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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聽的女人名字范文1
慢慢地生意興隆起來,在吃客的建議下,女人請人做了塊招牌掛在屋檐下,上面寫著“香香餃子館”幾個鮮紅的大字。于是街坊四鄰知道了這女人叫香香。
女人30多歲,身材不高,穿一襲白底藍花的中式衣衫,腰系一條印有紫色小花的素雅圍裙。她長著白白胖胖的圓臉,愛說愛笑,看人時總習慣性地瞇起眼,好像有點近視。因為我在餃子館隔壁二樓居住,便常聽到女人扯著柔軟的嗓子喊:“太陽喲,來幫我揉面”;“太陽喲,再去買幾個碗”;“太陽喲,肉餡快完了——”每次喊后,都能很快聽到男人的響應。
我聽著女人溫柔的呼喚,心里納悶:難道這個男人名字叫“太陽”?于是便開始留意這個男人。男人見人總是一臉的笑,他右腿有點兒瘸,雖然忙得團團轉,但從沒聽他大聲說過一句話,更沒見他發過脾氣,對他的女人從來都是言聽計從。
一個夏夜,我坐在樓下乘涼,女人在晾洗過的衣衫:“太陽喲,給我拿叉篙來!”男人聽到呼喚,“噢”了一聲,從屋里出來,手里拿根叉篙,卻不遞給女人,而是接過女人手中的衣衫,小心地掛了起來。原來,女人個子比較矮,男人怕女人夠不著,就自己來。女人瞇著眼,望著男人柔媚地笑。
我那天心情好,不禁好奇地問:“你男人的名字叫太陽?”女人愣了愣,聽明白后,笑彎了腰:“不是的,他叫泰良,泰山的泰,良好的良?!薄拔姨焯炻犇闾柼柕亟校杏X這名字起的真是好?!薄澳悄愀纱嘟兴柡昧??!迸擞中?,男人也憨厚地跟著笑。
這時,隔壁一家電視里,忽然傳出了《天仙配》里好聽的唱腔:“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隨手摘下花一朵,我與娘子戴發間……”跟我說話的女人突然興奮起來,扭過頭去癡癡地站在那兒,跟著那美妙的音樂輕輕地唱起來。唱完之后,女人才扭回頭來跟我說,“我就是愛聽黃梅戲,我是唱著黃梅戲長大的?!?/p>
她是想家了吧!我在月光下,靜靜地看著,女人的臉,亮亮的,像一彎明月,我突然感覺她很美,一個整天忙碌、內心填滿幸福的女人,在這樣皎潔的月光下,眼前開滿了故鄉的映山紅。
那你為什么要跑到千里之外來賣餃子呢?我問。
女人說,她的家鄉很窮很落后,村里人好多都跑到外地去打工了,她和“太陽”雖說體格比別人差點兒,但擅長做面食,所以就跑到武漢來了。
好聽的女人名字范文2
從幼兒園到初中,我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遇到不熟悉的人,交談不了幾句就沒了言語,為此,人送一外號——“木頭”。雖是不大喜歡,但也沒計較過。而她,就像河流一樣,流到哪里,聲音就跟她哪里,無論是巍峨的高山還是矮小的灌木,只要有她經過,必會留下些許印記,她可從來不缺說話對象。
那時的我著實不喜歡這樣的女生。那么聒噪,必是愛嚼舌根子、凡事斤斤計較的小女人姿態,真能把人煩死。我甚至能預想到我苦難的未來。
終于還是坐在一起了,我卻發現事情遠不像我想象的那樣。
一次,我看見她握著鉛筆,在教科書的空白頁上描畫著什么,神情專注,筆觸輕盈。我探過頭,只見一排排人名擺在上面,不由得心生疑惑——這是個什么作業?
忽然,她抬起頭,笑容層層漾開,眼睛里的光彩幾乎要淹沒了我。她問:“你是什么星座的?”“天蝎。”我回答。她匆匆在紙上記下我的名字,然后歡欣地說:“我也是天蝎!”三句話以后,我們的話匣子就收不住了——誰叫我們都那么喜歡研究星座呢?自此,同桌兩方會談正式拉開序幕。
從形象氣質到未來命運,各大星座都被我們剖析了一遍,直說得天花亂墜,連鬼神都自愧不如。當然,其中百分之八十的內容由她一人承擔。她時而抬頭看看天,時而晃晃手中的筆,說到激動的地方就甩出她招牌式的狂笑。直到今天,當我回味起當時的場景,腦中仍然會冒出一個畫面——兩位戰士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又驚又喜地說道:“同志,可找到你了!”而她也常說:“天蝎和天蝎是命中注定的朋友。”
這僅僅是個開端,然而有一天,她還是讓我義無返顧地與她同化了。
她開始天天給我打電話。短短的電話線讓我覺得她就站在我的心里。她給我講她的快樂,她的難過,然后給我唱歌。
她唱孫燕姿的《天黑黑》,陳倩倩的《芭比》,陶?吹摹?elody》,歌聲清澈悠遠。我蹲在角落,捧著聽筒,霎時間,我覺得這個世界只為我一人開放。每唱完一首,她總會問我:“好聽嗎?”我總回答:“很好?!彼男β暰腿绯彼话阋化B疊蔓延。后來,我們很親密,后來,我們有說不完的話,后來,老師對桃子說,桃子真厲害,連我都被影響了……水多了,木頭也被浸出了小蘑菇。
總算習慣了桃子,可是有一次她卻讓我“震驚”了一回。
寒假前,我們來學校拿成績單。隨著一張張卷子發下來,桃子越來越慘烈。終于,她看到數學卷子上的六十多分時,眼淚噴涌而出。她拿著卷子,不停地重復一句話:“怎么辦啊,我沒及格啊!”淚水打濕了她的臉龐,本來粉紅的臉愈加艷麗。
不知誰說了句:“六十多分?你及格了呀!”桃子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聲震千里,并轉動著身子,不住地對周圍的同學說:“我及格了!哈哈,我及格了!”那樣子好象她中了五百萬彩票一樣。看著她興奮的模樣,我剛準備好了安慰只得作罷。
旁邊的同學小聲說:“她是不是瘋了?”的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真夠令人費解的。
好聽的女人名字范文3
看著他又結婚生子,過著光鮮的生活,個中滋味,也許只有愛過才知道的吧。
世界真小
那天,我在郵局,準備給老家的父母匯點錢過去。中秋節就要到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正在填寫匯款單,聽到旁邊一個人接電話,那聲音有些熟悉,抬頭一看,竟然是林茂盛。我愣了一下。
他也看到了我,沖我點頭,我面無表情地低下頭,寫著匯款單上匯款人名字:李菀菁。想當年,他跟我搭訕時,是在大學新生接待處,我在登記表上寫我的名字,高兩屆的負責接待的他說,你的名字很美,跟我的很搭哦。然后,他在一張小紙片上寫下他的名字,林茂盛。你看,我是樹多,你是草多,都是植物類的,我們應該是一家。他說。
排在我后面的人笑起來,我的臉紅得像火燒一樣。就這樣,我在進大學的第一年,就被他以這樣的一種方式追求,成了他的女友。
13年后,我們卻成了路人,卻不僅僅是路人。我和他曾經有一段維系了5年的婚姻,還有一個現年7歲的兒子。他是我的前夫,我是他的前妻。我們分開3年多了,現在突然遇到,仍然覺得尷尬。
他穿著一件粉色的襯衣,這是我從來不曾想過他會穿的顏色。他以前的衣服從來就是藍白灰,白色襯衣就是他最亮的顏色了,現在,他穿著粉色,粉紅色。
我想,從前,我就不太懂他,現在,我更加不懂他。
我匆匆辦好匯款,匆匆離開那家郵政所,簡直就像逃。
我不想看到他,因為他會讓我想起自己生命中經歷的那一次失敗,那一次傷害。我承認自己在婚姻中沒有做到完美,但是,背叛婚姻的是他,不是我。3年前的那一幕幕又開始在頭腦中回放,他和另外那個女人的一言一行,都像放電影一樣,在我的腦海里浮現。原來,時間并沒有讓一切褪色,只不過是我裝作忘記了,就以為自己真的忘記了。
刺激你的人真多
生活中,你越是怕什么就越是來什么,越是逃什么,就越是有什么追著你來。
晚上,我接到一個久未謀面的朋友的電話,這個朋友準確地講,是林茂盛的,她是他的大學同班同學,大概當年林茂盛沒有追她而追我讓她的心里總有點不舒服吧。所以,在我和林茂盛離婚之后,她偶爾與我聯系,帶著撲面而來的安慰,有意無意地刺激一下我。對此,我一直保持著一種不親近但也不拒絕的態度,畢竟,她是我唯一能通過她而得到林茂盛現在消息的人了,就像她是我的一個線人。想一想,我和她之間的這種關系真的挺可笑的。
她先是問候我,然后指責林茂盛,再然后問我,你知道嗎聽說林茂盛生了個兒子。
我想,這就是今天她想告訴我的重點。林茂盛有了一個兒子,這樣的消息本來于我無所謂,我和他已是不相干的人了。但是,腦海里突然想起從前看宋丹丹的書中寫她的前夫對小兒子的鐘愛,其實于無意中也是對大兒子的傷害,我突然想到自己的兒子林丹。
我和林茂盛離婚時,林丹才4歲,他很不理解也不接受,還問我,爸爸什么時候回來。他以為,大人之間的分分合合就和幼兒園小朋友的爭吵一樣,轉過身過一夜就可以忘了,第二天還可以手拉手玩游戲做朋友。大人的世界,哪有這樣灑脫這樣無所謂。
我對這個朋友淡淡地說,不知道,如果是這樣,恭喜他。掛了電話,我的手有些發抖,我的心酸酸脹脹。3年來,我一個人帶著兒子過,被人們用略帶異樣的眼光看著,內心不免還殘留有也許兩人可以破鏡重圓的幻想,也經歷過多次不稱心的相親經歷,那些委屈與傷感在此刻化成淚水決堤而出。
眼淚真的止不住
兒子來敲門,我馬上抹去淚水,開門讓他進來。
媽媽你怎么了?他問我。
我說沒什么呀,剛才在看一個很感人的電影,太太太感人了,忍不住流淚了。
什么電影呀。兒子問。
《義犬八公》。我說。這是我很久前在網上看的電影,當時也是心情不好頭昏腦脹,聽人說看悲劇多流淚可以提神,于是就看了它。果然是枚超級催淚彈。由狗的忠誠,對比婚姻中所遇到的人的欺騙與背叛,我哭得稀里嘩啦,眼淚鼻涕流了一大堆,之后真的神清氣爽了。
兒子吵著也要看,我就在網上找到那個電影視頻,讓他看起來。
我慶幸自己掩飾得很好,我不想在兒子面前表現出脆弱,因為我必須堅強,而且我必須有智慧,對于婚姻,對于情感,不能再意氣用事了。
就在半年前,我在單位的體檢中發現有乳腺增生,同事的姨媽剛剛因為乳腺癌去世,聽說乳腺增生很容易演變乳腺癌,這消息嚇了我一大跳,我當時就想,如果自己生病了,有個三長兩短,我的兒子怎么辦?
好在我的增生是良性的,很快得到了有效治療。就在那一次之后,我改變以前從不在兒子面前講他父親的任何事任何話的做法,開始對兒子講一些他父親的好話,以前那樣,我是不想自尋煩惱。現在這樣,我是想讓兒子知道,他的父親雖然背叛了婚姻,但他仍然是你的父親,他是愛你的。
但是現在,我覺得這愛也開始變得稀薄起來。
看著兒子在電腦前邊看電影邊流眼淚,我走過去摸摸他的小腦袋,我的眼淚也流了下來,止也止不住。
我是唯愿我們都只是為那只忠誠的狗而流眼淚,但我知道,我不是。
生活已經改變了,你必須跟著改變
周三,接到了好朋友小瀾的電話。她也是一個單親媽媽,她的兒子和我的兒子同齡,倆孩子從幼兒園到小學都是好朋友。每次她要去參加約會時,會把孩子寄托在我家里。她比我早兩年離婚,原因大同小異,所以我們有很多共同語言。我知道,她一直在努力地尋找自己的幸福,這次,她告訴我一個消息,她就要結婚了,請我去參加她的婚禮。
我真的為她高興,因為我可以感覺到她的幸福,也知道這幸福是多么的來之不易。
你現在怎么樣?她問我。
我跟她講,還是老樣子。
因為是朋友,我把這兩天路遇林茂盛,以及從他的朋友那里得到有關他的消息受到的刺激講給她聽。我說,我需要將這些都講出來,再憋在心里,我擔心我的乳腺會再犯毛病的,醫生不是說,很多乳腺有問題的人都是心事太重嗎?
小瀾說,我知道,謝謝你信任我,把我當朋友講給我聽。接著她說,這樣也好,你不用再對他有什么幻想了。調整心態,沒準就可以遇到不錯的人呢。
我笑笑。
我想起前一次相親中遇到的一幕,那個本來還不錯,對我也很有好感的男人,在得知我還帶著一個兒子之后,說,你應該把你兒子給他爸爸。我覺得吧,離婚了還帶著孩子的女人,其實還在給她的前夫盡義務。
因為這句話,我對他不再有一點興趣。我告訴小瀾。她說你做得對,其實你當時完全可以反駁他一句,你為什么不說你自己帶著孩子是在為你前妻盡義務呢?
我們笑了起來。其實我知道,這個人雖然說的不好聽,但從某種意義上講,他說的是一種事實。有人明白直爽地告訴了我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從這點上講,我應該感謝他。
小瀾說,相信你會找到自己的幸福的,不過,在找到之前,就得讓自己幸福,不是更好嗎?
她告訴我一些她新近發現的好玩去處,約著下次我們一起帶孩子去。但我知道,結婚后的她,也會漸漸地因為有自己的家庭生活而遠離我。
不過,我很感謝她,感謝她所說的這一句:在找到幸福之前,就讓自己幸福。
從一輛車開始
我決定買車,這是這一年來縈繞在我心頭的一個夢想。此前一再擱置,都是因為經濟原因,現在,我決定行動,而且,我決定向林茂盛要錢。
離婚3年,每個月他給林丹的生活費區區800元。而孩子一個月至少生活費得1000,上學、課外培優、興趣班還需要很多,更不用說飛漲的物價無形中又增加了我的負擔。我早就想讓林茂盛增加撫養費了,先是聽說他開了家酒店在創業期,就沒開口?,F在,他結得起婚,生得起第二個孩子,而且也有房有車了,他就有能力為自己的大兒子付出得多一點,林丹本來就應該擁有這一切的,可是現在,我們娘兒倆上街還得擠公交車,雨天一身雨暑天一身汗。要打車一定得有特別的原因,一定得掂量一下荷包。憑什么?
