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江湖范例6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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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江湖

父親的江湖范文1

她的故事,本來無關于江湖。

然而,只因跟隨了那個人的步伐,紫陌這個名字,就成了武林中一個神秘的傳說。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凡是武林中九成九的新聞舊事、錯綜復雜的人事關系、各種絕密的情報,都匯集在聽雪樓中一個叫嵐雪閣的地方。

而在那個地方處理著各種資料、向聽雪樓最高層傳遞著最急迫訊息的,是一個叫做紫陌的女子——那個奇異的女子,聰穎而博學強記,對如山堆積的文牒和紛繁復雜的江湖關系,了解得一如俯視自己手心的紋路。

聽雪樓四護法中負責情報消息的,紫陌。

她的本名是紫黛,一個濃郁得令人沉醉的名字。

那不是好人家女孩兒的名字。父親說。

然而,他還是按照妻子的意愿給了她這個名字。她的母親死于生她那一晚,她的父親一生清高桀驁,聽不進任何人的不同意見,然而,終歸還是聽了一次妻子的話。

七歲,再次被貶官的父親,抱著她在潮州寓所的花園中散步。海上夏季的風暴剛過,外面是滿目的廢墟,即使在這個縣衙的后花園里,也是一片凄涼景象。

有一叢薔薇因為沒有及時架起來,被狂風吹倒了,藤蔓支離破碎地散了一地。殘破的枝葉和零散的花瓣,在暴風雨后的空氣中散發出淡淡的清香。父親閑來無事,便指著薔薇,要女兒就此景作兩句詩來。

眨了眨眼睛,她脫口說了一句:“經時未架卻,心緒亂縱橫?!?/p>

然而父親卻在剎那間變了臉色,嚴厲地看著她,直到孩子被嚇得收斂了笑容,怔怔的看著父親,不知道哪里出錯。

“小小年紀,便作這種詩……必為失節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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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歲的她并不明白,失行是什么。她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按著眼前情景,說的實話會讓父親動那么大的火氣,并從此不再像以前那么疼她。

一直到了十六歲,紫黛之名成為洛陽城風月場中人人趨之若騖的招牌,每次笙歌散后,微醉初腥的她,才明白過來,那是父親對她一生做出的預言。

盡管父親一生諫言多不被納,他這一句話,卻偏偏被上天應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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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為人桀驁耿直,所以宦途多不順利,終生郁郁。唯一有些盼頭的時候,也就是從潮州被召回京城洛陽,在禮部等待補缺的那段時期。

當時禮部侍郎謝梨洲,幾次暗示父親要得肥缺,經營活動是少不得的,然父親不懂人情世故,也不往禮部衙門跑,只是一味地等著那些大人開恩下命。

洛陽米貴,生活不易,父女兩人相依為命,雖清苦,日子倒也平靜。母親死后父親一直沒有續弦,在很多事上,父親是死心眼的——后來她發現,這種脾氣,似乎分毫不差地被她繼承。

她一直是好人家的女兒,雖然不是綺羅滿身,卻也是深閨碧玉,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像世上大多數好人家的女子一樣,等待著被父輩們安排日后的命運。

那個時候她已經十六歲,已經明白了當年父親口中的“失行”對于女子來說,是多么嚴重的罪名,然而,生活恬淡羞澀的她,持身嚴謹,遠遠與那兩個字沾不上邊。

她家租了一個小天井,獨門獨戶,對著洛陽城的朱雀大街。

同一條街上,另有一處深宅大院,有高大的門樓和森嚴的守衛,平日進出的都是一些帶著危險氣質的人物,身上經常閃爍著刀兵刺眼的冷光。

父親曾皺著眉頭說,那些人,都是以武犯禁的亂黨。都怪現今朝政混亂,官府影響力衰弱,才會讓那些江湖人士出來紊亂世道。

以武犯禁的亂黨。她有些害怕起來。

因為家中清貧,使喚不起下人,經常要她出頭露面,甚至不得不從那個大門前經過。經過那個大門時,她總是低著頭,生怕那些江湖人士會做出什么壞事來。

然而,卻一直什么也沒有發生。

直到那一日清晨,她在那個地方碰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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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再回憶,即使是命運轉折的一天,看起來也是再平常不過的日子。

剛剛下過了入冬的第一場雪,外面滴水成冰。然而,她仍然不得不一早起來,去街道那一頭桑樹下的老井里提水。

匆匆梳洗了一下,用銅釵松松挽著頭發,她提著水桶在冰冷的街道上行走。

天剛剛亮,灰蒙蒙的朱雀大道上沒有一個行人。那也是她為了避免拋頭露面,特意選取的出門時間。指尖冰冷得幾乎要失去知覺,她蹣跚走著,吃力地提著滿桶的水。

走過那個大門前,她照例低下了頭匆匆而過。徒然間,空寂的大道上,急促的馬蹄聲如雷般急卷而來,裹著冷冷的風雪,轉眼已在耳畔!

她心下一驚,待抬頭看見那幾騎人馬奔過來時,想要躲避,卻一腳踩在結了冰的地上,身子便是一滑。

如若這一跤她跌下,而那人只是縱馬而過,那么,他們之間,便是空余這漫天飛雪,并無其他,更無以后那個名喚“紫陌”的失行女子。

然而,她并沒有跌倒,甚至連手中木桶的水也沒有灑出來半滴。

馬是被硬生生勒住的,馬上的人飛身而下,伸手托住了她的肩頭,穩住她欲墜的身形,“沖撞姑娘了,抱歉。”

她抬起眼睛,看見的是年輕公子清俊的臉,映著漫天紛揚而起的殘雪,更顯得蒼白得全無血色,只有那目光還透著點生機。迷離中帶著依稀的暖意,卻不見底——那樣的深邃,仿佛一眼看上去,別人看不見他的內心,卻反而會墜入其中。

她略微愣了一下,那個年輕公子就已經放開了扶住她肩膀的手,將另一只手上抓住的木桶遞回她手邊,微微一頷首,便徑直走了開去。與他一起來的有三騎人馬,一色的玄色大氅,顧盼間英氣逼人,不同于這個公子的病弱文靜。

一行四人踏雪走入了那個大門,守衛們一見當先之人,齊齊下跪,恭聲道:“拜見少樓主!”

那個青年公子只是微微點頭,受了這樣大的禮,腳下絲毫不停,一直向那個深深大院中走了進去,風雪在他身畔回旋,身形雖然單薄,但這個年輕人似乎帶著難言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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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便是那個大門后神秘幫會的少主人……紫黛拎著水,站在雪地里呆呆地想。

那便是以武犯禁的亂黨?

不像……無論怎么說,都不像啊……自幼以來,她第一次開始懷疑父親的說法。

那一天,一個紫衣麗人呆呆地站在洛陽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一直到水桶中的水都結了冰。人漸漸地多起來了,一個個都驚異地看著她,其間還有幾個紈绔子弟圍觀,嘻嘻哈哈的稱贊她的美貌。她不得不走。

在走之前,她鼓起勇氣抬頭,看了一眼那個大門上的牌匾,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三個字:

聽雪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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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后,生活似乎沒有什么并同。只是她每日路過那個大門前的時候不再低著頭匆匆而過,反而是放慢了腳步,眼角瞟著門內,仿佛期待著什么。

她也關心起有關這個“聽雪樓”的點點滴滴。于是她才知道,世上有所謂的“武林”,而原來聽雪樓的來頭也不小,而且手下都是一群舞刀弄劍的亡命之徒,平日里雖然不在洛陽地界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所有人還是對它又敬又怕。

有什么好怕呢?他可是個好人呢。

她想著,想起那個公子迷離溫和的眼神,嘴角就有羞澀的笑意。

有時,也會在聽雪樓的門口看見他,他卻大都沒有留意到她躲躲閃閃的視線。偶爾也看見了,似乎也記得她,卻只是微微一頷首,笑笑,沒有做作,也不熱忱,只是淡漠地笑,讓人心里沒有一點底。

