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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的歌唱世界 見到滿頭銀發瀟灑赴約的張振濤老師,我想起了多年前在中國音樂學院課堂上第一次聽他思路清晰、激情洋溢、言語豐富地為學生們講解關于笛管與律制難題的場景。 從那以后,我對律制的迷糊雖然沒有解除,但也不再抵觸,并欣然去探索。這正是一位音樂學者的教學魅力所在:讓學生對這門學問消除誤會、充滿期待。作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國際評委和中央電視臺“青歌賽”原生態演唱組的兩屆評委,張老師更多是懷著對歌唱藝術歷史與文化的責任感來與我們暢談歌手與演唱。很少有歌者會從歷史和民族文化觀的視角去看待自己的演唱,這又恰恰給我們帶來了越來越重要的啟示。 談及歌唱,張老師首先提到一本書—由章珍芳翻譯的艾倫洛馬克斯的《歌唱測音體系》。這是一本記錄了世界各地多種不同唱法的書,并配有音響。張老師回憶:“當時從這本書中,聽到了來自世界不同地域的各式各樣的歌唱的方式、方法,我感到十分震驚,沒有想到同樣是歌唱,全世界的演唱有著如此不同的聲音表現。20世紀60年代的西方人已經有如此的眼界,而如今我們自己還沒有充分意識到這一點—世界文化是多元的,歌唱藝術更是多元的。”歌唱與科學對社會音樂現象的關注是一種責任,同時也是作為音樂學者應該高度保持的社會意識,如果音樂學者能夠全面地清楚看待,并能長遠地影響那些社會上的音樂人和音樂愛好者們,相信中國音樂的繁榮指日可待。張振濤老師就是這樣一位抱著嚴肅態度和社會責任感的音樂學者,針砭時弊地說起近年來歌唱界也在不斷反思的一件事情—藝術與科學。正如張振濤老師所講述的:“過去,在西學東漸的潮流中,全世界幾乎沒有人會懷疑科學不能夠給人類帶來什么,大家一致認同藝術也是科學的。就連哲學這樣統領世界的傳統學科,都不得不對科學俯首稱臣,因為科學好像無所不覆蓋,好似它帶來的好處大家都能看得見,連近代的哲學都不得不讓位了。但最近這些年,大部分人開始反思了—科學給人類帶來的真的都是福祉嗎?答案是否定的。因為從自然界所發生的變化,令大家都共睹了科學并不一定都能為人類帶來好處。”張老師談到此,激動地回憶著:“當年的藝術也拼命地俯首稱臣于科學,一定要讓藝術披上科學的外衣,我們才覺得是對的、才覺得心安理得、才覺得踏實、才覺得有依靠、才覺得好像有強大的后盾。 但現在大家越來越認識到文化的特有意義,并認識到科學是能夠為人類帶來好處的,但它像所有事物一樣,是一把雙刃劍,可能在某一個方面傷害人類,傷害人類的歷史、傷害人類的文化。而傷害文化的后果,從某種程度上講,就是傷害某些弱勢群體的情感。我們曾經把西方藝術當做與科學連體的事物來對待,情感、藝術、文化、科學完全結盟,認為這是最好的。同樣,在聲樂上很多人認為某種唱法是最合理的,而現在大家認識到,許多事物還真的不是建立在這種唯一的標準上,特別是文化。”的確,這些年學界提出的“文化多樣性”的概念就說明了這一點,中國聲樂不也曾傷害過那些脆弱的民間歌唱形式,而如今,多元文化的概念為中國聲樂的發展又點燃了一盞明燈。 歌唱的標準 眾所周知,西方人與中國人對歌唱的概念本來就是不同文化下的產物。一個世紀以前,西方人對中國的聲音藝術評價曾是非常尖刻的,當年柏遼茲甚至論述中國京劇中男人憋著嗓子唱出的聲音,像是貓的發情聲。的確,他的這種評價嚴重地影響了相當數量的中國人對柏遼茲的情感,張老師義憤填膺地說:“我以前那么崇拜他,但看到這段話時,我簡直不能原諒他!但這就是西方人當年對中國京劇藝術的看法,他們認為中國京劇發出的聲音根本就不算音樂,甚至是羞辱了音樂??墒亲屛覀冏屑毾胂耄敃r的中國人對以梅蘭芳為代表的男聲唱女聲的京劇表演藝術是舉國趨之若鶩,沒有人說它不科學,也沒有人拿科學這個詞去判斷。 因為如果按西方的觀念來判斷,這是最不科學的,甚至是最違反人性的。 我也反思,這應該就是不同文化的認識問題了。”隨后,張老師更進一步從“文化互為主體”觀點闡述:“確實,等到梅蘭芳到了美國演出,美國報紙認為梅蘭芳在一般男人眼里他是女人,在女人眼里他是男人。