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批判中的生態問題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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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批判中的生態問題思索

作者:金延

生態危機問題已是全球化過程中不可忽視的問題。如何解讀這一問題產生的根源,尋找解決這一問題的方略,是當前學術界探討的前沿問題。20世紀誕生的生態馬克思主義以馬克思的批判理論為基礎,對當代生態問題作出了深入的探索,產生了較大范圍的社會影響。本文的重點是探索馬克思生態問題研究的思路(方法論)。對這個問題的深入探討,可以使我們更深刻地領悟馬克思思想的當代性,更深入地理解當代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思想內涵、理論發展的進路及其現實意義。

一、討論的方法論問題

按照學界普遍認同的看法,早期的馬克思主義生態問題學者從法蘭克福學派對異化問題的反思受到啟發,分析了當代資本主義的異化消費問題,從而開啟了從馬克思主義視角分析當代生態問題的序幕。接著,綠黨運動使生態問題從學術批判轉向現實的社會運動,成為一個具有政治意義的社會現象,給生態學社會主義思潮以發展的機遇。而理論上的需求使人們重新關注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重構馬克思的生態學成為當代生態問題研究的一個十分重要的研究領域。但這里產生了一個學說的邏輯自洽性問題,也就是一門學說存在的合法性問題。馬克思理論與實踐活動的時代,資源的有限性、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對自然環境破壞的嚴重性,以及社會的可持續性發展等等問題還不是一個急迫的現實問題。工業文明所展現的巨大生產力使人們仍然相信人自身和科學技術的無限能力。借助于它,人類可以處理自己生存中遭遇的一切困難。這樣,馬克思有沒有自己的生態觀,馬克思的思想能否給當代生態問題研究提供有效的思想資源,就成為研究生態馬克思主義思想進路必須解決的方法論問題。無論是肯定的回答還是否定的回答,都會涉及對“生態學”這個概念的界定。

關于人的活動與周圍環境的關系的思想可以追索到古代社會。但是把它作為一門科學來研究,始于19世紀后半期。1866年,德國生物學家海克爾創造了一個概念“Ecology(生態學)”。??藸柊堰@個詞定義為研究動物與其生存的有機和無機環境之間關系的學說。隨著科學對生態關系研究的深入,原本被看作僅僅屬于自然界的生態問題便逐步凸顯了其內在的社會屬性。從社會關系、社會活動、人的意識等角度研究人與自然、社會與自然的關系逐漸成為生態學研究的重要內容。這樣,生態學研究方法便從純自然科學領域被引入社會學研究領域,引入政治學、經濟學領域,甚至從學術領域轉變為一種現實的政治活動。生態學研究領域和研究范式的擴展,說明生態學有兩種存在形態:作為自然科學的生態學與作為社會科學的生態學。這就為我們回應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存在的合法性問題提供了研究的經驗前提。

反思生態學思考方式在學術和社會實踐領域不斷擴張的現實,人們發現,不同的學派或政治派別實際上是在不同的含義上使用這個概念的,這帶來交流與溝通的困難。伯克特為了克服生態學概念由自然科學領域引入社會科學領域所引起的這種混亂,提出社會科學意義上的生態學應當符合四個原則:物質規范和社會規范相結合原則;相關整體論原則;定性分析和定量分析相結合原則;教育與實踐相統一原則①。按照伯克特的看法,傳統的自然科學意義上的生態學片面強調自然對人類的制約性,強調技術的價值,陷入自然決定社會的庸俗唯物主義的困境;而傳統的社會科學則片面強調人類活動的主動性,夸大了社會形態對考察人類歷史的重要性。同時他反對無差異性地批判現代文明,認為這種批評對生態建設是無益的。他還認為以差異性原則批判極權主義不應當拒斥整體論原則。如果我們注意到一些生態學家把生態問題完全歸咎于極權主義,歸因于整體論原則(即堅守普遍性原則的觀念)這樣的學術思潮背景,那么,伯克特強調對整體論原則的尊重就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和實踐價值。伯克特關于社會生態學尺度的討論,也包括福斯特的相關討論,以充分的說服力向我們展示,馬克思對生態問題的分析是當代生態學的重要組成部分,給我們解析當代生態問題留下豐富的思想遺產。伯克特的討論從一個角度說明,從不同的視角提出問題,對一種學說的屬性會作出完全不同的判斷,對其價值也會作出完全不同的評價。按照自然科學意義的生態學尺度,馬克思的學說自然不屬于生態學范疇;按照傳統社會科學的評價尺度,馬克思的學說不可能也沒有必要劃入所謂的生態學領域。但是,站在伯克特的立場看,這樣的批判尺度是不恰當的,會妨礙我們對馬克思生態思想的研究,妨礙我們對當代最緊迫的現實問題———生態問題———作出馬克思主義的回應。

