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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才庶
中國當代的電影產業發展迅速,僅一年就會上映幾百部影片。作為文化產業的一個類別,電影處身于市場之中,市場的主導評價標準是回報和利潤,于是票房成為電影重要的追逐目標。同時,電影又是面向觀眾的,觀眾評分表達了人們對一部電影的認可程度。一方面是功利性的既得利益,另一方面是草根的口碑評價,兩者是矛盾的還是共生的,抑或是存在一種規律性的聯系?文章截取2010年上半年中國電影市場中票房超6000萬的影片,從具體數據和現象出發,對這種關聯進行了統計分析和文化闡釋,嘗試以跨學科的方法來解析電影產業的深層關系。
一、電影的藝術屬性與市場馴化
早在1911年,意大利電影先驅喬托•卡努杜就發表了《第七藝術宣言》,宣稱電影是一門藝術:電影把建筑、音樂、繪畫、雕塑、詩和舞蹈這六種藝術加以綜合,形成運動中的造型藝術;電影是第七藝術,它把靜的藝術和動的藝術、時間藝術和空間藝術都包括在內。應該說,電影與戲劇、繪畫、舞蹈等藝術共享許多藝術手法,并以自身獨特的方式表現出來。雖然,早在近一個世紀以前,人們就為電影正名,樹立其“藝術”的地位,但是在電影的發展歷程中,電影由于其大眾化的審美趣味,不自覺的媚俗傾向,曾使得諸如霍克海默、阿多諾等知識分子質疑電影的藝術性?;蛘哒f,電影本身的蓬勃發展也在威脅著藝術的自主精神,電影的表現手法、與觀眾的共鳴方式,不同于傳統藝術法則的因素,使得人們質疑藝術的合法性。藝術是人類不可思議的創造,它難以定義,說它是無功利的、是給人情感慰藉的、是在人類社會中執行某種功能的、是形式的創造等等,都無可厚非。美國理論家卡勒在《文學理論》一書中說道:“文學就是一個特定的社會認為是文學的任何作品,也就是由文化來裁決。”[1]也就是說,文學是特定的文化所認定的,某種文化中認為可以算作文學作品的任何文本就屬于文學。這個觀念具有啟發意義,藝術亦然,它是自然發生的,是流動的、歷史性地生成的。“藝術即認同,社會共同體對媒介的專門化地位的認同。”[2]藝術,不是固步自封的,一個社會及其文化裁定并認同某種類型為藝術,那么,它便是藝術。在這種啟示下,藝術是合理的,電影是一門藝術也是合理的。
隨著電影進入大眾化的文化生產中,電影不再是孤獨、靜謐的創作和品味,而成為一種群體性的事件,其創作是由集體所完成,其觀賞亦是由群體所進行。在紛紛擾擾的市場環境中,競爭與逐利是無法回避的,其中票房是最顯見的利益獲取和最易量化的評價值。影片追求的重點落在了票房之上,同時票房也成為官方機構衡量影片的重要標準。中國國家廣播電視電影總局每個季度都會對全國城市電影的票房進行統計,并公布“票房收入前10名國產影片”、“票房收入前10名進口影片”、“票房收入前10名地區”、“票房收入前10名電影院”、“票房收入前10名電影院線”等。在市場運作中,電影的生產者、發行機構對票房趨之若鶩,電影和金錢相互糾纏,出現了新的特征:電影作為文化商品被交易,電影作為文化產業被建構,電影作為藝術被期待,此三者相互交織,使電影折射多重向度的特征。電影是一門藝術,應該要有文化精神的關懷;又是市場化的文化商品,企圖獲得產業的利潤。電影扎根于整個社會的公共生活中,毫不掩飾地追求票房,這是一次與物質世界的合謀,是藝術的實在化過程。在市場化的運作下,電影對票房的追逐有其必然性,但這種必然卻不能遮蔽電影作為一門藝術的其他訴求。
二、票房與好評的實證分析
2010年上半年,從不同渠道進入中國城市主流院線市場的中外新片有90部,其中,國產影片54部,占60%;進口影片36部,占40%。[3]截至2010年6月底,全國城市電影票房收入484064萬元,國產影片票房收入211913萬元,進口影片票房收入272152萬元。[4]中國電影市場的影片在逐漸增多,市場收益也在逐年上升。國家廣電總局公布了2010年上半年票房前十名的國產影片及進口影片。這些排行榜上的影片不僅獲得市場的收益,也受到了主流評價機構的認可。高票房的國產電影類型較為多樣,如現代都市職場的戀愛片、歷史題材的故事片、穿越時空的科幻片以及動畫片、喜劇片等,它們扎根于中國文化,其故事、情節、情感模式有著本土化的親切感,較容易引起共鳴。高票房的進口電影則多數是瑰麗奇異的科幻片,刀光劍影的動作片,靠畫面的奇幻效果、音響的震撼力量讓觀眾獲得觀影快感。它們共同處于中國電影市場之中,一起搶奪觀眾、競爭票房。在同一個文化接受語境中,有必要把國產影片和進口影片納入一個體系中進行參照討論。