十六歲的她第一次知道心緒紊亂的滋味了……然而,她也知道,作為官宦人家的女孩兒,她的父親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和這些江湖人士有什么聯系的。

有時候,她想得絕望了,便恨恨地尋思:不是說,那邊是江湖人,殺人放火都不皺眉頭么?如果父親真的不答應了,他帶幾個人闖到家里來,硬搶了走也好?。∪缛羰撬?、如若是他來搶的話……我是不會反抗的……啊,最多稍微罵他幾句就好了。

少女一個人在那里左想右想,臉色漸漸紅潤起來。

紫黛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開始想著自己的裝束,也開始學著在臉上淡淡地描畫,希望自己能更漂亮一點。漸漸的,每一次她走在街上都有很多視線相隨。其實,她私心里的希望,只是能讓那個人有更多的可能注意到自己而已。

令愛越來越漂亮了。所有見到的人都這么說,來提親的人絡繹不絕。

然而父親卻仿佛察覺到了什么似的皺了皺眉。

父親的江湖范文2

1.在大漠里行走,干渴難耐,突然看見溪流,你會認為這是真實的景象還是海市蜃樓?

A 真實的

B 虛幻的

2.長途跋涉后,你見到了你心愛的人,你是立即沖上去擁抱他,還是拘謹地笑著,等著他來擁抱你?

A 擁抱他

B 等待他來擁抱

3.你的父親是武俠老前輩,他不同意你的婚事,決定比武招親,而你愛的人正好就在臺下,如果他比武輸了,你是聽從父親的意愿還是和他私奔?

A 和他私奔

B聽從父親的意愿

4.如果在你們私奔的途中,出現了一個追求他的俠女,你會怎么辦?

A和俠女決斗

B 哭泣,抱怨他,甚至離開他

5.你們來到了他的朋友中間,你會喜歡他們么?

A 肯定喜歡,他的朋友一定都是和他一樣可愛的人

B 也許會排斥,畢竟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6.你發現他的師傅正在教授他一種武功密笈,而這種武功正是你夢寐以求的,你會怎么做?

A 跟他提出來,要求一起學或者要求他教你

B 在他練功的時候藏在一旁,偷偷跟著學

7.他所在的幫派和你父親的幫派發生了誤會,你該怎么辦?

A 幫助他,向父親澄清誤會

B 向他說明父親耿直的為人,請他查明誤會的所在

8.如果在一場江湖惡斗中,他與敵人雙雙落入深谷,接下來你將如何?

A 不惜一切代價進入深谷,尋找他甚至他的尸體

B 帶著他的遺物回到故鄉,回到父親的身旁

9.在你和他分離兩個月后,驚覺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你怎么做?

A獨自生下這個孩子,并用他的姓給孩子取名

B向一個始終追求自己的男子求助,請他做孩子的父親,并且和自己一起照顧這個孩子

10.十八年后,他重現江湖,找到你,你是隨他而去,還是留下來和現在的丈夫繼續生活。

A帶著孩子隨他而去

B 對他說對不起,說明自己以為那場惡斗后他已經不在人世,然后祝福他有美好的未來,繼續和現在的丈夫生活在一起

11.你的孩子在成長過程中,你會告訴他他的親生父親是誰么?

A會

B不會

12.在你暮年之時,他復來找你,這些年,他始終想念著你,不曾娶妻,你是否會同意在人生的暮年,和他以及你的丈夫,三個人生活在一起?

A 同意,并且非??释谌松淖詈髱啄?,能夠和他在一起

B 不同意,雖然你心里還是很留戀他,但是你不愿意因為過去而傷害了無辜的丈夫

武俠戀人大揭底

選擇0-3個A

溫柔可人――小昭

你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但是你并不自私,雖然你對愛情非常的專一,但是你不愿意因為你的愛傷害任何人。似小昭這樣的一個女子,只盼望一生做張無忌的小丫頭,卻不愿做全世界的女王。

選擇4-6個A

古靈精怪――黃蓉

你機敏聰慧,足智多謀,身邊有堅毅木訥的靖哥哥默默守護著你。你很有正義感,當朋友面對困難或者被欺負的時候,你都敢于指出善惡,也肯在所有人面前說明實情,有大俠風范,也有自己的主見。

選擇7-9個A

野蠻女友――建寧公主

你性格可愛,只要愛了,就不顧后果,不計較得失。你就像建寧公主一樣有著野蠻的性格,可實際上卻天真得像個孩子,寧可做心愛的人的第N任女友。你為自己向往的愛情時刻努力著,不管路途荊棘密布。

選擇10-12A

父親的江湖范文3

自幼,馬旭峰就跟隨父親習武,在這片神州大地上,他父親享有盛名.

當時,政治動蕩,各路反軍紛紛從各路出發,直攻都城長安.馬旭峰的父親奉命剿滅反軍.他英勇善戰,在戰場上無人能敵,一舉剿滅13路反軍,可是在與第14路反軍的戰斗中,敵將潘自力暗放冷箭,射中面門,馬旭峰的父親被射下馬,潘自力趁勢一砍,梟其首級,回去請功取了.最終,由于大明與反軍達成協議,終于和好,不再戰爭,沒人撫慰死亡戰士的家屬.

當馬旭峰知道自己父親戰死的噩耗后,發奮習武,立志為父親報仇!

父親的江湖范文4

1、結局:父親中彈,用鮮血為女兒換來了重生。

2、《亡命救贖》劇情簡介:Lydia很小的時候父親就進了監獄,她從小和母親生活在一起,但骨子里繼承了父親Link的基因,十分叛逆。一次闖下大禍后,Lydia走投無路聯系到多年未曾見面的父親,Link已經退隱江湖很多年,在拖車里以紋身為生。為了解決女兒的困境,他鼓起勇氣挺起胸膛,以父親的身份對決Jonah一行人,用鮮血為女兒換來了重生。

3、《亡命救贖》是一部由讓-弗朗西斯·瑞切執導的犯罪動作電影,由梅爾·吉布森、艾琳·莫里亞蒂、迭戈·魯納、威廉姆·H·梅西參加演出。

(來源:文章屋網 )

父親的江湖范文5

話說當年血刀門鼻祖鬼儀為開創領地,就從雪嶺外三十里地殺進狼群,只身一人,刀法驚天地,泣鬼神,斬殺了數百條狼王,在血流成河的路邊終于領悟出傳世的刀法《血煞刀術》。自此,血刀門成立后便名揚天下,在三年一夕的武林大會中脫穎而出,成為了江湖中的名門正派。

鬼儀死后,《血煞刀術》卻莫名其妙的失蹤了。門派就此敗落,于是不久便悄然從江湖史中抹去。問題就出在了近兩百年里:

血刀門竟又重現江湖,掀起了江湖的腥風血雨。其重回的刀術陰狠邪辣,慘死之人必會身中數刀而亡,雙目也難免毒手,料想便不是以往的《血煞刀術》所為。

五年間五大門派被滅

一年,星月神教在一夜之間遭到了血刀門的洗劫,全教數千弟子無一幸免。

二年,天行劍派掌門接下血刀門的《以武會友》請帖,一去不返,劍派也郁郁而終,紛紛散去。據說,門派弟子也在幾年之內相繼死去。

三年,百年之久的聞易水閣被幾十名血門弟子抹去。閣中的數百名弟子對付這寥寥數人也是以卵擊石,相繼被滅殺。

四年,五月刀壇在論武期間,被強敵入內,終因不屑,各走八方。

五年,七星寶殿門也被滅殺大半,便被迫投入了血刀門。

似乎每過一年就會有門派慘遭滅門,江湖中人心惶惶,不少當年名震武林的游俠也相繼退隱江湖不復得出。

故民間有一句話:虎死龍斷老將死,江湖不得遇血刀。江山代出武強雄,救得武林濟人間。

五大門派已滅,只剩下唯一的強派——天子劍閣:

