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視角對中英譯本創世記的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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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態視角對中英譯本創世記的解讀

生態思潮開始在西方出現時,作為西方文學發展的兩大源頭之一的《圣經》也就首當其沖地成為了被批判的對象。最早直接批判《圣經》的反生態思想的是美國的雷切爾•卡森。卡森在1962年指出,人類對自然萬物的暴虐行徑有著深刻的思想根源,其中最主要的根源就是支配了人類意識和行為達數千年之久的人類中心主義。她認為“猶太———基督教教義把人當作自然之中心的觀念統治了我們的思想”,于是“人類將自己視為地球上所有物質的主宰,認為地球上的一切———有生命的和無生命的,動物、植物和礦物———甚至就連地球本身———都是專門為人類創造的”。[1](P120)而《圣經》中備受人們抨擊的是《創世記:1》的第26-28節里關于神授權人類征服和統治自然的段落。雖然后來的生態神學家努力地對《圣經》文本進行重新闡釋,但并不能否認《圣經》中存在的反生態思想。當然,這也不是本文所努力的方向。作為一名深受中國文化浸染的讀者,筆者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中立地進入到《圣經》的世界里,但是在比較了中英譯本的《創世記》后,筆者發現二者蘊含的生態思想存在著不同:英譯本是從反生態到生態,而中譯本卻一直秉持著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態意識。當然,這跟中西方不同的生態思想根源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一、相異的開端———統治世界還是管理世界

《圣經》中最為生態學家詬病的是《創世記》第一章的第26節和第28節。第26節,當神造了天地萬物之后,最后決定要按著自己的樣式創造人類,目的是:詹姆士一世的欽定本《圣經》譯為:“letthemhavedo-minionoverthefishofthesea,andoverthefowloftheair,andoverthecattle,andoveralltheearth,andovereverycreepingthingthatcreepethupontheearth.”[2](P9)第28節,當神照著自己的形象創造了人類之后,就祝福他們生養多多、遍布大地,而且要“subdueit”,然后把他在創造人類之前的想法告訴了他們。欽定本《圣經》中又強調了一遍:“andhavedominionoverthefishofthesea,andoverthefowloftheair,andovereverylivingthingthatmovethupontheearth.”[2](P9)英譯本的“havedominionover”和“subdue”都有統治、支配之意,因此兩千多年來人類理所當然地把這些話解釋為神對人的授權,允許人為了自己的目的征服、奴役、開發、利用自然。如果我們客觀一點,就會發現神在創造人類之前花了五天的時間創造的天地萬物,它們并不依存于人類而存在,但是如果人類沒有它們,卻不可能延續下去。人類有什么資格自傲,認為自己高于一切造物?

所以,中譯本的《圣經》就沒有出現類似的詞句。第26節中譯本的原文是:“使他們管理海里的魚、空中的鳥、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蟲。”[3](P1)第28節是:“要生養眾多,遍滿地面,治理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魚、空中的鳥,和地上各種行動的活物。”[3](P1)中譯本避開了帶有奴役意味的“控制、統治”等詞,而最終選用了“管理、治理”這種不具褒貶的中性詞。當然,在貼近原意方面,應該說中譯本不如英譯本做得好,但是在如何處理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問題上,中譯本的翻譯者卻在不經意間做了很好的表率。人類并沒有權利凌駕在萬物之上為所欲為,因為人類只是巨大的宇宙中一個小小的分子,人類并沒有權利代神主宰萬物,充其量只是萬物的一個管理者而已,而這種管理也必須限制在自然的可承受范圍之內。

