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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陳登報 單位：信陽師范學院文學院
“博客”(blog),又叫網絡日志,是一種十分簡易的個人信息方式。博客使得一般人都能在虛擬空間自由地發表言論,并且很少受到來自社會等方面的限制,這就給許多無名小輩提供了自由發表意見甚至成名的機會。而作家博客的出現,也正在成為一種引人注目的文學現象。作家與博客牽手,已經成為一種時尚。許多中青年作家已經在新浪的文化博客安營扎寨,余華、陳染、葉永烈等人得到了讀者的廣泛贊譽;陸天明、劉醒龍、孫郁、張頤武等作家和評論家也加入這一家園。我國博客文學的流行源于2003年一部博客小說《遺情書》的鵲起,后來博客發展迅猛,蔚為大觀。寬泛地講,博客中有很多是屬于博客文學的。
一、博客文學產生的背景
筆者認為,文學經典的“難產”成就了博客文學的誕生?，F在的讀者經常抱怨時下的文學創作基本上是沒有經典產生的。青年批評家葛紅兵在1999年的《芙蓉》雜志上就發表了一篇引起廣泛爭議的文章《為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寫一份悼詞》,態度激烈地質問:“在這個叫二十世紀的時間段里,我們能找到一個無懈可擊的作家么?”他認為,20世紀沒有值得敬仰的文學大師,沒有經典文學。拋開這篇文章的偏激色彩不談,當前空前繁榮的文學現象背后沒有經典卻是不爭的事實。所謂木子美、竹影青瞳之輩正是在這種背景下“脫穎而出”的。博客文學迅速成為網絡上的一道亮麗風景。當然,現代社會讀者娛樂化的人生態度和快餐化的閱讀方式也給博客文學的產生提供了肥沃的土壤。當下讀者的審美訴求中帶著極大的好奇成分和非專業成分。他們可能不是以文學的價值作為判斷標準,而是以自我的興趣愛好作為判斷依據。讀者的這種局限也制約著網絡文學作品的質量和好作品的挖掘。網絡是一個無邊際的地方,如果沒有讀者的“人氣”捧場,一個優秀的寫作者想要浮出水面,與傳統文學時期一樣困難,甚至更難。
二、博客文學的特點
博客文學具有以下特點:“一是博客的媒體性大于文學性。因為它本身“短平快”的特點使它承載不了文學的沉重和深刻。但是博客也因為信息不經過中間的周轉和過濾程序而迅速呈現在受眾面前,保持了信息的原生態,從而為了解作家的個人情況和心理狀態提供第一手的資料。雖然不能指望通過博客這種載體誕生很偉大的文學作品,但是博客也可以為作家提供具有現場感的新鮮的素材。二是博客的信息性大于思想性。很難通過博客提供較深刻的思想和較深刻的觀點。三是博客的個人隨意性大于社會公眾性。博客雖然能為公眾提供原生態的信息,同時也容易成為非常個人化的載體。”①從作者主觀情況來看,網絡寫作具有即時性的同時,也彌漫著浮躁的習氣,快速“粘貼”甚至在線寫作成為網絡難以避免的寫作習慣。浮躁之作必然無法和傳統文學那種精雕細琢、反復推敲相媲美。當然,不可否認,網絡上也有默默耕耘、作品充滿著思想光華的優秀博客。但這樣一些優秀的博客,卻因為各種原因而被埋沒在上萬個博客當中。博客的勃興給批評家、評論家提出了一個巨大的難題:如何練就“火眼金睛”從成千上萬個博客中發現“文學”的因素,發現好的作品?
