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尋找寫作靈感?中文期刊網用心挑選的現當代文學中怨婦形象淺析,希望能為您的閱讀和創作帶來靈感,歡迎大家閱讀并分享。
摘要:怨婦形象涉及到情感、人性、傷痛等深層層面,最能觸動人們的心靈感受,歷來備受關注,是中國文學作品中的典型形象。在現當代文學中,怨婦以這一歷史時期相關聯的內容與形式繼續生成與存在著,并呈現出特定歷史情境下的新特點。文章從怨婦形象的生成及意義出發,詳細分析現當代文學所塑造的幾種典型怨婦形象,探討現當代文學怨婦形象的塑造成因,為讀者提供一個認知社會歷史的參照物和文化反思的切入點。
關鍵詞:現當代文學;怨婦形象;人物
一、怨婦形象的生成及意義
自古以來,現實社會中難免存在兩性良性生存的缺憾,而文學則是制衡并補濟不良社會生存缺憾的重要出口。著名思想家、教育家孔子深刻察覺到這一現象,提出“興”、“觀”、“群”、“怨”等詩學觀點,表達對詩的美學作用及文學價值的認識。其中的“怨”可以表現為不同的內容與形式,而“怨婦”涉及到情感、人性、傷痛等深層層面,最能觸動人們的心靈感受,因而備受關注。怨婦,顧名思義,即充滿哀怨的婦女?!霸箣D”形象最早出現于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其中有婦女獨守空房、思念丈夫的哀怨,有婦女被丈夫無情拋棄的怨恨,有對家人包辦婚姻的怨艾……此后,不同朝代的大量文學作品延續了怨婦這一命題,通過不同的文學體裁,塑造了大量怨婦形象,使得怨婦成了中國文學作品中的典型形象。我國古代社會不合理的封建宗法制及婚姻制度,三綱五常、三從四德禮教思想觀念使婦女在悲涼的境地中苦苦地掙扎,悲苦愁怨是古代怨婦們的主旋律。而在現當代,我國的政治、文化、經濟逐漸更迭,社會開始向現代轉型,兩性平等、婚姻自由、婦女解放等觀念深入人心,但怨婦形象沒有消釋,而是以這一歷史時期相關聯的內容與形式繼續生成與存在著,呈現出特定歷史情境下的新特點?,F當代文學作家在深刻反思社會歷史特征的基礎上,以多樣化的視角及創造手法,塑造了形態各異、性格鮮明的怨婦形象,體現出作家特有的文化敏感性及其悲憫情懷,彰顯出意蘊深刻的藝術價值及獨特的社會意義和審美意義,極大地豐富了我國現當代文學的人物形象。而現當代文學大量的怨婦形象塑造,也為人們理清現當代特有的倫理道德及文化追求,把握特定歷史階段的內涵,洞察現當代婦女的整體風貌,審視現當代婦女的生存境況提供了有效的切入點。
二、現當代文學中的怨婦形象分析
(一)變態扭曲型怨婦
怨作為一種負面的心理情緒,一旦滋生,被長期壓抑在內心,極其容易造成人格的扭曲,最終以一種變態扭曲的方式發泄出來?,F當代文學中,那些因怨而生恨,極盡壓抑直至扭曲變態的怨婦不勝枚舉,其中最為典型的莫過于張愛玲塑造的一系列形象,諸如《金鎖記》中的曹七巧,《半生緣》中的顧曼璐,《第一香爐》中的梁太太等。在《金鎖記》中,出生貧寒的曹七巧被家人做主嫁給殘廢的姜家二少爺,由于出身的低下,曹七巧成了連姜家傭人都看不起的“二少奶奶”,而患有軟骨癥、終日臥床的殘廢丈夫使她正常的情欲找不到出口。七巧對自己的婚姻充滿怨恨,長期的身心壓抑、煎熬及怨氣使她日漸尖酸刻薄,心理逐漸變態扭曲。在她看來,金錢才是最真實的,她瘋狂積累財富,成為金錢的殉葬品。變態扭曲的心理只有在制造更大的不幸時才會獲得快意,她打探兒子長白的私生活,妒忌并攻擊兒媳,破壞兒子婚姻,阻撓女兒長安的婚戀,斷送兒女幸福。怨婦曹七巧形象一生帶著黃金的枷鎖,其變態扭曲的心理過程籠罩著人性泯滅的陰影,映射出混亂荒誕的生活狀態?!栋肷墶分械念櫬丛缒隇榱斯B家庭做舞女,不但犧牲了自己的愛情,也為自己種下苦果。