在此我們認為,還有一個問題也值得進一步研究,這就是一種學說的價值評判尺度的方法論基礎問題。本文認為,如果從文本自身研究思路,而不是從當代人的學術立場提出評價視角的話,那么,討論社會科學學說的內涵和評價它的價值可以有四種尺度,這就是:歷史的緯度,社會的緯度,文化的緯度,日常生活的(習俗的)緯度。所謂歷史的緯度,不是指從歷史與現實的關聯的角度看問題,而是指從人類歷史發展、社會形態歷史演變的趨勢(或必然性)這樣的方式提出問題、展開討論的學術角度。它關注的焦點是歷史變革行動的合理性問題。在西方文化傳統,歷史緯度的反思可以追朔到古希臘。盡管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對好國家與壞國家特征的反思,更多地可以歸屬于本文所認為的社會的緯度,但對好國家的期待,可以說,已經暗含著用合理的社會制度取代不合理的社會制度這樣的思想。文藝復興時期空想共產主義思想家們對未來美好國家的憧憬,表達了新時代思想家對社會形態演變必然性的最初探討。自維科以后,西方近代哲學家往往以歷史哲學或政治哲學的方式探討社會形態轉變的歷史必然性問題。啟蒙學者對專制制度的批判和黑格爾對歷史運動規律的論證可以說是這個時代的最高成就。

這種緯度的思考,在社會劇烈動蕩的時代所取得的成果為后世思想家提供的思想資源往往最豐富。所謂社會的緯度,是指這樣的分析態度:它在基本認同現存社會制度存在合理性的基礎上,或者在把社會制度歷史評價問題懸置起來的基礎上,探討社會結構設置、社會運行機制、社會決策的合法性與合理性問題,探討社會問題產生的根源、治理方略等問題。它對社會問題的批判性分析拒斥或不希望涉及社會形態演變的必然性等深層次問題。它關注的焦點是現實社會問題的解決方案問題。這種批判對所討論的具體問題的剖析可能會很深刻,提出的治理措施也可能由于很實際而獲取較好的成效,但在如何從根本上解決所面臨的社會問題的討論中,特別在涉及基本制度根源性分析時,卻顯得軟弱無力。#p#分頁標題#e#

所謂文化的緯度,它重視對人的行為(生活)方式內涵的精神實質的分析和探討。它關注的焦點是人的精神狀態或思想觀念與社會行為方式的關聯。人的社會生活方式可以區分為政治的、經濟的、法律的、倫理的、道德的等等。不同的行為方式是在不同的思想觀念的制約下,或在不同的人生理念、價值觀念、哲學世界觀的支配下發生的。對這些內在于人的行為及其產物中的精神要素的分析,可以使人們更好地把握一種社會制度,或者一種社會行為范式產生的思想(精神)背景、文化淵源與實質。通常討論人的素養培育問題往往同這種思考相聯系。所謂日常生活(習俗)的緯度,它著重分析普通人的人生狀態,關注他們的幸福與不幸。它關注的焦點是個人的人生遭遇。歷史的重大變革、社會組織結構、人的價值觀念等等因素與個人的人生遭遇之間的關聯問題往往被懸置,至多是以潛在的背景要素出場。這種分析緯度在文學藝術中出現的比較多。無論是作者,還是讀者,他們的情感隨作品主人公生活境遇的變遷而起伏,它的著眼點是領悟人生的艱難,啟發人們更加熱愛自己的人生。

