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對古代文學的作用

前言:尋找寫作靈感?中文期刊網用心挑選的佛教對古代文學的作用,希望能為您的閱讀和創作帶來靈感,歡迎大家閱讀并分享。

佛教對古代文學的作用

 

自宋代以來,唐傳奇《補江總白猿傳》被說成是時人誹謗歐陽詢之作,魯迅在《唐宋傳奇集•稗邊小綴》中也認為“唐人或妒詢名重,遂牽合以成此傳”[1],借小說以污蔑。但這種說法僅是猜測,并無實證。如果僅以歐陽詢長相似猿猴這一點就遭受如此惡毒的人身攻擊,似乎也顯得牽強。從小說故事情節來看,“失婦—尋妻—援救—殺猿—團聚”諸情節,倒是與印度史詩《羅摩衍那》頗為相似。宋元話本《陳巡檢梅嶺失妻記》在承襲唐傳奇《白猿傳》的基礎上又增添了時代特色,不僅渲染了較為鮮明的理學色彩,而且體現出“三教合一”的社會思潮。與《白猿傳》相較,可以明確看出《白猿傳》對佛經“羅摩故事”的承衍痕跡,而話本則除了繼唐傳奇對佛經“羅摩故事”的承襲外,更多反映的是本土的文化色彩。明代瞿佑的《申陽洞記》,則完全是對“猿妖劫婦”本事的有意識的文人再創作,幾乎看不到“羅摩故事”的影響了。因此筆者認為“猿妖劫婦”母題應出于中國古代猿猴好淫觀念與佛經典籍中《羅摩衍那》故事的結合,在歷史演變過程中,由于本土文化的層層浸染,佛教的色彩逐漸淡出。   一、《羅摩衍那》在漢譯佛經中的痕跡   《羅摩衍那》講述的是印度遠古時代的故事,經過民間伶工藝人的口口相傳,最后形成了印度史詩《羅摩衍那》。季羨林先生認為,“《羅摩衍那》的材料至晚可以追溯到公元前400年”[2],羅摩故事在印度廣為流傳,形成了龐大的羅摩故事體系,是印度文學中反復書寫的題材。羅摩的形象被印度教吸納到神譜當中,被尊為印度教的三大主神之一———毗濕奴的化身,具有很強的降魔能力,在三大神中最受歡迎。印度教詩人杜勒西達斯在《羅摩功行之湖》中極力夸大他的神性,稱其全智全能,法力無邊,是宇宙間至高無上的大神[3]。羅摩成為婆羅門教崇奉和信仰的主神,印度史詩《羅摩衍那》經過了婆羅門的加工,成為納入印度教體系的經典,《羅摩衍那》的故事彌漫于婆羅門教的教義教理當中。佛教在印度興起之后,不僅承繼了婆羅門教的神譜,同時也吸納了婆羅門教的諸多教義,因此關于羅摩的文學故事也就成了佛教的教義教理。佛教通過水、陸二途傳入中國[4],給中國文化帶來極大影響。到西漢時,漢武帝派遣張騫出使西域,即當時的于闐、疏勒、龜茲、烏孫等地,這些地區與印度交往較多,受佛教影響早且深,《隋書•經籍志》記載:“其后張騫使西域,蓋聞有浮屠之教。”[5]漢哀帝時貴霜帝國大月氏三遣使者向中國博士弟子口授佛經[6]。普羅巴特•穆克爾吉(ProbhatMukherji)曾說過“:海外印度文學的歷史實際上是印度宗教向外傳播的歷史”,“純文學似乎沒有傳入中國;至少,沒有關于這類著作的記錄,隨著僧侶而到了印度國外的文學是佛教文學。”[7]從史實記載來看,佛教文學《羅摩衍那》的故事也應該隨著中國與西域的文化交流而傳入中國。   初見于《四十二章經序》和牟子《理惑論》之“漢明感夢”,言夢金身神人,手持金弓,弓上兩箭,張弓射向明帝。帝驚夢,夜不能寢。大臣傅毅啟奏,此持弓雙箭之神乃“佛”,于是漢明帝“遣使求法”[8]。這條史料值得注意的有兩點:一是,傳教者在民眾中活動,產生一定影響[9],當時并無書面的漢譯佛經,佛經的傳播方式仍是口口相傳,人們對于佛的形象完全是籍口傳而想象出來的。