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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馬麟春 單位:山東藝術學院
麻雀形象作為中國傳統花鳥畫常見的題材,有著獨特的內涵,又與漢民族的心理相關聯。隨著中國傳統花鳥畫歷史的發展,麻雀形象呈現出一個個奪目的“形貌采章”。本文從這兩個方面對中國傳統花鳥畫中的麻雀形象展開研究。
一、麻雀入畫
中國傳統花鳥畫的題材有著廣泛性,日常生活中常見的除山水、人物以外的物象都可作為入畫的題材。自唐宋至今,隨著花鳥畫不斷地發展、豐富、提煉,花鳥畫題材又有著相對固定的寓意。《宣和畫譜》的《花鳥敘論》中有系統的總結:“故詩人六義,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而律歷四時,亦記榮枯語默之候。所以繪事之妙,多寓興于此,與詩人相表里焉。故花之于牡丹芍藥,禽之于鸞鳳孔翠,必使之富貴,而松竹梅菊,鷗鷺雁鶩,必見之幽閑。至于鶴之軒昂,鷹隼之擊搏,楊柳梧桐之扶疏風流,喬松古柏之歲寒磊落,展張于圖繪,有以興起人之意者,率能奪造化而移精神,遐想若登臨覽物之有得也。”由此可見,這些入畫物象的寓意,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那么麻雀這一形象,在中國傳統花鳥畫中有何內涵呢?前人鮮有言語,我們從傳世作品泛及文化等方面梳理,列舉五個方面。
(一)人對麻雀的親切情感與“鸞鳳孔翠”、“鷗鷺雁鶩”相比,麻雀離人的生活很近,它就住在我們屋檐下,所以也叫瓦雀、賓雀?!墩f文》中釋義“雀,依人小鳥也”,段玉裁注“今俗云麻雀者是也”。在宋傳世作品《馴禽俯啄圖》中,畫家描繪了一只被人擒獲飼養的麻雀,它身系紅繩,繩端拴一圓環。麻雀立于淺藍色敞口瓷罐上,罐內有大米,麻雀低頭欲啄。形象刻畫得十分生動逼真,麻雀神情并不愉快。人對麻雀親切的情感影響著人給麻雀命名、釋義、寫像,而人對麻雀的親切,也是人對麻雀其他情感的基礎。
(二)快樂的麻雀看見麻雀,人們總會覺得它們很快樂,所以人也很快樂。正如成語“歡呼雀躍”,形容人高興得像麻雀那樣跳躍起來?!肚f子•在宥》中“鴻蒙方將拊脾雀躍而游”,說鴻蒙拍著大腿快樂地游歷。麻雀跳來跳去,它的心情快樂不快樂,誰能知道,但人覺得它很快樂。所以麻雀入畫,表現它的動態及快樂的氣氛是主要內容之一。如宋傳世作品《斗雀圖》,描繪了兩只麻雀在地上嬉戲爭斗,滾作一團。一只占上風的麻雀,左爪抓住對方的喙,右爪緊握對方的爪,它的喙卻也被對方牢牢地抓住,形成誰也啄不到對方的僵持局面。兩只麻雀都是羽翼大張,動感和力度體現得淋漓盡致。人們攝取麻雀日常生活的一個個瞬間,賦予輕松快樂的氣氛,并將這份快樂帶進語言、思維及畫中。