我拿起了電話。
林茂盛,你好。當我用平靜的語氣和他打招呼時,他有些驚訝,問我有什么事,是不是林丹怎么了。
我說,是的。林丹馬上要上小學三年級了,周末有兩門培優課,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交通很不方便,我想買一輛車接送他,但現在手上沒錢。你是他的爸爸,只好找你。
這,我不是給你們生活費了嗎?他有些為難地說。
我笑笑,說,那800元錢現在可以做什么?下一場暴雨菜場的菜價就要翻一番,你開酒店的該不會不知道吧?
他愣住了。
我說,這些年來我一直想做一個獨立自強的單親媽媽,太累了。孩子不是我一個人的,我可以讓他到你家生活一年兩年嗎?我想歇一口氣。
他不語,我便講了那個相親所遇到的人的話,我只是想提醒他,在他有家有室過著完美生活的同時,我承擔的是什么。我可以肯定的是,在他過著他理想的生活時,是不希望兒子林丹突然出現在他的生活中的。而我,也不想讓兒子在他的身邊生活,我只是想用這個假設來給林茂盛一點壓力。
果然,在猶豫一會兒之后,他說,好吧,你把你的帳號報給我,我三天之內給你打8萬塊錢過去。車就是一個代步工具,買個兩廂車就足夠了。
話說到這里,我就知道,不必再說更多了。
一笑而過
那天,下著大雨,我開著那輛紅色的本田飛度去接兒子時,與林茂盛不期而遇。
我看到,他開著一輛黑色的雅閣。這車價是我的小車的四五倍吧,但是,我不介意,他生意做得好是他的本事,只要他對兒子還有所用心,就夠。
兒子坐在我的身邊,跟他打著再見的手勢,我吩咐兒子系好安全帶,然后裝作專心地倒車,調頭,沒有看林茂盛。我知道,他這次出現在小學門口,一是想看看兒子,也是想看看我買的車。但是,我就是不和他打招呼。
也許他會有些失落吧。但是,我不想犧牲我的感受來照顧他的感受。
經歷了這一切之后,我知道,我們曾經愛過,所以不會成為敵人。我們曾經傷害過,所以也不會成為朋友。
好聽的女人名字范文4
曼夏
紙蝴蝶翻飛的美麗光線,糅合一兩聲清脆的鳥鳴,射進覆塵的窗子里來,射穿誰透明的嘆息。
——題記
2008.5.27 星期二 晴
曼夏
很爛漫的陽光??諝饫餄B透著汲取自揚塵回憶的干凈明媚。初夏里,池水和流云都微瞇起眼,看凡世的孩童在簡單的歡樂中心滿意足的笑容。
課間操后,淀雪飛奔著來找我,然后停下來,氣喘吁吁地說:“老師……在……多媒體教室……找你……”
我看了他一眼,說,Thx。然后不緊不慢地走過去。
過道里很是陰涼。在我最喜歡的夏天,仿若有清麗的雛菊,盛綻在陽光深處的美麗風景里。
我走近多媒體教室,茫然地望著班主任。然后一個名字叫陳靜的女老師把我帶到排練廳,說,你叫堯曼夏是吧,學校決定要你給藝術節做主持。
我突然發現自己很偉大。我輕描淡寫地點點頭。
陳靜問:“有這方面的經驗沒有?”
“有?!蔽一卮鸬煤芨纱唷?/p>
“比較有登臺經驗吧?”
“是?!蔽液敛恢t虛。
那個女人微笑著點點頭。她的皮膚泛著亞健康的土黃色,眼睛很大然而光澤卻那么昏黃。她的聲音掐得很細,很有裝嬌的嫌疑。而那頭發梳得閃亮閃亮,額前發際線上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滲出油來。
我突然覺得這個女人好像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見過。
她說:“你的搭檔——就是那個男主持——他過一會兒才來,你先看看稿子吧!”
說著,她把一小沓寫滿稀奇古怪字跡的泛黃的材料紙遞給我。
我的目光落在了稿紙的第一行字上。
“讓藝術放飛,與文明同行……”后面一團類似于鬼畫符的東西我就不認得了。
幸虧剛才只是默念,卡殼了也沒人知道。
誰知陳靜居然立即說道:“讀出聲來??!”
BT!
我只得清清嗓子:
“讓藝術放飛,與文明同行……嗯……嗯……”
陳靜的聲音很輕柔,帶著似有還無的微笑:“自己學校的校名都認不出來了?”
我茅塞頓開:“XX中學2008年藝術節文藝匯演現在開始!”
陳靜聽了,很滿意的樣子:“不錯,不錯。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嗎?”
我說:“有一點,不很多。”
陳靜點點頭:“嗯,很好,很好?!?/p>
而她臉上并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但是,至少在我看來,她身上的一切仿佛都是最最矯揉造作的。我并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但這種想法卻是確確實實地從我一見到她開始就無比清晰地呈現在我腦海里了。
我什么話也沒有說,
她微笑著,目光向四處游離開來,一會兒,像一只披著媚俗彩衣的花蝴蝶,翩翩地歇落在大廳門口。
她說:“來了啊。”聲音很輕,但在空曠的大廳里卻無比清晰;經過四壁的反射,刻意加上的嬌媚修飾讓那聲音最終鉆入我的耳朵之后變得幾乎刺耳。
我回過頭去。一個高而且清瘦的男孩子輕緩地走進來。他的頭微低著,脊梁稍稍彎曲。
他還沒走近,另一個女人就風風火火地走過來了。那是個教音樂的,很BT的女人,經常給學校的文藝節目做排練。好像叫尹什么千的……對,尹千芊。
然后,陳靜對那個男孩子說,你快點過來。她說話間尹千芊已經走到了我跟前。接著那男孩也走了過來。我們都很主動地隔對方好幾米遠。
我聽見尹千芊小聲地問,陳靜,這倆孩子怎么樣?
陳靜說,還不太了解。然后她突然很大聲地說:
“你們倆站那么開干什么?”
我低下頭,用余光瞥見鏡子里的我和那個男孩子。
連鏡子里的世界都那么尷尬……
無可奈何地,我和那個男孩子都輕輕地像對方靠近了半分米。
尹千芊開始發飆:“那么忸忸怩怩干什么?叫你們站近點!”
我不敢看離我只有不到兩米的鏡子。我想我臉上一定已經浮現出“可愛”的高原紅了吧。
我和那個男孩子很“大方”地把距離又縮短了五厘米。
陳靜很平靜地說,你們倆把稿子看一下。
我就把稿子遞給他。他靜默地讀著,然后我們都很默契地往相反的方向偷偷挪步。
終于,在距離重新增到十五厘米時,尹老師一聲咆哮:
“怎么又站那么遠了?”
然后,她很粗暴地把我和那個男孩子推到一起。
我低下頭去,望著和那個還根本不認識的人不到一厘米的空,欲哭無淚。
仿佛已經飄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的時光,我終于重新抬起頭。鏡子里,我身邊那男孩子穿著很干凈利落的襯衣和滑板褲,俯首注視著手中的稿子,沉思的面孔很精致,幾乎有點完美。看著鏡子中的兩個人,突然覺得如果牽著手到街上走一圈一定是一對模范情侶。
而我并沒有像小說女主角那樣面紅心跳起來。我不是花癡。
我是。
就是審美觀與正常人永遠不一樣的。
其實“”還有一個別名,叫“天才”。
很快地,他抬起頭表示對前面一部分已經有了大致了解。陳靜說,你們倆配合著念一下。
我看了他一眼,開始念第一句:
“讓藝術放飛……”
他接道:
“與文明同行……”
陳靜說:“停!下面一句齊讀。”
“XX中學2008年藝術節文藝匯演現在開始!”
最后一個音落下時,我們已經很自覺地把距離增到了五厘米。
本來以為這么一點距離不會被發現,可尹千芊馬上吼道:
“站近一點!”
崩潰……
好了,兩厘米,可以了吧?
……
短暫的課間很快就過去了,上課鈴匆匆響起,第一次排練宣告結束。
陳靜和尹千芊商量了一會兒,說:
“好吧,你們倆就在下午第四節課到這兒來吧。到時候我要是沒來,你們就先自己排練著。下午上課之前你們就可以來找我要打印好的稿子了?!?/p>
我長吁一口氣,說聲“老師再見”,連忙轉身走了出去。
那個男孩子比我走得還快。一個漂亮的轉身,直直地走出了大廳。我突然聞到一種似有還無的很清淡很溫和的香味,輕輕鉆進我鼻腔里來。抬頭看他,他就在前面一兩米的地方,面容那么精致,淡定的目光悠悠地、悠悠地飄落,擠進初夏時節一種空氣與另一種空氣的夾縫中間。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走到他身邊。我問:“你下午真會來?”
他淡然一笑:“那還能怎樣?”
我“哦”了一聲,說,其實我不想來,因為我不想看見那兩個女人。
他笑了,不作聲。
我問:“你是幾班的?”
他說:“八(12)班,風銀染。”
我很驚奇地張大了嘴巴:“風銀染?我怎么沒聽說過?”
他又笑了笑,說,沒聽說過,這很正常。
然后他又問,你呢?
我說,我啊,七(9)班,堯曼夏。
他什么也不說,眼角流溢出淺淺的笑意。
過了會兒,我說:
“明天,5月28日,是我生日?!?/p>
他轉過頭,臉上浮現出淡淡的不易察覺的一絲驚喜:“真的嗎?那先祝你生日快樂!”
我微笑著點點頭,說,謝謝。
初夏的陽光溫和地撒在他臉上,他眼底映出很暖很暖的像雛菊一樣的桔黃色。淺淺的隱約可見的笑在他陽光照耀的臉上鋪散開來,一直鋪到金光閃耀而依稀可辨的天邊。他的嘴角帶著不易察覺的弧度,淡淡的笑意如水晶般透明,被陽光射穿了虛無,留下兩瓣真實可辨的美麗的唇,如同東方清晨盛綻的妖蓮。
今天,我還只有十一歲。
而,到了明天,我就真的、真的永遠也不是個孩子了。
下午,我終于被陳靜找到,她把打印好的稿子交了一份給我。臨走時還不忘叮嚀:別忘了,下午第四節課過來。
終于熬到了第四節課的鈴聲響起的時候。我帶上稿子,不緊不慢地走到排練廳門口。大門緊鎖,五分鐘過去了,依然不見一個人影。
我有點急躁了。一分鐘后我出現在八(12)班門口。
我沒打報告就走了進去。然后我很大聲地對正在結結巴巴講課的實習英語老師說,您可不可以幫我叫一下風銀染?
那個長得很普通的小伙子一臉癡呆地望著我,點了點頭,并不問我找他做什么,就說,風銀染,你可以出去了。
而我和他走出他們班教室的時候,聽到身后一個充斥著邪氣和嬉皮的聲音響起:
“喲,風銀染,你的女人哩……”
我幾近崩潰地和風銀染走在去排練廳的路上。我忍不住問道:
“風學長,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他說,你問吧。
我理了理頭發:
“是不是我不來叫你你就一直不會來了?”
他笑出聲來,說,確實是這樣。
緊接著我無語了。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又問:
“陳靜和尹千芊呢?她們不來了嗎?”
他說,不來還不好?
我點點頭,不說話,心想,當然好,當然好。自己排練可比被老師管著要好多了。
而實際上那一節課我們根本連稿子的一個字都沒沾過。四十多分鐘的大好光陰,就在我倆你一句我一句的東扯西拉橫談縱論中過去了。從學習談到文學談到生活之無聊,以及其他許多許多——反正是一句正經的也沒有。他一說,我就笑。先是微笑,再是掩面而笑,最后,笑得前俯后仰。也許我的笑神經確實是過于發達了。說到散文的形散神聚,我嘆著氣說,我所寫的東西,人家說全是一盤散沙。他馬上接口寬慰道,不要緊,如果你的是一盤散沙,那我的就是一堆散沙。就這一句平平常常的話,把我笑得差點就擱那兒了。不過我倒也真有點兒佩服他,見到我這樣的……,居然都還能聊起來,如果說不是俗世奇人,那也是看書看得太多了因而包容能力特別強的緣故吧!
終于聊得差不多了,嚎喪樣的下課鈴聲也合乎時宜地響起。不過,在我,這一聲卻是特別的清亮悅耳。因為,它的到來象征著我經歷一天的勞累后終于被賦予了回家休息的權利。
過了十幾分鐘,我推著車興高采烈地回家的時候,卻在校門口處和陳靜撞了個正著。
她依然是一腔嬌媚:
“剛才我有點事兒,沒能去成……”
我說:“不要緊,不要緊,我們倆自己練著呢?!?/p>
她聽我這么一說,好像顯得很高興:“啊,挺自覺啊,不錯不錯?!?/p>
接著,又驀地想起什么似的,說道:“嗯,明天上午課間操時間,你們也還是過來吧。我和尹老師給你們做做指導?!?/p>
我心里縱有一千個不情愿、一萬個不甘心,嘴里也只得答道:“好的,謝謝老師。”
她臉上蕩漾開嫵媚的渾濁的笑容:“不客氣。好了,你回家吧!”
“老師再見!”
