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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摘要】
沈從文的小說以感性細膩著稱,這種感性同樣體現在他的藝術教育觀上。他的知識體系源于感知,因此其藝術教育觀是建立在重感知體驗的基礎上。由于他在工藝美術史學上造詣深厚,故而要求藝術教育要涉獵廣泛,倚重史學。沈從文早年任教,后傾注半生精力于藝術史學研究。文章認為,他的藝術教育觀對當今的設計教學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關鍵詞】
沈從文;藝術教育;感知力
沈從文(1902-1988年)作為一個出身軍旅、沒有上過西式學堂的文人,完全是在舊式教育基礎上依靠自身的勤奮和悟性有所成就的,這也影響到他對藝術教育的見解。在當時梁啟超、蔡元培等人推動的教育改革浪潮下,他的很多觀念看似偏于保守。上世紀30年代,正值學堂式教育發展初期,藝術教育體系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一些弊端,而沈從文看到了這些弊端,對當時國民政府“敷衍的不生不死的藝術教育”極為反感,作為文藝刊物的編輯,在文中他言辭激烈地認為“使藝術教育在一種鬼混情形中存在與發展,實為一般過去目前藝術家的習氣觀念所促成”。沈從文在上世紀30年代的言論,多以批判為主。然而,與當時其他熱衷于針砭時弊的文人相比,沈從文的藝術教育觀除了“貶”之外,還提出了一套明確的改良措施,并且身體力行地做出了探索,這表明他對中華民族藝術發展的責任感。與同時期的教育家梁啟超、蔡元培、朱光潛等人的不同之處在于,沈從文并不是一個教育家,他的“得其自”“唯我”等藝術觀點在于提高藝術家的個人修養,卻很難在教育體系中進行推廣,這也是他的名字并未位列中國藝術教育史中的重要原因。一個人藝術素養的形成來自于他成長的軌跡,沈從文自幼接觸的湖南湘西鳳凰地區的木雕、剪紙、皮影、染織等民間藝術,成為他藝術的啟蒙。軍旅期間,有機緣接觸的大量瓷器古畫為他的藝術素養打下堅實的基礎,后期從事文物研究的經歷又使其藝術造詣得到升華。沈從文的文論犀利直白,清晰明白地闡明觀點,既不拐彎抹角也很少引經據典。
一、藝術感知力的教育
沈從文并沒有受過系統的藝術教育,他于考古學上的深厚造詣與他大量地接觸實物是分不開的。在《沈從文自傳》中,他提到:“無事可作時,把那些舊畫一軸一軸的取出,掛到壁間獨自來鑒賞,或翻開《西清古鑒》《薛氏彝器鐘鼎款識》這一類書,努力去從文字與形體上認識房中銅器的名稱和價值。”這種實踐性與文獻資料相結合的學習方法,讓沈從文獲益良多,他在《沈從文自傳》中說,“這就是說我從這方面對于這個民族在一日長長的年份中,用一片顏色,一把線,一塊青銅或一堆泥土,以及一組文字,加上自己生命作成的種種藝術,皆得了一個初步普通的認識。”出于自己的經歷,沈從文非常重視范例教學,并羅列了一個合格的圖案教授應該具備的資源儲備:“一千種花紙樣子,一千種花布樣子,一千種錦緞樣子,一千種金石花紋圖片,一千種具有歷史或種族性藝術圖片。”這并不是夸大其辭的說法,他在自己后期的文物工作中,便專注于這些資料的搜集整理,修編了多部藝術史,初衷便是為了豐富藝術教育的實例寶庫。從感知覺的角度來說,停留在“看”的層面上是遠遠不夠的。中國傳統美術教育中“摹”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深層感知教育方式。歷代書畫大家,其啟蒙階段無一不由“摹”開始。但沈從文并不贊同機械地臨摹,甚至是批判的:“眼看著那一群‘受業’對著‘老師’的畫稿臨摹時,真令人哭笑不得。”