對于具體的社會科學學說來講,這四種考察緯度不是截然分割的,常常是融為一體的。但是,不同的學說會有不同的側重。馬克思的理論屬于社會歷史批判理論。它的著眼點是超越資本主義社會形態的可能性與實現路徑問題。馬克思、恩格斯從經濟運動、社會政治活動、工人生存狀態以及人的活動與自然環境的關聯等多個角度分析了資本主義社會形態的歷史性,揭示了用共產主義(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以實現人的真正自由的歷史必然性。??怂怪赋?“把社會變革與人類和自然關系變革聯系在一起”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重要特點,而馬克思的思想對這樣的理論建構起了“關鍵作用”,對現代科學和生態學的興起是“不可或缺的”①。從歷史批判的角度提出馬克思生態學思想的歷史地位問題,才能更好地彰顯馬克思思想對當代生態學研究的基礎性作用,理解或領悟馬克思思想的深刻性。

二、馬克思對資本主義條件下生態問題的批判性反思

馬克思著眼于人類文明的進步,從人類社會形態歷史演變的必然性、可能的走向和發展趨勢這樣的歷史批判視閾,思考資本主義的歷史局限性。他從這樣的分析視角提出生態問題,又通過生態問題分析更深刻地揭示了資本主義的歷史性。這種雙向分析不僅使他對資本主義弊病的分析更具科學性、合理性,而且使他對環境問題的認識遠遠超過了他的思想前輩和同時代人,甚至在基本理論分析方面也是后世一些學者所遠不及的。

馬克思對生態問題的討論包括兩個方面,一個是他討論問題的方法論基礎,一個是他對人類生態困境的表現、產生根源和解決路徑等問題的解剖。恩格斯指出,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學說是馬克思一生最偉大的兩個發現②。唯物史觀反映了馬克思對生態問題思考的方法論基礎,而包括經濟分析在內的經驗性分析構成了馬克思對生態問題的科學思考。討論生態問題必然涉及人與自然、社會與自然的關系問題。作為馬克思生態理論的方法論基礎,歷史唯物主義提出的五個重要原理值得我們關注:“物質”概念的新界定。19世紀以前西方哲學對人類社會現象的解釋,或者從承認超自然力量出發展開分析,或者從純自然力量推出人活動的理由。近代唯心主義哲學批判了舊哲學以外在于人的力量解釋人的局限性,提出應當從人自身出發解釋人的行為的根據,說明社會變遷的緣由。這是一個重大的思想進步。不足之處在于他們只注意到人的欲望、人的觀念、人的精神追求對解釋社會變遷的價值,而忽視對這些精神要素產生的根據作進一步的解釋。馬克思、恩格斯認為,社會各階級之間的“利益沖突”才是社會變遷最根本的動力①。在他們學說中,物質概念不僅僅是指自然②,更重要的是包含著經濟關系③與人的實踐活動④等多重含義。這使馬克思對唯物主義的理解超越了機械唯物主義的狹隘性。這既從邏輯上保證了馬克思主義理論同自然科學發展的同步性,同時也為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對當代唯心主義的“真正反擊”提供了思想資源⑤。