三、博客文學對傳統文學的影響
博客文學的出現和流行,顛覆了傳統的文學觀念和經典文學生產模式,打破了傳統價值觀念與道德的禁錮以及主流意識的控制。
1.博客文學顛覆了傳統文學觀念
一般來說,感情真摯(真),內容健康,富有道德良知和社會責任感(善),形式美妙(美)的“美”文才能稱為“文學”作品。文學要求作品文筆優美,語言凝練,排比、對偶等修辭手法綜合運用,節奏有張有弛,內容形式和諧統一,是令人賞心悅目的富有感染力的“美文”。按照別林斯基的說法,文學是民族精神的體現,是一個民族精神活動和發展軌跡的書面記錄。按照這種文學觀念,總結、匯報、留言條、日志和聊天記錄等就不能算是文學。這樣,文學代表了知識分子精英化的敘述話語,也使文學成為少數人的專利而不能進入尋常人的家庭和生活。但博客文學開始消解這種傳統的文學觀念,使文學不再是文人的專利。博客文學平等對待任何人,不要求作者有多高的學歷和身份。只要會打字、會上網、會寫日志,任何人都可以從事寫作,成為博客。博客文學多口語,有時甚至是瑣屑記事,不需要太多的修辭手法,不需要考慮是否符合“真、善、美”的要求,真正是“想到哪兒寫到哪兒”,可以說這降低了“文學”的標準和門檻。雖然博客也有名人博客,如徐靜蕾的博客;有專門的職業博客部落,如教師博客群,也許這會促進博客文化的精英化。但從整體上來看,博客仍屬于草根行為,是平民運動。相對于博客文學平民化、大眾化的特征而言,傳統經典文學作品就是十分高雅的曲高和寡的“陽春白雪”。如果說經典文學是“陽春白雪”之人的狂歡,那么博客文學則是“下里巴人”的書寫和狂歡。
2.博客文學打破了傳統價值觀念
傳統價值觀念重視教化與道德規訓。中國有著幾千年儒家文化積淀,儒家文化作為文化潛意識仍存留在當今許多文藝批評家大腦里,使他們仍持“衛道士”的姿態進行道德批判。而博客文學則消解這種道德批判的“邏各斯”中心主義,尋求個體心靈“詩意地棲居”,肆意自然,獨抒性靈,有的甚至是以宣揚享受性生活為極端?；蛟S有人對博客文學中大膽的性宣言感到恐慌和畏懼,但和現代醫學所宣揚的“幸福即性福”的觀念相比,其性宣言真是“小巫見大巫”。性本是大多數人完整生活的一部分。元明以來,中國人反對傳統禮教的束縛最突出的一點就是“以情抗禮”、“以情反禮”。到了后現代的城市消費時代,則開始演變為“以性抗禮”、“以性反禮”。茅盾談到“中國之所以會產生那樣的性欲小說”時,就曾說其原因亦不外乎:“(一)禁欲主義的反動。(二)性教育的不發達。”②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性描寫是撕毀人類文明禁欲外衣的本真表現之一。作為文學樣式,博客文學表現它也無可厚非。博客文學中對性生活的描寫,是率性而為、任性自然的表現,是保留一份“真”的舉止。當然這種“真”的舉止卻滑向了“矯枉過正”以致濫情的一面,這一點是應該予以防范的。當前,數量眾多的博客文學良莠不齊,需要讀者自己來辨別。一方面,博客文學里蘊含著大量的性生活描寫的小說,如《遺情書》;但另一方面,博客文學中也有很多富有小品散文品格的內容。這類博客文學或留連山水有感,或寫交友和購物之情緒,或探討人生、理想和文學,脫去了庸俗的外殼,富有詩一般的語言,有著輕靈飛動的氣韻和清純可愛的氣質。這類作品與張揚性生活描寫的博客文學在形式和走向上都有明顯不同,后者表現低俗生活,前者卻表現雅潔,只是因其被點擊率不太大,博客作者知名度不太高,往往被忽略。但從文化尋根上看,這兩類作品都關注自我、表現自我、尋求個體精神狂歡,重視對傳統道德規范的撞擊。#p#分頁標題#e#
3.博客文學突破了經典文學的生產模式
首先,從載體上看,博客文學和其他網絡文學一樣,實現了作品附載的形式由紙張到電子網絡的轉變,由三維的穩定的真實空間轉為稍縱即逝的虛擬空間。其次,從寫作過程來看,傳統文學作品一般是寫完所有文字后才交給出版商出版。而博客文學不一樣,它是邊寫邊出版。網友讀者也參與評論,博主則邊寫邊改,注意吸收讀者意見,讀者與博主在互動中推動博客文學的發展。由于是存在于虛擬世界中,博客文學努力尋找與現實生活相迥異甚至相顛覆的生活,給網友以“陌生化”的生活情態和“陌生化”的感受,從而大大提高點擊率。再次,從發表程序來看,一般文學作品的發行尚需經過文化音像等管理機構的審批,故從成品到被人所知所需時間較長;而博客文學則以最快的速度上傳到網上,管理機構還來不及審查,它就早已公開發表,并且已有很多讀者了。最后,從敘事上看,博客作家們打破了已有的文學觀念,而把寫作變成在個體的空間里隨意書寫的一種精神享受。不論是博客小說還是散文,它們都由宏大敘事變成日志式的私人化敘事,由反映時代“主旋律”變為演繹個人瑣屑小事;它們遠離文學的政治命題,關注個體作為主體的生命空間,表現任性自然的情感心靈,還力圖招來成千上萬的看客“圍觀”。因而,博客文學成為虛擬世界的文學狂歡和另類風景。
4.博客文學體現了對主流意識的超越