為了家庭的發展,她草草地將自己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婚姻給她帶來的痛楚,也使她的心理逐漸扭曲變態。當她順從了丈夫,做了丈夫強奸的幫兇,將可悲的命運轉嫁給親妹妹,變態的精神可謂走向了極致。而《第一香爐》中葛薇龍的姑母梁太太為了物質做了香港富商的二奶,被娘家人唾棄。在物質、愛情以及親情的缺失中,她的心理早已扭曲變態,秉承著一套歪曲的女子名譽理論,認為女人應趁著年輕推銷自己,名聲越大越值錢,而被男人“甩”是最不名譽的,貞潔在她面前倒成了小事。梁太太為鞏固維持自己的權勢,時常拿這套理論“教育”葛薇龍,罔顧親情,軟硬兼施,將親侄女葛薇龍誘入風塵,這其中難免摻雜著對娘家人的怨和報復。變態扭曲型怨婦是人性在極度壓抑下的扭曲異化,作家用全新視角詮釋異質化的怨婦形象,徹底解構了女性的傳統意義,賦予其扭曲變態的特質,以強烈的張力給讀者帶來震撼的閱讀效果,也為文學人物的塑造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二)新派知識型怨婦
中國新文化運動以來,中國社會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呈現出開放的勢態。女性在現實生活中的地位也發生了實質性改變,婦女們逐漸認識到自己作為社會個體應具有的地位和權力,開始有意識地在傳統男權話語中艱難掙扎,以期為自己尋求更大的幸福。在現當代文學中,魯迅、張愛玲、王安憶等作家筆下那些新派知識型怨婦呈現別樣的特性,她們是接受過新派教育及民主思想的女性,在捍衛自我尊嚴的過程中做過努力,最終卻難以擺脫悲劇的牢籠,令人嘆息,也發人深省。魯迅作品《傷逝》中的子君,最初是一位勇敢追逐自由幸福的新時期知識女性,她在發出個性解放的呼聲:“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利!”[1]時,表現得大無畏而決絕,她以眾叛親離作為代價追逐自由愛情,與涓生同居之后卻又回歸傳統女性的角色,終日忙碌于家庭瑣事,原有的精神追求也一去不復返,逐漸成為與涓生思想不對等、難以交流的怨婦,最終被冷落拋棄。子君身處舊思想和新精神碰撞交織的時代,她作為新派知識型女性,顯然已有一定的覺醒意識,但她所謂的個性解放僅限于追求愛情,在經濟、精神上并未獨立,因而也談不上真正的個性獨立。她勇敢擺脫封建舊家庭,卻又淪為新家庭的附庸。張愛玲小說《半生緣》中的顧曼禎,出身于上海清貧而又封建的小戶人家,單純可愛,外表柔弱內心卻堅強而又執著,是一位有理想、熱愛生活的新一代青年女性[2]。她有理想有職業有愛情,幸福生活似乎唾手可得,但這一切卻被姐姐顧曼璐和姐夫祝鴻才毀于一旦。顧曼璐無法生育,為拴住丈夫,與丈夫串謀將顧曼禎逼奸生子,顧曼禎的命運從此被改寫。盡管顧曼禎在生子后對不公的命運做出了抗爭,遠離祝家和顧家,但最后卻又因為孩子重回到她深惡痛絕的祝鴻才身邊,過著屈辱、痛苦、折磨的怨婦生活。張愛玲另一部作品《第一爐香》中的葛微龍同樣受到新派知識教育,她投靠香港姑媽梁太太的最初目的只是求學,卻被姑媽帶進奢華靡爛的交際場,在物質的誘惑和姑媽的軟硬兼施中一步步自甘墮落,出賣自己的青春美貌供養丈夫,成為男性世界的玩物,其中懷疑、怨恨以及無法自拔的心境令人玩味。張愛玲通過葛微龍這一怨婦形象再現了當時新知識女性仍未擺脫傳統思想束縛的真實情境。王安憶《長恨歌》中的王琦瑤也是一位新派知識型怨婦,她相貌出眾、家境平平,在偶然的機會中參加上海小姐選美,成為上海三小姐,卻甘愿被政界高管李主任金屋藏嬌,成為留守怨婦。之后時事變遷,王琦瑤帶著李主任留下的黃金,輾轉于鄉下,又重回上海,和各式各樣的男人保持著親密又矜持的關系,卻無法獲得真正的愛情,始終承受著無緣婚姻、缺失親情、老無所依的凄苦與悲涼。王琦瑤的一生充斥著長恨綿綿的怨婦情懷,她以一種獨有哀怨的姿態,難言的傷感和無盡的迷惘,見證了上海的歷史沉浮及世事滄桑。在現當代文學中,作家們塑造了悲怨的新派知識型怨婦,其特有的形態和鮮活的形象映射出作家對特定歷史階段和現實社會的思考。
