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尋找寫作靈感?中文期刊網用心挑選的生態女性觀下對菊花的解讀,希望能為您的閱讀和創作帶來靈感,歡迎大家閱讀并分享。
約翰﹒斯坦貝克(JohnSteinbeck,1902~1968)作為20世紀蜚聲美國文壇的作家和1962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一生為美國及世界文學的發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他的聲譽主要與20世紀30年代創作的中、長篇小說聯系在一起。但事實上,4次作為歐•亨利短篇小說獎的得主,斯坦貝克的短篇小說亦出類拔萃,收錄在《長谷》中的短篇小說《菊花》就是這樣的典范之作。斯坦貝克童年時代和少年時代在薩林納斯山谷的生活經歷以及后來和海洋生物學家———愛德華•里基茨的交往使他對自然環境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并對他的創作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在其作品中常見對大自然充滿生命力的描繪,表達了斯坦貝克對自然的熱愛和對自然環境的關注。因此,許多評論家說他“既是一位出色的小說家,又是一個環境論者”[1]。同時,他具有強烈的性別意識,斯坦貝克憑著他對女性的敏感,在《菊花》中,細致地刻畫了伊莉莎這個角色。在《菊花》中,斯坦貝克筆下的自然和女性有著復雜而緊密的聯系,女主人公伊莉莎把大自然作為潛意識活動的平臺,用愛來呵護自然,同時自然也為伊莉莎提供追求女性自我意識的原動力,她們之間有一種和諧的生命共感。然而,在父權制社會中,她們又不可避免地承受著悲劇性的命運。 一、生態女性主義述評 生態女性主義是女權運動和生態運動相結合的產物,發軔于20世紀70年代,其主要觀點是:“西方文化在貶低自然和貶低女性之間存在著某種歷史性的、象征性的和政治的關系。”[2]在西方的指涉系統中,女性同自然俱屬弱勢的集合概念,而且相互指代和象征。女性身體成為自然土地的意象,自然也被賦予女性的特質———都是男性“播種”的被動接受者。因而,人類中心主義中的“人類”暗指男性?;谝陨鲜聦崳鷳B女性主義指出:“人類中心主義實質乃是男性中心主義,是西方二元對立思維模式超出人類社會在整體生態范疇的衍化。”[3]痛感于現今的生態危機和女性的邊緣化,“生態女性主義者力圖顛覆壓迫性的男權中心主義,并提出了一系列革命性理念。他們反對男性與女性的二元對立,大力宣揚二者之間的相互依存關系。這是生態女性主義理論的核心所在。”[4]同時,“生態女性主義為我們描述了一個理想的和諧社會。這個當前社會的異質空間尊重差異,強調相互依存,以生態系統(包括人類社會)的維護而非發展為終極目的。顯而易見,擁有濃重群體意識的生態女性主義是向女性美學的復歸,它徹底否定男性個人主義,倡導女性的‘環境主義’(environmentality)。繼而,女性﹑自然以及她們之間的聯系不再是貶抑性的概念指代,而是理想生存模式的力量之源。”[5] 二、對《菊花》的文本解讀 《菊花》自發表以來就受到批評家的好評,被譽為“斯坦貝克在藝術上最成功的小說”[6]、“世界上最偉大的短篇小說之一”[7]等。其情節并不復雜,講述的是加利福尼亞薩利納斯山谷一個農場里一對夫婦在特定的一天的生活,以及發生在女主人公伊莉莎與一位流浪補鍋匠之間的故事。伊莉莎是一位能干的家庭主婦,35歲,熱愛并擅長種菊花,和丈夫亨利一起過著平淡的日子。在平淡的生活中伊莉莎的內心充滿了對外面世界的渴望和向往。補鍋匠的來訪打破了她平靜的生活,也在她原本就不平靜的內心世界激起了波瀾。她以為終于找到了一位理解并欣賞自己的人了。