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尋找寫作靈感?中文期刊網用心挑選的古代文學研究的窘境,希望能為您的閱讀和創作帶來靈感,歡迎大家閱讀并分享。
中國古代散文是一個早熟的文體,其發展過程不同于古代的詩歌、小說,“古代散文沒有經過技巧的發展過程,在戰國時期隨著語言的發展就已經達到了一個高潮,并且這一時期的散文還成為后人在創作中頻頻回顧的典范。”[1]同時,創作散文(包括駢文)和創作詩歌、小說的目的也完全不同,散文的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是歷代文人晉身仕林、治國安邦所必須掌握的基本生存技能,故而在古代的主流文學觀念中,“文體的尊卑等級秩序是文(包括散文、駢文)第一,其次詩,為文之余,其次詞,為詩之余,其次曲,為詞之余,小說更是等而下之的文體。散文的至尊地位是其他文體無法企及、無法替代的。”[2] 即便是以詩聞名的李商隱、杜牧,亦工于散文寫作,更遑論韓柳歐蘇。然而在當代,不但散文自身逐步變得邊緣化,古代散文研究與小說、詩歌、戲劇研究相比亦顯得創新不足,散文研究甚至成為一種專門針對散文內容的研究,比如莊老思想、荀子思想、韓愈諫佛骨、袁宏道談性靈等等,有學者指出,“這些所指涉的都只是一個散文家的政治、哲學、宗教、文化等思想,而未及散文這一概念本身。”[3]如此以來,古代散文研究的價值究竟體現在哪里?本文將力圖呈現古代散文研究在當代所遭遇的困境,權作拋磚引玉之用,以期幫助廣大研究者發現更廣闊的視角。 一、古代散文自身的困境 首先,以實用為主要目的的古代散文是當時社會的產物,在當代顯然失去了生存土壤,缺少用武之地。但古代散文在當今卻出現了一種后現代風格的模仿式戲謔文體(或曰“惡搞”),如《鳳姐列傳》《藥家鑫列傳》《蒼井空列傳》等等。由某不知名網友杜撰的《藥家鑫傳》云:藥公家鑫者,華朝長安人氏。華朝五十年(公元1989年),藥公誕于古都長安,時天生異象,群驢亂吼,或曰:莫非如《水滸》所載之“洪太尉誤走妖魔”之事再現?……人皆稱:藥公不亡,則法律亡。藥公不死,則國家死。藥公之事,舉國牽動,藥公之名,舉國牽掛。由此觀藥公,真乃關系國運之達人也。在F•詹姆遜看來,這種“惡搞”只是形式上的模仿,模仿了古代散文的詞匯、句式,但內容卻是當代的,源于日常生活的,這種模仿被詹姆遜稱為剽竊,因為“在一個風格創新不再可能的世界里,唯有去模仿已死的風格,去戴著面具并且用虛構的博物館里的風格的聲音說話”[4],才是別具一格的、能夠適應這個后現代主義消費社會的藝術形式。用古代文體記錄當代日常生活的確算不上創新,“后現代主義”亦無優劣高下之別,但古代散文這種歷史上的精英式文類卻面臨著現實中的庸俗化挑戰。 其次,當代散文的創作和古代散文的創作較少直接關聯,因為在當代作者眼中,前者是“文學”,后者至少不是“純文學”。在陳劍暉先生看來,古代散文之所以被視為中國文學的正宗,“蓋因其是中國正統的‘經世致用’文化的文學化和通俗化的表述”[5]。散文在中國古代的出現,不是審美需要,而是因為它的實用性,這種經世致用的實用性必然和作者的情感之間關系疏遠,但在當代,情感與文學的關系才是不可分的。余秋雨2004年接受央視采訪時認為,研究學術和創作散文不一樣,有可能想明白的或者想明白但不一定正確的東西,可稱為“學術”;而有些想不明白但又覺得很重要的問題,如果這些問題帶動了感情,只有在這樣的“角落”里,才能寫作散文。此處余秋雨并沒有把散文當作“經國之大業”或者“圣賢書辭”,而是自然而然地把散文當成藝術創作的一種形式,“學術”固然不同于經世致用或者齊家治國,但其立德立功立言的功能決定了學術本身也是“實用性”的。所以,研究學術和情感注入在余秋雨看來是要一分為二的,他的散文觀也因此與周作人、郁達夫、林語堂等人強調的現代散文一脈相承,現代意義上的散文作為文學藝術的一種形式和強調個性與感性的浪漫主義文學觀念緊密相關,這自然和古代散文的創作目的、創作方式迥然有別。 第三,和古代小說、古代戲曲相比,古代散文在當代的傳播僅限于學校教育與學術研究系統,缺少電影、電視等大眾化的媒介形式,這無疑限制了古代散文對當代生活的介入。