十點多。一身疲憊的我把自己狠狠扔在床上,攤開一個象征自由和對美好心愿的追求的“大”字形。(注:關于“大”字睡相的這些解釋都是曼夏自創的,純屬一家之言,無可考證)亙古如斯的月光穿越細細密密的線簾,細碎地溫柔地散落在床頭的書桌上。攤開的一個字也沒有寫的日記本,紙張上亭亭地歇落著說不清冷暖的深深淺淺的月光。
淡淡的清澈的光芒繼續蔓延,蔓延到我腕上透明的琉璃手鏈處,突然被折射出明亮的光澤,直直地刺進我的眼睛。一瞬間,我感覺這月光就像可以隨意抱在懷里的很溫暖的冰塊,清亮,柔潤。而至于究竟為何會產生這種奇怪的想法,我卻實在是無從知道了。
初夏月夜的涼風輕輕地吹起來,線簾微?,月光更是肆無忌憚地穿透玻璃窗大片大片地涂滿了臥室的地板。我能感覺到風在調情般地撫弄著我的沾滿月光的睫毛。我抓起床頭的兔子,不知是哪個缺老德的設計師當時竟然忘了給它加上一團小小的白色絨球作尾巴。而,美麗清晰的夢幻般的月光鋪滿它線條笨拙的PP,它依然倔強地死死閉著線條粗黑的雙眼。
于是,我也像這只沒有尾巴沒有生命的兔子一樣安然地閉上了眼睛。可是,一張精致的面孔卻久久地浮現在腦海里,而且越來越清晰,揮之不去。
那張精致的面孔上,有著兩道劍眉和高挺的鼻梁,黑得深邃黑得無可置疑的瞳仁里,竟然輕輕地暈開不易察覺的夕陽光輝。暖暖的夏末黃昏的顏色,美得奇幻,美得恍惚,流淌著萬分濃醇的溫柔,卻也蕩漾著令人無從理解的化不開的感傷。線條無比流暢的唇,優美得如同幻境,如同東方清晨盛綻的妖蓮。
他微微地、微微地笑著,笑容溫潤如水,令人不由聯想到江南女子熏醉了天下的那柔柔的一回眸。而我,仿佛跌入一個夏末夕陽余暉普照的夢境,夢境中,到處紛紛揚揚飄滿初夏的雛菊……
2008.5.27 星期二 晴
銀染
無聊。無聊。極度無聊。
上午,照常地上了四節課,中間,做操,兩手握拳,兩腳畫圈,好像做了就可以升級成咸蛋超人或者奧特曼似的。
這個世界是多么瘋狂。
也許,所謂生命的節律就是這樣,匆忙,枯燥,循著沉淀萬古的節奏,繼續機械地律動著身子。
老師不斷地強調,八年級下學期了,要好好學習,這已經是初中階段“趕本”的最后機會。從他們扭曲的面容和瘋狂的表情里我清楚地看到,在他們眼里,一個初中學生如果挨到了八年級下學期都還不肯努力,那么這個人必定是要成為被這個社會永遠永遠地淘汰掉的人渣了。
而,不幸的是,我似乎就是這樣的人。
我很懶!
最后剩下的唯一一件可以使今天有別于以往那些流逝已久的日子的事情,也許就是它了。
課間操做完之后,本來準本趴在桌子上稍稍休息一下,誰知上帝老兒毫不仁慈,連這一丁點兒的空閑也要給我挖走。
尊敬的高高在上的語文老師把我叫到了排練廳。
我正拖著疲乏的身子走進去,突然身邊掠過一陣裹著濃烈的香水氣味的風。
我嚇……又是這個人妖……
我抬頭望過去。人妖已經火速走到了大廳另一角。而她身旁,一個模模糊糊的艷麗影子(注:銀染是近視)是陳靜,還有另外一個我不知道名字的修著短發的女生,穿著芋紫的上衣和淺啡色的格子布外套,以及一條慵懶的灰色滑板褲,安靜地站在那里,手里拿著一疊紙,輕輕地扭頭看著這邊。
仿佛穿越了無比冗長的時空,我終于走到了她們跟前。那個女生很自覺地和我保持著好幾米的距離。
在陳靜的命令下,她把手稿遞給我。我心不在焉地看著,余光掃過排練廳碩大無比的鏡子。女孩臉上有一顆很清晰很明顯的痣,頑皮而且頑固地舒舒服服躺在那里影響著美觀。
她為什么不去把它拿掉呢?
也許這正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可愛之處吧!
……
終于,在我和那個女孩N次站很開兩個女人N次把我們推到一起我們又第N+1次站很開兩個女人第N+1次把我們推到一起如此重復N2次之后,上課鈴響了……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期盼上課鈴到來啊……
第三節課。我全身癱軟地趴在課桌上,前排的前排的前排的前排的頭頂上那個老女人在嘰里呱啦些什么我根本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而那個自稱叫“堯曼夏”的女孩子,明亮清澈的目光卻久久地清晰在腦海里。
她說,明天就是她的生日。
明天,5月28日。
哦。
哦。
第四節課,我已經把排練一事忘得一干二凈了。不可思議地,那女孩兒竟然很大方地到我們班上來找我??蓱z的實習英語老師講課本來就不流利,而她沒有打報告就直接走進來,直直地盯著那個小伙子說:
您可不可以幫我叫一下風銀染?
我被雷倒了……
結果,老師一直沒有來。我和她就聊了一節課的天。無論我說個什么,她都總是笑,笑聲有點夸張,但是很脆,清泠泠,活潑潑,像永遠嶄新的風鈴一樣響起。
她的眼睛很清亮,黑白分明,并不像有些女孩子的眸子呈現出褐色而且泛出微濁的光澤。不算短的睫毛乖巧地搭在眼睛上,是羞答答的、天然的修飾。
夜,很深沉。月光普照。清風吹拂。
如果在心里點燃一星燭光,對于生與死,會向哪個方向傾倒呢?
——依然是一籮筐一籮筐無厘頭的古怪的疑問。而這些疑問,等到什么時候,誰,可以給出令我滿意而且安逸的解答?
我又想起那個女孩子。
她叫堯曼夏。
曼妙的曼,夏天的夏。
這是一個變得可愛的,曼妙的夏天。
——我突然這樣想。
2008.5.28 星期三 晴
曼夏
早上醒來的時候,鳥鳴糅合著初夏清晨的陽光,婉轉動人地射進窗子里面的世界來。
這個世界,很安靜,也很喧囂。
我突然想,是陽光糅合著鳥鳴,還是鳥鳴糅合了陽光呢?
是糅破了,還是糅碎了呢?
走進校園。正所謂春生夏長,曾經嫩綠的梧桐葉子,如今已經煥發著墨綠色的蓬勃的生機。樹葉把慵懶的陽光切割成奇怪的幾何圖形狀,星星點點地投向地面。對于樹影,我實在已經不知道該用“斑駁”還是“婆娑”來形容。而打碎在地的幾米陽光,卻多像散落到凡間的美麗傳說,——飄忽,——徜徉。
今天是我的生日。小時候我曾經感嘆,我這么喜歡夏天,為什么我的生日卻一定要在五月底,春天的尾巴上呢?直到后來,查閱了農歷,我才驚訝地發現,原來,我的生日——農歷的四月十二,正是立夏之后的第一天。
那么,今天,即是今年的第一個夏日。
這是一個充滿感傷的夏天,我想。
我牽掛了將近一年的那個男孩,我在零七年盛夏邂逅的那個演繹著溫柔和熱烈交織的舞蹈的男孩,光影變幻間,一年已經逝去。又是一個輪回,又是一個新的夏天。
而,當我對他說出那三個字的時候,他也不改往日的溫柔,平靜地輕輕說道:
“曼夏,你小說看多了。”
我說,這是真的。
而他,輕輕地搖頭,不語,這樣一直陪我走到路的盡頭,把我送回家,交給我的家人,然后微笑著,轉身離去。
于我,他卻是永遠永遠地走了。
可是,可是,我一直不由自主地牽掛著他。
我知道,在這一座小小的城市里,我在最南,他在最北。我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一起?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后來我得知,我的兄弟竟然也是他的哥們。我郁悶得無話可說。而那個男生,作為我們倆共同的兄弟,竟然極富使命感地擔當起了牽線搭橋的重任。我不止一次地說,我對他已經絕望了。而我的兄弟卻不停地叨念說,他心里是有你的,只是他不會表達出來罷了。
……
如此地,拖過了一年。他,一直是我心頭的隱痛。
在這個夏天到來之前,那一句話我已經在靜默中寫過千萬遍:
“春天一過
我的世界便是秋天
因為
走不回那個夏天
我就再也無法擁有夏天
……”
為了他,我的曾經熾熱跳動的心,而今已經浸泡在死亡的無望的渾水里了。
挨到第二節課的下課鈴聲響起,我突然想到,陳靜昨天不是說要我課間操的時候去排練廳嗎?
瞧這記性!差點誤了正經事兒呢!
我走到排練廳門口。陳靜和風銀染已經在那里了,而大廳的門卻緊閉著。
陳靜說,鑰匙在尹老師手里,可是到處都找不到尹老師,今天就到這兒排練吧。
我環顧四周。她所謂的“這兒”,不過是走廊盡頭一塊不到六平方米的空地。而樓梯的轉角,堆滿不知何時遺留下來的建筑垃圾。飽經凄風苦雨侵蝕的窗欞,木頭幾乎已經腐朽,外面是高高的、看也看不到頭的斑駁的紅色磚墻。
也好,反正是難得有人來這種荒涼得僅次于墳場的地方的。
排練似乎進行得并不那么順利。我按著我的思維模式對稿子和其中所含的感情用聲音來進行詮釋,而陳靜卻總也不太滿意。一句開場,練了百把遍,她總要嫌氣勢不夠,嫌我聲音太小。用她的比較含蓄的原話來說,就是“也太端莊了”。而于我,卻總也只能是這樣?!獑韬?!實在無法可想。
風銀染總是把稿子上的人名念錯。他一念錯,我就笑。笑完了,聽他接著念,結果繼續念錯。
而陳靜或許是懶得和他糾纏,也或許是因為作為他的語文老師已經帶他將近兩年的緣故,對他并不苛求些什么,只是很平靜地說,你接著念吧。
這無聊的時光也總算流逝過去。和風銀染一起下樓的時候,我問他:
“陳靜剛才說要自己下去背稿子的,你會背嗎?”
他點點頭。
我笑著說,你真乖,我可不會背呢。頂多上場之前趕著記兩句而已。
他不說話。過了一會兒,突然轉過頭來對我說,生日快樂,堯曼夏。
我有點驚奇地望著他。我說,我只是信口提了提,沒想到你竟然還記得。
溫軟的微笑在他臉上蕩漾開來,暖暖的如酒如風。他說,過了今天就又有一個為我所知的人永遠也不再是個孩子了,這樣的日子我怎么會不記得呢?
我受他的感染,也笑了。干凈的校道上,陽光普照。淡金色的陽光,暖暖地灑在我們兩個人身上。
第四節課,又被拉到了排練廳。這一次,廳門好不容易打開了。陳靜和尹千芊都來了。尹千芊不像陳靜那樣老掐著嗓子,她很直白地說:
“堯曼夏,風銀染,你們兩個練一遍給我聽聽。”
因為已經不再陌生,我們很自然地只保留了不到兩厘米的距離。
然后,我清清嗓子:
“讓藝術放飛……”
“停!”
尹千芊一聲河東獅吼。
“聲音那么小,指望哪只蚊子聽到???到時候場下亂作一團,你一個主持人上去,說話跟沒說似的,鬼聽得到?到時候那氣氛尷不尷尬?”
我只得重新來一遍;
“讓藝術放飛……”
“停!”
又是尹千芊。
“你那個‘讓’字那么大聲,后面馬上低下去,太突兀了!”
于是我又重新開始……
很久之后,她終于大致滿意了。于是,接著一點一點念下去。風銀染再也沒有說錯一個名字,想必回去是下了功夫的吧!
排練結束。陳靜說,后天下午,還是這個時候,記得到這兒來。
我和風銀染回應了一聲,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下了樓,穿過窄窄的過道,夕陽溫暖的光輝普照著整個校園。我望著他,他的臉像夢一樣精致美麗。
我突然心潮澎湃。橘色的光灑在他的臉上、肩頭,他站在那里,宛如著名雕刻家最得意的一件藝術品,那么純美,恍惚之間仿佛重疊了幾個世紀的時空……
一切,在這一刻,定格。
我的整個腦海里,滿滿塞著的,全部都是關于他的一切……
2008.5.28 星期三 晴
銀染
上午的排練,曼夏似乎來得稍晚了一點。其實所謂晚也就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好像就是有點二上三下的(就是還沒有達到七上八下那么忐忑的程度)。
而她終于來了。她不緊不慢地走著,步履輕盈自若,不時低下頭來,理理額前的碎發。她左手拿著稿子,臂膀修長,膚色自然,絲毫也沒有刻意的修飾。
接著我們以過道的盡頭為臨時排練廳做排練。陳靜總是嫌曼夏的開場沒有氣勢,而我聽著她反復地教育曼夏,自己卻好像無事可干。我望向窗外。紅色的磚墻斑斑駁駁,剝落而下的,仿佛不止是一塊一塊的歲月。順著望下去,墻根處,幾叢草卻是碧綠可人。初夏的風輕輕吹拂的時候,那草也悠悠地晃幾晃,很有生氣,與這墻壁卻十分不協調。這場景或許有些滑稽吧,仿佛生硬地重疊了兩個原本完全不同的時空。
不知過了多久,陳靜說:“風銀染,你接著讀?!?/p>
我驀地回過神來,連忙接了下去。
曼夏站在我旁邊。過道里很安靜,我讀到兩句之間的間歇的時候,連她呼吸的聲音我幾乎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她的聲音很好聽,清脆,明亮,隱約摻雜著甜絲絲的笑意。不知為什么,我心里不很平靜,讀的時候,總是把人名讀錯。曼夏聽了,就忍不住笑。她的笑聲,像風鈴,叮叮當當,若即若離,令人感覺總有種飄忽易逝的恐慌——那樣真純的完整的笑聲,宛若遼遠又遼遠的地方,空曠山谷里唯一一株幽幽的蘭,不可思議地開出清雅的花。
等她笑完,我就繼續讀,結果又讀錯。她又笑。聽到她的笑聲的時候,我心里忽然有種安逸滿足的感覺。
下午,排練的地點終于轉移到正式的排練大廳。陳靜、尹千芊,還有曼夏,都準時來了。曼夏自然而且落落大方地站到我身邊。她的輕柔的呼吸的節律,在離我最近最近的地方演繹,似乎就要鉆進我的胸腔里來,卻只輕巧地環繞在四周,令人總也抓不住、握不牢。
尹千芊也是說她的開場不行,總沖她大吼大叫。我又成沒事人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輪到有我的事兒。中午回去練了一會兒,這下,總算是沒有念錯人名了。我感覺到曼夏用不無驚訝的會微笑的眼光看著我,過一會兒,又漸漸隱褪而去了。
排練結束之后向教學樓走的時候,曼夏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帶著微微的、溶溶的醉醉的笑。那笑容從她水晶般玲瓏剔透的心里發源,在這個被夕陽的余暉大肆渲染和浸透了的初夏的黃昏,一直一直暈旋開來,像絢爛的霞,溶入無邊的天際,溶入我的心的深處……
曼夏,曼夏,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愛?