于是,她把她所珍愛的寄托了她渴望和夢想的菊花交給了補鍋匠,內心世界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釋然和強大。然而,后來當她和亨利駕車去薩利納斯時卻發現菊花被拋棄在路邊,花盆卻被拿走了。伊莉莎失望至極,躲著亨利像個老婦人似的哭了起來。 故事的情節雖然簡單,但里面刻畫的人物卻是豐富而又深刻的。就像在談到這部作品的內涵時,斯坦貝克在給喬治•阿爾比(GeorgeAlbee)的信中提到的那樣:“他(讀者)不經意地讀完故事后會體會到某種很深刻的東西,但卻說不出是什么東西,怎樣深刻。”評論家們試圖從各個角度挖掘故事中的那種深刻的東西及其原因,主要集中在女主人公形象分析和菊花象征意義解析兩個方面。本文從生態女性主義視角分析伊莉莎和自然之間復雜而緊密的關系,揭示20世紀30年代美國社會中女性和自然遭受男性壓迫和掠奪的悲劇,解讀作者對自然和女性命運的深切關注。 (一)伊莉莎與自然之間精神的耦合 “由于具有創造和養育生命的能力(像大自然那樣),女性歷來比男性更接近自然。女性的心靈更適合于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8]斯坦貝克在《菊花》中對伊莉莎進行刻畫時,把她安置在大自然中,來探求伊莉莎和自然之間的微妙關系,試圖像生態女性主義者那樣“對所謂存在于女性和自然之間(在生物學和精神上)神秘的親和關系的復原”[9]。在《菊花》中,伊莉莎與自然有一種認同感,她以一種具體的﹑愛的行動與自然相連系。 伊莉莎精心地呵護著菊花,她是菊花的護衛者和保護者。菊花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枝葉繁茂,“沒有蚜蟲、土鱉、蝸牛和夜盜蛾。她能在蟲子還來不及跑動前就將它們殺死”[10]。為了更好地保護菊花,她還建起了圍欄“擋住牛、狗和雞不進入菊園”[11]。伊莉莎是菊花的照看者,在某種程度上她把菊花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她用鏝刀把土壤翻了幾遍,然后又將其整平和拍打結實。”[12]如此的細心﹑溫柔,舉手投足中散發著愛,體現著慈母形象。當她把菊花托付給銅匠時,她把菊花放進了“一個嶄新的紅色的大花盆里”[13],足以看出她對菊花的愛護和珍視。伊莉莎還是菊花心心相印的密友,她可以敏銳地體會到菊花的感覺并且她尊重菊花。當她告訴銅匠如何去掉不想要的花芽的時候,她說:“手指能發揮他們的最大作用。他們能憑感覺去把一個個的芽子掐掉,從來不會出錯。和植物在一起,你明白嗎?我是說手指和植物在一起,你的胳膊能感覺到的。胳膊有感覺,從不會出錯。”[14]在和菊花即將分別時,伊莉莎非常不舍。“她把花盆遞給他,緩緩地放在他的胳膊上說:‘好啦,放在車上,放在你看得見的地方。’”[15]#p#分頁標題#e# 伊莉莎自己就是菊花。生態女性主義者認為“男權統治在壓迫‘自然化的女人’的同時,也在壓迫‘女人化的自然界。’”[16]在那種壓抑的環境下,就像菊花一樣,伊莉莎渴望自由﹑空間﹑關愛﹑理解以及尊重。當亨利提議:“星期六了,我看我們下午去薩林納斯鎮,去一家餐館吃飯,然后看電影,慶祝一下好嗎?”[17]伊莉莎熱切地回應著“好,當然好啦!”[18]這對她來講是一次很好的放松機會,可以暫時擺脫農場生活的枯燥、乏味,呼吸一下外界的自由氣息。伊莉莎已經與菊花相融,她對菊花的認同﹑愛護和維持達到了虔誠忘我的程度。當伊莉莎得知銅匠可以幫菊花帶來一個更好的環境而且能有更大的發展空間時,她激動地跑到房子的后面,在移栽菊花的時候“忘記了戴手套,跪在沙地的一頭,用手把沙土挖起來,捧進剛取出的嶄新的花盆里”[19]。這是因為在某種程度上,菊花承載著她的夢想,寄托著她的期待和渴望。