二是,對于這個金身神人的描述與印度教中羅摩一手持弓,身后背箭的形象非常一致。綜合這兩點,說明在漢明帝時期,《羅摩衍那》的故事已隨著佛經的口頭傳播而在民眾中產生了一定的影響。東晉時期,佛教的講經活動在社會上極為盛行,羅摩故事體系便隨著經師的講經而廣泛傳播。譬如三國時吳康僧會譯《六度集經》第5卷第46個故事就講的是“羅摩”的故事,這個故事是《羅摩衍那》的后一半,即王與元妃被流放,邪龍劫妃至海中大洲之上,王在巨獼猴的協助下,尋到元妃,并殺死了邪龍,與元妃團聚,回國繼承王位。從骨干故事的情節來看,幾乎與《羅摩衍那》一樣,王就是羅摩,元妃就是悉多,邪龍就是梵文的羅剎。佛教徒利用佛本身故事來宣傳教義,因此稱“佛告諸比丘:‘時國王者,我身是也。妃者,?夷是。舅者,調達是,天帝釋者,彌勒是也。’菩薩法忍度無極行忍辱如是。”[10]第3卷,26佛本生故事在佛教文學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這些故事隨同佛教流傳到東西方各國,通過互相交融滲透,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和豐富了世界各國文學”[11]。   隨著佛經翻譯的盛行,《羅摩衍那》在中國的傳播越來越廣泛。馬鳴菩薩造、東晉后秦鳩摩羅什譯的《大莊嚴論經》卷第五說“:時聚落中多諸婆羅門,有親近者為聚落主說《羅摩延書》,又《婆羅他書》。說陣戰死者,命終生天。”[10]第4卷,280-281這里《羅摩延書》即《羅摩衍那》,而《婆羅他書》就是印度古代另一部史詩《摩訶婆羅多》。南朝梁陳時印度三藏法師真諦譯的《婆藪?豆法師傳》即《世親菩薩傳》說:“法師托跡為狂癡人。往?賓國。恒在大集中聽法,而威儀乖失,言笑舛異。有時于集中論毗婆沙義,乃問《羅摩延傳》,眾人輕之。皆不齒錄。”[10]第50卷,,189到了7世紀,“羅摩”故事再次隨著唐玄奘翻譯的佛經而廣泛流傳開來。唐玄奘譯的《阿毗達摩大毗婆沙》卷第46說:“如《羅摩衍?書》有一萬二千頌,唯明二事:一明邏伐?將私多去;二明邏摩將私多還。佛經不爾,若文若義,無量無邊。”[10]第27卷,,236這里所說《羅摩衍?書》即《羅摩衍那》,邏伐?即十首羅剎王羅波那,私多即悉多,邏摩即羅摩。它記載了當時佛教徒所知道的《羅摩衍那》的篇幅,只有現行通行本2萬4千頌的一半,并且所知中心內容即羅摩和悉多夫婦的離合。唐代在寺廟中的“講經”既是宗教活動,同時也是社會娛樂活動。大批的俗眾涌入寺廟聽僧人以講故事的形式宣揚佛經,又稱為“俗講”,這種大眾性的傳教活動使得大量佛教故事流行世間。魯迅先生對此有過精辟的論述:“魏晉以來,漸譯釋典,天竺故事亦流傳世間,文人喜其穎異,于有意或無意中用之,遂蛻化為國有。”[12]佛經中的“羅摩故事”也就通過此途徑在社會上廣為流傳。#p#分頁標題#e#   二、《補江總白猿傳》中“羅摩故事”的痕跡   中國最早記載“猿猴盜婦”見于西漢易學家焦延壽的《焦氏易林》卷1《坤》之《剝》云:“南山大?,盜我媚妾。怯不敢逐,退而獨宿。”可見“猿盜婦人”的故事在西漢昭帝時就已經開始在民間流傳。晉張華《博物志》卷3以及干寶《搜神記•?國》也記載了蜀中西南高山??盜取婦人并生子的傳說,稱“此物能別男女氣臭,故取女,男不取也。若取得人女,則為家室。其無子者,終身不得還,十年之后,形皆類之,意亦迷惑,不復思歸。”