(三)喧鬧的麻雀聽見麻雀嘰嘰喳喳,人們會感到喧鬧。而麻雀總是嘰嘰喳喳,所以“鴉雀無聲”的環境,真是安靜。唐詩人元稹唱出了“游蜂競攢刺,斗雀亦紛”的詩句,從另一個側面也反映出麻雀的這一特性。麻雀就是嘰嘰喳喳的,在花鳥畫中表現麻雀的喧鬧也是主要內容之一。宋傳世作品《籠雀圖》中的喧鬧無以言表,畫一群麻雀在籠上爭食的情景?;\中已有兩雀捷足先登,把與它們爭食的伙伴拒之籠外;一雀已墜籠下,籠沿上的兩雀也受到威脅;一雀搖搖欲墜,一雀回首呼叫。對于這份喧鬧,有人感到愉悅,有人感到厭煩,人的情緒被帶到藝術作品中。
(四)平常百姓的化身體會麻雀,人們會用平常來形容它。麻雀的個頭不大,長約十二厘米,羽毛不鮮艷,聲音不悅耳。雖然所有的鳥,每天都是在吃,但麻雀常見,而且群聚,給人爭食嗜吃的深刻印象,所以文人總愛拿麻雀跟鴻鵠、白鶴、鳳凰比,嫌它胸無大志、目光短淺、相貌平平。如果說鴻鵠寓胸懷大志的人,白鶴寓見多識廣的人,鳳凰寓風度翩翩的人,那么麻雀更像是普通百姓。在古代,皇家園林、貴族官邸中有珍禽園,養一些羽毛華麗的或者叫聲悅耳的鳥。“錦雞”“鳩鷓”之類的鳥,體現著皇室貴族富麗堂皇的審美情趣,所以這類鳥在花鳥畫中常與皇家、貴族、官宦的身份相呼應;麻雀與此相比無疑成為百姓的化身。明邊景昭的《三友百禽圖》畫鳥九十七只,今人能辨認出的約三十六種,它們在松、竹、梅、石和坡上悉盡其態,比興百官朝拜天子。其中二十八只麻雀在畫幅下邊的緩坡上,它們體態豐滿,并沒在貪吃,好像悠閑地曬著太陽,象征著百姓豐衣足食;它們嘰嘰喳喳一片歡鬧,傳達出歡樂祥和的氣氛。麻雀寓意百姓,源自麻雀平常,雖然胸無大志、相貌平平,但在一些場景中需要為它們歌功頌德。
(五)冬天的麻雀麻雀會讓人們聯想到寒冷的冬天。麻雀是留鳥,當人們注意到麻雀時,常是深秋、冬、早春,因為這時其他的鳥不在。有一句諺語“麻雀圍食,不久雪落”,說的是在寒冬里,如果清晨見到麻雀成群結隊地出動覓食,說明近幾天要下雪。麻雀在中國傳統花鳥畫中常與枝、梅、竹搭配,充滿著冬的氣息,如《寒雀圖》《梅雀圖》《竹雀圖》等。樹葉落盡的寒枝、傲雪的梅花、歲寒三友的竹子都代表著冬的季節,幾只麻雀或落或飛,愈感寒風蕭瑟。其實麻雀一年四季都在我們身邊,只不過中國傳統花鳥畫家格外喜歡表現冬天的麻雀。人對麻雀的親切及快樂的麻雀、喧鬧的麻雀、平常百姓的化身、冬天的麻雀,五方面的內涵都具有民族性,漢民族的文化中自然有這樣的情感、聯想和寓意。在有麻雀入畫的傳世作品中,五方面內涵影響著其題材內容的選擇和表達。
二、畫中麻雀
清鄭績《夢幻居畫學簡明》中說:“麻雀頷嘴皆黑,毛裼有斑,耳有白圈黑印,全身寫法俱宜赭入墨”,“故寫麻雀法必先用墨筆寫成,斑點濃淡自然,俟墨干然后加赭墨染之,趁濕復加墨點斑紋寫是”。在傳世中國花鳥畫中,麻雀的表現形式豐富多彩。它們因時代風尚不同而不同,因畫家特點不同而不同,同一畫家不同作品中亦有細微差別,不是寥寥數語能解讀的。僅選取幾幅有代表性的傳世作品作為載體,從中領略前人卓絕的技藝。