天子劍閣加強了劍閣的比武,由每五年一論降到了一年一論。同樣,他們也將血刀門列入了邪派,因其刀法詭異近鬼故稱為“鬼刀門”。

江湖的每一個角落都有隱居的獨俠。他們常常匯聚在四朝古都——燕京。

何為“燕”?乃因一年四季都有燕鳥相會。就在這城中,一切都有。

一個風雪交加的夜幕。

一個年數進半百的男子,懷中抱著剛滿月不久的嬰兒,奔行于茫茫夜色當中,神色甚為匆忙。他左手抱著那嬰孩,右臂緊握鐵刀,看來已被人追殺多時。后方也不時有武士持刀沖來,劍光零落,直取那男子后背命門,劍風“嗖”的一陣聲響如風卷雨擊般。那個男子手曲折下來,刀指后方順著腋窩空隙擋住劍擊又盡力一退,刀具破開了劍器,精準的砍進了武士胸劍。前來的數十名武士在圈圈熟練的刀光中紛紛倒下。那男子眼神停留幾許,便又被前來的幾個武士逼退,將孩子至于后被之間,不得已重新奔波。

“陳兄,你不能過去!”在那男子的前方出現了一個手持羽扇的白衣居士,全身仙風道骨。

“白乾,你我既然兄弟一場,我也不想對你出招?!蹦悄凶幽樕珳睾停种需F刀不由自主的往下垂去,血色的鐵刀只為一句回答。但他有些茫然,直往后推去。

“陳天雄!你執迷不悟,我不認你這個兄弟?!标愄煨郾澈笥侄喑隽艘粋€人,他也險些直被后方襲來的利刃刺中。情急之時竟連滾帶爬的躲過了,此招顯得有些狼狽,但卻是最實用的。陳天雄冷汗一驚,回頭望去。像是天激起的晴空霹靂的震撼,亮出殺招的正是自己的好兄弟——紅玉嚴。

陳天雄心中難免有些心悶,便長長的嘆道“兄弟相殘呀!”這時四面漸漸的人多了,將他一人圍了起來。

“舵主,放下這孩子,你就能活命了”各個武士單刀架著,心中卻十分的不愿。

“閉嘴!”陳天雄發出了雷碎裂般的聲音,將話給壓了回去。他有些唏噓,背叛過門主的一條狗,能被留下嗎?自己是絕對不能活命的!

“門主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陳天雄!違者,格殺勿論!”一陣話聲響后,大片武士紛紛退去。

說話者,身穿一件酒色小衣,手持金剛長劍,正氣凜然。陳天雄認出了那個少年,他是血門的公子—于天姚。

“陳兄,扔下這孩子,我,就能讓你活命。我會求我爹爹的”陳天雄心有些動搖了,他深知于天姚是門主的愛子,或許他懇求就真的能活命了。隨即眼前跳出了女子畫像打消了他的念頭。對,他要救下這孩子的性命。

紅玉嚴持劍沖了上去,劍光已現但被于天姚斥退,心中怒火頓時燒了起來,“你,姓陳的,為了一個已有家室的女人,舍棄兄弟,值得嗎?老子今天要教訓你!”

“玉嚴你是不會懂的?!?/p>

“我呸!狗娘的他媽的賤女人。那小雜種,留不得!”紅玉嚴劍頭直指那孩子,肆意的說。

陳天雄手中的刀頓時顫抖了,“噔”的一聲,刀柄被捏碎了,許久才從嘴中嗑出一句話“紅玉嚴再給我說一次,我殺了你!”陳天雄頓時青筋翻起。

“哼哼,實話告訴你那賤女人早已被我殺了,你以為把他放藏起來我就找不到了,她的肢體,被我分了,扔去喂狗了,那種賤女人死不足惜?!?/p>

“什么!我殺了你?!标愄煨勰樕K于沉了下來,從腰間猛然拔出一劍,飄飄揉揉如金蛇追尾般直取紅玉嚴虎門,劍光變幻莫測。自己心中的女神頓時被踐踏了。

“飄雨劍,你竟然偷了飄雨劍?!奔t玉嚴驚訝之時,手中利刃無法抵擋,竟往后推去。紅玉嚴心中全然無底。飄雨劍號稱天下第三,乃是飄雨前輩平生所帶寶劍,通常以‘薄’‘精’‘銳’‘軟’聞名,取天外精鐵所制,取劍時輕巧無比,功力倍增。那紅玉嚴如何能擋得,縱使有三頭六臂,也無濟于事。

“玉嚴有危險,快去幫他”于天姚一身急迫,如果內亂之中損了高手,那他可是當當不起的呀!白乾羽扇一揚,飛奔過去。

陳天雄手持飄雨劍如魚得水,漸漸的越舞越快。紅玉嚴劍招早已凌亂不堪,破招百出。陳天雄一招“天地同復”頓時刺中左肩。“飄”的一聲回旋,左肩血流不止,飄雨劍尖早已駕于紅玉嚴脖間,許久便會人首異處。“劍下留人”原本待已刺入的飄雨停了下來。陳天雄心中憤恨不平,待許片刻,又劍追擊了上去,但早已被白乾的鐵羽扇接了下來。

“陳兄,大家好歹兄弟一場,暫且住手吧!殺了他,也破了咱們兄弟情面。門主也不會放過你的”白乾說話之時,一把拉住了紅玉嚴,心生悲疼之情。

“我既然做了就不怕死,但今日我必取他姓命,大不了同歸于盡”陳天雄飄雨一?V,勢取紅玉嚴狗命。“白乾,不要多管閑事,做兄弟也不能做到這個份上”

“我不讓你殺他”

“那得罪了”陳天雄借著月色,飄雨劍暗淡飄光。

白乾羽扇一揚,擋下了一招,那特鋼制的扇架震的他手腳一麻。陳天雄又將劍一提,像流星畫跡般劃向紅玉嚴的命門,那女子所受的尸焚之辱,一并討了回來。紅玉嚴心里自是恐慌,提劍倒走。飄雨劍步步緊逼,尖利的劍鋒如金蛇追尾般?!鞍?!”一條血痕隨著慘叫聲飄然而起,紅玉嚴后背流淌著血?!坝涀?!如果有人犯我!”陳天雄左手早已換上了飄雨,擋住了白羽,一腳毫不留情的踏在紅玉嚴背上,虎嘯猿啼的振振說道“那我必取他狗命!

“陳天雄,住手!”于天姚有些按耐不住,原本的兄弟相稱,敵手相見不由改口。他從腰間掏出了那把金剛長劍,憑著蠻力一把支開了那把奪命之劍。陳天雄呆然之時,那把金剛長劍已直取虎門。他不由被逼退了幾丈,驚訝劍法之靈動,但有狠毒無疑,料想便是血刀門主的劍勢。陳天雄以飄雨劍相會了幾招,漸漸摸出了門道,于天姚劍法雖快,但畢竟是年少氣盛,劍勢不猛。于是,飄雨劍放大了飄動,攻勢巨猛。

“公子,倘若你在阻攔我,休怪我無情了!”