[13]但是志怪小說中“盜婦失妻”的記載,只是對一件傳聞或一種現象概括性的記述,也就是說寫作者將此當作真事記錄,并無有意識地進行創作。所以上述記載中既沒有生動的人物形象,亦不見詳細的情節。直到唐傳奇《補江總白猿傳》的問世,故事才趨于完整和精致。但從宋代以來,《補江總白猿傳》的寫作動機被說成是時人誹謗歐陽詢之作。實則不然,從情節的構建來看,《補江總白猿傳》應該是寫作者在中國古而有之的“??盜婦”傳說的基礎上嫁接漢譯佛經中的羅摩故事創作出來的,是中印文化碰撞的火花和結晶。   從下列圖表來看印度史詩《羅摩衍那》、《六度集經》中的王與元妃離合故事,以及唐傳奇《補江總白猿傳》之間的關系:很明顯,《六度集經》與《羅摩衍那》屬于印度的羅摩故事體系,是直接的傳承關系,而《補江總白猿傳》與兩者相比,除了個別細節,骨干情節幾乎相同,明顯是以印度羅摩故事為底本。最大的差異在于印度的羅摩故事體系中,猴是正義的一方,協助尋妻者;而在唐傳奇中則衍變成了劫人妻的邪神,這主要緣于中國自古就有猿猴“好淫”的說法,再加上傳入中國的“羅摩故事”中恰又有個猴子,于是就發生了角色的錯位,而援救者也就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變成了被白猿所劫的眾位婦女。另外兩者的結尾也不同,《六度集經》中元妃堅貞不屈,保全操守;而《白猿傳》則歐陽紇妻失貞且生一猿子,也正源于此,所以才被冠以誣謗之作。但實際上,“誣蔑說”是從宋代才有的,宋學興盛,將封建倫理道德奉為“天理”,所謂“餓死事小,失節為大”。在這種社會思潮之下來看待這篇唐傳奇,自然將歐陽紇妻的失貞視為不齒之恥辱。但在唐代社會,開放的社會風氣,寬容博大的時代精神只會消弭淡化它的道德性,更多是注重其傳奇性和娛樂性。這也是唐傳奇在唐代興盛的一個原因。另外歐陽紇尋妻、殺猿以及救妻的字里行間流露出的都是對歐陽紇的贊許和同情,并未見揶揄嘲諷之意。《補江總白猿傳》結尾又寫到“:后紇為陳武帝所誅。素與江總善。愛其子聰悟絕人,常留養之,故免于難。及長,果文學善出,知名于時。”[14]   完全是贊揚歆羨的口吻。因此結尾的處理應該體現出的是異質文化不同的時代精神。由于不同的文化背景,因此有些細節也展示出不同民族的特色。從尋救線索來看,《補江總白猿傳》明顯借鑒了《羅摩衍那》的故事原型,腳上佩戴飾品是印度婦女的裝扮,中國古代婦女并無此習俗,因此作者將尋妻的線索改為一只繡鞋?!读燃洝分忻枋鲂褒?ldquo;化為梵志,訛叉手箕坐,垂首靜思,有似道士惟禪定時”。在佛典中,梵志指佛教以外的出家修道人,即婆羅門?!斗g名義集•外道》中說:“婆羅門……其人種類,自云從梵天口生,四姓中勝,獨取梵名,惟五天竺有,余國即無。諸經中梵志即同此名。”[15]又據《舊唐書•西戎傳•天竺》記載“:俗皆徒跣。衣重白色,惟梵志種姓披白疊以為異。”[16]由此可見,婆羅門教徒穿白衣是印度宗教的風俗。另外《西游記》第9回寫涇河龍王化身為白衣秀士,與袁守誠打賭賽[17],顯然帶有印度教服飾風俗的痕跡。在《補江總白猿傳》中描述白猿變化作人形,“少選,有美髯丈夫長六尺余,白衣曳杖”[14],這里的“白衣”應是從佛經中的“梵志”折射而來,但“白猿”身上并未體現出佛教的色彩,更多浸染了道教意蘊?!读燃洝肥墙?ldquo;羅摩故事”宣傳佛教思想,而在《補江總白猿傳》中則絲毫不見此種意圖,完全是借助“羅摩故事”的骨干情節來構建和填充中國原有的“猿猴盜婦”的傳說,帶有鮮明的文人化的創作傾向,同時浸染了本土宗教的濃厚氣息。