《創世記》的第二章中,中譯本《圣經》延續了第一章中的基本觀點。在英譯本中,第二章的第1節是:“Thustheheavensandtheearthwerefinished,andallthehostofthem.”[2](P10)“host”做“主人”解應該沒有異議,雖然不像第一章那樣直接強調人類對于萬物的奴役和統治,但“主人”這個身份本身就意味著上述行為的合理性和必然性,所以英譯本還是在強調人類凌駕于萬物之上的地位。但是中譯本卻避開了這個問題,所以在翻譯上省略了后半句,只剩下“天地萬物都造齊了”。[3](P2)這種處理無疑是在告訴人們,人類只是萬物的一個組成部分,人類內在于萬物。到神把亞當安置在伊甸園中,英譯本也更換了動詞,變成了“dressitandtokeepit”,[2](P10)中譯本是“修理和看守”。[3](P2)相較于第一章,第二章緩和了很多,人類只是替神看守萬物,換一句話說,是幫著維持生態的平衡。神并沒有賦予人類隨心所欲的權利,因為說到頭,人類和自然萬物一樣也是神的創造物,共存于同一個時空、同一個世界之內,所以人類應該合理而謹慎地利用自然資源。任何傷害自然的行為最終注定會傷害到自己。

二、相同的轉折———人與自然關系的破壞

《創世記》只用了一章的篇幅就提出了世界上存在的四重關系:神與自然、神與人、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但是后面四十九章看起來似乎只是在談神與人、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為什么神創造了自然,但自然卻隱退了?而且,為什么當人類違反誡命吃了分別善惡的樹上的果子后,從神的宣判看,并不是真正意義上,至少不是單純意義上的神與人的關系的破裂?神的懲罰仔細看來更多的是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關系的轉變。

神咒詛了蛇之后,讓蛇的后裔和人的后裔彼此為仇,這是最初的人與動物之間彼此仇視的源頭。神接著增加女人生育的痛苦,降低女性的地位。英譯本為:“andthydesireshallbetothyhusband,andheshallruleoverthee.”[2](P11)“rule”在詞義上與“havedominionover”和“subdue”相類似,至此,女性和自然一樣,也成了被統治的對象。中譯本延續了人類對自然的管理態度,在處理人類內部的兩性關系問題上也相對來說比較柔和:“你必戀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轄你”。[3](P3)雖然,相較于統治,管轄的程度輕了許多,但是,從“骨中的骨,肉中的肉”[3](P2)一下跌落成受制的對象,落差何止千丈?從此,女性作為男性的附屬物存在于社會中。縱使女性主義運動如火如荼,女人作為第二性的地位卻始終沒有改變。人類社會中男性對女性的態度,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人類對待自然態度的映射。最后是神對亞當的懲罰,英譯本是:“cursedisthegroundforthysake;insorrowshaltthoueatofitallthedaysofthylife;Thornsalsoandthistlesshallitbringforthtothee”.[2](P11)神的意思很明顯,因為亞當違反了與神的約定,大地要因此受詛咒,而亞當也將在以后的漫漫人生中后悔不已;而大地因為受到詛咒,所以反過來也絕不可能輕易地和人類達成和諧,它將長出荊棘來增加亞當耕作的辛苦。中譯本則更注重強調亞當將面臨的肉體上的痛苦,但是在人與自然關系的破壞上與英譯本是一致的,“地必為你的緣故受咒詛。你必終身勞苦,才能從地里得吃的。地必給你長出荊棘和蒺藜來”。[3](P3)不過,相對于蛇和女人所受到的懲罰,亞當的這個懲罰真的很讓人費解,為什么人神關系的破裂,卻讓自然也受到牽連,繼而導致了人與自然關系的破壞?#p#分頁標題#e#

這里,我們如果運用海德格爾的“天地人神”的生態整體觀來理解,一切就順理成章了。既然天地人神是四維整體,那么任何兩維關系的破裂必然導致其它關聯體之間的失衡。所以當人類始祖違背了與神的約定之后,導致的結果就不僅僅是神與人關系的破裂,而且是神與自然、人與人、人與自然關系的破壞。當然,對于沒有堅定宗教信仰的中國讀者,還有一個問題是難以求解的,那就是如果天地指的是與人類相對的自然,那么神又是什么?是獨立于自然與人,還是內在于自然與人?中國的生態研究者王諾認為,神指的是自然之大道,宇宙之大道,是運行于世界整體內的自然精神。[4](P89)那么人類違背了與神的約定,實際上就是人類違背了自然規律,人神關系的破裂,實際上就是人類破壞了生態系統內在的平衡,所以,自然要懲罰人類,人“必終身勞苦,才能從地里得吃的”、“必汗流滿面才得糊口”。[3](P3)人類從此被逐出伊甸,但也從此開始學會審視與自然的關系。