這些話一下子讓西方人的觀念有了轉變,讓咱們自己也幡然醒悟。原來美國與歐洲的標準不一樣,它是一個多種民族文化并存的國家,所以美國學者能有如此評價,讓我們覺察到另外一個視角。”這不就是民族音樂學者所提倡的“文化相對論”嗎?世界文化本來就七彩斑斕,如果沒有容納百川的心胸支撐,對于其他民族或國家的文化理解就會發生偏差和抵觸。 聲樂發聲方式的多變正說明了聲樂 表現形式多層探索的可能性,互相尊重才能引發更多良性的發展。所謂“科學”的標準,在藝術文化中顯得木訥可笑,所以我們應該反思的是:藝術可不可以再等同于科學?可不可以再和科學完全合二為一?在當今多元文化的背景和視角下,科學就是“科學”,它有一定的局限性,不可能什么都越俎代庖,在許多領域內不可能用科學來解釋所有。延伸到中國許多傳統唱法的問題,張老師舉了個例:歌唱是民眾之間最最普及的音樂形式,比如那些大本嗓、男聲唱女聲等特定文化土壤里誕生的一些現象。像侗族的琵琶歌里,男的就是尖著嗓子歌唱,聽著讓人擔心,怕他們唱壞了嗓子,但實際沒事,而且對于當地人來說,這就是最美的聲音。因此,我們不能不尊重其存在的合理性。如果你用帕瓦羅蒂的美聲對侗族的姑娘求愛的話,她一定會被嚇跑。因為在她的文化語境下,美聲不是她所能理解和溝通的正常音色,反而那種尖著嗓子的唱法最能打動她。從科學視角來看好似沒有道理,但文化就是這樣的!尊重自己民族的藝術文化,才能使我們今天能夠心平氣和地來思考這些,而不是一概否定?,F在我們所說的歌唱,或者各種器樂演奏,已經不再以西方所謂科學的標準來衡量一切。每一個文化和每一個文化持有人都有自己的價值標準,所有的表現形式亦如此,如歌唱。聽張老師一席話,我想,這樣對藝術文化的認知態度和導向可能會對中國歌唱藝術形式的多樣化認同有所助益。#p#分頁標題#e# 從西方古典到“學院派”和原生態 現今跨界歌手層出不窮,有的既能唱西洋歌劇詠嘆調,又能唱傳統民族民間歌曲;有的不局限于“學院派”的民族唱法,又與流行合作探索;還有些具有戲曲基礎的歌手能唱出風格融合的戲歌等。對于歌唱界這些跨界演唱以及原生態等現象,張振濤老師表現出了寬容而獨特的視角,“在中國的戲院、茶園到演出最精彩的時候,觀眾會喊好、叫好或者拍桌子,認為這是對藝術家最大的尊重,而到音樂廳里聽交響樂,這樣的行為反而是對藝術家最大的不敬。音樂廳有一套公共文化場合中的行為方式,觀眾會遵循西方文化語境下養成的習慣和規矩,安安靜靜等待,在四個樂章以后才可熱烈鼓掌。同樣,如果到了少數民族地區,也應以他們熟悉的方式表達對他們的情感。所以說,我們應該具備多重的音樂欣賞能力和習慣,以適宜的多種行為方式,實現多種音樂的欣賞。而跨界正是說明了現代歌唱家的音樂表現能力已經趨于多元。”不僅僅寓于藝術表演者,對于廣大的音樂欣賞者而言,也需要培養自己的欣賞情操。了解并尊重不同藝術文化習俗,顯然對于臺上之人、界內人士要求更高,無論是西洋歌劇、東方歌劇或是“學院派”的歌唱,還是戲曲、曲藝、原生態的演唱,我們都需要抱以寬容的態度去演、去聽、去看,絕不能因為自己的喜好和偏見,以偏激的態度去評價某種演唱方式。 值得一提的是,張振濤老師對原生態和民族民間歌唱藝術十分支持,他鼓勵中國歌手應該具備這樣的民族意識。“西方古典音樂、中國傳統民族音樂、當代流行音樂三足鼎立,而民族音樂一直處于弱勢,所以我們需要端正態度。”對于演唱方面的要求,他舉例說,一位歌手要唱一首長調就必須要去請教蒙古族的長調歌手,才能悟出長調的味道,因為很多聲音表現會出現在演唱的細枝末節上,而這又恰恰是需要去真實文化土壤當中浸泡和習得,在教科書上是萬萬學不到的。這就像學鋼琴、小提琴的孩子們的家長,總想把孩子送出國,去西方學習、感受西方文化是一個道理。而中國歌手中也有重視、有心學習自己民族和鄉土文化的,張老師的建議是:現在傳播手段都較以往方便很多,能去當地學最好,退求其次,能聽聽錄音、看看錄像也是好的。 這里不得不談到原生態唱法。 實際上,原生態唱法屬于傳統音樂的范疇,而民族唱法是更偏向于“學院派”和程式化,本來自于民間,卻慢慢脫離了民間。原生態正是多元觀念出現之后的一種新形式。張老師認為,不應該完全改變民間唱法的本來面目,而是應該讓其按本來狀態呈現在觀眾面前。