2008.5.29 星期四 晴
曼夏
這一整天,居然一點也沒有作夏的悲嘆,絲毫沒有想著那個令我悲傷的男孩——滔,而整顆心里,卻寫滿了銀染的名字。
我釋然地笑了。我想,銀染,是你拯救了我垂死的靈魂啊,是你重新賦予了我無數個復活過來的全新的夏天啊!
那么,這個夏天,在沒有滔的氣息的晚風里,我,將是一樣地歡愉,一樣地飛揚。
想到這里,我不禁由衷地笑了。
臨近黃昏,暖暖的安靜的光芒像一層美麗的紗,籠罩著這座園林小城秀美的面龐。校園里,朱椽,碧瓦,瓦頂上流光溢彩,夕陽的光輝從屋檐處一下子翹飛出去,重新融入傍晚熊熊燃燒著的天際。
我手里拿著一只信封,那是一封感謝信。說破了就是以感謝信的形式寫的披上了偽裝的外衣的情書。
那是給銀染的。
我不慌不忙地走過去。他的身影慢慢清晰,而肩頭,鍍著一層暖暖溶溶的夕陽顏色。
他緩緩地抬起頭,面容還是那樣精致得脫俗。夕陽的光輝從旁邊斜射過來,映照在他的臉龐上。他的笑意分辨不出依稀的深淺,卻有一種寧靜的力量,使人心里充滿一種回歸的幸福感。
我輕輕地把信封遞給他。他微微地笑。那一刻,我突然無比感動。
2008.5.29 星期四 晴
風銀染
今天沒有排練。
這該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吧,可是心里不知怎么的卻好像還有一點空洞洞的感覺,好像缺了些什么。
沒關系,這對我來說是最正常的感覺。
沒有排練,是生活恢復正常的表現;正常生活使人產生正常的感覺,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后來我才發現,原來我老是在想著一個人,曼夏。那種樣子的想念,不深不淺,卻好像很扎心。
她的面容,隱隱約約浮現在印象的彼岸,卻調皮地和我捉著迷藏,總是若隱若現,總是那么的不真切。
下午,暮色初降的時候,我正準備走回家,突然看見走廊那頭一個迷迷朦朦的身影。
呼吸突然變得很急促。余暉照射下,那短短一條廊的細長空間似乎被拉得無比漫長,漫長得甚至要令人遺忘了再記起然后再度遺忘。我無聲地邁步,再邁步,腳上卻像系了千鈞的重物一樣,放下去就難得再提起。好像穿越了冗長得幾乎要腐爛的時空,終于,一個清澈可愛的笑容,宛如初夏含苞的雛菊,毫無矯飾地真純地綻放在我面前。
她說:
“風銀染同學,這個是給你的。”
聲音像是從渺遠又渺遠的天際飄飛而至,并沒有進入我的耳朵,那種清甜的令人感覺癢癢的香氣卻直接鉆進心里來。
我輕輕地接過來,一言不發。我不知道那刻我是不是也像她一樣地微笑了。
2008.5.30 星期五 晴
曼夏
不知不覺,五月已經快要結束了。哦,對了,今天是東東的生日,只是我已經在幾個星期之前和他吹了。
這是吹得很干脆的一次,因為一開始,就只是當作游戲的而已。
我曾經說我要吃他的蛋糕,他說,蛋糕本來就不大,一個人獨享才好。
我一腳劈過去,我說你去死吧。
不過,雖說是東東的生日,卻也是我開Party的時候。28日是星期三,沒法開Party,所以才推到了今天。
這次,我誰也不想請,誰的禮物也不想收,卻只想著一個人,染。
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染是什么人啊,我和染認識才幾天啊,這不是比漿糊還要稀里糊涂的事情嗎?
唉,算了,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像我這種人,生來也就不會有那么多顧慮,能滿足自己的需求就已經是不錯的了。
下午第四節課的鈴聲敲響了。想到將可以見到染,心情莫名其妙地舒暢起來。
教室之外,陽光清澈透明;塵埃飛舞,光影幻變,微風吹拂起來,密密的樹葉颯颯作響。
染這次來得稍晚一點。他微微耷拉著頭,面無表情地走近了。
我感覺到我的心跳得很厲害。那種像在一個朦朦朧朧的黎明邂逅初戀一樣的感覺,此刻完完全全地真切地回歸到我的身體里,侵入進我的每一滴血液。我凝視著他,似乎能感覺到他呼吸的節律——就像潮汐一樣,溫軟,而且令人安逸——這些,都絕對不是卻也已經無可置疑地成為我怦然心動的理由。
我走過去,低聲問他:
“你今晚有空嗎,排練結束之后去給我過生日吧。”
他看著我,一言不發。
我微微頷首:
“你知道,28日是星期三,沒法過生日的……”
他輕輕地點點頭。
那天要排練的節目不止一個兩個,所以我們的排練很快就結束了。我還有另外一個節目,所以只排到一半,就被老師叫了去。我走的時候,陳靜開始給它做一對一的指導訓練。在我轉身的瞬間,我感覺到他的目光很快地在我身上游走了一遍。
我的另一個節目是個集體節目。我不知道會不會排到很晚。而我走的時候忘了對他說,請你稍等。我也忘了說,你不用等我了。
當我終于沖出空氣污濁的臨時用于排練的小房間的時候,暮色已經不淺。抬腕一看,好家伙,已是七點整了。
正如我所估計的,排練廳的大門早已上上了粗粗的锃亮的鎖。不用四下里環顧,我就能猜到,他一定早就離開了吧。
初夏的晚上并不暖和。一陣涼涼的風吹來,雖不寒冷,也是說得蕭瑟的。我唇齒緊叩,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在微微地抖。
我不知道我是只穿了一件短T和超薄牛仔褲的身體冷了,還是被揭走了最后一層薄紗的心里冷了。
2008.5.30 星期五 晴
銀染
下午我去排練廳的時候,曼夏突然跑過來,稀里糊涂地就說要我陪她過生日。
我渾身上下都一顫。我不知道這應該叫做驚,還是受寵若驚。
她有一點嬌羞地低下頭說,28日是星期三,沒法過生日的。
于是我點點頭。她霎時高興起來,笑著和我一起走到老師跟前去。我發現我好想很喜歡看她像一只吃到choice carrot的小兔子一樣開心地蹦蹦跳跳的樣子。
可是,一會兒她就被叫走了。她還有另外的節目要排練。
我的目光短暫地定格在她的背影上。而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一對一的排練效率很高。而且因為只有一個人,也就沒有什么好排的了。陳靜很快就把我放走了。我走出大廳,回教室收拾收拾書包,覺得還是等等她比較好。于是我在校園里走了幾圈,而她卻遲遲沒有出現。
很不幸地,突然撞到了陳靜。我不無驚訝地抬起頭。她的眼睛瞪得很大:
“風銀染,你怎么還沒走?”
我低下頭去,望著自己的鞋尖:
“我啊……掉了個東西,在這里找了幾圈……”
汗,我真是越來越佩服我自己了,什么時候干這種事都不用打草稿了?!
她好像一下子變得很放心,長吁一口氣:“這樣啊,這樣啊……”
后面半句的潛臺詞就是:最好不是和哪個女生有關的吧……
好不容易打發走陳靜,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過道的角落里。遠方的星已經隱隱約約現出了身子,我突然想到文天祥“干戈寥落四周星”的詩句。這和今晚的夜空又什么關系?也許就只因為一個“星”字吧。其實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
想起剛才令人不寒而栗的經歷,我由衷地感慨,學生放學之后的學校確實不是久留之地。翻出表來,已經將近七點了。
初三的教室里,燈火通明,星星點點的光在夜幕下顯得格外閃亮。我知道,九點多以后,這所學校所有的教室里才真的沒有一個學生。
我想,像他們這樣匆忙的令人無比疲憊的時光,離我也不遠了吧。
到時候,我還可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每天見到乖巧可愛的曼夏呢?
回過神來突然發現自己很傻Q。是啊,很快地,不出幾天地,藝術節的最后一場正式演出結束之后,我就將永遠、永遠地,看不到曼夏了。
還何必等到那時呢?
這時,暮色已經越來越深了。星星高懸在天邊,像圣母臉頰上滾落而摔碎的淚珠中的一小塊碎片,發出恒久的光芒,照耀著人間,點亮凡世的黑夜。
其實,要星星有什么用呢?我們有電燈的??!
星星她如果知道這些,還會固執地守在天邊嗎?她如果知道這些的話,會不會傷心呢?她會不會從此離開自己的崗位,會不會從此對人間的一切事情不聞不問了呢?
我輕輕地推著車,走出校門。大門已經關上了,我是從側門里擠出來的。
而,曼夏,你走的時候,為什么卻一個字也沒有說?
此刻,你叫我該怎么辦呢?
街上,已經燈火通明。我坐在車上,走到離校門十幾米的拐角處,抬腕看表:七點整。
2008.6.3 星期二 晴
曼夏
夏天的天氣總是這么好,可以連著晴將近一個月,老是萬里無云的。
呼呼,今天就是正式演出了。中午連午覺都沒能睡,吃完飯就趕到學校(由于飯吃得晚,趕到學校已經一點多了),處理化妝、造型、換裝等一切亂七八糟但是又不能不做的事務。
那些所謂技術人員的比我老一二十歲的小女人給我把妝化得很濃,濃得矯揉造作,濃得令我一看到鏡子中自己完全變了模樣的容顏就作嘔。
是的,是的。她們把我變丑了。
而我穿著透著很淺很淺的粉色的連衣裙,頭上別著鑲滿水鉆的小王冠,算是一種自我形象的拯救。
最終,當我登上臺之后,我才發現:原來我忘了在脖子和手臂等地方擦上粉……
所以,站在皮膚本來就白而且又擦了粉的風銀染旁邊,下面的觀眾一定只有一個感覺:他是白的,我是黑的。
好不容易結束了為時兩個小時的文藝匯演。我換上便服,卸下厚重的頭飾,理好逆梳得亂蓬蓬的所謂具有凌亂美的頭發,一口氣沖出劇院,在陽光普照的公園里大口大口地做著深呼吸。過了一會兒,銀染和他的母親大人也走了出來。風伯母興高采烈地和銀染說著什么,他也很開心的樣子。
陽光暖融融地鋪散在草地上。有三三兩兩的情侶手挽手嬉笑著走過,享受著初夏和煦的陽光以及絨毯樣的草坪。
一切都無所謂了,一切都無所謂了,銀染。只要你是開心的,我縱是強迫自己擦干淚痕,也要陪你揚起嘴角的弧度。
2008.6.3 星期二 晴
銀染
終于迎來正式演出了。
中午一到學校,多媒體教室前已經是人山人海。208個演員啊,還加上雜七雜八的工作人員以及許許多多毫不相干的純屬來看熱鬧的人,怎么也得三四百人吧。所以,人山人海還算是幸運的,要不幸點兒就直接摩肩“踩”踵了。
而我一直沒看到曼夏。我也并不著急去找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我知道到了該來的時候她是不會來的,但是到了必須來的時候她一定就會瘋狂地奇跡般地突然出現。
事實正是如此。直到我隨著兩百來個演員、幾十個老師和領導的浩蕩隊伍從學校步行到了劇院,走進去,我一眼就看到曼夏和她的父母坐在第五排的中間。說實話,要不是彩排時就穿來的那身衣服,我還真都認不出她了。學校雇來化妝的那幾個女子給她化得很濃,濃得應是把她變了一番模樣??粗迕揽蓯鄣乃尥迾拥哪樕蠏熘敲礉馄G的妝,我是該沉默,還是該怎樣地感慨一下呢?
最終我還是選擇了沉默。我只是淡淡地瞟了她幾眼,也沒有和她打招呼。她呢,似乎壓根兒就沒注意到我。
過了一會兒,我正站在后臺準備的時候,她突然出現在我身后——這著實把我嚇了一小跳。她依然頑皮地笑著,看著我一臉的驚奇,她笑得更是厲害——可以用前俯后仰來形容了。或者說,笑得花枝亂顫。哦,不對,花枝亂顫是說那種妖艷女子的,曼夏這樣的女孩子怎么可以用這樣的詞匯來玷污呢?還是用前俯后仰算了吧。
她掩著嘴巴大笑一通,好像也不怕把人家給她涂上的唇彩擦掉。笑完之后,她又揉揉眼睛。這下我是徹底服了她了,居然也不擔心把眼影和睫毛擦花了。嚇,她難道就真的率真到一點點女孩子的常識都沒有?