古典小說四大名著自不必說,《趙氏孤兒》《花木蘭》《西廂記》《薛仁貴》《七俠五義》《穆桂英掛帥》也被多次改編為影視作品,電視劇版《紅樓夢》(李少紅導演)更是建構起一個全民海選女主角的媒介議程設置。①相比較而言,古代散文對于當代社會的影響力甚至不如動畫視頻版的古詩對于幼兒啟蒙教育的影響,以優酷網和土豆網為例,用“古代散文”、“古典散文”進行搜索,賞析類、中學課件類視頻不過數十段,而用“古詩”、“唐詩三百首”搜索,視頻數量累以千計。此外,散文與當代媒介的結合體“電視散文”自央視三套1996年開播以來,更多地被視為一種電視專題片,是“受到文學散文影響而形成的一種新的電視藝術樣式”[6],是“中國化的電視藝術作品”[7],而不是“散文”自身的現代媒介形式,更何況,由全國各地電視臺制播的電視散文,其取材選題也大多是現當代散文作品,極少古代散文作品[8]。可見,在多媒體、寬帶網絡和計算機、大眾傳媒已經全面覆蓋基礎教育、高等教育甚至日常生活的前提下,古代散文正在面臨著“水土不服”的尷尬。 第四,古代散文在當代的傳播形式主要是圖書,圖書又以作品集為主,以譯注、賞析等普及類讀物為主,其中《古文觀止》有數十種譯注本,僅中華書局便出版了選譯本(2010),鐘基(2009)與葛兆光(2008)的注釋本,名家精譯本(2007),以及繁體豎排本(2004)等等,唐宋八大家文鈔、文選、讀本也有數十種版本刊行于世,散文研究類著作僅有三十余種,②形式不可謂不單調,內容不可謂不單薄。但是,古代小說、詩詞、戲曲等文學形式的傳播內容要豐富得多,不僅圖書有單行本、選注集成、佳句賞析,音像制品也很多樣化,研究類著作則涵蓋文獻與史料研究、宗教與文化研究、類型與理論研究等等多種角度。必須承認的是,圖書是一種依靠理性思辨來完成傳播與接受的媒介,但詩歌、小說、戲曲所利用的視頻、音頻、圖片等多媒體形式能夠同時激發理性思維和感性思維,這對于文學作品在大眾層面的普及至關重要,古代散文在這個層面上又處于下風,其媒介不但和古代一樣局限于書籍,所傳播的內容也受局限[9]。#p#分頁標題#e# 二、古代散文研究體系與方法的困境 首先,不得不承認的是,“散文理論是世界性的貧困,它的學術積累不但不如詩歌、小說、戲劇,而且連后起的、暴發的電影,甚至更為后發的電視理論都比不上。這是因為散文作為一個文類,其外延和內涵都有一種浮動飄忽。”[10]王兆勝先生指出:“在各種文學門類中,散文恐怕是最具邊緣性、最不受重視、最缺乏研究的文體。大家幾乎眾口一詞地認為,散文沒有自己成熟的理論,因循守舊和缺乏創新也使之乏善可陳。”[11]筆者認為,這種局面一方面源于西方現代意義上的“散文”(Es-say)出現較晚,自蒙田1580年出版的《隨筆集》而定名,與詩歌、小說、戲曲源遠流長的歷史不可同日而語,對散文的研究更是晚近之事;另一方面,與韻文相對立的散文在古今中西均以理性、智慧、反思甚至論辯為特點,故而和亞里士多德提出的通過情緒放縱和宣泄來凈化讀者(觀眾)心靈的“凈化說”背道而馳,后者顯然被幾乎所有的小說、戲劇、詩歌等文學創作者奉為圭臬,在這個意義上,散文可能隨時被剔出“文學”之外,更何況對它的研究想當然地被視為與文學漸行漸遠。 中國古代散文研究的尷尬之處主要體現于兩個層面,一是概念體系,二是研究方法。 從一般意義上看,先確定了研究對象,才能選擇一種研究方法,而這個研究對象必須能夠明確自身的內涵和外延。然而,中國古代散文在現當代散文概念的影響下,或與韻文相對,或與駢文相對,有時又與詩歌、小說相并列,陳平原先生就此認為古代散文是一個“滑動”[12]的概念。南帆先生則指出:散文的定義不是肯定地列舉散文的規則,而是將顯赫文類排除之后的余數歸諸散文,這種“否定性的定義”,不僅促使一些文類衰老,同時還催生另一些文類……散文是文類的結束,又是文類的開始[13]。