首先“,白猿”形象的塑造帶有鮮明的道教色彩。中國自古有萬物有靈、物老成精的民間信仰。道教吸納了這種觀念,構建了龐雜的神仙體系。白色的毛發是老的特征,故此具有白色皮毛的動物往往容易被認為具有長壽、神奇的特質,古代志怪小說中的白澤、白虎、白狐、白鼉、白鹿、白犬等都是“物老”之神獸或精怪。東晉道士葛洪在《抱樸子•對俗》中曾說“:虎及鹿兔,皆壽千歲,壽滿五百歲者,其毛色白。”[18]47   “鼠壽三百歲,滿百歲則色白,善?人而卜,名曰仲,能知一年中吉兇及千里外事。”[18]48“獼猴壽八百歲變為?,?壽五百歲變為?。?壽千歲。”[18]49根據道教的這種邏輯推論,修煉千年的老猿自然也應是通體白毛?!堆a江總白猿傳》中描述白猿:“遍身白毛,長數寸。“”然其狀,即??類也”。并自言透露“吾已千歲而無子”,此千歲白猿恰與道教中的神怪思想是一致的。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白猿傳》中“天書”意象,也出于道教的觀念。白猿“所居常讀木簡,字若符篆,了不可識”。“天書”在古代小說中經常提及,如張薦《靈怪集•王生》寫王生從二野狐手中奪得“黃紙文書”,“才一兩紙,文字類梵書而莫究識”[19]卷453引3612?!缎抑?bull;林景玄》寫墓穴中狐翁“手執一軸書”,其書“點畫甚異,有似梵書而非梵字”[19]卷449引3501?!缎咒?bull;狐頌通天經》寫裴仲元因逐兔入大冢,“有狐憑棺讀書”,“取書以歸,字不可認識”[20]等等。這里的“天書”都是狐修煉法術的秘經。《白猿傳》中的“白猿”具有非凡的法術,如盜婦過程神鬼不覺,“關扃如故,莫知所出”“;力能殺人,雖百夫操兵,不能制也”;“遍體皆如鐵,唯臍下數寸常戶蔽之”;“晴晝或舞雙劍,環身電飛,光圓若月”等。故此“天書”也應是白猿修煉法術的秘經。#p#分頁標題#e#   道教為自神其教,常造作經籍而言神授,藏經之處往往被渲染在深山石室,從而夸飾經籍的神秘性,道教經典的崇拜直接構建了“天書”母題的原型。有學者曾指出:“道教經?派,盡管其散布傳播的道經神授傳說是為了抬高本教經典地位,以此來自神本教,卻給文學中的天書母題提供了一個宗教文化中介”[21]?!堆a江總白猿傳》中的“白猿天書”對于后來中國古代通俗小說的影響是非常大的,諸如馮夢龍《平妖傳》中盜取如意冊的白猿公,蘇庵主人《歸蓮夢》里那本“盡是天文地理、陰陽變化、戰陣用兵之術”的《石室相傳秘本陰符白猿經》,鈕?《觚?!防m編卷3中以3卷天書謝恩的猿仙等等敘事模式,都應濫觴于唐傳奇《補江總白猿傳》。白猿的法術與《六度集經》中“邪龍”的法術相比較“,幻化人形”是兩種宗教文化中不約而同的宗教思維的結果,而邪龍的“布云雷興風雨”則是典型的印度佛教中的法術,由于以法術為主要內容的“天書”母題是本土宗教中特有的文化現象,因此《白猿傳》的作者自然以“法術”來豐富“傳奇”的內容,使得故事情節更具有神奇玄幻性。   三、《陳巡檢梅嶺失妻記》的變形和衍化   《陳巡檢梅嶺失妻記》的骨干故事情節明顯脫胎于唐傳奇《補江總白猿傳》,但兩者相比較,《陳巡檢梅嶺失妻記》只是在故事的框架上繼續承襲唐傳奇,而諸多細節已難以辨析佛經“羅摩故事”體系的痕跡,經過本土化的融合與改造,“羅摩故事”已被徹底中國化,與唐傳奇相比則更加世俗化。