“別說了,我和玉嚴同是血門,我一定要救他!”于天姚劍忽的聚變,力道頓時猛了三分。陳天雄心里清楚這才是于天姚的真正的實力!劍勢增強,陳天雄不由得推去。

“不知飄雨劍配上殺絕劍法,有何威力?!庇谔煲τ行┖闷?,當年陳天雄與父親對戰之時,父親劍出閃電,不出五招便使陳天雄甘拜下風。自己與父親對戰之時,只兩招便被殺敗。自此,與陳天雄過招是他莫大的愿望。今日便用此機會來一決高下,當是全力以赴。

這時,陳天雄背中嬰孩忽的啼哭,飄雨劍的劍招也忽的一沉,頓是露出了破綻。于天姚劍一追到底,不想卻是朝背后孩童。陳天雄頓覺背后寒風襲來,劍招已不管用。

劍氣直朝孩童,于天姚心中頗有不忍,挽手便阻擋劍。一切,似乎都太晚了。陰狠快速的劍難以控制。忽的,一雙大手筆直的沖向劍光,“噗嗤”一聲。鮮血直流,一根左手指被麻利的切了下來。于天姚頓時呆住了,這出乎了他的預料。

“于天姚,你當真連孩子都不放過嗎?那我,真的太看錯你了”于天雄咬著牙根,那根斷指也不去顧及了。

“是又怎樣,那雜種留在這世上也無用!”紅玉嚴早已強先一步堵回了于天姚的辯論話語。

陳天雄心凝結了,手中的飄雨似乎也在顫抖。這時他也只有一種揪心的痛楚。

陳天雄默然了,劍光四射??谥心畹溃骸棒嫒趔@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說到鴻字時,猛然的揮出了一劍,于天姚的金剛長劍一震,隨即不由自主的以不可思議的滑度朝紅玉嚴擊去,其力道剛渾至極。龍字響起,陳天雄猛的朝紅玉嚴掠殺而去,速度猛增,劍招破開架勢,早已挑開了紅玉嚴一目。于天姚的那一劍隨后到來,長劍的霸道擊飛了紅玉嚴。

“不好,這個劍法是……”。于天姚心中驚訝,那高傲的劍法已如水流般橫入腦海。

對,這招劍法是父親的手法,于天姚猛然醒悟。當年就是父親為母親離世悲痛至極而創出來的,這招叫“四句還步殺一人”。

“??兮若輕云之蔽月,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陳天雄四句已完,不覺間已念出了這一句。他傾述了一切的愛與恨,話語之間臉早已流出兩行熱淚,他正崇拜自己心中的那一位“洛神”吧!

“陳天雄,你有這套“絕句”劍法,是不是……。于天姚心中有些不確定,他認為這個男子不會做偷學的事的,但眼前的一切似乎動搖了他。

“天下武學博大精深,難免會有同出之出。你的絕句劍法,在我看來卻是“洛神飄雨般的劍法。難道你沒感到那劍中含有一絲柔情,并不像你父親的那般心狠。絕句雖說是祭亡妻之靈,但卻無半點的心聲?!标愄煨凼种袆σ豢?,早已入鞘,“我見過他舞劍,一絲沒有善意,滿臉的殺氣。我才改了劍法,名為“洛神。我保護我心中的那個人,你放了了那孩子,我便跟你回去”。陳天雄不想再殺戮了。

“陳天雄,我不管你如何說,但我是血刀門的少主,我有權?I衛我血門的安危,你為了那孩子傷了紅玉嚴,我就遵照我父親的意思傷門內者,殺無赦!”于天姚看了一眼紅玉嘆了一口氣,終于狠下心來,將丹田一提,內力如炸裂般爆發出來了。當時他不使全部內力只是怕有些過火,但現在已不顧如此了。陳天雄少了一指,左臂稍說疼痛,倒也無礙,拔劍快速無比,只刀光閃動之間便揮出一劍。兩高手的過招,白乾無敢插手,早已去扶動紅玉嚴了。

父親的江湖范文6

我原本聽祖母說起過,說父親一直流落在外的女兒,算起來應該是我妹妹的女孩子慕容環,會在今天晚上來到慕容山莊。

看著被我收拾得十分整潔雅致的閨房我很是滿意,在屋里細細欣賞,終于還是挑剔米芾的一幅字掛歪了地方。

那時暮色已暝,府中其他各處已經掌起了燈火,我就著屋中最后一線殘光,踏在凳子上將手中《春江花月夜》的卷軸扶正。

“誰在那里?”

這陡然的一聲問將我嚇了一跳,我想我也算耳聰目明,這么多年修習慕容家的內功心法,我不至于對一個踏進房中的人沒有半點察覺。

人受到驚嚇之后往往會忘記了自己在做什么,何況我先前嘴中一直念念有詞,將“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搖頭晃腦念的正得起味。

這樣扶墻轉身,隱約看到一個白影時我已經十分悲劇,我知道,我會以格外華麗的方式跌個狗啃泥。

閉目等待半晌,并沒有想象中那摔得鼻青臉腫的疼痛。那接住我的人似乎更是有十足的耐心,等我自己睜開眼睛確定沒有一件丟臉的事發生。

天黑下來是一瞬間的事,那是三月十五,暮春,慕容山莊的梨香院里有很大的月亮,我睜開眼,就在他的臉上看見一片月光。那時我才真正明白,“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這兩句詩是個什么意思。

我在距離唐代那個詩人若干年后的今天看到了這句詩的樣子,我想那詩句并沒有寫江并沒有寫月也并沒有寫景,它寫的是我眼前這個人。

那時他俯身看我,兩簇綿密睫毛篩下明月清輝的影子,他的眉極秀,眼極黑,鼻極挺,臉有著極美的輪廓,用美來形容一個男子未免過于女氣,但他這樣望著我,我凝目震驚于他的風華和美,從這皎皎一色無纖塵的少年身上卻只覺一種清華英挺之氣。

“你是誰?”

我是慕容家的小姐,當然更有權力審視這突然闖進我家里來的人。

“說吧,你到慕容山莊來做什么?或許在管家和侍衛們沒有出現之前,我還可以考慮放你出去?!蔽覐乃麘牙锲鹕恚陲椢业牟徊旌瓦t鈍,但若他是想要在慕容府里放肆的人,他大概找錯了地方。

那時我看見了隱藏在他嘴邊的笑意,而不容我們互訴身份,走廊上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門被“啪”地推開,一身艷紅的衫子先閃了進來,后面才是掌燈的慕容府使女。

“三哥哥,我聽他們說你住在這里,我住的地方是藕香榭,你――”

那時燈火大盛,照得屋中一片亮堂,但其實也并不能說是那琉璃燈盞的華光。這沖進屋子里來的女孩容顏明艷,紅衫似火,竟如明珠般瀲滟生輝,幾欲讓人不敢逼視。

她笑著對那少年歡喜地說著,不提防屋中還有一人,立時頓住,只用探究的目光望著我。

那掌燈的使女望著她笑一笑:“這是慕容山莊的瑾姑娘,大夫人的女兒?!庇謧壬碇噶怂龑ξ艺f:“這是剛剛回府的環姑娘,這位……”沒有容她再說下去,那站在華燈深處的白衣少年向我說道:“慕容儀。初來乍到,四小姐以后可要多多關照?!?/p>

二:我的卓哥哥在梅園荒山

紫蘇和碧螺為了這件事后來不止一次嘲笑過我,我也覺得十分丟臉,更讓我難以自處的是,我一度自作主張將梨香院的那一間房布置成女子的閨房。

“幸虧瑾小姐沒有將我們今年新制成的那盒胭脂帶過去,不然啊,三公子今天早上會怎么想?!?/p>

紫蘇并不畏懼我的威脅,更進一步將我曾把釵環和首飾都送過去的丑事一一說出來。

“你還說?”我豎著眉毛惡狠狠地瞪她。

我又不知道爹爹派人去接流落在外的女兒,卻會意外地接回來一個兒子,我怎么會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反倒辦了這么一樁蠢事。

去佛堂給母親請過安后我問:“母親還有什么要瑾兒帶過去的嗎?我去看卓哥哥,做了一些桃花酥?!?/p>

“你還是記得你卓哥哥喜歡吃桃花酥?!蹦赣H停下了手中的佛珠,“叫你卓哥哥在梅園好生練功,我這里一切都好,叫他不要牽掛。”