時代的文藝政策要求要從民間音樂提煉改造,但離開民間后的音樂卻越來越洋化,其彰顯生命力的東西反而消失了。 作為“青歌賽”原生態唱法組的評委,張振濤老師對原生態和各類唱法有著更宏觀并深刻地理解:“‘青歌賽’原生態唱法的出現是和非物質文化遺產完全同步的,是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這個概念的啟示下產生的。隨后獲得了大眾的贊許,符合了大家對世界一個共同的看法—對于沒有認識到自己文化傳統的價值時,不要輕易改變它們。‘學院派’的演唱方法雖是很好的一條路,但有些藝術品種不需要發展,它有其自身的功能,根本不需要發展到別的階段。比如萊蕪梆子最后有吼的一聲‘歐’,但現在劇里都沒了,可能當時覺得太土了,就把它去掉了,導致現在人都不會唱了。而那一聲‘歐’很有可能就是古代阮籍時候的‘嘯’的演唱方式。”張老師以建筑為例講了傳承的重要性:北京城墻拆了,當時人們歡呼雀躍,如今卻讓人遺憾萬分。 的確,看看巴黎,越來越值錢的就是那些老城的建筑,眼界變化了,才知道其價值所在。人類的認識總是很有限的,很多文化消失了,就見不著了,那么多品種的戲曲音樂都沒有了,文化品種的創造是很不容易的,砍掉卻輕而易舉。“雖然現在的知識群體已經冷靜了許多,但我們仍然不能夠知道以后的發展,所以首先應保存。這就特別需要主流媒體的宣傳和重視,年輕人才會去了解、去傳承。”我想,這種認識恐怕不僅僅限于對聲樂界的忠告,更是對整個文化藝術界的要求和期待。尋找自己的位置在多元文化的背景下,許多歌唱家都在找尋自己的位置,張振濤老師以為不同的文化景觀就是最大的歷史和文化資源,所以應該要繼承和保持歌唱的不同唱法,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并挖掘和發展特色。 他進一步闡釋:“如果去巴黎我希望看法國歌劇,到了莫斯科就會想要去看芭蕾舞,在中國肯定要聽京劇。 從觀念上講,一個中國的歌唱家就要保持中國的特點,一定要有東方的文化和特點,即使是學習美聲唱法,還是要有不同于西方人的地方。 學音樂的人聽俄羅斯交響樂團和德國交響樂團演奏同樣的曲目也會聽出完全不一樣的味道,而以色列小提琴手和法國小提琴手的演奏也是兩回事,聲樂更是如此,擁有自己的特色才是立足的一個基點。” 作為一名以民族音樂學為文化背景的音樂學者,張老師仍希望“吆喝”東方的東西,矯正一下大家的觀念和思想。因為國家尊重了,大家才都會尊重,他又舉例,曾經看起來不雅的相撲運動,經過日本人的推崇,現在成為了日本文化的象征之一。 在中國每年最重要的新年音樂會,以前都聽維也納版的新年音樂會,而現在政府則提倡大家都來看京劇,這就是一種轉變。國家已經開始越來越重視扶持自己的文化,意識到自己的文化是不可替代的,同時也是一種民族認同情感凝聚的需要。 談到音樂家或是歌唱家的成長過程,張老師強調這個過程就像一個人的用餐理念一樣,要營養豐富。 首先要見多識廣,單一的視野會讓自己偏食或營養不良。音樂家吸納知識的途徑,不一定局限于看書、聽音樂會,還需要多游歷、與各種人交流,能迅速將新的營養納入自己的體系里。這種能力對于歌唱家來說,除天然本性外,還需要鍛造和用心練就。比如,梅蘭芳去過美國、蘇聯、日本三個地方,在當時那個時代能有如此經歷很是不易,單去美國就花了一年的時間。梅蘭芳的這段經歷對他成為藝術大師有著緊密的關聯,因為當時只有他有不同景觀、不同文化的對比便利。而在當今交通便利、信息飛速的現代社會,是否更能促成藝術家的成長,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p#分頁標題#e# 聽音樂學者張振濤侃侃而談,為當今歌唱事業發展的一些困惑做了解析。張老師最后忠告道:若不具備社會歷史文化性、學理性的歌唱理念導向,許多歌手就更容易迷途于舞臺的燈光,奔波于金錢堆砌的走穴活動里,奮斗于歌唱學海的困頓中,無奈于現世激烈殘酷的競爭里,著實是一種生命的浪費。本文或許在技術上不能為歌唱者帶來什么,但會為懷有歌唱夢想的歌者撥開幾縷迷霧,肅清思緒、指明未來,理出人生的價值和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