盜婦者仍然是“白猿精”,“千年成器,變化難測”且“神通廣大,變化多端,能降各洞山魈,管領諸山猛獸,興妖作法,攝偷可意佳人,嘯月吟風,醉飲非凡美酒,與天地齊休,日月同長。”[22]似乎與唐傳奇的“白猿”同源,但卻多了一個名號“齊天大圣”。話本里的“白猿”顯然已經具備了“孫悟空”的雛形。歷來關于孫悟空的來歷就有一種說法,認為孫悟空的形象就是沿襲《羅摩衍那》中的哈奴曼,兩者相比較,故事本事確實有很多相似之處[23]。另外在元末明初的神魔小說《平妖傳》第一回中在描述白猿公的贊詞中有一句“神通卻是降龍祖,變化平欺弼馬溫”,返觀《六度集經》,神猴哈奴曼協助羅摩降服邪龍,不正是淵源所在嗎?話本中又提到“齊天大圣”住在“申陽洞”,號“白申公”。葛洪曾在《抱樸子內篇》中曰:“申日稱人君者,猴也。”[18]304而元末明初的瞿佑在《剪燈新話》中有《申陽洞記》載,李生詢問白衣鼠精“洞名申陽,其義安在?”曰“:猴乃申屬,故假之以美名”[24]??梢姽适略诹鱾鞯倪^程中,“白猿”已經混雜交疊了中印兩國不同的文化原型,再加上當下社會文化思想的浸染,愈發遠離了印度羅摩故事體系中的原型。如果說《補江總白猿傳》中的“白猿”身上還有些許“邪龍”的影子的話,在《陳巡檢梅嶺失妻記》中的“齊天大圣”則已是世俗化、圓融化、本土化的形象。宋元時代,儒釋道三教經過長期的斗爭,至此調和乃至三教圓融,三教均提出了教雖三分,道乃為一的思想,認為“圣人無二心,佛則云明心見性,儒則云正心誠意,道則云澄其心則神自清,語殊而心同。是三教之道,一心而已。”[25]在一派三教圓融的社會氣氛下,道教與佛教不僅交際往來,而且在教義教理上也相互融通,亦佛亦道的教徒,或者是佛道俱信的民眾在宋元時期極為普遍。反映在話本中,陳巡檢“一心向善,常好齋供僧道”,齊天大圣是具有神通的猿妖,帶有明顯的道教邪神的意味,但同時又是出沒于紅蓮寺聽說禪機,講其佛法的佛門弟子;協助陳巡檢救援妻子的又是佛道聯手,體現出三教的同心合德。   但在三教圓融的背后,又潛伏著佛道之爭的暗流。因此話本也就顯得情節曲折波瀾,與唐傳奇相比較顯得更有故事性。佛道之爭在三教圓融的大洪流之下,只能以隱蔽的形式暗涌。作為都需要依賴儒家正統官學而生存的兩個并存的宗教,這種明爭暗斗是不可能完全消解的,這在元明清的諸多文學作品中都有所反映。同樣《陳巡檢梅嶺失妻記》中也有抑佛揚道的傾向,以渲染道教為主調。   首先,話本中增添了一位大羅仙界的紫陽真人。道教所說的三十六天當中的三清天(太清、上清、玉清),為高層修證古仙元始天尊、道德天尊及靈寶天尊所居之圣境。而于三清天之上更有大羅天,此為道教修仙的最高境界,煉就不死神仙之體,道教稱為“大羅金仙”。紫陽真人法力無邊,能預知如春將有千日之災,能召神役鬼,降妖除怪。盜劫人妻的“白猿精”最終被他收伏押至酆都天牢。這個紫陽真君的原型極有可能就是金丹道南宗創始人張伯端,張伯端號紫陽,被尊為紫陽真人。《悟真篇序》中:“幼年涉獵三教經書,以至刑法、書算、醫卜、戰陣、天文、地理、吉兇死生之術,靡不留心詳究”[26]。據籍記載,張伯端任府吏數十年,一日看破紅塵,縱火燒毀案牘上的文書,觸犯了大宋“火焚文書律”,因此被流放嶺南充病服役,“坐累謫嶺南兵籍”。當時嶺南屬野蠻荒僻之地,張伯端此時已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者,大概由于年高,服刑不長即被獲釋,張伯端獲釋后在嶺南一帶云游傳道法。