“看守梅園的跛腳老頭是個古怪的人?!痹共坏帽搪荼澈笳f他,那老伯是有些孤僻,也不搭理人,有時即便我是帶著父親的令牌,他也會對我不屑一顧,千年如一日僵硬死板的一張臉,讓人看著,很想兩手揪住他面皮看看,看他到底會不會笑。

我握了父親的令牌遞過去,怕他又不搭理我,木門“咣當”一聲直接摔在我臉上?!案2?,這是長安望江南家的千年醉,福伯嘗嘗看喜不喜歡?!蔽覐纳砗蟊С鲆粔苼?。

那老頭接了我父親的令牌細看,揮了揮手示意我可以進去,眼睛只當看不見那一壇千年醉。我抱了那酒在他桌案上,才提起身后竹籃向梅園深處飛奔。

“卓哥哥,卓哥哥我來看你啦!我是瑾兒,慕容瑾,你快點出來啊――”

“你跑得滿頭都是汗,瑾兒?!蹦莻€藍衫的身影在竹樓的屋檐上飛躍,然后踏著樓前的梅枝,三步兩步就掠到我的面前。

我仰起臉對他笑。

“又長高了?!彼以谒厍氨纫槐?,“卻長瘦了?!庇帜笠荒笪业哪?。

“才沒有?!蔽疑焓肿阶∷氖?,任他的大手將我的手握在掌心里。

“卓哥哥,我給你帶了桃花酥,我親手做的?!蔽覍⑹澈写蜷_,撿起一塊放他嘴里。梅園中的卓哥哥閉著眼,像是在用心品嘗那余溫猶在的糕點留在舌尖的滋味。那時候春陽正好,金色光線透過濃密枝葉灑在卓哥哥英俊的臉上,我看著他年少的臉,那樣深明如刻的五官。原本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年,卻要承擔慕容府這如山的重擔。

“卓哥哥,我做的糕點好不好吃?”

他搖了搖頭,一幅很不好說的樣子。

“是不好吃吧,我怎么學,也學不來點心鋪子里師傅的手藝?!蔽铱嘀槪瑤缀跸胍薜臉幼?。

“誰說不好吃,瑾兒做的,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呀?!弊扛绺缧χ次遥嘁蝗辔业念^發,“瑾兒在家里有沒有聽話?”

“卓哥哥……”我將他用力抱在我的懷里,這陽光一樣明朗的慕容家少年,我的卓哥哥,他永遠只字不提一人在梅園練劍的孤獨與艱辛,也永遠不提爹爹對他的殘忍和苛刻,他始終都在我面前展露兄長般了然的微笑,或者伸手為我擦去面上眼淚,他只會輕拍著我的肩背說,“瑾兒啊,卓哥哥在這里呢,卓哥哥永遠在這里?!?/p>

三:他是公子儀,他不是我的哥哥

慕容環初次踏進我的紫竹軒時,手上捧著一個錦盒,毫不留情地說:“四姐姐一片好心,我本來應該接受,但到底環兒出身鄉野,用不慣四姐姐的東西?!?/p>

她出去時我仍然盯著那裝著首飾的錦盒看,這本來是為了迎接她的到來我送到梨香院去的,那時以為她來了會住在梨香院,我費了好大一番心力布置,沒想到,最終住進去的是慕容儀。

這盒子,想必是慕容儀叫她原封不動退回來的。也是啊,我是大夫人的女兒,大夫人當年為了江南那個女子,不知道和父親鬧過多少次。無名無份卻生養下一個孩子的江南女子聽說在很多年前早已過世,慕容儀一定是怨恨著我們相同的父親,或者更為怨恨我的母親,他又怎么會接受我的饋贈。

“他們太過分了,瑾小姐,枉你還待他們這么好?!弊咸K氣得跺腳。

“不知道的還當她是正經慕容家小姐,她算哪門子慕容家小姐,不過是跟著來混吃混喝的……”碧螺看著慕容環的背影,恨恨出聲。

“碧螺?!蔽铱戳怂谎邸柭暣驍?。

“本來就是嘛,瑾小姐,府里誰人不知道,只有你真心拿她當妹妹看?!?/p>

“你們說慕容環并不是爹爹親生的女兒,不過是三公子的母親收養的孤女,府上下人都對她頗有微詞。那么我呢,碧螺,紫蘇,你們是不是也要非議我?府上下人是不是也要笑話我?”

這跟著我真正情同姐妹的兩人慌忙跪下來:“瑾小姐快別這樣說,您跟她不一樣啊?!?/p>

“哪里不一樣,有什么不一樣?!蔽覍⑺齻兝饋恚皬奈疫M慕容府第一天起,誰人不知道我只是爹爹收養的義女,母親看我可憐,才將我認在她的名下。以后不準再這樣非議五小姐,若其他人再這樣詆毀五小姐,我告訴爹爹知道了,也絕不會輕饒。”

蓋上錦盒出去時已是黃昏,那是暮春最后的斜陽景致,紫竹軒里鳳尾聲聲,而一襲白衣,卻清標挺直地立在蜿蜒迂回的小徑太湖石旁。我不覺詫異,那人轉過身來,金色夕陽里他白衣翩翩,向我款步行來。

那時晚風飄卷他的云袖,他墨色發絲在燦爛霞光里鍍了一層光邊。他走得那樣安靜而沉穩,像是篤定我會在千回百轉小徑這邊,等他到來。這場景有一種宿命般的意味,仿佛這風儀無雙的少年,與我的心靈在百世以前就做過怎樣的約定。

他向我拱手,恭恭敬敬彎下腰去:“我替環環向你道歉,瑾姑娘?!?/p>

“儀公子客氣了?!?/p>

他沒有稱呼我妹妹,他叫我“瑾姑娘”,而按理我應當叫他“三哥”,像與他一路行過江南千山萬水的慕容環一樣,嬌憨地拉著他的袖子喚一聲“三哥哥”。

他不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是慕容卓,小時候牽著我的手,帶著我爬樹掏過鳥窩,下蓮塘為我捉過小魚,看哪一只蓮蓬最清甜,哪一朵荷花開得最是美麗顏色。

他在多以前就已經為那叫做“環環”的女孩子扎過風箏,捏過小泥人,他們手牽手跑過我不曾見到的江南青石板路,他背著她在人家的屋檐下躲雨,他在他母親亡故后護著她一路風霜來到這里。所有的錯都愿意自己擔。他跟我說,我替環環向你道歉。這才是哥哥。

他是公子儀。他不是我的哥哥。

四:春江潮水連海平

伏天已盡的時候,慕容府里的鳴蟬躲在高大的槐樹濃蔭里依然聲聲叫得聒噪。佛堂那邊有人過來告訴我母親病了,但執意不肯看大夫。

我日間已經聽碧螺說起,在后山梅園練劍的卓哥哥想要在七月十五日回來祭祀大哥哥,但父親竟然不準。誰都知道,大哥哥慕容風是母親心里永遠的痛,每年這個時節,母親總是會神思恍惚,想起那個尚在童年就被人震斷心脈的孩子,怎樣在她懷中一口口吐盡鮮血身體變冷。

印象里父親絕不會是這樣令人齒寒的人。我想我初次見他,他溫潤袍袖拂過武林幫派械斗過的狼藉戰場,用手替我抹去綻在額間血跡,蹲下身來牽住我的手,說:“從今以后你就是我慕容平的女兒,沒有人再敢欺負你?!?/p>

那時我尚年幼,在一夜之間父母雙亡家族盡滅,但一柄折花劍博得江湖上一代劍宗“春江潮水連海平”名聲的慕容山莊莊主我卻早有耳聞。那時他將我抱在懷里,一步步引領我走進長安的慕容山莊。