(一)一只麻雀、幾只麻雀與百只麻雀麻雀的只數由主題和畫面決定,但影響對麻雀的表現與刻畫。宋吳炳《竹雀圖》中一枝一鳥,屬典型的折枝花鳥作品。畫家描繪麻雀搔頭的一瞬間,眼睛半睜著很是舒服的表情,動態、姿勢、體型合情合理。麻雀側身,全無遮擋,處在畫面的黃金分割處,可比作這只麻雀的“肖像”畫。宋崔白《寒雀圖》畫了九只姿態神情不同的麻雀,自右至左依次是展開雙翅飛來、倒掛枝頭翻筋斗、傾身欲飛去、回首上顧、俯身瞰視、昂首鳴叫、躬背垂首窺視、靜臥閉目養神、抓癢,每只麻雀都有著與其他麻雀完全不同的動態,畫家求變化的意圖一目了然。如果說只有一只麻雀的畫面,主要是對其進行肖像描寫,幾只麻雀的畫面追求變化,也就是說幾只麻雀的不同特點,那么百只麻雀又怎樣表現呢?明邊景昭《梅花百雀圖》畫了近百只麻雀,是長卷花鳥作品。開篇一群剛剛起飛的麻雀,都是背面形象,色和形較為相同,它們翅膀的方向也基本一致,在畫面中給人統一的感覺,是一種重復的表現手法。但這群麻雀前面五只頭朝前,后面三只轉頭后看;在一片背面形象中,還有一只腹面形象的麻雀,這是重復中的變化。全卷近百只雀棲在枝上,每一只的姿態都不同,如此多的雀、如此多的不同姿態,是變化中的重復。#p#分頁標題#e#
(二)麻雀的筆墨五代黃居《山鷓棘雀圖》中,麻雀的羽翅用淡墨勾出結構,罩染羽翅之后用較濃的墨細細“勒”出邊緣,用筆屬于“勾勒法”。腹部用淡墨勾出輪廓,暈染填色,絲毛出羽絨的質感,同時刻畫出體態。雀喙輪廓硬朗,填色時用筆挺健,表現出喙的堅硬。麻雀形象的骨線精微細膩,罩染、暈染筆筆嚴謹,是典型的工筆花鳥作品。與之相比,明代林良畫的麻雀有著不同的面貌。在其《灌木集禽圖》中麻雀的筆墨兼工帶寫,勾染相間。喙、面、眼等實寫部分,細筆勾出輪廓,填色較為嚴謹。羽翅淡彩暈染,粗筆寫出羽翅結構,類書法運寫,但造型生動。腹部大點淡彩,散鋒絲毛出羽絨,輪廓邊緣自然輕松。雀爪直接用線條造型,筆簡神完。清代張庚《圖畫精意識》說,林良花鳥“林以善春夏秋冬花鳥圖四巨幅,每幅必以兩大鳥為主,如錦雞鴻雁之類,樹梢空中點以小禽,皆粗筆,仗大點大抹而成,如畫錦雞之腹,以巨筆蘸朱砂自膝下至尾一直掃下而圓厚,勝細勾者萬萬,尤妙絕者”。借其形容,將林良《灌木集禽圖》判斷為粗筆花鳥作品。粗筆花鳥與工筆花鳥在筆墨上有所不同,都偏重狀物之形、傳物之性;寫意花鳥則有著不同的筆墨和表達。清任伯年《藤蘿鳴雀圖》中,枝頭的兩雀數筆點成,兩筆濕筆大點成腹部,水漬恰好體現出另一種羽絨質感。頭頂、翅、尾的用筆靈活爽健,頭、頷是濃墨點出,爪用細筆濃墨頓挫筋道,眼耳之間留白。有筆處是雀,無筆處也是雀。兩只飛著的麻雀,沒骨寫形、闊筆墨跡、皴擦點染,筆筆醒透。寫意花鳥畫雖然用筆概括簡練,卻能充分地表達物象特征,所以不失傳神。