(三)逆來順受型怨婦
逆來順受型怨婦向來是我國文學作品中怨婦形象的主體,現當代文學作品中也不計其數,然而不同時期的怨婦形象又有所差異,體現出各自的新特點?!拔逅摹蔽膶W革命作為現代文學的開端,是一場反對舊文化提倡新文化的文化變革運動,這一時期的怨婦,會受到封建倫理思想和現代文化的沖擊,在封建思想的壓迫下選擇了逆來順受。比較典型的有巴金筆下的鳴鳳,作為封建家族的婢女,她的命運從被賣進高公館就被注定了,只能聽命于主人,干各種丫鬟必須干的事情,甚至被奴役被責罰被打罵也不能有半分怨言。在這種封建禮教下,她認為這就是命,是千百年來奴仆的命運。正如她對自己命運的總結:“世間的一切都是由一個萬能的無所不在的神明安排好了的,自己到這個地步也是命中注定的罷”[3]。作為一名普通女子,她同樣渴求美麗的衣裳、可口的食物、覺慧的愛情,而現實的殘酷使她只能本分地做一個下人。當太太要她嫁給馮老太爺,她還在幻想覺慧來救她,及至幻想破滅,充滿怨氣地順從太太的安排。門當戶對、男尊女卑是封建社會的一條罪惡原理,反抗也是微薄無力的,唯有逆來順受,所以,鳴鳳的人生歸根結底是受千百年來的封建倫理迫害。巴金筆下的瑞玨,出生在一個封建大戶人家,溫柔、體貼、識大體,在婚姻上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長主婚,幼輩不得過問”的法規嫁給了覺新。她與覺新的婚姻是高老太爺用“拈鬮”這種極其荒唐的方式決定的,其實她的內心是不喜歡的,但還是順從地接受了命運的安排,遵從了封建禮教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必然行為,并成為封建大家庭的好媳婦。怨婦逆來順受的另一個典型人物,是當代作家古華的《芙蓉鎮》中描寫的美麗迷人的豆腐西施“胡玉英”。胡玉英是一個命運多舛的人,因為八字不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家,從十五歲開始父母便為她找郎相親,但是找了整整四年都沒找到,最后只好委屈嫁了屠夫黎桂桂。她最初不甘心、不認命,瞧不起黎桂桂。但結婚幾年后,她一直沒有懷孕,產生了巨大的心理內疚,最終只有認命,死心塌地跟著黎桂桂過日子。“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舜不告而娶,為無后也,君子以為猶告也”。封建思想的讒害,讓一個對自己婚姻充滿了追求的女人,在無后禮教的教唆下,屈從了一個不喜歡的人。文學作品中的怨婦形象通常受到他們所處的社會文化背景的影響,雖然他們有對現實的不滿,也有叛逆,但最終不得不向命運妥協。
三、現當代文學怨婦形象的塑造成因
(一)男性話語權的延續
怨婦形象在我國自古就有之,漢樂府詩中的《上山采蘼蕪》描寫了一個棄婦和故夫偶然相逢的場景。棄婦勤勞美麗,溫柔多情,但終沒逃脫被遺棄的命運。面對自己丈夫的喜新厭舊,只是用委婉的語氣述說自己的哀怨,只有長跪問故夫:“新人復何如?”現當代文學作品中也有不少這樣的怨婦形象,如女作家鐵凝《玫瑰門》筆下的司綺紋,張愛玲《怨女》筆下的柴銀娣,男作家魯迅《祝?!饭P下的祥林嫂,這些怨婦的產生,都有一個“被動”和“受控”的“性別史”。父權制社會建立以來,中國文化一直是以男尊女卑的兩性關系為基礎發展,男權意識占據主流地位,女性在經濟上得不到獨立,同時受到了來自于男權社會的各種教導,極力把女性改造成朝著男權意識和規范標準的方向發展,使得她們在心理上和精神上是男性的奴隸,必須依附于男人才能生存。