那時慕容府寧和安詳如長安城里一處隱世的桃花源,桃花源中慕容莊主夫婦恍似神仙眷侶,我與大哥哥,卓哥哥,族中更小子弟每日嬉鬧,我以為,這樣便可以過去一生。

大哥哥的死改變了母親,她變得患得患失,有時候會抱著卓哥哥上上下下地看,生怕他在下一刻就會像大哥哥一樣在她懷里吐出一口鮮血來。母親和父親開始有我和卓哥哥不懂的爭吵,并日漸激烈,直到五年前,父親執意要將卓哥哥關進后山梅園練劍。

我沒有看見過那樣絕望的母親,這個出身長安名門的女子,時時刻刻都風姿高貴,儀容婉然,那天她在父親絕然帶走卓哥哥的身后,無力地跌倒在塵埃里,鬢發散亂,明眸中的兩行淚水像沒有盡頭般地淌下來。

五:空里流霜不覺飛

我偷偷溜出去給母親抓藥時已是黃昏,從那家醫館的逼仄小巷子里出來就感覺有些不對。這初秋乍然風起的季節,幾點綿密雨絲浸染著石板巷的塵埃,但寒意不是來自這黃昏的暮雨。

長巷天風拂卷過我的裙裾,風里銀芒一閃,雪亮刀刃已迫在眉間,我傍著墻身疾退,不過三丈,卻已聽到耳后紛沓腳步的聲響。

兩頭夾擊的埋伏,原來已經退無可退。

我抱著懷中草藥在巷中站定,想就著中元節細雨紛飛里晦暗的月光看清楚,到底是哪路人馬在此百鬼夜行。

蒙面的勁裝大漢操著雪亮的刀子逼近我:“是慕容府的四小姐吧,煩請跟我們走一趟?!敝性似胀ǖ目谝?,但還是有掩飾不了的江北的痕跡。

“如果我不去呢,不知道天刀幫的陸幫主會怎樣?”我向那為首之人冷笑,我看見他眼里陰鷙的光。

“人人都說慕容山莊的四小姐絕頂聰明,看來傳言不虛啊。我們奉幫主之命來請四小姐,希望四小姐不要讓我們為難?!?/p>

讓他們為難。呵。果然天刀幫的勢力已經擴展到長安了,果然江湖從來就沒有過風平浪靜,原來脫離父親的庇護,暗處里任何一把刀都可以架在我的脖子上。

“素聞天刀幫陸幫主為人行俠仗義,近些年在江北武林聲名鵲起,怎么會有人打著陸幫主的名號欺辱弱小女子呢。”

又一次,我在這樣的全神戒備中沒有察覺到這人的到來。他站在巷邊人家高樓的屋檐上,一襲白衣像風雨里一剪清朗的月光。

“你是什么人?敢管我們的閑事?!蹦敲擅娴拇鬂h這樣喝問,手上大刀卻并不遲緩,電光一樣往我頸中逼去。

恍惚間只覺眼前一花,一片明月在夜風里悠忽墜下,一段青碧的柳枝,亭亭地橫在我的面前。刀光劍影,須臾之間已經消弭于無形。

那大漢震驚地看著手中被彈開的長刀,驚呼一聲:“折花劍!”

那是七七四十九路折花劍里的一招“空里流霜不覺飛”。

而他猶有風度颯然,抬手做行禮之意:“天刀幫陸幫主手下的童護法銀虹貫日武林上下人盡皆知,只是童護法志不在四小姐性命,我鉆了前輩空子,多謝承認?!?/p>

“閣下是?”

“慕容山莊慕容儀?!彼痤^來,向著滿巷刀光淡然微笑,天邊雨散云收,中元節水銀一樣的月光流瀉而下,籠了他雪白衣袍一身。

埋伏的人影略一愣怔,終于在為首大漢的一個手勢下消失得無影無蹤。長巷盡處的風再度刮過,讓我眨眼再看,恍惚以為先前所歷只是夢境。

他向我款步行來,雪白衣角翩翩,總是這樣干凈清爽的少年,似乎任何齷齪與陰暗都不能在他的風華之上有所玷污。他是遺世獨立的佳公子,他是攜一段柳枝從春閨夢里走來的天邊人。

他在滿天的月光中無聲地注視著我,因著剛才被刀劍之氣所逼,我頸間斗篷的帶子斷了,此刻他近身攏緊我的斗篷,五指纖長,在我的頸邊打好一個花結。

“你偷跑出府做什么,不知道府外世界的不太平么?”聲音溫和清潤,卻是帶了一點責備的。

“母親病了,她又不肯看醫生……”

中元節的月光太過明亮,我在抬頭的一瞬間察覺到面前這人面色蒼白,似在忍受極大的苦楚。他到底搖搖晃晃的沒有忍住,這樣毫無征兆地,俯身向地下嘔出了一大口血。

“慕容儀――”

那不是我的聲音,我叫他“慕容儀”,我害怕每一陣風過,莫測的天意就要將他從我面前帶走。

“原來你也是會哭的啊,慕容府的四小姐。怎么下人們都說你聰慧堅強,從來不哭呢?!?/p>

他慣有的,淡然的,微笑的眉眼,一根纖長食指撫過我的眼睫,“真是笨,哭什么,我才沒有這么容易就吐血而亡呢。只是你還這樣抱著我站在這里哭,說不定等會天刀幫的手下折回來,我們就真的完了。”

那時我才后怕地趕緊扶起他。

“去你的紫竹軒,拿些藥給我就好,不要驚動府里的其他人?!蔽铱粗稚夏且欢畏讲盘嫖业謸蹰L刀的青碧柳枝,不過一剎功夫,已經在風里寸寸皆斷。

我以為折花劍里這一招“空里流霜不覺飛”慕容儀僅憑一段柳枝就可以運用的得心應手,擊退人于無形,原來我大錯特錯,他不過是因為剛才險象環生,這樣以一枚柳枝硬生生承接那大漢的一記刀力。

我扶著他閃身進我的紫竹軒,這樣的多事之秋,我不敢叫府里其他的人知道慕容儀受傷。吩咐了紫蘇把給母親的藥拿去配熬,我就開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當捧出慕容家幾乎所有的療傷圣藥時,那倚靠在榻上的少年已經沉沉昏睡過去。我在半宿的驚恐與擔憂中為他灌下去許多湯藥,心里有無數聲音嘈雜叫囂,我想,無論怎樣,我絕不能讓他死。

當我在天光中悠悠醒轉,以為是又一天的清晨時,正斜倚在榻上翻書的慕容儀告訴我:“已經午時了,四小姐可要讓人傳飯?”

那時秋光澄澈,天氣怡人,我房前長窗下爬有滿架的藤花,紫色的藤花隨著秋風簌簌搖落,落了他滿袍滿身。

他撿起落在書頁上幾瓣藤花,凝眸細細賞玩,又曲指彈遠,而我恍惚覺得這滿屋清香,無一不是自他指間送來。

我一咕嚕從床上蹦起來?!拔沂裁磿r候睡著的?你為什么不叫醒我?你好點了沒有?還痛不痛?”

他朝我微微而笑,像是在凝神思索:“四小姐問了我這許多,慕容儀要先回答哪個問題才好。”

我不跟他嗦,一步竄上去把住他的脈門,又抬頭望住他。吩咐:“張口?!?/p>

“H?”