國家廣電總局和《中國電影報》定期公布票房排名前列的影片,與此同時,各大網絡如豆瓣、百度、優酷等也出現了以評價分數為指標的排行榜。觀眾評分,是觀眾對影片的反饋;觀眾對影片的解碼是一個復雜的文化現象,我們需要以警覺和嚴肅的目光來對待網絡的觀眾評分。一般的商品消費尚且有售后服務,而觀影這種文化消費也應該逐步加重對觀眾回饋信息的關注度。高票房的影片意味著有較多的觀眾走進影院觀賞過這部影片,它們占有了市場;同時,他們是否占有了心靈,是否得到了觀眾的認可?以下以2010年上半年進入中國電影市場并獲得6000萬以上票房的影片為對象,考察他們的票房排名及其評價分數。本文從三個較有公信力的網站上收集了觀眾評價分數,它們分別來自中國的MTIME時光網、豆瓣電影以及美國的互聯網電影資料庫(IMDB),數據如表1所示。首先畫出兩者之間的散點圖,如圖1所示。從中可以初步看出,票房(x)與總體評分(y)似乎沒有太強的聯系。為了更加清楚地討論兩者之間的關系,我們采用統計中的回歸分析方法來處理該數據。以下分析結果是采用統計軟件SPSS中的線性回歸方法得到的。首先考慮所有19部影片,線性回歸得到的估計模型為:y^=6.449+1.628×10-5x,其圖形如圖1(a)所示。對于上述估計模型,我們還需檢驗其是否顯著,即討論變量x是否真正對評分y起到作用。為此,計算上述模型的方差分析表,如表2所示。
從表2中可見,檢驗統計量的P值大于一般給定的檢驗水平,即0.05,說明該模型是不顯著的。換句話說,總體評分與票房之間的線性關系是不顯著的。其中《阿凡達》這部影片是一個特殊的點,它獲得13多億元的票房,票房遠遠超出其他點,同時其評分也相當可觀。《阿凡達》在2010年上半年的電影市場中,乃一枝獨秀。它以計算機數字技術角色造型呈現了陌生化的異域人物,以精湛的3D技術制作了美輪美奐的畫面,同時,這部影片也蘊涵了生態、環保、反殖民、人道主義等深刻主題,將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象征性地縫合起來。電影有自身的語言,它是一種畫面的表達?!栋⒎策_》營造出壯觀、縹緲、神秘的原生態環境,也創造了動態、血腥、震撼的廝殺場面,所有這些畫面的激發,在不同瞬間俘獲了不同觀眾的心?!栋⒎策_》在電影市場上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同時也在觀眾心目中得到認可,這個特殊點或許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其他影片的規律性。從圖1(a)也可得知,電影《阿凡達》從統計的角度來說是一個異常點。將《阿凡達》從布局中除去,如圖1(b)所示。剔除該數據之后,其他的18部電影重新做線性回歸分析,我們得到估計模型為:y^=6.141+4.055×10-5x,其圖形如圖1(b)所示,相應的統計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由于其P值遠大于檢驗水平(一般取0.05),我們可以認為該模型也是不顯著的。因此,從統計的角度來看,票房和總體評分之間的關系是不顯著的。#p#分頁標題#e#
三、票房與評分的文化關聯
我們對2010年上半年中國電影市場中票房超6000萬的影片進行了實證的數據收集和統計分析,從科學試驗的角度最終得出結論,票房和觀眾評分之間是沒有顯著關聯的。一般人們認為,票房高意味著影片成功,成功的影片應該會有好的評價。事實上,卻經常出現“叫座不叫好”或者“叫好不叫座”的影片。票房是一種資本回報,在文化產業的市場運作下,票房凸顯其顯赫地位,主流官方機構以票房列位次;而在網絡的狂歡話語中,觀眾積極參與到影片的評論中,并給予評分,建構起平民化的評判制度。票房與評分,在統計的試驗中呈現為無顯著關聯,然而它們在文化上的關聯是無法扯斷的。