人類的歷史活動不能違背自然規律,任意的人類活動必將受到自然的懲罰。恩格斯多次指出,由于人類不了解、不尊重自然規律,人類為滿足自己需要的活動的每一次勝利,隨后都導致了自然界冷酷無情的報復。他說:“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報復了我們。每一次勝利,在第一步都確實取得了我們的預期的結果,但在第二步和第三步卻有了完全不同的、出乎預料的影響,常常把第一個結果又取消了。”⑥因此我們應當學會正確地認識自然規律,思考人的行為對自然的影響,拒絕“人類和自然”對立的觀點,以及一切反自然的觀點。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學會“支配和調節”人類的生產活動對自然的影響⑦。因此,從一般意義的勞動異化的角度、從人類由不自由到自由轉化的角度揭示生態問題產生的緣由,是馬克思生態批判的重要路徑。人類社會運動像自然一樣具有客觀規律性的原理。關于精神(即歷史)的學說能不能成為實證意義上的科學,在黑格爾以前,一直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黑格爾用“理性主宰世界”和“理性的狡計”這兩個術語提出并論證了歷史運動的規律性,為關于社會的學說走向科學奠定了初步的理論基礎⑧。馬克思贊成黑格爾的觀點,同時給予歷史唯物主義的論證。他指出,人本質上是社會階級關系和利益關系的“承擔者”,人類歷史是人自己自覺活動的結果。但是人的活動既受自然條件的制約,又受著他不得不接受的歷史遺留給他的生產方式的制約。因而,人創造歷史的活動是一個“自然歷史過程”⑨。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歷史也像自然運動一樣,存在人無法抗拒的客觀規律性○10。可以說,馬克思的生態理論是以人的生存本質上的社會性,人的生存對自然的依賴性,人的歷史活動對生產方式和科學技術的依賴性,人創造歷史的自覺性、能動性和創造性,人的歷史活動的合規律性諸觀點的統一為理論基礎的。社會歷史形態演變的必然性和發展趨勢的原理。馬克思以前的西方哲學傳統在討論歷史發展或演變問題時,至多是從政體,或專制、民主與共和孰優孰劣這樣的視域討論國家制度的演變,討論社會變革的原因。他們在討論人類歷史時,實際上并沒有以歷史的眼光分析社會事件之間的聯系。

馬克思提出的社會形態及其發展的內在必然性理論使西方歷史哲學的討論從“空間分析”真正轉向了“時間分析”。在馬克思看來,與人類勞動過程同時產生的生產方式是社會發展的根本動力。生產方式概念揭示的是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物質關系。正是作為生產方式基礎的社會生產力的不斷發展,導致生產關系的不斷變革。這樣,政治制度、社會重大事件、意識形態等社會歷史現象變化的真正原因就不僅僅是思想觀念的改變,更根本的是作為社會存在的物質基礎———生產方式的變化。馬克思還指出,不同性質的社會生產方式存在著本質差異性,由此生成不同性質的社會形態。他認為,不同形態的社會形式對人的自由的實現、對人的解放具有不同的價值,因此,我們可以對它們進行“生成與存在價值”孰優孰劣的評價①。依據這樣的思路,馬克思提出五種社會形態歷史演進的理論。許多人依據世界各個民族或國家并沒有按照馬克思的設想展現自己的歷史這個事實,批評馬克思社會形態歷史演進的理論。他們的批評實際上是誤解了馬克思。因為馬克思的歷史理論不屬于實證科學意義上的歷史學,馬克思對人類歷史發展趨勢的分析屬于哲學的分析,他關于五種社會形態遞進的理論是對超越資本主義生存方式必然性的邏輯論證。馬克思的理論判斷奠基于對人類歷史的經驗分析,但它卻不是對經驗歷史的描述。因此,不同國家、民族的人們怎樣實現自己的解放,怎樣實現自己的自由,有著自己獨特的道路。但這并不能改變“能夠實現自由的社會形態必定優于阻礙自由實現的社會形態”這個理論判斷。也即人們無法否認馬克思所揭示的社會主義超越資本主義必然性理論的正確性與合理性。正是依據這樣的思考,馬克思、恩格斯把生態問題的解決不僅看作是人的觀念(哲學世界觀和科學認識)的改進問題,而且是對資本主義“整個社會制度”的變革問題②。#p#分頁標題#e#