“張口。讓我看看舌頭?!?/p>

這風雅無邊,儀容秀爽的三公子在我的吩咐下乖乖張口。我看他脈象與舌根,知是已無什么大的兇險,才敢后知后覺笑他此時模樣。

“你笑什么?”他摸一摸鼻子。

“你很好笑啦?!蔽疫呅呎f。又從他發上捉下幾片落花來。

“比四小姐更好笑嗎?比某人趴在床邊睡得口水都打濕袖子更好笑嗎?”他合上書卷,抬起頭來,一雙秋水般清澈眼睛一本正經的揶揄我。

我霎時滿臉通紅,我非常羞愧的想我趴在他榻前睡覺時的蠢樣子。

“還有啊,某位四小姐睡著了可真是沉,可見江湖傳言,那四小姐風姿清麗,舉世無雙也是假的,睡著了像小豬一樣搬不動啊?!?/p>

說我胖得像小豬?我怒不可遏!

“你再說我一遍試試?”我豎起了眉毛瞪他。

“啊,我有說你嗎?瑾姑娘?!彼浑p妙目圓睜,更大眼睛的將我瞪回來。

“你――”

而他一手拉了我過去,笑得連連搖頭:“我錯了我錯了,四小姐原諒在下好不好?”

六:一彎新月,那是卓哥哥凝望我的目光

卓哥哥從梅園回來那日,母親也破例從佛堂出來和我們一起家宴。父親平靜淡然的樣子,只在飯后對卓哥哥說:“以后你就是大人了,慕容山莊你要多多操勞。”

站得筆直的卓哥哥恭敬地對父親說:“卓兒知道。卓兒不敢有負父親重托?!?/p>

不敢有負父親重托,所以他自十歲起便再沒有童年,有的只是梅園荒山上的日夜苦練和隨著父親在江湖上的櫛風沐雨。

卓哥哥迅速地在江湖上聲名鵲起,年輕一輩的劍客里,卓哥哥的風頭已經直逼武當的清風道人。卓哥哥打敗清風道人的那天下了一場很大的雪,卓哥哥回來的時候,他藍色的衣袍上覆了厚厚一層的雪花,我在那些雪花下,看到了卓哥哥身上凝固的血。

卓哥哥說:“瑾兒,卓哥哥沒事。那是別人的血?!?/p>

他這樣說的時候,持酒望著黑黝黝夜色里簌簌飄落的雪花,那英俊面龐上的神色就格外的悲涼。

我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大力地抱住他。“卓哥哥,你會跟我保證永遠不受傷嗎?不流血,永遠都平安的回來,吃我給你做的桃花酥?!?/p>

他摸摸我的頭發,在我的頭頂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笑:“卓哥哥跟你保證,卓哥哥一定變得更強,永遠保護你,讓你不受傷,讓慕容家的人不受傷,卓哥哥也……不受傷?!?/p>

我從聽雪樓上下來時天地已經一片銀白,一彎新月,從小樓的那邊冉冉升起,那高樓飛檐勾住的一角清寒就像卓哥哥凝望我的目光。

慕容儀撐著傘在梅樹下像是佇立了許久,見我下來,無聲地走過來,午夜清寒,他的眸光很亮,一柄二十四骨的青布竹傘,在雪中和我一路同行。

“卓哥哥會好好的,是嗎?”小徑積雪消融,浸透足下緞靴,讓人遍體生寒。

他從袖中伸出手來,將我的手握在他的掌心里。“肯定會很好的,你要相信?!?/p>

七:落花搖情滿江樹

我十七歲的時候,終于又開始從父親臉上看見歡顏,慕容山莊的聲譽如日中天,卓哥哥已經是江湖上年輕一輩劍客里出類拔萃的人物,連母親也在卓哥哥的要求下出來走動,不是終日窩在那梵香飄渺的佛堂里。

那年的長安城卻陷入了另外的一種恐怖,半夜打更的更夫將這恐怖渲染得街頭巷尾人盡皆知。

紫蘇說:“瑾小姐,莫不是什么人制造的謠言吧,這世間哪里有吸血的鬼?!?/p>

“我見過那些尸體的,在差役查案的時候,是被吸光了血,但不是鬼?!笨粗咸K嚇得往后直縮脖子,我向她解釋,“是人。是被人吸光了血而已?!?/p>

江北的天刀幫直接將戰書下到慕容山莊的時候,已經是暮春的最后時節,慕容儀長身玉立地出列,說要為卓哥哥打頭陣。卓哥哥兩指扣著桌案沒有出聲,半晌,才淡淡地說:“你認為你的折花劍比哥哥還練得好嗎?”

那時大批的差役在城中巡邏,張榜發文說一定要緝拿住這窮兇極惡的“吸血鬼”。

三日后的南山坡卓哥哥便要去應戰赴約,那三日里卓哥哥一直在聽雪樓外練劍,我在樓里看著他,那傾世無雙的名劍在英俊剛毅的藍衣少年的手上像引動了暮春最后的花海?!白蛞归e潭夢落花”,“落花搖情滿江樹”,這七七四十九路折花劍法,卓哥哥一套一套地揮灑出來,那樣行云流水,花開花落般自然無痕,但我不知道卓哥哥握劍的手為什么顫抖。

“卓哥哥,我去跟父親說,明天不要去赴天刀幫那幫人的約了?!?/p>

“瑾兒,”卓哥哥拉住我:“卓哥哥很好,你不要胡思亂想,明天打敗了天刀幫那些人,卓哥哥再回來吃你做的桃花酥好不好?!?/p>

“好!”我在他懷中點頭。我知道卓哥哥答應了的事,他就會辦到,這么多年來卓哥哥從未失信于我。

至晚間的時候,碧螺執意要去聽雪樓給卓哥哥送一碟桃花酥。

“啊,我們碧螺姑娘幾時學會了瑾小姐的手藝,還巴巴地做了趕著給二公子送過去?!弊咸K壞笑著當著我的面取笑碧螺。

碧螺也不惱,梳了漂漂亮亮的發髻,一身碧衣嬌俏如春柳,形容清麗。

我看著碧螺,發現這丫頭笑得真是奇怪:“快去快回就好了,卓哥哥明天要去應戰,我們不要打攪了他休息?!?/p>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見碧螺對我微笑,輕聲地回答我“是”,然后捧著那一碟桃花酥,柳枝一樣依依地退出了紫竹軒的大門。

碧螺那晚沒有回來,至卓哥哥第二日應戰赴約依然沒有回來,但我們全部為卓哥哥應戰赴約的事奪去了所以心神,全府上下沒有一個人去過問她的行蹤。

慕容府里的下人快馬加鞭回來為老夫人傳送消息的時候,跑得氣喘吁吁。我記得,他喊出“二公子勝了”時我的心才真正落回腔里。我不管這一仗慕容府可以在江湖上贏得多少威望,也不管這一仗之后有多少的門派會依附在慕容山莊門下,也許是數年的輝煌,劍宗之家天下第一的無邊榮耀。我只要確定我的卓哥哥平安無恙,只要我的卓哥哥回來,就比一切都好。

卓哥哥和父親一同回來的時候,全府上下都站在門外迎接。我的卓哥哥,藍衣英武,名劍風流,他帶著慕容府下的門人一路行來,沿途不知有多少眼睛流露羨慕之色。

他下馬走上慕容家那十數級白玉臺階,在門前止步,望著那慕容山莊“天下第一劍”的金字牌匾,毫無征兆的,一大蓬的鮮血吐出來,像一場漫天的血雨,然后身體就軟軟地倒下去。

“卓哥哥――”那紅色的血雨讓我觸目驚心。我飛撲了過去抱住他,我感覺到他在我懷中的冰冷,紅色的血漫濕了他藍色的衣衫,我年輕飛揚,英氣敏銳陽光一樣的卓哥哥?!白扛绺纭蔽也恢涝撛鯓恿糇∷吺瞧渌说募姅_嘈雜,像無邊的潮水湮沒了我,而我抱著我的卓哥哥,他正在那深水中滅頂沉淪。

“瑾兒……”卓哥哥最后地睜眼看了我,“你別哭了啊,瑾兒,卓哥哥不是回來了嗎……瑾兒啊……”