大自然蘊涵的催人自新的力量可以調和個人內心一度失和的生命節奏,可以使伊莉莎迷茫沉淪的靈魂重獲新生和喜悅,最終兩者相互融合感應,達到天人合一般的共振。 伊莉莎和自然的親密關系也體現在她對動物的態度和與動物的關系上。西方人認為,動物是人類和上帝的橋梁,它們要比人類更加接近真理。她并不認同亨利和銅匠把動物當作利己手段的男性個人主義行為。當亨利在她面前炫耀“我賣了三十頭有三個年頭的菜牛。幾乎趕上我要的價”[20]時,伊莉莎并沒有像她的丈夫那么高興和興奮,只是平淡地回答到:“好啊,對你講是件好事。”[21]她具有泛親屬意識,對她而言,動物不只是對男人而言的謀生手段,在某種程度上,動物是她忠誠的護衛和伴侶。當銅匠和他的隊伍突然闖入伊莉莎的農場,他的“雜種狗從輪下跑出,沖到前面”[22],給伊莉莎的安全帶來威脅時,“即刻,兩只牧羊犬迎了上去”[23],給伊莉莎一種安全感。伊莉莎和銅匠告別在那里低語時,“突然,她被自己的低語聲嚇呆了。她放松了一下身子,四周看看有沒有人在聽。只有狗在那里叫。狗從地上爬起來,抬頭看著她,然后又伸長下巴睡去了”[24]。當伊莉莎遭到男性世界的排斥,成了失語的邊緣化“他者”時,只有動物才愿意傾聽她的心思,解讀她的思想。伊莉莎的女性特質和自然之愛具有生態女性主義特征,體現了關愛﹑相互依存和無私利他的價值觀。 (二)男權制壓迫下伊莉莎與自然的悲劇命運 生態女性主義學者蘿特認為:“父權制社會對婦女的壓迫和對自然界主宰之間存在著內在的聯系。”[25]“實際上大多數婦女都敏銳地意識到當一個人被忽視、輕視,變得不重要時會是什么感覺。也許就是這方面的經驗使她們對其他邊緣群體,包括動物,在自己的觀點很難被別人聽取時更加敏感。”[26]女性和動物之間,女性和自然之間以及他們在現代化的進程中共同經歷的壓迫由于交流的缺失會使她們變得越發痛苦。 在小說中,伊莉莎對自由的向往和生活的改變寄托在菊花上。她深感壓抑,她渴望尊重﹑自由﹑平等和交流,但是她丈夫對此卻渾然不知,他不知道如何和伊莉莎交流,更無法觸摸伊莉莎心靈的每一個角落。 在生活中,亨利扮演的是一個無所不能的支配型的男性角色。對土地掠奪式的開墾,急切地出賣牲畜以獲得經濟利益,對機器的著迷和尊崇,以及對女性角色的既定和約束,都無一例外地體現了這一點。對于亨利而言,女性就像自然一樣是可以被控制和被征服的。他已經習慣了伊莉莎的順從和附屬,伊莉莎和他并不是平等的,而是必須要服務他、取悅他的。亨利不僅想控制住伊莉莎的身體,還想控制住她的思想。 銅匠的出現似乎給伊莉莎的生活帶來轉機。伊莉莎本來以為銅匠能知道自己的需要而且理解自己的思想,她夢想著銅匠能改變自己的生活。然而,不幸的是,銅匠本人也是父權制的代表。他討厭被別人、特別是被女人質疑﹑貶低。作為一個男人,銅匠認為自己永遠都不應該在征服女性和自然的過程中讓步或退卻。當伊莉莎說“你的車子是走不出沙路的”[27],他立刻回答到“你可能不知道,這些牲畜挺行的”[28]。這一點足以證明銅匠非常急切地想展示自己的權威和統治力,動物在他的眼中僅僅是施加權威和施展統治力的工具。 作為一個自私和飛揚跋扈的人,銅匠根本就不在乎伊莉莎是否被羞辱或者如何受到了傷害,他所在乎的只是自己的感覺、自己的利益以及自己的統治地位。他利用了自己的小花招騙取了伊莉莎的同情、欣賞和金錢。當他達到自己的目標時,他就再也不在乎伊莉莎的感受,也不想費心和她交流了。當伊莉莎問他為什么說他的那種生活對女人不合適時,銅匠說:“我不知道,夫人,我當然不清楚。”[29]這時,他已經失去了對伊莉莎的耐心。在銅匠的眼里,女人應該按照她們被設定的角色來做事。當伊莉莎的自我意識被激發并向他發出挑戰時說:“說不定你會碰上對手的,我也能磨剪刀,也能把小鍋的凹痕敲開,或許我能給你看一個女人能做些什么。”[30]他警告伊莉莎說:“對女人來說,這是很寂寞的生活,也很害怕。”