科學技術社會功能與效用的原理。相信人只能依靠自己的勞動或努力解決自己遭遇的生存困境問題,這不僅是啟蒙運動精神的精髓,更是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精華。因此,馬克思合乎邏輯地贊譽近代工業文明對改進人類自己生存狀態的積極價值:“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這種生產力的巨大進步恰恰應當歸功于以機器采用、化學在生產中的使用、電報的應用為代表的科學技術的進步③??茖W技術的廣泛使用表明人真正超越了動物,使人類史與自然史不可分割地聯系在一起,以至于我們可以說,討論沒有人的印記的自然的存在已經失去它的現實性④。但科學技術的資本主義運用卻使科學技術成為自然界與人本身存在的異己力量。馬克思、恩格斯還指出,由于人對自然必然性認識的不深刻,或者對科學技術可能后果產生的盲目性,也會給自己的生存帶來災難⑤。因而在馬克思看來,科學技術既是人類改變自己在自然面前弱小無助地位的偉大力量,也可能是使人類陷入自我死亡的恐懼力量。

因此,消除人自身活動的盲目性,消除科學技術的資本主義使用方式是解決生態問題的根本途徑。馬克思、恩格斯提出的這些原理為他們對生態問題的分析奠定了堅實的方法論基礎,使他們對近代工業文明帶來的環境問題的經驗分析,對資本主義制度造成的人類生存危機的科學解剖具有雄辯的邏輯力量。經濟全球化的迅速發展、資本全球擴張的膨脹,使得資本主義生態危機的嚴重性更加明顯地顯現出來,被資本控制的與科學技術合為一體的人的各種活動對人類已經造成和可能造成的危害越來越嚴重。隨著當代對生態危機問題討論的深入,馬克思恩格斯生態思想的預見性、豐富性和深刻性已經被更多的人所認識。我們認為,作為一門社會科學,馬克思的生態學思想包括如下的內容:對同時代自然科學成果的批判性思考構成馬克思生態學思想的自然科學基礎。福斯特依據對馬克思恩格斯文本的深入解析,反駁了現代生態學認為馬克思只有社會問題批判沒有自然問題批判的看法。他指出,馬克思、恩格斯深入鉆研了李比希的農業化學、達爾文的進化論、摩爾根的人類學等科學論著,對他們取得的科學成果給予很高的評價,也從他們的研究中發現了批判資本主義生態問題的有力證據。比如,他們一方面認為李比希的研究成果是對馬爾薩斯關于土壤生產能力假設的批駁;同時,他們也從李比希等人的研究中看到現代農業方式對土地等自然條件破壞的嚴重性。李比希等人的研究成果為馬克思批判資本主義農業生產方式造成的生態問題提供了科學依據①。福斯特詳細分析了馬克思恩格斯生態思想同這些科學家研究成果之間的關系,有力地論證了馬克思生態思想的科學依據。

對現代資本主義生態問題全方位的批判,展現了馬克思生態學理論論域的寬廣與批判的深刻性。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現實批判的基本立足點是歷史尺度。他從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批判入手揭示了資本主義條件下工人工作條件的惡劣,生活狀態的悲慘,受教育程度的低下;抨擊了資本主義生存方式對工人和其他社會階層的盤剝與掠奪;特別是揭露了資本主義城鄉對立的實質是對勞動者勞動力和土地自然力的剝削。這種對立使勞動者“屈從”于資本主義生存方式,一部分人變為“受局限的城市動物”,另一部分人變為“受局限的鄉村動物”,其結果是,在少數人進入現代文明的同時,卻割斷了更多人與世界文明的聯系②。福斯特從現代生態學視角闡釋了馬克思、恩格斯對自然環境問題的分析,分析了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和資本無限擴張欲望對自然環境的破壞的批判。福斯特的分析彰顯了馬克思生態思想分析視閾的寬廣性。馬克思的批判是對資本主義生態問題的全方位的批判,既批判了資本對自然的掠奪,也批判了資本對勞動者的剝削。馬克思生態問題批判的深刻性正在于他不限于對自然生態問題的思考,更側重于對社會意義的生態問題的反思。