當依附關系滿足不了女性的需求時,女性自然而然會產生怨恨、失望、不滿等情緒,久而久之便成為怨婦。當今社會所提倡的“男女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等,看似使得女性地位有了一定的提高,其實只是新的政治意識形態和男性權威社會給女性重新定義的新形象。婦女還是同樣散居在男人中間,依附于某個男人,沒有自己的女性意識和女性性別群體意識,也沒有一個與男人群體相反的獨立群體。男性話語權依然在延續,怨婦形象還將一直存在。
(二)社會的變更
自資本主義在我國開始萌芽,新的思潮沖擊著腐朽的封建制度,一大批啟蒙思想家開始對傳統的封建專制思想提出質疑,痛恨男尊女卑的封建倫理道德,提倡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等先進思想。但是幾千年的舊觀念已經在我國根深蒂固,已然滲透到社會的各個階層。在新舊文化的沖擊下,怨婦的產生和形象的塑造產生了新的特征,尤其是在“五四”運動以后,五四先驅們承擔了啟蒙和救亡的雙重任務,他們有著當時最先進的思想文化,對怨婦的塑造也最為典型。魯迅《傷逝》下的子君徘徊于新舊文化之間,試圖追求婚姻自由和先進文化,但卻對命運無從把握,在尋求婦女解放的道路感到無助和痛苦。丁玲作品中講述了一個出生于破落封建家庭的孩子夢珂,在求學時看到紅鼻子教員侮辱女模特時勇于站了出來,但卻受到了旁人對她人格的誹謗,最終因憤懣和失望離開了學校。住在姑媽家又被表哥玩弄感情,想在社會中謀求一份獨立生活的工作,卻被無處不在的男性欲望誘惑,淪為了色相明星。在新時期變化中,怨婦同樣存在,如王蒙作品中的《活動變人形》描寫的三個怨婦:姜趙氏、靜宜和靜珍。這些怨婦,雖然生活在現代城市里,但是骨子里卻依然抱有對男性權利的依賴和崇拜,比如他們已經意識到獨立和自由,卻無力反抗,自甘墮落,而成為新一代的怨婦。活在現代社會的女性,靠個人努力掙錢,因生活的壓力變得不再懦弱,同時也利用男人手中的權利實現目的,變得不再依附于某個男人了,家庭觀念和愛情觀方面產生變化,內心開始變得焦慮,精神世界覺得茫然。一旦和男性世界觀產生沖突,怨婦便自然而然產生了。在不斷變更的時代下,怨婦形象也體現出與之相符的特征。
(三)作家個性敘述的特定符號
怨婦形象作為我國古今文學作家關注的重點,其文學價值自然是不容置疑的,而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女性命運的代稱,已然成為作家筆下敘述的一種符號。他們在敘述時,只有將人物極端化處理才能撼動人心,只有這樣的符號,才能充分展現悲劇主題;也只有這樣的符號,才能將那些災難敘述推向極致。以怨婦為主體的文章,不僅是對現實社會化的真實寫照和對女性隱秘世界的無情揭示,更是作家發現和接近歷史真相的方式。作家需要刻畫怨婦形象,而怨婦形象也同樣成就了作家。在現實社會存在的諸多人性缺憾面前,不夠震撼的文學效果似乎難以激起人們的興趣,觸動人們的靈魂,而怨婦形象的塑造具有震撼心靈的藝術魅力,不僅是作家們長久以來約定俗成的一種工具化符號,而且也很好地迎合了讀者的閱讀需要。
參考文獻:
[1]魯迅.魯迅選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231.
[2]羅艷.論張愛玲的悲劇意識[J].內蒙古電大學刊,2009(5):21.
[3]巴金.家[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20.
作者:姜良琴 單位:中山火炬職業技術學院公共課教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