南宋社會上,宗承張伯端一系內丹學說者并無教團組織,其成員不限于職業道士。除了文人士大夫,內丹修煉也及于普通老百姓,“有市井百工之流,如縫紉為業的石泰、箍桶盤櫳為業的陳楠、滌器為業的郭上灶等勞動人民,乃至乞兒、妓女、和尚,無所不有,可謂遍于社會各階層”[27]。可見內丹影響之大。因此張伯端受到民間的崇奉敬重而留下諸多傳說,人們口耳相傳,說話人隨機編撰為話本的素材是極有可能的事情。而且話本中寫道:陳巡檢在赴任之前設齋吩咐廚下“不問云游全真道人,都要齋他,不得有缺”,對全真道的強調似乎也有影射之嫌。宋元道教的重要內容是內丹,內丹的流傳,已經越過純粹的宗教界限,為社會各階層接受,從帝王將相到販夫走卒,都有感興趣者?!洞轰炯o聞》載:“丹灶之事,士大夫與山林學道之人,喜于談訪者,十蓋七八也。”[28]因此作為內丹南宗創始人的張伯端自然也就成了小說中的主要素材。#p#分頁標題#e#   其次,話本中通過佛道的同時出場,在設計收伏“白猿精”的情節中,隱含了抑佛揚道的意趣。“白猿精”雖然修煉佛法,但佛法卻不能以精妙奧義使其皈依順服,倒是道教的法術無邊,紫陽真人招徠兩員勇猛的“紅?兜巾天將”,不費吹灰之力,就將“白猿精”一條鐵索押至眼前,并送往酆都天牢。相形之下,佛教顯得蒼白無力,似乎除了空談只能束手無策。話本在凸顯道教法術方面也是不遺余力。除了紫陽真人的法術之外,還增設了道教的扶乩神降的描寫,“楊殿?,請仙下筆,吉兇有準,禍福無差”,這個細節作為伏筆成了楊巡檢尋妻的一條主要線索。另外,話本中還具有較為濃厚的理學色彩,主要體現在張如春面對“白猿精”淫威的態度上。細述話本,對如春的忠貞的贊譽之辭散布全篇,既有如春的自表,如“:決不依隨,只求快死,以表我貞潔。古云:‘烈女不更二夫。’奴今寧死而不受辱!”“我不似你這等淫賤,貪生受辱,枉為人在世,潑賤之女!”也有散文間的韻詞:“寧可洞中挑水苦,不作貪淫下賤女”;“千日逢災厄,佳人意自堅。”“悲歡離合千般苦,烈女真心萬古傳”;還有第三者的態度:禪寺長老言:“你孺人性貞烈,不肯依隨”,長老勸“白猿精”?:“有一如春娘子,在洞三年。他是貞烈之婦”。話本中對貞潔操守的強調明顯甚于唐傳奇,但與《羅摩衍那》以及《六度集經》卻有驚人的相似,這顯然緣于佛教倫理以及宋元理學的共通性。   對比《補江總白猿傳》和《陳巡檢梅嶺失妻記》,還有一個鮮明的特點就是,話本敘述事件的能力越來越強,除了原有的骨干故事情節之外,又增添了若干節外生枝的事件,使得篇幅比唐傳奇增長擴展。增添的情節有:1.道童奉紫陽真人法旨,護送夫婦故作刁難;2.齊天大圣幻化客店誘騙夫婦;3.如春怒斥金蓮,謹守貞操;4.陳巡檢扶乩卜吉兇;5.陳巡檢沙角鎮剿匪寇;6.陳巡檢投宿紅蓮寺求助,禪師勸說申陽公;7.紫陽真人降妖伏魔。敘事能力的增強,一是受表達形式的影響;另一個原因恐怕應該是受佛教文化以及講經這種文藝形式的影響。這些情節的增設,使僧道成為扭轉故事的關鍵人物,對于宗教因緣和合、因果報應的輔教弘法,懲惡揚善的社會功效等等都起了一定的作用。話本《陳巡檢梅嶺失妻記》集煙粉、神怪、因果等因素,本身也具有道教文學的特質,寓理教于娛樂,以“說話”的方式在勾欄瓦舍中浸染人心。雖然與佛經中的“羅摩故事”原型已相去甚遠,但功能上的一致性(勸教)仍能折射出對此故事母題原型的攝取與承襲。

亚洲精品一二三区-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