(三)麻雀的墨色南宋傳世作品《瓦雀棲枝圖》屬淡彩工筆花鳥,畫有五只高度寫實的麻雀。麻雀體面的色彩渲染化洽無痕。赭石、石黃、白粉、墨、花青等色,根據麻雀的形象特征,變化豐富而且微妙。麻雀周身先淡墨絲毛,再依色分染,最后又淡墨絲毛提醒,將麻雀毛茸茸的質感表現出來。麻雀背部斑點的點染和羽翅的暈染,墨色水潤。羽翅有稍濃的墨線提醒,與絲毛筆觸相協調?!锻呷笚D》描繪的麻雀可以說是“色不礙墨,墨不離色”。清人議北宋崔白說:“白畫雀,無黃家習氣,自有骨法,勝于濃艷重彩。”《洞天清祿》記崔白“作花鳥必先作圈線,勁利如鐵絲,填以重彩,逼真如生”。《寒雀圖》與《山鷓棘雀圖》相比可以是“體制清贍,作用疏通”的形容,但與《瓦雀棲枝圖》相比,墨色就較之深重了?!逗笀D》中麻雀羽翅的暈染,墨色接近皴染,邊緣有白粉提亮;色彩對比較大,特別是背部的斑點,墨色較濃,表現出麻雀背羽堅密的質感;腹部的絲毛更細密,而且根根有勁道,體現麻雀的風骨氣質??梢哉f是“以色助墨光,以墨顯色彩”。與前兩幅作品相同,清任伯年《藤蘿鳴雀圖》中的麻雀也以赭石為主要顏色。但任伯年畫作的顏色與前人不同,他將“中國文人畫的水墨,民間繪畫的色彩裝飾性與西方水彩畫講求色彩的冷暖、補色、明度、純度和統調巧妙地合而為一”?!短偬}鳴雀圖》的麻雀水色淋漓、色墨相融、玲瓏剔透,可以說是“色中有墨,墨中有色”。
(四)麻雀與環境中國傳統花鳥畫中,有花有鳥是常見的形式,花與鳥的表現或對比,或呼應,或協調,是有機統一的。如宋吳炳《竹雀圖》一枝一鳥,竹枝和竹葉用勾勒法,“勒”的竹葉堅韌,竹節犀利,竹竿硬朗,與蓬松柔軟的麻雀形成鮮明對比。宋崔白《寒雀圖》也有類似的對比,樹用濃墨枯筆,畫出老干蒼硬盤曲的姿態,而麻雀的筆觸工細。在很多傳世作品中都有這種枝干的蒼勁與麻雀的毛茸茸形成對比,以達到豐富畫面語言的效果。明邊景昭《梅花百雀圖》,近百只麻雀圍繞著蒼勁的梅樹跌宕起伏。梅干、梅枝的描繪中也用了赭石色,這與麻雀的顏色相協調。梅花的白色和麻雀腹部的白色,在畫面中又起到呼應作用。明林良的《灌木集禽圖》,麻雀斑點的點法與其他鳥身上斑點的點法一致,又與植物上眾多的釘頭點形成呼應。清任伯年《藤蘿鳴雀圖》中,麻雀和藤蘿的枝干用色用筆非常相似。立在枝頭的兩只麻雀,其尾巴的枯筆焦墨簡直可以看做是藤蘿的延續。其實花和鳥在同一畫面中,兩者的協調與呼應是畫家必須解決的問題,只是不同作品有不同的解決方式。麻雀在傳世作品中的姿態形貌豐富多彩:因為數量不同,每只麻雀在畫面上的作用不同,畫家對其的表現與刻畫也不同;因為筆墨不同,工筆、粗筆和寫意的麻雀“自形自色”,都不失神韻;因為墨色不同,以赭石色為主的麻雀“采章”多樣;因為與麻雀所匹配的植物不同,麻雀與植物的對話各具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