首先,我們從政治經濟學的角度來探討票房為何顯示出重要性,并考察影響票房的不同因素,從中看出票房和評分之間的關系是可變的、動態的。電影經過導演、編劇、制片人、演員、發行者的集體勞動之后,投放到市場,進入到文化的產業鏈中。在市場的運營中,它成為一場文化交易,必然要追求經濟回報和市場效益,在現階段集中體現在票房的收入上(還包括衍生產品的開發等)。“最有實力的廣播公司離不開電力工業,電影工業也離不開銀行,這就是整個領域的特點,對其各個分支機構來說,它們在經濟上也都相互交織著。”[5]也就是說,電影產業不能脫離金錢或資本,它也需要借助銀行來進行產業投資和融資。電影進入到市場化的生產過程中來,每部影片的生產者都會采取多種方式來搶奪市場份額。觀眾購買電影券進入影院觀看電影,這是觀眾對影片的一次消費過程,也是對影片的物質性回饋。影片的生產者則希望在這個消費過程中追求盡可能多的票房,以實現市場利潤最大化。“一個場就是一個有結構的社會空間,一個實力場———有統治者和被統治者,有在此空間起作用的恒定、持久的不平等的關系———同時也是一個為改變或保存這一實力場而進行的戰場。”[6]電影處身的場域不是溫文爾雅的所在,而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在這個戰場中,經濟規律、政治力量共同演繹著刀光劍影般的傳奇。影片的創作、出品、上映受制于市場規則的調控和權力機構的管制,其中上映的決策、院線的干預都會影響到影片的票房成績。一部影片并不能隨心所欲地選擇上映院線和時間,它所能爭取到的上映自主權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票房。電影公司的實力、導演的知名度、發行公司的地位制衡著這種自主權,這里面潛藏著利益的博弈。比如,2010年《葉問2》為避6、7月世界杯足球賽分流觀眾,選擇提前在4月27日上映而主攻五一檔;《越光寶盒》、《未來警察》理性退出一年中最火爆的賀歲檔,改在3、4月上映分別取得過億和6000多萬元;兒童動畫片《黑貓警長》為避開3D大片《馴龍高手》,于4月下旬入市而不是選在五一或六一。[3]我們看到這種選擇,經常是弱者在面對強勢影片時所采取的策略式回避,但是這種回避能帶來票房的增加。與此同時,有些實力雄厚的影片則可以如意選擇賀歲檔、暑期檔等旺季,從而得到獲取更多票房的機會。由此見得,影片的質量不是票房的唯一原因,外在的社會機制功不可沒;而這種機制并非平等的,存在著壓制與調和。從這一點上看,如果觀眾對某一部影片的評價分數是個恒定數值的話,不同的播映自主權所取得的權力(如時間、院線)則會帶來不同的票房,如此票房和評分的關系更不能單一而論。
其次,我們從受眾分析的角度來闡述觀眾評分的意義,以及評分與票房的非對稱關系。觀眾從接受的角度對影片進行評分,這里的評價取決于影片本身的藝術質量,同時也受制于觀眾的心理需求,即影片能否與觀眾的期待視野形成融合?,F今,眾多的影視網站如時光網、豆瓣網、MTIME網、優酷網為觀眾提供了評分和點評的平臺,出現了不少以評分為依據的排行榜。如果說對電影票房的重視,是出于產業發展的需求和市場經濟的訴求;那么對觀眾評分的重視,則是一種非功利的人文關懷。觀眾參與到影片評分中,通過可量化的數值來表達影片帶給她們的滿足程度。觀眾評分,無關現實的利益驅動,卻折射著影片接受維度的成效,有著潛在的作用。