主流意識要求作家創作時帶著強烈的社會歷史責任感,尋求將個體融入到國家與社會中,選擇能代表積極向上、健康進取精神的典型素材,反映時代“主旋律”。而博客文學則打破這種常規思維,跳出主流意識對個體的心理束縛,真正做到“我手寫我心”。從古代文學史看,固然范仲淹的《岳陽樓記》式的有憂患意識的散文是優秀文學,但“桃紅李白,各領風騷”,誰也不能否認明末抒發個人性靈的小品散文是好作品。從當代文壇上看,同樣寫到情色,《廢都》寫出了當代都市語境下某些文化人沒有信仰、精神虛空的頹廢和墮落;《白鹿原》則借原上人物的變遷,寫出國共兩黨復雜的關系史以及國家民族史?！稄U都》、《白鹿原》具有強烈批評意識的宏大敘事能引領文學新氣象,成為主流文學的樣本。而博客文學寫作主體的平民化則解構了傳統的文化精英主義,疏離了創作與時政之間緊密的關系,自由地表達作者所感所思所見所聞,將寫作變成了最純粹的私人寫作。博客文學大都缺乏大作家的社會批判意識,沉溺于個人的狹小圈子,更多的是自我暴露、自我欣賞、自我狂歡,講究自我感受和意志的自由無羈。它們以放縱性情、求異和求刺激的大膽方式吸引讀者,注重當下的快感,甚至是追求“一夜情”的刺激,這可以說是喪失宗教性的信仰,缺乏終極的關懷。但它們逼真地反映了當代人的生存狀況和心理感受。在博客文學中,作者可以顛覆自己往日的行為,扮演“中心”的角色,放縱情感,引來萬千看客的“喝彩”,呈現出狂歡的精神。這種近于瘋癲近乎酒神狀態的精神迷狂,是對主流意識的無限超越,是消解主流話語,蔑視權威,消解一切中心而注重心靈放飛空間的率性而為和任性自然,是后現代精神的一種表現。他們在這種暴露與狂歡中顛覆了傳統的人生觀、價值觀,是一種游離于主流意識之外的個性張揚。因而綜合來看,博客文學具有濃郁的后現代狂歡色彩。
四、對待博客文學的態度
曾有一些人將博客文學定位為網絡上的性文學進行批判,其實這是只見樹木、不見森林,將之妖魔化的做法。固然,博客文學里的極端代表有木子美、竹影青瞳之輩。但我們也應看到,大多數博客文學是不帶色情的,而是個體展示自我心靈的場所。只不過大多數博主不以極端暴露的方式出現,因而不夠出名罷了。然而,他們不出名,不等于他們不存在;木子美、竹影青瞳雖然出名了,但不等于她們就能代表博客文學的普遍面貌。從數量上看,木子美、竹影青瞳之作只是博客文學中的極小部分。盡管博客文學中那些瑣碎、低俗、色情內容并不為我們所認可,但現代型社會是在文化政策上追求相對寬容多元的社會。所以我們的社會現在才會變得已能接受比基尼泳裝、人體繪畫、攝影與彩繪文化,能以寬容的心態對待同性戀以及關愛艾滋病毒感染者,我們的醫生才會宣揚“幸福即性福”的觀念。那么,我們的文藝評論家們又有何理由大罵那些含性內容的網絡“身體寫作”,為何又要視博客文學中的恣情為洪水猛獸呢?木子美寫“一夜情”遭到眾多世人的詆毀,其實古代小說如“三言二拍”中就有性描寫,經常寫到類似“一夜情”的偷情;國外的小說如《十日談》也經常寫男女偷情,但它們卻都被奉為小說經典。
當然,網絡有一定的隱蔽性,故不排除有的博客文學變成了娛樂世界的垃圾場。但不管怎樣,包括《遺情書》和《竹影青瞳文集》在內的絕大多數博客文學并沒有上傳淫穢圖畫或錄像。而且當我們把《遺情書》等當做文學作品時,就不能把作品中的“我”(即敘述者)等同于作者,其中的“我”的性宣言也不能理解為作者的性宣言,而要理解為是對社會某一族群的病態世界的“忠實”反映。茅盾也曾說過:“我們要知道性欲描寫的目的在表現病的性欲———這是一種社會的心理的病,是值得研究的。”③心理學家馬斯洛早就說過,人有愛情和情欲作為心理和生理的基本需要。因而,博客文學中出現的性描寫現象也是有一定社會學意義的。所以,如果我們總是帶著“衛道士”的姿態批判博客文學里的性宣言,那就會讓自己陷入越來越尷尬的境地,成為桎梏博客文學發展的枷鎖。雖然目前博客文學的文學品位有待大幅度提高,但從發展的眼光看,博客文學可能會成為未來文學的一大樣式。我們過于貶低博客文學的存在價值,甚至將之妖魔化,就會阻礙其發展。在美國,博客在總統選舉、“9•11”事件等國家大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但在中國,博客網站卻成為一些進行身體體驗寫作的實驗工具,以至于人們一提到博客,就將它與裸露、情色、隱私、窺視與被窺視等東西緊緊聯系在一起。從博客文學現象來看,國民性改造問題仍然沒有完結。因此,我們應以長遠的眼光、更寬容的心態看待我國博客文學,為博客文學的發展營造健康的社會環境,給博客文學一個較合適的正面評價,這樣才有利于培育和推動它的發展。隨著博客文學的發展,將來會出現越來越多的有高潔品格和優雅文筆的點擊率高的博客散文或小說,到那時博客文學就迎來了它蓬勃發展的黃金時代。#p#分頁標題#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