在這樣的前提下,針對古代散文的研究自然形不成合力:駢文研究、古文研究、漢賦研究、小品文研究各自為戰,在中國期刊網(CNKI)上以“古代散文”和“古典散文”作為題名關鍵詞搜索,粗略計算,自1980年1月到2012年1月,30多年時間,共有286篇研究文章,而與此同時“駢文”381篇,“漢賦”576篇,“辭賦”515篇,“古代小說”984篇,“古代戲曲”329篇;期間以時代或作者為維度的,并以“散文”為題的博士論文僅有16篇,而以“古代小說”為題,并從宏觀整體視角進行研究的博士論文已經達到14篇,這還不包括以單個作品為研究對象的其他數量更加龐大的博士論文。兄弟鬩墻、左右手互搏,這確實是古代散文研究的尷尬。 研究對象本身的概念問題因人因時而異,但研究方法卻面臨著裹足不前的問題。陳劍暉先生指出:長期以來,我國的散文研究者總是從謀篇布局和行文章法一類的文章做起,即僅僅從外在的組織方式來看待散文的結構[14]。古代散文學者從古至今皆習慣于從細枝末節的修辭角度入手進行研究,以《中國古代散文發展述論》一文為例,余恕誠先生將“漢以后的賦、駢體文以及說理性著作中具有才情和注意語言修辭的作品”都稱為“散文”[15]。在介紹文學史上具有代表性的“散文”之文學色彩時,《孟子》的“戲劇性”、《莊子的》“生動故事”、《左傳》的“敘事之最”、《戰國策》塑造的“形象”、《史記》創造的“人物”、南北朝時的“修辭”與“典故”、韓愈散文的“生動形象”、柳宗元散文對形象的“想象夸張”、歐陽修散文的“論說技巧”、歸有光的“細心刻畫”……都被余先生視為散文“文學色彩”的基本組成部分??蛇@些比喻、夸張、論辯、描摹、形象化、訴諸情感等語言修辭技巧實際上是語言學和修辭學的研究重點,在這個問題上研究古代散文與研究古代詩詞、小說相比并無獨到見解。 此外,當代的古代散文研究較為孤立,主要是作品賞析和以人物為核心的社會學、歷史學模式,缺少與當代文論、西方文論的雙向傳播。盡管20世紀60年代已有學者認為形成《莊子》恣肆風格的最主要因素“是它的結構”,“《內篇》的結構不只是一個邏輯問題,它表現了莊子的復雜的藝術構思。”[16]可惜這種類似于結構主義分析的探索未能深入和延續。形成這種現狀的原因主要在于西方也一直沒有獨立的散文理論,什克洛夫斯基的《散文理論》把神話、托多羅夫的《散文詩學》把小說都歸入到散文理論中來,西方文藝研究的對象并不包括散文,導致我國研究者難以直接借鑒。 最后,由于散文先天的實用性,加之作為散文作者的知識分子與官僚體制、科舉制之間的緊密關系,中國文學史中能夠得以流傳的散文,其作者多具備官僚、學者、文學家三合為一的身份,后世學者所歸類的文學之文在作者創作之時未嘗不將之當作應用之文而煞費腦筋,斧削雕琢。陳平原先生曾舉例,古代散文中的一些被傳誦為表達感情的名篇,如書信和日記,皆是有意為之:“明知可以入文集、刊專本,文人寫信時不免存了給第三人乃至舉國上下、子孫后代傳閱的心思”,“鄭板橋的家書別出心裁,寫得古怪利落,可也不脫做文章的心思。”[17]這樣看來,中國古代散文或者被作者用于說服帝王將相,或者用于說服士林同僚,或者用于說服親朋至友,那么,對它的研究就必須從修辭學角度入手,從說服的手段和表現的技巧入手。于是,針對散文的文學研究就漸漸側重于實用主義,繼而不免滑向功利主義。這又和自康德以來的浪漫主義文學傳統相悖,因為康德認為,審美是無功利的,無目的的合目的性才是美,而研究說服、研究手段、研究技巧,顯然是功利性的,顯然目的十分明確,這便是古代散文研究和現代散文研究,尤其是和近現代文學理論研究之間不斷沖突的根源所在。 三、展望 丁曉原先生在2006年時提到:“過往的散文研究比較多的是一種批評,包括作家作品評論和創作史、理論批評史的梳理與述評。另外,還有大量的是散文寫作指導之類書籍。真正有理論含量、高端而又切實的研究相當匾乏。”[18]不過,這種尷尬局面在2011年得到了改觀,這一年內,譚家健先生的新著《中國散文史綱要》由山西教育出版社出版,馬茂軍的《中國古代散文思想史》由人民出版社出版,陳曉芬的《中國古典散文理論史》由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古代散文研究將從此進入新的一頁。#p#分頁標題#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