電影是面向接受者的集體生產,它需要充分考慮觀眾的因素,比如他們的喜好、關注點、流行趨勢等等,電影已然走入世俗化的領地中。“電影制作有一條難以打斷的因果鏈;高科技導致高成本,高成本要求高票房,高票房要求世俗化。”[7]世俗化,意味著走出陽春白雪式的貴族思維,而是面對通俗的、大眾的審美取向。于是,生產者較少采取特立獨行的制作方式,而把觀眾當做類成員,并生產類型化的影片。這是一種較為保險的生產方式。出于場景設計、演員、劇作等投資原因,制片廠鼓勵類型化電影的發展;出于觸及廣大觀眾的愿望,影片自身要磨去棱角,摒棄具有分化和排斥作用的因素。憑借對成功公式的復制可以將費用和風險降低到最低。這些重復需要技巧,如果在畫面、音效上有驚人的創新,即使故事類型化,仍然能獲得觀眾不厭其煩的好評。如《阿凡達》在3D技術上的杰出表現,遮掩了其故事的陳舊因素,依然取得了票房和好評的雙豐收;如《葉問2》延續了既有的歷史背景和人物形象,在故事上進行推進,也取得了不俗成績。觀眾似乎特別容易接受某些類型的影片,如帶有科幻色彩的動畫片《愛麗絲夢游仙境》、《玩具總動員》。在中等的美學水平中,富有策略的重復仍然能得到觀眾的青睞。但在諸如阿多諾等批判學者看來,如此的重復卻是藝術的失落。“所有偉大的藝術作品都會在風格上實現一種自我否定,而拙劣的作品則常常要依賴于與其他作品的相似性,依賴于一種具有替代性特征的一致性。”[8]可以說,在市場運作的環境中,電影的這種重復并非是自甘墮落為“拙劣”,而是保持自身生存的策略。雖然電影生產者出于操作層面的考慮,將觀眾同質化為類成員;但事實上觀眾是存在個體差異的。
觀眾對影片的接受不是被動的,他們并不恭迎著影片預設的意圖,而是不停衍生出自身的讀解從而釋放影片的意義。觀眾對影片的觀賞和解讀,是文本解碼的過程。斯圖亞特•霍爾在《編碼,解碼》這篇論文中指出,觀眾存在著三種不同的解碼方式,第一種是采用主導———霸權符碼來進行解碼,編碼和解碼使用的符碼是一致的,觀眾是在主導符碼范圍內進行操作。第二種是采用協調符碼來解碼,這種符碼結合了相容和對抗兩種因素,它一方面承認主導———霸權符碼的合法性,同時又試圖保持自己的某些特殊規則,使各種主導的規定與自身的“局部條件”和團體地位相協調。第三種是采用對抗符碼解碼,它以一種“全然相反的方式解碼信息”,以協調的方式進行的正常指涉和解碼被對立起來,于是意義的政治策略、話語的斗爭在這個時刻加入進來。[9]接受者對特定文本有著期待,當觀眾的期待視野和影片傳達的思想相融合,個體的思維和情緒被影片所駕馭,他們采取的是主導—霸權符碼的解碼方式。在這種情況下,影片容易同時獲得高票房和好評分。當影片不能契合觀眾的期待視野,其畫面奇觀和思想意圖不被觀眾所認可,觀眾便采取了對抗符碼解碼,并重塑自己的觀念形態。這種影片雖然憑借多種方法吸引觀眾支付了電影票,卻沒有獲得好評分,如《越光寶盒》取得不錯的票房,但評分卻令其難堪。#p#分頁標題#e#
從上文的表格中可以看到,取得高票房的影片并不必然有好的評分,而得到好評分的影片也不必然有高的票房。在理想狀態下,高票房與好評價是一對姐妹,相攜相行;而市場的蠱惑術卻使得兩者若即若離,曖昧不清。除了影片自身的質量這個原因之外,票房的好壞,還取決于社會機制的運作;評分的高低,受制于觀眾本身的心理需求。票房與評分,在影片質量、外在環境、個體心靈的復雜場域中相互牽扯。另外,票房與評分之間也是相互作用的。對于影片觀賞者個體而言,他必須先觀影再評價,于是票房在前,評分在后。但是影片總是在一個綿延的時間段內播映,對影片觀眾群體而言,前面觀眾的評價會促使或阻礙后面觀眾的觀影興趣,從而影響他們對票房的付出。票房與評分,其統計數據上的無關聯表現出了復雜的文化關聯性。
四、結語:重塑失落的藝術品格
在后現代的藝術潮流中,宏大敘事和深度意義被瓦解,同時割裂、拼貼、戲仿、反諷等技巧被使用。通俗化的大眾藝術風起云涌,沖擊著精英藝術的威懾力。日常生活的空間呈現出全面審美化的趨向,即是一種“泛藝術”的態勢。韋爾施說:“現代美學有一種走向詩性化和審美化的趨勢,現代世界則有一種與日俱增地將現實理解為一種審美現象的趨勢。”[10]他描繪了席卷而來的藝術演變,家庭空間、公共場所中的一切都進行著藝術的裝點,甚至每一塊瓷磚、每一個門把手都要顯得有藝術格調。除此之外,政治競選、體育盛事、娛樂活動都顯現為藝術性的景觀。城市空間中彌漫著藝術的氣息,而庸常的生活又在侵襲著藝術的自律。藝術是否在一切皆藝術化的傾向中喪失了自身的本質?生活的全面藝術化是否消解著藝術本身?電影在這種背景之中應該如何探索自己的道路?