我盯著她看了半天,發現好像有一點不對勁——哦,對了,可能是由于工作人員的疏忽,她只在臉上擦了粉,而身體的其他部位卻是毫無修飾的。說得明確一點,就是全身上下只有一張臉呈現出白皙的顏色而已——至于其他部位,完全是自然膚色。
這……
而我最終還是什么也沒有說。也許,過多的矯飾對她這樣的女孩子來說也就只能是一種難以忍耐的束縛吧!別人怎么看又有什么關系呢?只要她開心,只要她舒服,只要她行動自由,就是最好的了。
好不容易,文藝匯演結束了。我在偉大母親的瑣碎念叨和強行壓迫下漸漸走出了劇場。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曼夏,她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好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不知道要跟著隊伍,不知道要給老師打招呼,只是自己樂呵呵地走著。而,在初夏和煦的陽光照耀下,在綠草如茵的公園里,她開心地走著,這原本就是一道在這個污濁的世界里已經很難得了的清麗風景吧。
想到這里,我不由自主地微笑了。
而最后,目送她走進她的教室的時候,我胸中突然涌起一派傷感。那種傷感的波濤越來越洶涌,越來越瘋狂,仿佛要吞噬掉我的身軀。
但是,這都不要緊。
不要緊。
我已經麻木了。
好聽的女人名字范文5
天空本無半點星光,府邸后山頂突然寒光一閃,一陣風吹得滿池荷花飄搖媚動。那風,絕不是自天而來;那光,也并非尋常。歸雨的手臂忽然反手扣劍,警惕地向山上望去。一個飄忽地人影正看著他,歸雨明白,這個人在宣戰,但至少這樣地方式從未有過。歸雨穿好白衣,帶上他的逆漓劍,向山上趕去。
清冷地殺氣不斷迎面而來,歸雨的手緊握住逆漓劍,有些汗滲出,歸雨意識到這一戰生死未卜,這寒光,這烏云,這殺氣,一切的一切都預示著歸雨的命運。這個年輕優秀近乎天人的劍客或許就會從聞名遐爾變得被人們遺忘。
到了山頂,那個人影一襲黑衣,手握一把長劍,寒光森森,有著無法言喻的威力。閃電劃破烏云,照亮那個人的面龐,左眼佩著銀白色的面具,右眼隱沒于陰影中,只看得見嘴角的輕蔑和不屑。
歸雨站定,問道:"閣下何人?"那人手微微轉動,歸雨察覺,心想,他竟不屑到一句話都不肯說就動手。歸雨憤怒地扣劍,向后凌空退開一丈,那人揮劍上前,步履穩健,地上的沙石絲毫不揚,仿佛他飄過來的,雷聲大作,雨點打在了劍上,迸出水花,刀光劍影在山頂拉開一個光弧,歸雨招招致命,可那人卻絲毫不受其影響,閃躲快如電光。歸雨的逆漓劍沾盡人血,這回,卻被這雨淋得水花四濺。
第三十招,歸雨的逆漓劍撐地,眉心處滲出鮮血,絕望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看著他的不屑和張狂,還有那只深邃如墨的右眼。"閣下到底是何人?"歸雨尚有一絲力氣。"棼楸,這是長落劍。"他挑了挑手中的挺直的白劍長落,"棼楸嗎?好……好生厲害。把你的面具摘下來吧。"歸雨一向銳利的眼神開始渙散,棼楸慢慢抬起手,那手光潔白雪,少有練劍之人有這樣的手,他觸到面具,輕輕取下,當歸雨看清了那面具下是什么時,便驚恐地死去,仿佛有話要說。
棼楸將面具重新戴到臉上,輕笑,然后將長落入鞘,發出锃锃的清音,然后揚長而去。
長安城的天空開始泛出魚肚白的色彩。從歸雨的失蹤到他的尸體在山上被發現,這每一個消息傳遍江湖,速度之快前所未有,這足見歸雨的影響力之大,然而,更讓江湖眾人驚異的是何方神圣竟能打敗他。
江湖上不乏一些野心家,見歸雨死,這第一的位置便空了出來,因而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而現如今,他們同仇敵愾,一心除掉殺歸雨之人,而他們卻連那廝叫何名都尚不清楚。
歸雨死前與其府邸并稱的是龍吟閣,而最富傳奇色彩的就是龍吟閣閣主,他不知是男是女,劍法如何,只知其手下有四大劍客,天,地,玄,黃,每人劍法都足以稱霸武林,但閣主行事詭秘低調,每一次暗殺或擴張都是四劍客出面,武林眾人更是無人知曉閣主真面目。究竟他是誰?又用了何種手段使那么多高手集于他一人麾下?
長安城繁華熱鬧,但僅有少數人知道商道上哪些使真正的小販,哪些使隱匿其中的殺手,哪些俊秀的臉龐僅使一無是處的紈绔子弟,又有哪些精致的少年是優秀的劍客。而龍吟閣在窺伺著這一切,龍吟閣閣主心中的那把劍似乎按奈不住,想要劃破長安上空,用劍氣翻云覆雨,制造甚至控制許多靈魂。
六月十日 酉時 龍吟閣
龍吟閣四面環山,閣中開著一池池的荷花,無人守門,亦無婢女,清幽淡雅,而此時此刻,將近黃昏,石房里的人們正在蘊釀著又一次的暗殺。
石房中,一鵝黃紗質簾幕,其后之人便是龍吟閣閣主--那個不知其聲音面目的神人。簾幕前四劍客抱劍而立,靜候著什么,一張紙自簾幕而出,似乎有內力推動,穩穩地落在石桌中央。天上前,只見紙上寫道:殺歸雨之人為何方神圣?他黑發高束,劍眉輕蹙,雙眼平靜卻又時而飄忽不定,他用平板的聲調道:"閣主,殺歸雨之人名為棼楸,身配長落劍,左眼佩銀白色面具,生于江南,有個妹妹,下落不明。"他收住話語,退回,眼神柔軟地眺向遠方。地竟然有著和天一樣地面孔,一樣的眉,一樣的嘴,一樣的目光,不同的是地總是在微笑,嘴角向右邊揚著,眼神明亮若星辰,他道:"閣主若要除去棼楸,想必非我們四人一齊出戰不可。"這話讓其他三人的目光轉到了紗質簾幕上,似乎在等待著閣主的命令,簾幕之后傳來陣細細碎碎的聲音,隨即飛出一張紙:天地玄黃,等,吾將龍吟長安。玄的目光一緊,一襲白衣隨著身體一顫,秀美中帶著幾分倔強的臉調過去。一陣良久的沉默,黃的手拉住玄,玄這女子的剪水雙瞳因為千百種復雜的感情而收緊,眼眶中充盈著淚水,黃在告誡玄不要輕舉妄動。
又是一陣難挨的沉默,地率先打破僵局,開口道:"棼楸若不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至于令閣主您親自出面,那么……"地明亮的目光落在他的哥哥天身上,仿佛在等著天續下他的話,"那么,吾等定會傾其全力助閣主成就大業。"天單膝跪地,垂下頭,地,黃二人應聲跪下,玄一動不動,眼睛定定地看著石壁,兩行淚無聲地滾落,她心中閃過無數畫面,依稀間仿佛瞧見昔日那個臻焰。"臻焰,閣主,你殺了他還是忘了他?"玄定定地看著紗質簾幕問,一張紙飛出,落在玄的手上。"不,沒有殺也沒有忘,我就是臻焰,是臻焰將龍吟長安。"玄無語,單膝跪下撒,四個年輕的劍客目光都是那么深邃,那么落拓。是啊,龍吟閣埋藏著多少秘密,多少故事。
背后的石門無聲地打開,門外已是滿天星辰,天,地,玄,黃四人紛紛消失在暮色里。閣主依舊呆在那鵝黃紗質簾幕后,輕撫著躁動不安的裂焰劍。笑得極詭異。
等。
自歸雨死后,棼楸一直沒有離開過長安,他戴著附有黑紗的斗笠,步伐緩慢地游蕩在商會,似乎毫無目標。
妹妹呢?在哪?
艷春樓-----長安最有名的妓院,非一擲千金者不入的奢華地方,棼楸停駐在此,竟走了進去,自然被老媽媽攔住,他低俯在其耳邊輕語幾句,老媽媽一臉笑容地將他迎了進去。
一進門,一些個花枝招展的姑娘一擁而上,滿是粉綢鮮花,"客官把斗笠摘下來啊。"一藍衣女子上前摘掉了棼楸的斗笠,現出了那銀白色的面具和閉著的右眼,送到嘴邊的酒停住了,姑娘們紛紛退開,似乎覺得這人身上有種無法言喻的威懾力,一個個仿佛受了驚嚇,棼楸緩緩睜開眼,那睫毛上翹,瞳仁如墨的精致模樣著實叫每一個煙花女子找到年少時那怦然心動的感覺。
"為什么不說話了?"棼楸放下酒杯,含著笑意,"說話???"棼楸隨手攬過一個姑娘,將她強按在自己的胸口,"說話。"棼楸看著她的眼睛,那女子在躲閃著棼楸的目光,臉上一片緋紅。
棼楸推開她,望著滿屋的女子,目光最終落在角落的一個簡妝女子身上,他拉她過來,說:"知道該怎么做么?""我不是。"那女子眼淚流了出來,棼楸輕蔑地一笑,將臉慢慢湊近她,銜住那粉嫩的嘴,不顧女子的掙扎,將她緊緊摟住,女子的淚如泉水,咸咸的液體滑到棼楸的嘴里,棼楸停下來,用手鉗住女子的下巴,"我要這樣,你有能力反抗嗎?"女子的瞳仁映出棼楸霸道的樣子。
房外傳來紛亂的喊聲,隨即房門被猛地推開,"殺歸雨之人是你嗎?"手持大刀的壯碩男子喝道,"是又如何?"棼楸笑著問,"是就拿命……"棼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住在場所有人的穴道,速度之快,叫人無法辨認,那男子嘴微張,欲發"來"字的音。
無聲地,那群闖入者被殺光,血四濺。棼楸抱起滿是淚痕的女子迅速地越出窗子,騰空而起,涼風撲面,棼楸解了穴,問"叫什么名字?""憶翕。我要下來。"憶翕不停地打棼楸,棼楸卻笑意更濃,加快了速度,如仙人一般徵風飛行,黑衣在身后舒展,如同翱翔的鷹。"你說的。"棼楸一松手,憶翕便開始墜落,并著陣陣叫喊,棼楸俯沖,輕捷地抱住了憶翕,笑著她的可笑。
"抱著我。"棼楸道,"為什么?你不就是個逛妓院的么?把女子玩兒完了就扔銀子?我不是,更不要你的錢。"憶翕平靜地說。棼楸笑了,擺出一副看小孩講話的寬容樣子。
為什么,他不生氣呢?為什么他總在笑?笑起來很好看啊……
棼楸平穩地落在冰拓山,一落地憶翕便掙脫開來,調頭往回走,"為什么要走?"棼楸站在一叢極高的野中,"沒辦法。""既然不想為何要去?"棼楸依舊不慍不怒。憶翕哭了,淚水再一次如斷線般的珍珠一般滾落,她開始奔跑,拼命地跑,棼楸追上去,可腳下的叢不見絲毫牽絆,以極快的速度拉住了憶翕,憶翕甩也無法甩開這看似潔白修長實則有無窮力量的手,狂亂中,現出了滿臂的淤痕,一瞬間,兩人都不動了,棼楸嘴角的那笑意被抹去,他低垂著眼臉,淚水一顆顆從黑羽樣的睫上滑落,滴在憶翕的手臂上,淚所到之處傷痕一一愈合,不過多時,一段藕臂被棼楸握在手中。
憶翕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道:"為何會這樣?"棼楸笑了笑道:"因為……因為……"見他猶豫的模樣,憶翕更加好奇,"說啊。""因為我不是人。""那是什么?""我是神。"憶翕笑了,"不信么?"棼楸手扶著面具問道,"不信。""知道我為何戴這面具嗎?"棼楸撫著憶翕的發,卻被她一下甩開,"不知道。""跟我吧。跟我呆在一起,十天后你就會知道。""那你要教會我劍法。"棼楸笑了,道:"好。"
天色暗了,星辰開始占領夜空,山丘上升起了一堆火,火光照映著棼楸少年的臉龐,照映著憶翕精美如畫的臉。
"為何要殺歸雨?"憶翕撥弄著火問道,"我要令江湖的人都來找我。""為何?""我有個妹妹,她有著同我一樣的力量,她若非江湖強勢之人,就必為淪落人間的可憐人。""你憑什么斷定她是前者?""她是個很倔強的女孩,我要將長安鬧得不可收拾,然后逼她出面。"棼楸站了起來,仰望星辰。"她是個怎樣的女孩?""很可愛,但是,要強得可怕。"憶翕看不見棼楸的眼睛,只見得他的背影,落寞但是傲氣十足。
他們就這么一站一坐,很久。最后,棼楸轉過身來,道:"夜深了,你睡吧。"隨即,凌空而起。"神。"憶翕喃喃。
棼楸御風而行,鳥瞰天空。人們不得不嘆息,這個江湖是少年的江湖,是神一樣的少年的江湖。
長安入秋,干枯的葉子落得街道一片金黃,無數個殘陽如血的下午,無數起驚天命案,陸家滅門,虎嘯幫內訌全亡,李家十六口連三歲的小孩都不放過。這一切,都是棼楸那翻云覆雨的手玩出的游戲。而龍吟閣依然在等,它冷眼看著江湖紅色泛濫,抑或說在蓄勢待發,拼力一搏,而棼楸卻依舊不見妹妹的蹤影。
這場戰斗,將是龍和神的戰斗。
風雪彌漫,兩少年相對而立,各持一把碧劍,一少年?M眼風雪,劍垂地,在微微顫抖,另一個眼瞼低垂,劍松在左手上,顯得平靜。左手拿劍的少年轉身離開,腳印淺淺地留在雪地上,風撩起他高束的黑發,盡顯苓涼。另一個少年疾步上前,雪在腳下四散騰起若煙云,碧劍直直指向少年脊背,那耀眼的圣光逐漸被血紅所浸染,左手的劍落在雪地上,和著鮮血,他笑了,笑得很漂亮,血將他的臉映得異常蒼白,"哥……"僅這一個字便將少年滿眼的火焰瞬間熄滅,他跪倒在雪地上,發出了凄歷的問天的叫喊……
天從夢中驚醒,那目光在黑暗中驚恐地搜索,三年了,那一幕始終是天心中最深最恐怖的夢魔。
而這夢的締造者正是天自己。
三年前,一對兄弟稱霸武林,無人能敵。而真正倍受江湖中人關注的是他們究竟誰是技勝一籌,兄弟倆人手一把碧劍,卻從不自相殘殺。
哥哥不馴,弟弟溫柔沉默,他們都是少年,無知但卻極俱野心。
那年的長安下了大雪,雪深數尺,哥哥愛上一個女子,發誓給她一輩子幸福,她最迷人的是那雙眼睛,清麗明亮,洞察一切。而弟弟卻玷辱了那個女子,毀了哥哥最重要的部分,可弟弟說:"我要你殺了我,這樣我的哥哥你才是真正的第一。"弟弟心中的是隱退而絕望的愛,他明白江湖是殘忍的、血腥的,只有所謂的實力。
他們曾經一起在山頂苦練劍法,歷經許多故事,看見人性,看見黑暗,更目睹了無邊的血紅。而十幾年換來的,卻是一個殺了另一個。弟弟故意露出后背空門,讓哥哥能一劍殺了他,可失去了最愛的哥哥還是殺了弟弟。
我就是哥哥,殺了弟弟的哥哥……
天來到窗邊,仰望墨色的天空,聽竹葉沙沙。地或許能算我的弟子,但真正的弟弟早就死在了我的劍下,他算什么?一個活著的記憶罷了。地僅僅是那把碧劍幻化而來,是閣主,憑借他的力量制造出了地,但是,這算什么?想到這里,天用手指按額頭,睫毛微微抖動。
問天,我得到了什么?第一?只是神的游戲!