三、殊途同歸———保持物種的多樣性,維持生態平衡

從亞當和夏娃被逐出伊甸起,人類的惡在神的眼里越來越難以忍受,直至神決定用洪水毀滅這個世界。但是神在決定留下了義人挪亞一家的同時,并沒有忘記這個世界上其他的活物,所以他交代挪亞:“Andofeverylivingthingsofallflesh,twoofeverysortshaltthoubringintotheark,tokeepthemalivewiththee;theyshallbemaleandfemale.”[2](P13)神的命令很清楚,every和all很清楚地體現出神對人類這個類屬之外的其它物種的態度,而bemaleandfemale則是讓生物繁衍下去的必要條件。只有完整地保持了物種的多樣性的世界,才是一個完整的世界。中譯本沿用了英譯本的基本思路,“凡有血肉的活物,每樣兩個,一公一母,你要帶進方舟,好在你那里保全生命。”[3](P6)不管是飛鳥、獸蟲還是牲畜,只要是活著的東西,在神的眼里,它們的存在和人類的存在一樣,都是不可或缺的。而人類作為神最滿意的造物,自然有著更為重要的使命,他不僅要保存人類這個物種,而且還有責任保護其它物種生命的延續性,所以英譯本中用了keepthemalive,而中譯本也強調了“好在你那里保全生命”。從創世之初起,自然萬物如同人類,在神的眼里都是同等重要的。人類存在的意義不是僅僅為了讓自己活著,而是要替神看管照顧其它的活物。人類是作為自然的維護者、而不是自然的消費者而存在的。不過這個時候的挪亞,作為人類的代表者,只是被動地遵從神的旨意,無意識地保護了物種的多樣性和世界的豐富性。

洪水過后,神和挪亞立約不再用洪水毀滅世界。這里,挪亞只是作為人類和萬物的一個代表而已。因為神明明告訴挪亞:“我與你們和你們的后裔立約,并與你們這里的一切活物,就是飛鳥、牲畜、走獸,凡從方舟里出來的活物立約。”[3](P7)所以,在神的眼里,人類只是作為與飛鳥、牲畜、走獸平行的一個種類,而不比它們更重要。英譯本則更為詳盡地列舉,“Andwitheverylivingcreaturethatiswithyou,ofthefowl,ofthecattle,andofeverybeastoftheearthwithyou;fromallthatgooutoftheark,toeverybeastoftheearth”。[2](P15)這里,英譯本中用了同位語結構說明,無非是想強調神的旨意,他是在與所有生物———everylivingcreature———立約。因此,萬物在神的眼里不分貴賤,都有生存的權利。而且,我們從《創世記》后面的敘述中,看到神因為人類的惡行,用硫磺和火毀滅了所多瑪和蛾摩拉,卻不曾看到其他的物種因為惡行而遭到懲罰。所以,在神的所有造物中,人類并不高于其他物種,但是人類卻因為兩千多年前神的那個不明確的授權就擱置了天地萬物的主體價值,把一切貶低為自身生存和發展的工具和手段。

洪水過后雖然神曾經因為人類的惡毀滅過兩座城市———所多瑪和蛾摩拉,但是這畢竟只是個別現象,人類作為萬物的一個類屬不再遭受到全面的懲罰。因此,今天的人類不僅是亞當的子孫,更是挪亞的子孫?!秳撌烙洝泛竺娴恼鹿澮恢痹谟浭龊樗^后的世界,記述人類的繁衍生息。洪水過后,人類似乎慢慢地學會自主地保持生態的平衡。亞伯拉罕和他的侄子羅得自動地分開,因為“thelandwasnotabletobearthem,thattheymightdwelltogether;fortheirsubstancewasgreat,sothattheycouldnotdwelltogether”.[2](P18)“might”和“could”很形象地體現出亞伯拉罕和羅得不得不的選擇,如果他們一定要住在一起,注定會導致因為自然資源不足相爭。而亞伯拉罕的次孫雅各雖然用詭計騙得他的哥哥以掃的福分,但是當雅各從母舅拉班處歸來時,兄弟倆盡棄前嫌,但是他們還是各自為營,“因為二人的財物群畜甚多,寄居的地方容不下他們,所以不能同居”。[3](P35)欽定版《圣經》翻譯成:“Fortheirrichesweremorethanthattheymightdwelltogether.”[2](P40)“morethan”和“might”很恰當的表明超越生態平衡的限度只能導致雙方的損失。現在社會普遍存在的生態問題警示著我們,在面對自然時,我們要始終秉持謙卑的心,在任何情況下,都應該記得人類只是自然的一個小小的組成部分,一個與萬物平等的物種。神在決定毀滅這個世界時,并沒有棄其他物種而不顧,那么人類就更沒有權利為了圖自身的發展,而不顧生態的承受限度。