他提倡“觀摹”,在其40年代創作的雜文中,他一再提出政府應該為美術系學生提供便利,讓其可以在圖書館、博物館等場所觀摹原作,以經典為示范,同時可以比較古今中外不同風格的作品。沈從文自己是一位感知型的藝術家,他的創作很大程度依賴印象、直覺和想象。他曾經提出:“把中國石上的浮雕,磚上的鏤雕,漆器上的堆漆與浮雕,以及木上的浮雕,與素描刻畫,搜羅點實物,搜羅點圖片,讓想學習與有興味學習的年輕人,多見識一點,知道運用各種材料,還有多少新路可走。”這很接近現代藝術教育中的多維度感知訓練,不僅在視覺上,還在于通過觸覺、聽覺等其他感官對材質進行更近距離的了解。西方早在包豪斯(Bauhaus是德國魏瑪市公立包豪斯學校StaatlichesBauhau的簡稱,后改稱“設計學院”HochschulefürGestaltung)藝術教育時期就大量使用感知覺教學方法,讓學生親手觸摸、加工各種不同的原材料,并把各種材質形態與音樂感覺進行聯系。文學中將不同感官間體驗相互溝通、聯想的手法稱之為“通感”。沈從文很注重各種感官的體驗,他建議“用各種官能向自然中捕捉各種聲音、顏色同氣味”,他的文學作品也是“拿起這支筆,想寫點我在這地面上二十年所過的日子,所見的人物,所聽的聲音,所嗅的氣味;也就是說我真真實實所受的人生教育”。知覺有舉一反三的屬性,類似于文學中的“通感”手法,同樣也可以用在視覺藝術中,瓦西里•康定斯基(ВасилийКандинский,1866—1944年)的抽象系列就是個中典范。藝術的表現力是互通的,沈從文在散文集《燭虛》中說:“表現——抽象美麗印象,文字不如繪畫,繪畫不如數學,數學似乎又不如音樂,因為大部分所謂‘印象動人’,就只有音樂。”他認為這種表現力的核心就是“抽象”,在散文《生命》中他異常感性地說:“我正在發瘋。為抽象而發瘋。我看到一些符號,一片形,一把線,一種無聲的音樂,無文字的詩歌。我看到生命一種最完整的形式,這一切都在抽象中好好存在。”在沈從文看來,如果有了這種抽象,即使是一篇小文也能夠讓“讀者靈魂中如有音樂”,從其他的藝術門類汲取營養,是讓視覺藝術站得更高更遠的手段。
二、以史為本的藝術創造力教育
沈從文不止一次地提到知識面的重要性,他說:“使學生把藝術眼光放寬,引遠,且擴大他們的人格與感情,簡直就不為從事藝術教育的人所注意。教畫的興味那么窄,知識那么少,教的有什么結果,就可想而知了。”他創辦《藝術周刊》就是為了“一面將系統的介紹些外國作品與作家思想生活,一面將系統的介紹些中國東西。……這刊物的目的,只是使以后學藝術的,多少明白一點他所應學的范圍很寬,可學的東西也不少”。因此,沈從文在自己創辦的雜志中,邀請了很多聲名斐然的大師撰寫專題,“比如業已約過的專家,如容希白先生對于銅器花紋,徐中舒對于古陶器,鄭振鐸對于明清木刻畫,梁思成、林徽因對于中國古建筑,鄭穎孫對于音樂與園林布置,……秦宣夫諸先生的文章。”對于創新,沈從文堅持必須以史學為基礎,他說:“創一派,走一新路,皆不能徒想拋開歷史,卻很可以運用歷史。從事藝術的人,皆能認識清楚只有最善于運用現有各種遺產的藝術家,方能創造他自己時代的新紀錄。”此觀念與目前大部分藝術院校的理念是一致的。對于當時一些追隨西方現代藝術的思潮,沈從文認為:“所謂現代藝術家者,對于這個民族在過去一份長長歲月中,用一片顏色,一把線,一塊石頭或一堆泥土,銅與玉,竹木與牙角,很強烈的注入自己生命意識作成的種種藝術品,有多少可以注意處,皆那么缺少注意,不知注意。各自既不能運用人類智慧光輝的遺產,卻又只想陡然的在這塊地面創造新的歷史。”他注重藝術生長的土壤,正如他自己的文學的根永遠都在湘西那塊土地上一樣。沈從文認為創作的動力是心靈的釋放,這與他的文風是吻合的。他說:“訓練學生之手與心,始足言美育,言藝教。”他認為心的訓練與手的訓練同樣重要。對于訓練的方法,沈從文這樣詮釋:“且必用哲學或歷史,以及美術史各部門成就,先來教育為人師者之‘氣度’‘眼光’,更重要事還是那個‘靈魂’。”