第二天清晨,閣主單獨召天入石房。還同樣的鵝黃沙質簾幕,同樣的沉默氣氛,"閣主可是預備對棼楸有所行動?"天的聲音毫無情感,一張紙飛出,寫的卻是奇怪的一句話:你一直在找什么?天極淺地一笑,道:"我在找我要什么。"一陣沉默,閣主終于發出命令:吾終定,天殺棼楸,并通告地、玄、黃三人,不允許干涉半步。"謹遵閣主口令。"天轉身離開,卻遲遲不見石門打開,天緩緩地問道:"閣主還有何事?"一陣沙沙的聲音過后,天回身,發現石桌上擺著一把锃亮的紅劍,名曰裂焰,通體仿佛在燃燒,劍柄三曲,劍身附著盤龍,"用它殺棼楸。"閣主龍飛鳳舞的墨跡未干。"閣主,吾定傾盡全力。"天的聲音充滿了柔弱和無力,即便如此激烈的話語也是至陰至寒。
石門洞開,陽光刺得天閉上眼睛,兩行淚從睫毛滾落。裂焰的火焰幾近熄滅,突然,天舉劍邁開步伐,一陣火紅的劍舞放出巨大的灼人的熱量。收步,劍入鞘。
天走出龍吟閣,去趕赴一場游戲的開端。
"還有五天,還有五天我就知道你的左眼了。"憶翕吃力地舞著劍,棼楸抱臂站在一旁,笑著道:"是啊,看你舞劍舞得像三歲小孩子。"憶翕停下來,道:"這劍很重。""那來把輕的。"棼楸飛上山崗,他們依舊躲在冰拓山,每日,棼楸都會下山,去長安制造血紅。
棼楸立于山頂,風撩黑發,只見他雙手合十,輕啟薄唇,一道道乳白色的光從腳下的土地中射出,升騰旋轉,最后幻化成一把幽藍的利劍。那劍自山頂向下,落在了憶翕的手中,憶翕竟拿著這劍一陣狂舞,招式之繁復前所未有,她氣喘吁吁地停下來,道:"為何這么輕?""它凝聚了四十條精魂,并無實體。"棼楸的長落出鞘,輕易地掠過那幽藍的劍,"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合羽。"他笑了,伸出手,緩緩撫過劍柄,留下了"合羽"兩字,憶翕道:"嗯,名字很好聽,是'翕'字拆開的吧。"她笑得燦若桃花,"現在擊長落,用你的合羽。"棼楸右手拿劍,兩劍相擊,發出清越的聲音。
棼楸的目光里溢滿了溫柔和深情,他抱住憶翕,手撫著她的發,道:"我真得很喜歡你。"平日冷峻的目光變得狂野,而憶翕拿劍的手開始微微顫抖,表情說不出的復雜而痛苦。棼楸貪婪地呼吸著憶翕的體香,閉上了眼睛。他并沒有注意到憶翕的身子在他懷里瑟瑟發抖。他的薄唇已經貼在了憶翕的臉上,卻再一次嘗到了她的淚,澀而苦。棼楸退開,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歡這樣。"棼楸目光柔軟地看著憶翕。
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光從棼楸的眼中掠過,因為他看見憶翕的右手竟在微微扣動劍柄。
憶翕沉默了一陣,最終扔掉了合羽,叮地一聲。她沖上去抱住棼楸,可棼楸卻一動不動地閉著眼,手也沒有撫憶翕的發。憶翕似乎感到了這個神的一絲慍怒,慢慢松開了臂膀,棼楸卻在這個時候,輕輕拍了拍憶翕的頭,"龍吟閣的人上門了。"他退開一小步,看著憶翕,如墨的左眼透著無邊的深邃,任由清冷凜冽的殺氣撩起他的黑色衣袂,只是那深隱于銀色面具下的右眼是誰都捉摸不透的,或許只有歸雨在死前看到那眼睛才經歷了極短的思索。
此刻,天面對著棼楸的背影,手中的裂焰不見絲毫火焰,"轉過身來,棼楸。"天的聲音不再溫柔,透著嚴峻,像一把把利劍刺向棼楸,"你就是龍吟閣閣主麾下四劍客之首?"他慢慢轉過身來,嘴角掛著輕蔑,憶翕拿著合羽一步步后退,臉上淚痕未干。天道:"不錯,奉閣主令來殺你。""是么?瞧他給了你一把多好的劍,如此灼熱狂烈的劍,你用得慣么?"棼楸看著那把通體火紅,劍柄三曲盤龍的裂焰,眼神又是一絲漣漪,他在一片火紅仿佛瞧見一個女子詭異的笑,那上揚的紅唇幾乎近在眼前。"當然習慣一一"天揚劍前沖,地上塵土飛揚,劍氣劃破空氣,熊熊的火焰從劍尖掃至劍身,棼楸表情突變,長落出鞘,縱使他速度快如光,也只能暫擋這熾熱的飛劍,棼楸右手持長落格檔,被強勁的力量逼得連連后退,"砰"的一聲,棼楸被裂焰抵在樹桿上,干枯的葉子一時間紛紛揚揚,棼楸竟露出一絲笑意,長落劍開始發出碧綠的光,那光在吞噬著火焰,嗖一聲,天收回了裂焰,驚愕地棼楸道:"你……""我怎么了?"棼楸慢慢走近天,"我想我知道我的妹妹在哪了,你們閣主叫什么?"他繼續問道,"臻焰。""她是個女的?"棼楸道:"關于閣主,我什么都不會再說。""這么忠誠?哼,她是什么牽絆住了你,我想,長安乃至整個中原有你這般高強劍法的人不多,一個女人如何收服了你,軒翥?"棼楸的話霸氣十足,字字入心,叫天那平靜多年的心不禁波濤洶涌,他幾乎快忘了他的真名--軒翥,名赫一時的少年今日心已老卻。"你怎么知道我叫軒翥,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我?"棼楸微微一笑,傾國傾城,他騰空而起,長落狂舞,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
白光起,風聲絕,亦無落葉四起,但聞清澗泠石,腕轉劍挑,劍氣四揚,身似胡旋凌空舞,劍揚,破九重天。棼楸使出最為致命的一招--清澗斬,白光破云而出,同時,天手中的裂焰脫手飛出,硬生生地擋住那攝人心魄的一斬,頓時火花四濺,天的表情異常驚恐,他隱約感覺到眼前這個少年絕非一般,他一定背負著許多情感。
長落入鞘,棼楸拾起裂焰,不知是錯覺還是如何,那劍竟在棼楸手中抖了一下,他將劍遞還給天,道:"告訴你們閣主,哥哥很想妹妹,哥哥想要妹妹回來。"棼楸的表情變得憂傷而落寞,看著遠方,兀自唱道:"柳絮紛飛花滿山,小橋流水是江南。紅斷香謝悲滿天,煙波碧水映人憐。"殷紅的鮮血從棼楸的嘴角流出,他驚訝地回頭,發現合羽劍正刺在他的脊背,四十條精魂嘗到了鮮血的味道,正繞著劍身翻騰旋轉,"憶翕?!你……"棼楸跪倒在地,無力地閉上眼睛,"你為了你自己的愛做出了那么極端的行為,你殺了歸雨!但是,你又怎么知道人人都有感情,都有值得他守護的東西。我愛歸雨,在青樓那個遭人鄙視的地方,還有一個白衣少年向我傾訴他的理想,他的抱負,他失去了父母才來青樓,我像個姐姐一樣的安慰他,他就像孩子一樣撲到我懷里哭泣。"憶翕淚如雨下,"他哭著問我,為什么要有江湖,為什么人與人之間會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為什么他的父親叫歸隱,卻要一輩子穿在仇恨的竹簽上,一直到死。后來,后來他長大了,迅速地長大,他的劍法精進的速度叫人吃驚,他不再是個孩子,他愛我,但是,你殺了他,破壞了我這一生中頭一次的意外和感動,所以,我要殺了你。"憶翕抽出合羽,哭得傷心欲絕,"對…不…起。"棼楸氣若游絲地吐出一句,側身倒下,"不,聽我說完,最痛苦的是你讓我愛上了你,一邊是死在你手上的歸雨,一邊是你,你明不明白?醒醒?。?!"憶翕撲到棼楸的身邊。
棼楸漸漸墜入往事,在血液流淌的痛苦中,一頭扎進了江南。而天,帶著深深的震撼和棼楸的那首吟唱回到了龍吟閣。
江南小鎮的石橋是我娘最愛去的地方,江南多細雨,娘會繪傘,那傘上總是寫著"柳絮紛飛花滿山",我一直認為娘是這芒上最美的女子,但也是最憂傷的,她眼中的沉沉霧靄勝過這江南煙云。每每我問娘關于父親的事時,她都只會說,你和你父親很像,一樣薄的唇,一樣長的睫。
我有個妹妹,叫小爾,是個倔強好強的女孩,她很喜歡一種藍色的小花,不知其名,手中總攥著好多好多,小爾會突然從石橋后轉過來一把小蘭花撒落得我滿頭都是,還笑呵呵地拍手,這時,我總會不倦地追著她跑,穿過一座座石橋,"哥哥來追我啊。"哥哥來追我……哥哥來……這就是我簡單的童年,什么都不需要去背負。
時光掠江南煙云,惟小橋流水依舊,娘越來越多地問我:"知道你父親是誰么?"這時我總會搖頭,然后目光轉向妹妹,現在的小爾美艷驚人,和娘很像,但更帶幾分剛毅。娘看著我,我怎么也無法撥開她眼中的沉沉霧靄,去詢問往事。她告訴我是我的父親續下了她的"柳絮紛飛花滿山",那便是溫柔至極的"小橋流水是江南",我會笑著看娘,娘撫著我的眼睛,一陣嘆息。直到有一天清晨,我從水中看見自己,發現左眼變得火紅,像是惡魔的眼睛,我驚慌地找到娘,娘無奈道:"遲早有這么一天,你是神的后裔,你的父親是神,但是愛上了人,你的左眼是天罰。"我暴怒,那一刻起,我不再是孩子。"憑什么神就不能有感情?沒感情,他們何以翻云覆雨,何以制造人類的七情六欲?荒唐!"天空開始出現閃電,這是江南少有的,"孩子算了,只能怪我,對不起。"一道電光劃過,娘頹然倒在了石橋上,"你爹……元神俱滅,裂焰劍被封。"娘的發絲散落到水里,"對不起,娘要走了,帶好妹妹。對不起,不該讓你背負這么多東西……"娘已是氣若游絲,"不要,不要。"我哭了,淚水從右眼滾落--惡魔的眼睛永遠邪惡,不會哭。我看見娘抬頭看天,喃喃地念出最后一個字--神。娘眼中那沉沉霧靄終于散去,我看到的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的少年,右手持通體火紅,劍柄三曲附盤龍的劍,狂傲而不羈,他慢慢唱道:柳絮紛飛花滿山,小橋流水是江南。然后如霧氣一般漸漸消散。
妹妹一直站在不遠處,她滿臉的怒色,我走過去,抱她,我告訴她:"娘走了,我們要好好活下去。"她一言不發。
我帶著妹妹離開江南,但是,沒有人敢收留我們做工,因為我瞳仁的血紅,我被視為怪物,妹妹終于離開了,她走的時候說:"那些瞧不起我們的人都得死,我要去學暗殺,你留著一個人挨打吧。"呵,我這個做哥哥的太軟弱。
我二十那年立志要當天下第一,我知道自己可以,因為爹在我體內蘇醒了,我是神。
而只有神才可以統天下。
棼楸漸漸恢復了意識,他感到唇邊有潮濕的東西,那是憶翕的吻,帶著淚。棼楸拍了拍憶翕的頭道:"不哭了,我沒事了……""對不起,我該明白你我都是一樣,失去了自己保護的人。"棼楸笑了,笑得寂滅而漂亮,他的目光一直虛無地伸向云端,道:"知道么,我的故事?""在合羽刺破你脊背的剎那我感覺到了。"憶翕不再說話,她并沒有說出在合羽觸到血的瞬間那迎面而來的洶涌的痛苦,事實上,她被震動了。棼楸伸出雪白的手,慢慢取下了面具,血紅的瞳仁多年來第一次暴露在陽光下,那是張怎樣的臉呵?一邊是深邃如墨,狂傲而精致,另一邊是邪惡,無邊的邪惡,充滿著盎感的力量。憶翕只表現出了轉瞬即逝的驚異,隨即俯下身,撩開棼楸凌亂的發絲,親吻了那只血紅的眼睛。
"你娘很幸福,因為有你父親,你妹妹很幸福,因為她有個好哥哥,若是我,縱是承載了這么痛苦和絕望,我也愿意。"憶翕支頷望著棼楸,"不錯。"他的雙眼一齊投向天邊,向天投出了兩種探詢的目光。
這一刻起,棼楸和憶翕的靈魂才真正相遇,并且觸到得那么深。
長安開始變得寒冷,風凜冽而肅殺,一場大雪將落未落,故長安天邊大有黑云壓境之勢。江湖中人所關注的龍吟閣暗殺棼楸一事是意外不斷,人們恐懼是何種力量使得天加上裂焰的力量被挫敗而歸。此時的龍吟閣成了江湖中人紛紛拜訪的地方。大多意在要求出一臂之力,因為傳言種種神乎其神,大有風雨撼城城欲摧之預言。
龍吟閣看江湖就是鯤鵬看斥?,蓬蒿之間,而棼楸之力量在湖人眼中略勝龍吟閣一籌,如此說來,棼楸眼中的江湖豈不是個大玩具?只可惜,眾人皆以為神般少年欲統天,可少年并無爭雄之心,人們看不到他的內心罷了。
然,天多多少少探及到了。