四、異同的淵藪———中西不同的生態思想根源

英譯本《創世記》從反生態到生態,而中譯本卻始終秉持著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意識,這與中西方不同的生態思想根源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西方主流文化信奉的是人類中心主義和征服、控制自然的思想。蘇格拉底的著作保存了“人是萬物的尺度”的思想,而亞里士多德更是給萬物規定了等級和隸屬關系———植物是為了動物存在,而動物是為了人類而生存。人類,無疑處于自然的等級金字塔的最頂層。文藝復興時期的培根更是堅信人類是自然的主人和所有者,他豪邁地宣稱:“世界為人創造,而人被創造不是為了世界”。[4](P146)因此,在這種文化背景下,公元1618年定稿的欽定本英文圣經(KingJamesVersion)強調人類對自然的統治態度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不容忽視的是,在西方漫長的歷史中,還是隱約可以看到生態思想的閃光。古希臘的畢達哥拉斯被認為是西方文化傳統中第一個反對虐待動物的人,而赫拉克利特也非常重視自然規律。文藝復興時期的哥白尼和布魯諾的日心說更是對人類中心主義造成了巨大的沖擊,正如布魯諾所說:“我們地球的統治者不是人類,而是太陽,它的生命與所有宇宙萬物共同呼吸。”[5](P127)同時,漫長的生活和實踐也讓西方人慢慢地明白了自然規律的不可違逆性。二者分別為英譯本的《創世記》從反生態走向生態提供了理論和實踐的基礎。#p#分頁標題#e#

相對于西方微薄的生態思想資源,中國的生態思想可謂源遠流長。中國的神話雖然未成系統,而且出現了各種不同的說法,但是廣為接受是盤古開天地———“天地混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6](P2)因此,在中國人的視閾中,在未有天地之前,就先有混沌存在,盤古最重要的功績不是在無中創造有,而是把天地分開。杜維明認為,在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這一點上,中國的創世神話給出了很好的例子。中國的創世神話讓人“與天地形成一個三維世界,等同于與萬物形成一個肉身,這叮囑我們拒絕將主客二元運用到自然。因為,將自然看成外在于我們的客體,就會制造人為的界限,阻隔我們的真知灼見,損毀我們人類從自然內部經驗到它的能力。”[7](P77)而道家更是認為人的產生和存在都是一個自然的過程,人本身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老子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8](P49)莊子則明確提出:“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9](P25)道家的這種“天人合一”的思想孕育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態意識。即便是傾向于維護現存政治秩序的儒家,對自然也是持親近、愛護的態度。因此,受中國文化傳統潛在的影響,《圣經》在進入中國之后,反生態思想已經大大減弱,生態意識在字里行間顯現。

雖然中英譯本的《創世記》在生態思想上存在著區別,但不可否認的是其中都存在著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態意識。在經歷了人類被逐出伊甸的共同轉折之后,中英譯本的《創世記》在具體如何對待萬物的問題上殊途同歸,共同描述了人類從在神的指示下無意識地保持物種的多樣性,到自覺維護生態平衡的變化。所以,不論是英譯本中頗為生態學家詬病的統治說,還是中譯本相對比較謙和的管理說,不管是被動地遵從自然規律,還是有意識地遵守生態規律,與自然和諧相處、在生態承受的限度內開發利用自然,才是人類應該共同學習的積極的思想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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