本文開頭已說明電影屬于藝術,在“泛藝術”的洪流中,我們需要建構屬于電影自身的“藝術性”,讓這本屬于藝術的對象重新“藝術化”。在產業市場的運行中,電影一方面迎合通俗化的審美趣味,以激發大眾的觀影熱情,爭取獲取好的評價;另一方面則周旋于商業調控和權力管制中,以爭取外在的良好機遇,盡量獲得高額的票房。法蘭克福學派曾嚴厲批判電影這樣的文化工業道德水準廉價,喪失了深刻的內涵,淪為消費品,藝術已被社會扼殺了。他們從內心里拒絕接受電影等大眾文化成為藝術。現今的社會制度下,電影被文化裁決為“藝術”,我們必須直面藝術市場化、產業化的現狀。固守傳統的藝術觀念于事無補,緬懷古典的藝術雅興徒增感傷;而理論和觀念本是不斷更新的,我們需要在新的事實情況下翻新或改造舊有的藝術觀念。電影在后現代的氛圍下是可以為藝術正名的。票房與評分,是電影的致命誘惑,也是沉重的鐐銬。電影,或與世沉浮,炮制著文化垃圾;或帶著鐐銬跳出驚艷舞曲。電影需要在票房與評分的夾縫中探求詩意的審美追求、重塑失落的藝術品格。這似乎與喧囂的市場競爭格格不入,有著癡人說夢似的執拗,但卻是電影獲得超時空魅力的正途。
電影被納入國家產業發展規劃,意味著電影在市場中取得了合法性,但電影的藝術品格不能迷失在商業性的既得利益中成為悵然游蕩的孤魂。我們仍然需要探尋其藝術上的本真性。有些學者將電影定位為“低端的文化商品”,似乎這樣電影便可拋卻其藝術探索,似乎這樣就更為決絕地告別了陽春白雪的期待。殊不見,在文學或藝術發展的漫漫歷程中,經典的確立經常是走過了從通俗到精英的蛻變過程,如中國的《詩經》在經過《詩大序》闡發之后的華麗轉身,曾為先民口頭吟誦的詩歌成為中華文化經典。今日的通俗影片或可成為明日的經典之作。今日高票房好評價的電影未必不是一個藝術精品。精英與通俗、藝術與非藝術,是相對的,彼此之間并不存在堅不可摧的屏障。市場條件下的影片有必要也有能力去追尋美和善的藝術品格。票房,是市場化的評價機制;觀眾評分,則帶有文化的訴求,在兩者的互動之中完全有可能迸發真正的藝術作品。藝術走入了市場謀取商業的利益,使得藝術不再孤傲自詡,同時也變得不純粹坦蕩,似乎總是與市場、權力和現實共謀著。實則,這種共謀是辯證的,一方面擴大了藝術的滲透范圍,使得大眾化的龐大群體參與到藝術的品鑒中來;另一方面則考驗著藝術的自持能力,藝術若一味屈尊逢迎,則只能成為過眼云煙。那么,作為藝術類別之一的電影,需要的是智慧、自尊、策略化的共謀。
電影的處境是不自由的,它受到多方面的牽制和管理,觀眾喜好、影片宣傳、機構審查、市場效應都是它必須考慮的因素。但這些外在因素卻決定不了影片的藝術成就,影片本身的拍攝質量、文化意蘊等本體要素是它取得高票房和好評分的根本原因。一部影片的敘述手法、畫面奇觀、價值判斷、人文關懷,是其藝術品格的重要構成,需要反復思量和斟酌。市場價值的追求并不必然冒犯藝術品格的堅守,智慧的影片生產者必當調和兩者的關系。如希區柯克、霍克斯、塞克、雷伊、卡梅隆等好萊塢導演總能將自己獨特的試聽風格和主題傾向灌注到好萊塢制片廠所強加給他們的劇本上,并將自己的精神關懷以市場的途徑投射出去。當電影走上產業化的道路之后,它已然失去了澄澈空明的創作環境;在商業化的洪流中,它必當浴火重生。中國的電影市場逐年擴展,票房收益逐年上升。我們回顧2010年上半年進入中國市場的影片時,可以看到票房成績不錯,而觀眾評分卻普遍不高,但愿電影市場不是一種虛假的文化繁榮。電影一味匍匐在市場腳下趨炎附勢,而忘卻了人文關懷、藝術精神時,它只能化作一抹浮云,倏忽而逝。當景觀電影的色彩和光影在眼前消失的時候,人們是否揣著一顆空虛的心走出影院,繼續回歸到庸常的生活中?當今中國市場的影片還沒有充分滿足觀眾的精神需求,影片在追求高票房的同時塑造可貴的藝術品格,是一條值得探索的漫長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