[31]在他看來,只有男人才可以作為征服者和勝利者。在他的世界里如果把他和伊莉莎的短暫相逢看成是一場較量的話,那么只有他才是勝利者。 女性和自然之間存在著某種本質上的共同特征,那種認可性別壓迫的意識形態同樣也認可了對于自然的壓迫[32]。在亨利的眼里,菊花沒有任何的經濟價值和實用價值,因此,他排斥菊花,希望伊莉莎能改種蘋果;對于銅匠而言,菊花就像另一個人的寄托和夢想一樣,對他也沒有任何的實際價值,因此,他拋棄了菊花,留下了花盆。伊莉莎和菊花都經歷了相似的悲劇,她們在父權制社會里被剝奪、被貶抑、被排斥。 在父權制社會里,動物也難逃悲劇命運。它們僅僅被當成可以滿足男人需要的物體,被開發、出賣、利用和虐待。銅匠的馬車“拉車的是一匹衰老的栗色馬和一匹矮小的灰白相間的驢子”[33]。盡管這些動物對于銅匠來說是生活當中必不可少的,但是他們卻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愛,“馬和驢就像沒澆水的花一樣耷拉著身子”[34]。動物的悲劇命運不止于此。當亨利開著“小型敞篷汽車在河邊的土路上顛簸前進時,鳥和兔子都驚恐地逃進林子,兩只鶴使勁地在柳樹間拍打著翅膀,落在河床”[35]。#p#分頁標題#e# 盡管《菊花》的篇幅有限,它也提供了一些信息證明了這一點。在故事的開篇,“冬天薩林納斯山谷灰蒙蒙的濃霧高高地懸在空中,遮住了天空,也將山谷同外界隔離起來。霧停留在四周的山脈上,宛如給山谷扣上的一口黑鍋”,“東南方向吹來的一陣微風給農場主們帶來了小小的期盼,說不定不久會有場好雨。但是,有霧的日子往往不會有雨”[36]。這些描繪薩林納斯山谷的蒼涼的畫面,揭示了工業化所帶來的環境污染和惡化。 《菊花》中伊莉莎和自然的悲劇是由當時所處的年代以及工業化所造成的。她們都是工業化進程波及鄉村造成社會分化的受害者。20世紀30年代,以對自然資源的掠奪性開采為主,植被被大面積毀壞,土地及自然環境遭到嚴重破壞。大平原地區常見的景象是,當大風刮起來時,灰塵漫天飛舞,遮天蔽日。同時,在加利福尼亞薩利那斯地區,機械化帶來了一種新的耕作方式,但是并沒有給人們帶來更多的工作機會。斯坦貝克經常親眼目睹的事實是:農業工人的貧困,基本食物價格的上漲,還有大范圍的失業。當時盡管已經出現了第一位內閣女部長,女性意識開始覺醒,但是在這樣的自然﹑經濟及社會背景下,謀生成了人們的首要任務,這樣“人們就可以理解為什么故事里的兩個男人表現出的對待生活的實用主義﹑叛逆以及對抗性的態度”[37]。因此,自然和女性被剝奪、貶抑和排斥,共同承受悲劇命運。 在生態女性主義思想看來,女性與自然關系源遠流長,與自然相對立的西方工業文明的建立,加深了對女性的壓迫。“人類對于自然的侵犯等同于男性對于女性肉體的侵犯。”[38]因此,當婦女行動起來反抗對于生態的破壞和蹂躪時,很自然地意識到男權統治在女性壓迫和自然壓迫兩者當中所起到的相似作用。 斯坦貝克在《菊花》中,通過對與自然息息相通的伊莉莎這一角色的刻畫,借助伊莉莎和菊花精神上的情結關系,以亨利輕視菊花和無視伊莉莎的情感生活與銅匠騙花、棄花的行徑作為隱語,暗示男性從征服自然到控制女性的殊途同歸,展現了父權制下女性和自然的雙重困境。 在小說中,作者傾注了對自然世界和人類社會的關注,以自己敏銳的洞察力覺察到了壓迫女性和壓迫自然之間的關系。在他對自然﹑性別這些生態女性主義者所關注的主題的探索中,展示了拓展的﹑進化的生態女性主義視角,體現了解放女性與自然這一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蛟S希瓦能給我們一些啟示:“只有一條路可以拯救和解放自然,女性和男性,那就是針對所有物種的和諧、可持續發展以及多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