對資本主義生態問題產生根源的解剖。在馬克思的視閾中,生態問題不僅僅是自然環境問題,更重要的是社會生存方式問題,人遭遇的環境問題是包括自然、社會、觀念等要素的綜合性、整體性問題。馬克思、恩格斯認為,生態問題的出現,就一般意義講,與人對自己行為的不自覺有關,與人對自然認識的不成熟有關。人類能夠超越動物以其獨特的方式在自然界中生存,是由于人能夠認識和駕馭自然規律。但也正是人對規律的認識是一個漸進的過程,人對自己行為對自身的影響的認識也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講,勞動對象化所引發的人與自然分離現象,以及生態問題的出現,與人類的生存是并存的③。只是所有制關系的緣故,社會關系的原因,生態問題才成為一個社會問題。由此,他們對克服生態困境的思考更深入地指向了人的社會生活方式。他們認為,現代資產階級對解放生產力的作用不應當低估,但是資本無限擴張以掠奪利潤而導致的對生產的控制、剝奪,使得勞動者不僅與自己的勞動產品相分離,而且與勞動本身相分離。因此,現代條件下人的生存條件和生活狀態的惡化是由卑劣的不人道的生產方式和維護這種方式的社會制度造成的④。

對人類生態問題解決可能性和路徑的分析。按照馬克思、恩格斯的理解,生態環境問題既然與人的活動、與人的社會生活方式密不可分地聯系在一起,那么,解決問題的可能性和實現路徑自然應當從人自身去思考。馬克思、恩格斯首先寄希望于科學技術的發展。他們之所以高度評價當時自然科學發展對批判馬爾薩斯人口論的意義,之所以重視19世紀自然科學三大發現對克服舊哲學和改變人的觀念的意義⑤,就是認為只有尊重科學的發展,才有可能更加正確地認識自然和歷史⑥。在馬克思、恩格斯的觀念中,這正是合理地改變世界的前提。其次,他們認為只有超越不人道的資本主義社會,實現共產主義(社會主義)變革才有可能妥善解決生態問題。馬克思關于通過聯合消除人與自然的異化、實現自然主義和人道主義的統一的思想①,馬克思在對資本本質和運動規律的分析中所提出的消除生產資料的私有制和實現社會所有制的思想②都說明,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克服生態危機問題,社會關系的變革永遠是首位的。最后,他們把可持續發展作為衡量生態平衡的重要尺度和未來社會發展的重要目標?,F代社會提出的可持續發展概念的基本含義是,發展既要滿足當代人的需求,也應當不損害滿足后代人需要的能力。馬克思在批判資本對社會資源(特別是土地、城市衛生系統等)的破壞的時候,已經呼吁未來社會的發展,一定要克服資本對社會新陳代謝(生存的自然條件)造成的“斷裂”問題,一定要保護“供應人類世世代代不斷需要的全部生活條件”,一定要在土地的使用中,“把土地改良后傳給后代”③。馬克思、恩格斯思考生態問題的方法論與對資本主義生態問題所作的科學分析,構成一個統一的整體。他們對方法論的思考立足于對西方哲學傳統的反思;他們對生態問題的科學分析立足于自然科學的最新發展。這就使他們關于生態問題的考察實現了科學性與思辨性(邏輯性)的有機結合,也為當代生態馬克思主義者的進一步討論提供了更廣闊的思考空間。#p#分頁標題#e#

三、幾點思考

同19世紀相比,今天我們受到的生態危機傷害更嚴重,遭遇的生態問題更復雜,資本對生態的威脅更隱蔽。在大多數情況下,人們是在享受“幸福”、“便利”、“快捷”的同時遭受著生態危機的侵害?,F在的問題已經不單單是土地肥力的衰減,城市公共衛生系統的損害,勞動者居住環境的惡劣等問題,而是諸如工業廢水、化學污染、核污染、生物技術污染、電子污染、信息污染,以及武器販運、販毒吸毒、、公權力腐敗……這些對人類自身存在威脅更大、問題更難解決的生態危機問題。當代生態學為分析解決生態問題提供了堅實的科學依據。當代社會學家們從政治、經濟、民族、藝術等領域對當代人生存狀態的分析,使我們越來越緊迫地意識到生態問題的嚴重性和廣泛性。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返回馬克思、恩格斯,依據文本分析和大量史料揭示了馬克思、恩格斯對生態問題分析和批判的前瞻性,以及解決問題路徑思考的深刻性。