天接連三日不分晝夜的御馬狂奔趕回了龍吟閣。龍吟閣隱于山坳中,天氣更是寒冷,地上結著一層白霜。
在衣著單薄地站在龍吟閣門口,一呼吸便是一團白氣。"哥,怎么樣了?"地走過去迎天,天風塵撲撲地推開冰冷的門,白色衣衫滑過門檻,他道:"還能怎樣?失敗了。""那廝當真有這么強大?"地緊跟天的步伐朝石房走去,"嗯。閣主沒交你們什么任務。軒戾?"天瞧著地明亮純黑的眸子不禁叫出了弟弟的名字,"沒有……哥,你剛才叫我什么?"地的目光深遠,彌漫著風雪,"沒什么。"天停住了腳步,看著地,地垂著頭,發絲遮住了雙眼,一動不動,他緩緩道:"哥,閣主召你。""好。"天繼續朝前走,地呆在原地,風更加猛烈,幾乎要將那個瘦小的少年卷走,而天冷漠表情的背后卻是往事、痛苦、愛情、生死的翻騰交融,多少年來,一直都是。
石門在天南前無聲地洞開,還是那鵝黃沙質簾幕,龍吟閣閣主隱坐其后。
天單膝跪地,道:"閣主,屬下無能。""不礙。"閣主竟開口說話了,那聲音平穩有力,但卻極其悠美,很少有女人有這般聲音如此攝人心魄,"閣主,游戲快要結束了是么?"天抬頭,嘴角帶著一絲微笑,"是的,我說過,我將龍吟長安。""閣主,棼楸讓我告訴您……""哥哥很想妹妹,哥哥想要妹妹回來是么?"閣主語氣帶著滿足的笑意,"您怎么會……"閣主的曼妙聲音再一次響起:"柳絮紛飛花滿山,小橋流水是江南。紅斷香謝悲滿天,煙波碧映人憐。"這詩從閣主口中念出卻壓抑著另一種情感,"那么,您是棼楸的妹妹么?"天站起來道,閣主在簾幕后微微一笑,紅唇齒上揚,卻不置可否。閣主一揮袖,簾幕垂落,一襲華麗火紅的錦衣,頭戴黑紗,隱約可見俏麗的紅唇。"坐。"閣主朝軟榻攤開了修長的手,指甲長而朱紅,天驚愕,卻沒動,他道:"屬下不敢。""沒關系。"閣主拉住天,將他帶到在自己身旁,"閣主,你……"天無法相信這一切,"叫我臻焰。""是,臻焰。"天低下頭,一語不發,聽我說:"我已經一百歲了,活了這么久,簡直上種折磨,知道我為了什么?殺棼楸,我等他很久了,先前的一切一切都是虛幻,包括龍吟閣的影響、地位,統統可以覆滅,我要的就是棼楸的死。"臻焰的聲音激動不已,"為何?"天顫抖著問道,"是恨。我看你們,天、地、玄、黃四個人就是四個孩子,玄不知道,她一直還疼愛著那小臻焰,殊不知那只是我制造的幻象!你們不過是我生命的蜻蜓點水,但看到你們,我就會想起自己的從前,從我出現的那一刻起,滿目的都是燦爛的花朵,繁華的星辰,煙云背后的平靜,我甚至認為幾千年幾萬年就可以這么漸次滑過。"天看著臻焰道:"你有能力制造出現在的地,那么你……你到底是什么?""我是什么?是什么?"臻焰自言自語,"閣主,屬下……"黃闖了進來,卻說不出話來,玄緊跟其后,步進石房,臉上的表情十分驚恐。
"我要的東西呢?玄黃"閣主突然的轉身問道,"在……在這里。"黃解下背上的包袱,雙手呈給閣主,"很好,備嬌,軒于中間空地,也就是地現在呆著的地方,帶上你們的武器,我們等敵人上門。"閣主戴著斗笠出了石房,爆發出陣陣狂笑,黃附上天的耳朵道:"閣主要我們采溲疏,她要你把它們下在茶水里。還有,閣主這是怎么了?"天閉著眼,嘴角微微顫抖,他道:"好。閣主她……她很好,我們不了解那太多的謎,她本來就是守著堆山的寂寞過了一百年,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天拿著包袱朝廚房走去,"一百年,一百年……"黃喃喃道,接著走向空地。
一個時辰后,一大隊人馬從山下殺來,一路血光四濺,將龍吟閣多年機關盡毀,最終抵龍呤閣前門,一白衣少年啪地一聲打開扇子道:"待我聽聽。"隨即將耳附于門前,然后微微一笑道:"內有五人一字排開,身著華貴長袍。"一長須長者緩緩道:"辨耳名不虛傳,那五人雖說利害,我們人多力量大,必將和龍吟閣來個了斷。""清寡道長當真要以多壓少么?"一長衫男子抱劍問道,"貧道說過我們勢必與龍吟閣為敵嗎?月漣恐怕理解錯了。"那長須老者冷冷道。
"來者即是客,各位江湖大幫人士何不進來坐坐。"閣主的聲音鏗鏘有力,不容抗拒。那些人互相望望,相繼騰空而起,躍入龍吟閣。
緋紅而華麗的矯子立于中間,天、地、玄、黃四劍客分列兩邊,呈一字排開,寒風呼嘯,撩起異色衣袂,發出獵獵的聲音。四劍客每人的表情都是決斷而冷漠的,恐怕只有矯中的臻焰才透著笑。
"坐"閣主道,眾人不動,戒備地看著兩排長長的青藤椅。方才附耳聽門的那個白衣少年打開劍子,一甩長衫,坐到了最未一張椅子上,端起小桌上的茶水來回端詳,眼瞼垂下,不看眾人。不多時那幫人紛紛入坐。
"龍吟閣閣主,在下有個問題要問。"那叫辨耳的白衣少年放下茶杯,不理會其他人警戒的目光,一步步朝矯門走去,"辨耳請講。"閣主道,我們風焱幫出了那么多的人力財力與你們龍吟閣合作,意在合力鏟除棼楸,你照單全收,可棼楸那邊卻只派一人之力。你預備怎么辦?"辨耳停住腳步立在矯門前,"還有么?"閣主聲音透著冷淡,"你……"白衣少年啪地一聲收扇入坐,"我們一行人等已去過冰拓山,全山上下找不到棼楸的影子。"清寡道長道。"棼楸必在冰拓山,他身受重傷,不可能離開那個陰寒之地。"閣主道,"你這什么破龍吟閣,明明有人出錢出力,卻不去殺棼楸,還稱什么武林第一!"一手持金背大砍刀的男子騰地拍案而起,眾人一陣唏噓,"棼楸是我的。"閣主平靜地道,"你的武功從未顯露,何以服眾?憑什么說你殺得了棼楸?"一身著黑斗蓬的人從袖中射出三支銀針,嗖地一聲,直逼錦簾,正當眾人以為閣主必躲不過破云教的三針破云之時,那針卻臨時調轉方向,朝斗蓬黑人直逼而來,迅度有增無減,藍光從針尖發出,斗蓬男人閃身旋開,針徑直射入門框,發出嘶啞的聲音,隨即消失不見。那男人斗蓬后的臉驚恐不已,如今的江湖又有誰頂得過破云教的暗器?"破云教教主,功力不錯啊。"閣主狂傲的聲音響起,教主無語。閣主道:"你們當中不乏一些人來者不善,倘若你們殺了我,棼楸也不是你們對付得了的,棼楸一死,你們與我龍吟閣自免不了一場惡戰,無非就是爭奪第一,那么你們派人與我比試,只要有一人勝出,這武林至尊就是他。"臻焰慢慢在矯中站起來,眾人交頭接耳,方才被臻焰氣得無話可說的辨耳站起來道:"閣主武功蓋世,可否我與小弟辨已一起出戰?""當然可以。"臻焰拉開簾幕,步態輕捷地走了出來。
她玉指藏于袖,華袍垂地,一身火紅,只見她緩慢地取下斗笠,眾人一時間啞然,那臉有如白瓷,睫毛卷曲,紅唇微揚,更驚艷的是那雙眼睛,發出紅寶石一般的光澤----那是雙惡魔的蠱惑之眼。"妖……"清寡道長驚呼,不料被銀針正刺眉心,頓時失聲,臉色變成詭異的藍。沒有人去扶那老道,眾人都驚呆了,這個從未露面出聲的龍吟閣主竟是個女人,還如此美艷。
"出招。"臻焰沖那白衣少年道,"好……"辯耳點點頭,向辯己示意,天、地、玄、黃默默退開。
臻焰立于中間,辯耳、辯己分列東、西,一陣狂風吹過,臻焰如同一團火焰燃燒在長安城肅殺的冬季,辯耳搖搖頭,努力使自己擺脫幻象。兄弟倆疾步上前,邁著繁復的步子圍繞著臻焰,她面色沉著,紅寶石般的雙眼格外奪目,辯耳、辯己各手持一把黑白劍,速度愈加快地在空中劃圓,眾人皆見一團白色的光影繞著臻焰飛速旋轉,突然呼地一聲,辯氏兩兄弟都向圓心所在的龍吟閣閣主刺去,閣主一笑,一圈圈氤氳著紅色的霧氣向四周蕩去,只見她縱身一躍,雙手合掌,準確無誤地將辯耳手中的黑劍鉗制住,使得那鋒芒不得前進一步,亦不可收回,雙足點上辯己手中的白劍,正迎鋒面,白光森森,足尖一點點快速移動,隨即輕輕一挑,白劍飛出,雙手反向一推,黑劍下落,臻焰逆風飛去,火紅的衣服獵獵作響,牢牢接住白劍,隨即迅速回到地面,在黑劍落地之前輕巧地一卷云袖,黑白兩劍竟全落到了她的手中,辯耳面色蒼白地看著臻焰,臻焰笑了,笑得狂放不羈,她將兩劍拋出去,雙眼的紅越加妖異。
"你……你不是人,你是什么?"辯耳無力地道,閣主不回答,又是一陣風呼嘯而過,各幫派來的人紛紛倒下,辯耳將黑劍舉過頭頂,有如狂瀾一般的殺氣在劍尖會聚,"你聽著,我不懂你為何要那樣急切地殺棼楸,我也不想知道,但你為何要殺天下眾幫派的人?!"辯耳暗中調運真氣,殊不知自己也在一步步走進陷阱,"聽著,這一切與人無關,記住,是人!這只是神的游戲,那怪只怪你們卷進來,所以,都得死!"臻焰那一個死字說得殺氣四溢,四護法面無表情地立著,他們明白何時該出手。
茶中的藥效開始發揮,在真氣的飛速旋騰中沖上了頭部,辯耳劍尖的光華在一瞬間收攏,攤軟在地上,表情像是要在拼命抓住什么。
一切歸于平靜,只聽得滿山的風號。
天走到閣主身邊,目光深遠地盯著那雙紅瞳,他道:"閣主,你說這是神的游戲,卻又要拉上如此多的精英陪葬,為何?""不管為何,只要我想這么做。"她頓了頓,接著道:"你不還是按照我的話做了么?"天笑了,笑得意味深長,"對,我是這么做了。"
臻焰拖著衣擺走到那株枯樹下,兀自道:"當神的靈魂萬劫不復,那便墮入魔道,不可逆轉,而人,比魔更低等,至少魔有濃烈的情感。"她轉過身,瘋狂地笑了起來,"走,我們去冰拓山。"她騰空而起,天、地、玄、黃四人默默跟隨。
天在寒風中飛行。人,情感更烈,亦更隱忍,只是神的那雙洞穿萬物的眼無法參透,他們被自己一手制造的東西弄得迷茫,弄得瘋狂。
冰拓山上有薄冰覆蓋,至陰至寒,而棼楸的劍法恰為至陰至寒之列。憶翕那一劍正刺背脊,棼楸的傷勢不輕,他們已在冰拓山山谷休養了三天,那神樣少年的功力不過恢復了五成,而龍吟閣卻一來就是五人。
天空飄起了小雪,是冷得凄神寒骨,而這場游戲卻注定終結在這場大雪中。
冰拓山半山腰有一山洞,棼楸、憶翕二人在其中升起一堆火,用以避寒,而棼楸調息運功卻在內洞,那里冰堅奇寒。
棼楸盤腿而坐,神色平靜,雙目緊閉,周身散發出霧蒙蒙的藍光,不斷有冷氣被他吸進體內。洞外狂風怒號,洞內不時傳來拔弄篝火的吡駁聲。棼楸靜調真氣,功力一點點恢復。突然,他感到體內氣息紊亂,猛地睜開了雙眼,紅色的瞳仁里寫滿了驚恐,洞外狂風號叫聲戛然而止,一切歸于寂靜,洞中寒氣竟被一股無名之力驅散殆盡,沒了寒氣助力,一口鮮血涌出,流過他蒼白但卻精致的下頜,愈顯妖異。"誰?"棼楸發問,四壁無回音,火在此刻熄滅了,"是我。""你是誰?"一雙紅寶石般的眼睛閃入棼楸的視野,"龍吟閣閣主臻焰。"身處幽暗的山洞,兩人的表情幾乎無法察覺,臻焰看著棼楸那只血紅的眼睛,一動不動。"是么?你把外面的憶翕怎么樣了?""時間已停,她什么事也不會有。""你來干什么?同我決一死戰?"棼楸輕蔑地哼了一聲,隨即捂住胸口,"就憑你現在?在你死之前,我要讓你明白,我的痛苦,你該死的原因。"一陣沉默,棼楸定了定涌上的鮮血,盡可能平靜地道:"我本是來找妹妹,你卻一直追殺,我的事與你何干?小爾妹妹?""哈哈……妹妹。"臻焰笑起來了,"小爾,真那么恨我嗎?看你現在稱霸中原,還想殺哥哥?小爾,小爾,娘說過……"棼楸的話越來越模糊,他不得不閉眼調息。
"我不是你的妹妹,至于你無法目睹的故事,我現在就讓你看到。"隨即玉手輕撫棼楸的額頭,血紅的瞳仁一瞬間亮徹整個山洞。
我要讓你看到人世間最深的痛苦-神之天罰……
很美,對,滿目燦爛的繁星,仙人戰士臉上平靜超脫的表情,我想,我可以這樣躺上千萬年。我是一把劍,劍身三曲附盤龍的裂焰,躺在這樹下已經千百年,天上地下竟無一人能開啟我的命運,天帝命人鑄下我時,給了我最美烈的身軀,他告訴我:"你的命運只能預測100年,100年后,你的生命便再無特定軌跡。"我苦笑,不曾飲血的劍算一把劍么?還要等多久?