八:你可以哭出來的,瑾瑾

三日后,慕容府掛起了白幡,慕容少莊主慕容卓的棺木和碧螺的棺木擺放在一起,父親說要以卓哥哥的未婚妻之禮下葬碧螺。

我終于知道,長安城里那些被人吸盡鮮血的尸體那是何人所為,我也知道,碧螺是因何而身死。卓哥哥永遠也沒法達到父親的目標,他也沒有辦法將七七四十九路折花劍練到折盡天下名器如折一朵春花的地步。

父親再沒有給他時間,江湖上覬覦“天下第一劍”牌匾的英雄豪杰也沒有給他時間。卓哥哥疲于應付一場一場的挑戰,一波一波的危機四伏,他已走到山窮水盡,但仍然要繼續走下去,永遠都不可以回頭。

他終于選擇了那幾乎可以成魔的邪惡的路,他在漆黑的夜里,伏擊那些做惡的歹人,吸光他們的血,這樣增長他的功力。一具一具的尸體伏在長安的大街小巷里,全城的差役幾欲傾巢而出,在三天后他要面對一場至關重要的決戰,可是他再也沒有找到鮮血的機會。

我不知道我的侍女碧螺是幾時愛上了我的卓哥哥,這慕容家的二公子,卓然剛毅,永遠陽光一樣的藍衫少年。但我想,卓哥哥那樣的人,大抵世間每個女子都會戀慕。我不知道碧螺在那碟桃花酥里下時她是疼痛抑或是幸福,她想要為她心愛的人奉獻出一腔碧血,從來不問他是不是也喜歡著她。

母親哭暈過去許多次,許多次之后醒轉,就用那種怨毒絕望的眼神看著父親,那眼神銳利過世上任何一把刀劍,我看著那樣的眼神,想起許多年前,我初入慕容山莊,父親和母親神仙眷侶的樣子。那時父親在后院的桃花樹下舞劍,母親在一旁操琴,折花劍里漫天的花影,而采采琴音中光陰流轉,那是他們相對而笑的神情。我不知道為了什么,溫文的父親和雍容的母親會走到這一步。

慕容儀在隨后的族中議會上被父親宣布成為下一代的家主。并且父親說,從今以后他不再過問慕容山莊的任何事情。

“你是要儀兒小小年紀就替你扛下所有重擔嗎?先前你這樣逼迫我的卓兒,現在輪到儀兒了嗎?”祖母拄了龍頭拐杖重重地擊在堂上,一聲比一聲凄厲地喝問父親。

二十年前一柄折花劍驚艷天下的劍客“春江潮水連海平”慕容平,跪下來膝行到祖母身邊,將頭頓在地上。這二十年看似風平浪靜的江湖早已將當年那意氣風發的男子磨礪成今日這般衰敗,父親的頭發大片大片的白了,我們所有人并不知道,父親為了這個輝煌鼎盛的慕容山莊,付出過一些什么。

祖母伸手引袖扶他起來,卻在拿捏到父親顫抖雙手的脈門時遽然驚惶:“這是怎么回事?”祖母厲聲質問。

我看見母親回了一下頭,也許是祖母的那聲質問里泄露了太多的驚惶和顫抖。

然后,祖母的淚水就那樣沒有任何征兆的落下來,打在了父親謙恭而又淡然微笑的臉上。

“是的,母親,很早以前就這樣了。”父親平和地繼續用他那慕容山莊中流砥柱般的聲音向祖母回著話。

而我發現,祖母再也沒有忍住,極少流露感情的,一生強悍高貴的老夫人俯下身子將她的兒子摟在了懷里,喉中嗚咽,不能成聲。

那夜驚天動地的雷聲滾過慕容山莊上空,隨后下起了瓢潑桶倒的雨,然而我知道這世間,再也沒有哪一種雷聲可以跟父親隱瞞下的消息比。我的父親慕容平,早在五年之前,就已經雙手盡廢,此生再也不能拿起一把折花劍。

他督促我的卓哥哥練劍,夜以繼日,近乎殘忍的方式,他在人前談笑風生,武林梟雄們面前豪情萬丈不露聲色,原來那時我們統統不知,他不過是在苦心維護一個慕容家主的角色。

若江湖中有一人得知“春江潮水連海平”的慕容平已經是一個廢人,只怕慕容山莊立時就有被覆滅的危險。

我在某一個炎熱的夏日清晨醒來,吩咐紫蘇說我要過去佛堂看望母親。紫蘇愣愣地站著,像是要阻擋我又像是要安慰我。卓哥哥已經不在,我當日眼睜睜看著他死在我懷里,今時今日,慕容山莊里一片風聲鶴唳,我還有什么資格讓自己傷心。我說:“紫蘇,我沒事,我不會再為了卓哥哥消沉?!?/p>

我推開紫竹軒的大門時,雪衣白袍的慕容儀站在清涼的晨光里,他說:“瑾姑娘?!彼宄旱哪抗馔?,像是有什么話他肯定他不能告訴我,但是又不能不告訴我。

“我去看母親,父親身體也不太好,我想從今天起父親不必在外頭闖蕩,我也可以有多一點時間能夠陪伴他們……”

他用力地闔了一下眼。我從沒在他眼中看見那樣疼痛的顏色。“不用去了?!彼f,“你不用去了?!?/p>

我一邊走一邊擺脫他想要拉住我的手:“我說我去看母親你沒聽見嗎!”我用力甩脫他的手,向佛堂奔去。我想我再面對他多一秒,我就要崩潰出聲。

“他們過世了,在昨天晚上。”

我驀然回頭盯住他,我想我的目光一定非常兇狠。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問得那么小聲,仿佛用最兇狠的表情,卻是世界上最哀求的聲音,好像一經他的證實,我的所有世界就會轟然坍塌。

“我說他們已經過世了?!彼?,眼里有深深的悲憫。

我幾乎是立刻就沖上去對他廝打:“你敢騙我?你敢咒我的父親和母親?你敢這樣做……”

紫蘇被我嚇到,連拖帶拽地來掰開我的手。而慕容儀揮手讓紫蘇退下,站在那里,任我對他拳打腳踢。

我不知道自己瘋狂了多久,我覺得我很沒用,那樣一拳拳發狠地打在他身上,他卻站著無動于衷,不肯告訴我他剛剛只是在說謊。

“你可以哭出來的,瑾瑾?!蹦饺輧x在我的頭頂上對我說,然后他輕輕地,緊緊地擁抱住了我。

是在那樣的瞬間淚水奪眶而出,我咬著他肩上的袍袖,哭到自己聲嘶力竭。蕭蕭的紫竹林下,他一直抱著我,沒有松開那雙手。

九:眼里一點如淚晶瑩,仿佛我的錯覺

“也許夫人和老爺這樣的結局才算得上是最好。”紫蘇看著替父親和母親上香的我這樣勸到。

我看著慕容家宗祠里他們擺在一起的牌位,想起管家說老爺是先時就已經服了藥,去佛堂看望大夫人,大夫人后來拔劍自刎在老爺身邊這件事。

如紫蘇所說,也許這正是母親的所求,他們終于可以這樣在一起,沒有任何俗事的紛擾。

秋天來臨的時候,慕容儀遇到了他自接手慕容山莊以來的第一件大事,蜀中唐門遣人來求親。唐門的管家攜了唐家大少爺的八字,從蜀中一路北上,皇城中人皆說,唐家家大業大,來下聘禮的車輛幾乎組成了一個車隊。

說得好聽一點是與慕容山莊的聯姻,而江湖上人盡皆知,唐家大少爺身染惡疾,能拖過這個秋天已是萬幸。

所有的勢力,無非不是在看著慕容家的新家主焦頭爛額,紛紛想要落井下石。他們早就料到,初出茅廬的慕容儀早無還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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