馬克思生態觀為批判性地思考當代環境問題提供了核心性的解釋緯度。當代生態問題思考由自然科學領域轉向社會科學領域,這種路徑使得實證的研究方式逐步成為生態問題研究的主流方式。這種思維走向的價值被20世紀主流哲學思維訴求自覺不自覺地放大了。實證性的思維指向使得學者們更關心具體生態問題的解決。相應地社會、文化與習俗的批判也就被強化了。但當資本的無限擴張欲望是生態危機最深層次的根源這個社會歷史秘密被人們再一次發現(或意識到)之后,馬克思對生態問題分析的敏銳性、深刻性和前瞻性,以及其批判精神和探索緯度的基礎性重新被人們所發現。馬克思關于人與自然關系本質上是一種社會關系、是一種歷史關系的理論為我們分析當代生態問題的本質提供了核心的批判緯度。既然金錢的資本主義存在方式是歷史的產物,那么這種方式給人類存在帶來的危機也就只能在歷史的進步中得到克服。這樣,超越資本主義的理論訴求再一次被生態學社會主義者提出,這種思考方式的合理性同時也被更多的有良知的學者所理解。“馬克思的生態學”這個學術概念被學術界接受恰恰說明人們對馬克思歷史批判緯度的認可和接受。同時也說明,其他批判緯度的局限性被更多的人們所理解。馬克思的生態觀為當代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提供了基礎性的理論資源。生態學社會批判的宗旨是思考和設計克服生態危機的路徑與方案。而以什么原則為基點解釋人與自然的關系將直接關系到實踐方略的制度安排,直接關系到對人的活動和科學技術的價值評價。正如福斯特在《社會生態學》一節的分析所發現的,自然主義與人道主義(人類中心主義與生態中心主義)的對立是生態問題研究中最根本的學理問題①。而馬克思對“物質”概念的新解釋表明精神對外部世界的依賴性不僅僅是對自然的依賴,更是對人自身具有“物質”含義的活動的依賴。這種分析超越了機械論唯物主義把人看作是自然的奴隸的狹隘性,也駁斥了唯心主義只注重人的主觀努力而忽視自然對人的制約性的不足,更拒斥了以任何超自然力量限制人的創造歷史活動這種觀念的局限性。當代生態學探討的許多學理性問題,比如,我們依賴什么力量才能克服生態危機,不同動物存在的價值為什么不同,人能否自己拯救自己等等,實質上都與如何理解人的本性直接相關。正是在這里,許多哲學家發現并理解了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辯證唯物主義)的當代解釋力。

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生態危機的批判體現了馬克思精神的整體性和徹底性。馬克思在分析勞動的歷史發展中,揭露了資本對勞動的盤剝所造成的勞動者個體生存的異化,以及勞動者生存境遇的非人道化。馬克思還進一步揭示了資本對自然力的掠奪和盤剝,揭示了勞動者生存空間的惡化。馬克思這樣的批判走向展現了馬克思批判精神的整體性。這正是“馬克思生態學”能夠成立的邏輯基礎。當代生態學的發展之所以可以在馬克思的歷史批判中發現生態批判的前驅觀念,自然是以這種整體性為依據的。馬克思不僅發現了勞動在特定所有制關系中的特質,而且從一般的意義上揭示了勞動對象化的本性所可能產生的另一種含義的“人的異化”。馬克思借助黑格爾的分析方法指出,勞動的本質特征是實現人的本性的對象化。而當人對自然的規律不理解,或對自身活動的后果缺乏自覺的前提下,人所創造的世界反過來就會壓抑人的本性導致“人的物化”。從這種意義上講,生態問題的批判就不能僅以歷史批判為滿足,也就是說,從社會、文化與習俗,以及其他視閾批判生態危機不僅是必然的,也是必要的。這樣,馬克思批判精神的徹底性就必然以他對其他批判視閾的寬容性、包容性展現出來。這正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的現實意義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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