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沈從文始終堅持人的心靈需要知識的滋養的觀點。談到對于學生的引導,沈從文說:“不讓他們從多方面透徹理解傳統,再有所取舍,有所綜合,言創造,當然也就不免容易墮入虛空。”作為一個較為守舊的學者,沈從文自然有他的局限性,他提倡以史為鑒,去觀摩仿照傳統形式,卻并未提到如何取舍,怎樣綜合應用,這是時代的限制。對于中國現代畫家、美術教育家徐悲鴻“西為中用”“藝術革新”的探索,沈從文言辭間頗不以為然,所以他堅持反對以素描課作為美術基礎教育的手段。而對于傳統工藝的美,沈從文的態度則近乎于膜拜:“美固無所不在,凡屬造形,如用泛神情感去接近,即無不可見出其精巧處和完整處。”這固然是對蔡元培“以美育代宗教”思想的肯定,卻并沒有站在蔡元培“美與德”那樣的高度上進行研究分析。因此,筆者以為,沈從文是一位研究型的學者,而不是創造型的藝術家,正是因為他對傳統形式研究的深入,才很難接受對傳統有任何形式的顛覆。
三、非功利的藝術教育
沈從文曾一度反對學堂式的藝術教育,如他在《藝術教育》一文中所說:“這類學校的設立,與其說是為‘教育’,不如說是為‘點綴’。”他認為這種點綴式的藝術教育還不如傳統藝術口傳心授、一脈相傳的形式,理由是:“各有它習慣的師承,從事者必具有興味而又秉有堅苦卓絕之意志,輔以嚴格的訓練,方能有所成就。植根厚,造詣深,成就當然特別大。”意思是,只有摒棄了一切利益驅使的興趣才是最高藝術修養的動力,學堂式教育最大的弊端就是這種體制下帶來的功利性。“一到藝術成為‘教育’,三年滿師,便得自立門戶,這一來可真糟了。”教育的“事功”由來已久,藝術教育則更甚,蘇聯馬克思主義思想家普列漢諾夫(1856—1918年)就曾經說過:“文藝的功利性是普遍恒久地存在著的,任何一個政權,只要注意到藝術,自然就總是偏重于采取功利主義的藝術觀。”在沈從文看來“事功”的對立面是“有情”。“藝術,它的作用就是能夠給人一種正當無邪的愉快。”他認為藝術是率真的情感流露,一旦藝術屈從于功利,“藝術中千百年來的以個體為中心的追求完整,追求永恒的某種創造熱情,某種創造基本動力,某種不大現實的狂妄理想被摧毀了。”他信奉藝術中的“唯我”,個體為中心的藝術自然不能產生于集體方式的培養。在《抽象的抒情》一文中,他很明確地指出藝術與其他學科不同:“也有它的特殊性,不適宜用同一方法,更不是‘揠苗助長’方法所能完成。”當然,學院式的藝術教育畢竟為藝術的傳承提供了制度性的保障,沈從文后期也逐漸接受了這一點并積極地投身于對制度的完善。他說,這種“唯我為主的藝術家情感”是不大現實的狂妄理想。事實上,適當的功利性對藝術教育有促進作用,現今高校中的獎學金以及社會上很多設計獎項都帶有功利性質,但它們對設計行業的正面作用有目共睹。不可否認,很多藝術從業人員起初的動機大多帶有功利目的,但也不能忽視藝術本身的感召力,長期在藝術氛圍中浸淫的人再如何功利也不能無動于衷。因此,“事功”和“有情”并非完全對立,重點在于教師的引導,從而最大可能地讓學生體驗到藝術的魅力,自發地產生藝術創造的動機。
結語
總的來說,沈從文的藝術教育觀是樸實的,在他的文中罕有圣人之言,也很少出現西方哲學的痕跡,任何試圖追溯他思想根源的嘗試在他娓娓道來的文字前都顯得牽強。這種“心之所感”“思之所得”全然憑著對生活的一腔熱情,他一生執著于自己的本心,如他自己所說,是一匹“近于頑固不化的無從馴服的斑馬”。這樣由心而生的藝術教育思想如一股清流,雖不能形成滾滾浪潮,卻獨辟蹊徑,另有一番風景。
作者:秦頌 單位:武漢理工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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