直到有一天,一個男人來到這棵樹下,他面容冷峻,完全不像那些仙人的超然,他不笑,五官精致且棱角分明。"我叫煜天。"他低聲道,我在一瞬間感受到這外人將會是我今后100年里唯一的主人,煜天的長指觸到了我,力道適中,隨即,從土里我被拔了出來,他松松地拿著我,二根指并排掠過我的劍身,熊熊的火焰燃燒了起來,他扣了一下劍柄,仿佛浴火重生般,我化成了人形,火紅的紋飾遍布全身,他毫不掩飾地看著的我,"我是你的主人,煜天。"他道,"嗯。""南方有妖魔,天帝派我去平定。"他抱起我,我看著他那表情,突然很難過,我想要這個男人笑。
隨后,我飲了無數鮮血,東征西戰,只有在火光沖天的戰場上,我才能看見煜天熾烈的靈魂,一開始,他殺人如麻的冷酷叫我震驚,但漸漸地,我竟已離不開他的怒火,離不開他揮劍砍殺的眼神。
一恍50年,我已能感受到他一半的靈魂,那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他法力近乎天人,卻甘愿為他人而戰,冷峻的表情里看不見一絲戰場上的瘋狂,煜天啊煜天,你是誰?你是我的神,你已漸漸取代了天帝。
"裂焰,我討厭殺人,看這繁星滿布的天庭,看似孑然超脫,實則鮮血四溢,為什么我不可以離開?"煜天拿著我的手微微顫抖,我不懂,我只是難過,為他的難過而難過。隨后,我見他被天帝一掌擊落凡塵,天帝下手如此之狠,那力量震得我失去了意識,只感到煜天的手將我抓得很緊。原來,這就是神的無奈,這就是反抗的后果。
煜天醒了,他躺在一堆枯葉上,用法力摧醒了我,他的眼中有些迷茫和散亂,一個小女孩從他身邊躥出來,煜天迅速反手扼住那孩子的咽喉,眼中充滿殺意,他心中異常的痛苦的無奈刺得我心痛。"哥哥,你怎么了。"她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摸了摸煜天的頭發,煜天垂下手,沉默,從他紛亂的記憶中,我看到了另一個異常相似的場景,年幼的女孩,天真的對白,只是那個時候的煜天還很小。"小女孩,叫什么名字?。?quot;煜天竟抱起了那個女孩,我感到的分明是一種愛和懷念。
煜天竟在人間呆了十年,直到那個小女孩長成了美麗的女子,煜天經常笑了。而我卻感到失落和痛苦,我想我是愛上了這個男人,一把劍怎能苛求主人的愛?
我不喜歡看到煜天抱著那女子微笑的樣子,不喜歡又如何?煜天封住了我的力量,使得我根本無法以人形示人,我想讓他知道,我不比那女子差。最不想發生的還是發生了,他們有了孩子,我狂怒地告訴煜天:"你是神!不允許有孩子,你明不明白?"他怔了一怔,隨即道:"明白,我不想當神,天上比得了這觸指即碎的柔江南那十萬分之一么?比得上妻子俯首一笑么?" 他的聲音平靜如水,"你以為棄神不要付出代價?從前的那個冷傲的你哪兒去了?"我問,"每個人都有他值得放棄一切去守候的東西,我的就是妻子,不是你,裂焰,也不是天界。"煜天的話語絕決而堅定。不是你,裂焰,不是你,裂焰。不是你。"為何?"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不可抑制地顫抖,"因為小時候記憶里的那個女孩,她很天真,很可愛,梳著兩個小抓抓,愛牽著我在草地上跑來跑去,她……""夠了!你娶了這個江南女子只為安撫那段記憶?你知不知道,感情是不能找替代品的,你根本是在自欺欺人!"我感到劍身的火焰騰地一下燒了起來,煜天扣指將我幻成人形,猛地把我抵在墻上,他雙眼變得血紅,"是嗎?我找替代品又如何?只可惜不是你對么?你不過是一把劍罷了,不要再妄圖顛覆什么。"他狂怒地道,手中的力道不斷增加,我幾乎窒息,但卻笑著道:"對,這才是我愛的煜天。"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猩紅色雙眸里映出那個女子的模樣越來越近,他松開了手,那女子哭得很傷心,她問煜天:"我僅僅……僅僅只是……替代品?"煜天將那女子一把攬入懷中,不顧她的掙扎。"你聽著,我要讓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為你對我的漠視付出代價。"我的雙眼在那一刻變成了血紅色,隨即,我拼盡全力穿透煜天的胸膛,他的血噴了一地,那女子跪在地上,拼命搖煜天的肩,"呵,放心,我死不了。"煜天的手虛弱地摸了摸女子的臉,為她拭淚。"再見了主人,十幾年后,那孩子會死在我的手上,如果他問我為何殺他,我會告訴他:'你的父親曾漠視了一把有生命的劍。'"
煜天的元神被毀,而我被天帝封在了一個荒蕪人煙的地方,盡情地享受著天罰的樂趣,感到一把把無形的利劍穿越胸膛,撕心裂肺。但是我逃脫了,雙眼的血紅又如何?在人間,我照樣可以翻云覆雨。
十八年后,我殺死了煜天的女兒,沒曾想她的劍法如同她的母親一樣糟糕。
而現在,我要殺的是棼楸,那個和煜天有著一模一樣面孔的少年。
我要讓他元神具滅!
"看到了么?看到你的好父親怎樣傷我的心了么?"臻焰冷笑看著棼楸,棼楸的淚水從右眼滑落,"對不起……我不知道……"他劍眉緊簇,心中滿是對那些往事的困惑和無奈,"不用說對不起,你的死就是最好的補償。"臻焰紅寶石一般的雙眼掠過一絲貪婪,"不,那憶翕怎么辦?"棼楸欲走下冰臺,去找憶翕,不料被臻焰一掌擊倒,鮮血從他的嘴中噴薄而出,"為何?我父親已經死了,你還要怎樣?"棼楸道,"哎,你個女人讓你如此大失本性,我心中的棼楸可不是這個樣子。"臻焰蹲下,手端起棼楸的下巴,喃喃道:"一模一樣,只是完全沒有他的暴戾。""夠了!"棼楸突然將長落架在臻焰的脖子上,"我和父親是兩個人,他已經死了,被天帝毀了元神,你殺了我又能如何?你能讓煜天呆在你身邊么?"棼楸站了起來,嘴角還在流著血,面色蒼白,但透著不可侵犯的威嚴,全沒了方才的軟弱姿態,臻焰一時語塞,臉上流露出深深的痛苦,但片刻便恢復了鎮定:"不能。但我要實現我當初對他所說的話。" 一陣死一般的寂靜由于時間已停,風雪聲全部消失,二人又一言不發,仿佛在歷經艱難的思考,棼楸慢慢將長落放下,"殺了我。"棼楸道,臻焰笑了,笑聲回響四壁,"不。我要讓天、地、玄、黃四劍客,還有憶翕看著你死。我們在山頂決戰。"臻焰的表情透著瘋狂,她修長的手指變幻繁復的招勢,清冷的銀光沖進棼楸體內,"你……為何這么做?"棼楸的功力全然恢復,"我覺得就這么殺了你對不起煜天。"臻焰笑了笑,那笑容淡然如洗,全然無法令人聯想到那個無視生命的龍吟閣閣主。
洞外重新刮起了大風,臻焰瞬間消失,棼楸用食指關節揉了揉眉心。"棼楸,你來,看這篝火怎么滅了。憶翕喊道,棼楸步伐緩慢地走出來,一揮衣袖,火騰地燒了起來,"棼楸?你身體恢復了?"憶翕站起來問道,"嗯,憶翕,方才臻焰來過。"棼楸的表情痛苦,他并不想把那些事告訴憶翕,但卻又不得不說,他不放心將憶翕留在山洞,但一起去結束一切,未免過于殘酷。"你妹妹終于找你了,她怎么說?"憶翕抬頭看著棼楸,"不,她并不是我妹妹,她是……她是……我父親的一把劍。"棼楸看著憶翕的臉,生怕轉瞬間就再也觸碰不到,"她為何要殺你?"憶翕問道,"我父親漠視了她對他的愛。"棼楸的眼神有些迷離,手撫摸著憶翕的臉,"你父親已經死了,她不該這樣。"憶翕激烈的道,"別人或許不會,但她會,她是我父親的劍,她的記憶告訴我,我的父親將他的那種憤怒和殘酷加給了她。所以,她會殺了我。我們要一起去山頂結束這一切。"棼楸俯下身,輕吻憶翕的額頭,"我們現在就去。"他抱起憶翕,沖進無邊無際的大雪之中,御風飛翔。
與此同時,臻焰已經回到四劍客身邊,臉上透著不可抑制的喜悅,五人加速飛行,不一會,便抵達了冰拓山頂。
冰拓山頂此刻白雪皚皚,不斷有勁風呼嘯而過。臻焰與四劍客一動不動地立在雪地中央,艷麗的華袍和白得刺眼的雪色形成反差,使人隱約感到一絲夾雜在風雪里的殺氣。
"閣主,棼楸會來否?"黃問道,"當然,他不是一個懦弱的人,更何況他身體里那一半的神族血統會支配他到這里。"臻焰的長發被風吹起,四散開來,妖異的紅瞳中風雪彌漫。天的表情有些古怪,仿佛在進行激烈的斗爭,他手拿劍,劍垂地,而地站在他的身旁,抱著雙臂將自己緊緊裹住。玄這女子手中并無武器,一副淡然的模樣,眼眸中波瀾不驚。
"你們后退。"臻焰雙目緊緊盯著看似什么都沒有的前方,天地玄黃無聲后退,不曾在雪地上留下一個腳印。
"棼楸快現身!"臻焰喊道,那聲音劃破風雪,巨大的殺氣一圈圈蕩漾開來。前方風雪中隱約可見一個正在飛翔的身影,接著,棼楸抱著憶翕輕巧地落在雪地上,那只銀白色的面具又重新戴在了臉上。"我們不都是一樣的神么?墮落之神。"臻焰的聲音在歇斯底里地喊叫著,"是么?"棼楸不以為然,步伐毫無戒備地向前邁去。"不……不不不,你不是,你不過只是得了煜天的血液罷了,他才是墮落之神,天罰,天罰,哈哈……"臻焰看上去完全瘋了,理智全無,棼楸皺了皺眉,用不屑的目光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玩弄著手中的長落劍,"為什么要發抖?"棼楸突然問了這么一個問題,"什么?我發抖,你看不見么?我什么時候怕過你了?"臻焰停住狂笑,"我是說當初派天來殺我時的那把劍在放到我手中的時候為什么要發抖?"棼楸的語氣變得強烈了一些,"我……我只是,感覺到……"臻焰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感覺到了什么?是不是感覺到了每個人心中都有些自己的回憶,自己的情感,自己需要去守護的東西?是不是還感覺到了我的無奈和痛苦?"棼楸的聲音很快被風雪卷走,只留下一片寂靜,"棼楸……"憶翕拉住他的手,因為她看到那只平時有力且修長的手正在不住地顫抖和愈加蒼白,"是嗎?那又如何?那么我呢?誰來理會我的情感?沒有人,你父親沒有,天帝沒有,龍吟閣也沒有!"臻焰的淚水落了下來,那是血一樣的顏色,帶著隱隱的不祥。"裂焰,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學習這樣陰寒的劍法么?因為我希望我不會像我的父親一樣暴戾,我希望我能用冷淡的心態看待我的左眼--那個本不該由我來承擔的痛苦,還有妹妹的失蹤,娘的死,天帝的無情,當然還有我自己的命運?我就該這樣么?""聽著棼楸,不論如何,我今天都要讓你死,你要知道,我可以做到。"臻焰道,"那么,來吧。"棼楸道,隨即退開幾步,憶翕慢慢走到一塊巨石旁邊,低下頭,嘴中念念有詞。
只見臻焰化作裂焰真身,朝棼楸徑直飛去,棼楸猛地睜開右眼,然后瞬間消失,"哈哈……棼楸,畢竟你的血統不正,對法術的運用不可能如我那樣應手。"裂焰劍突然掉頭,朝虛空中就是一斬,只聽見血肉撕裂的聲音,棼楸現身,緊緊抓住自己的臂膀,那里正在血流不止。此刻,天正密切關注著憶翕的一舉一動,發現憶翕正在慢慢地調出合羽劍,就在下一秒,憶翕已經擋在棼楸前面,用合羽格擋,在裂焰的強烈攻勢之下,憶翕已經抵擋不住,棼楸喝道:"快回去,不要你來。"說著便用手一推,長落來不及擋住那熊熊烈火,裂焰直接砍在了棼楸的手臂上,這一刻,聲音仿佛全部消失,每一個人都緊緊盯著棼楸,憶翕正發出無聲的吶喊,咚地一聲,棼楸的左臂被砍了下來,落在了雪地上,一片殷紅。"不--" "天。"臻焰道,"是。閣主。"天上前欄住憶翕,用手扼住她的咽喉,"聽著,你不要動,我可以幫你。"天的聲音小如耳語,憶翕卻聽到了,她用狂怒而含淚的眼神看著他,他微微一怔。把她拖出戰圈。
"那么……"棼楸慢慢站起,手輕輕取下面具,將它放在雪地上,他右手拿劍,邁開步伐,使出最致命的一招--清劍斬。白光起,風聲絕,亦無落葉四起,但聞清澗泠石,腕轉劍挑,劍氣四揚,身似胡旋凌空舞,劍揚,破九重天。只見一道白光沖破風雪,朝裂焰飛來,速度之快根本無法抵擋,裂焰放出最大的能量用以抵御這叫人不敢小覷的清澗斬。隨即碰地一聲,兩劍相擊,卻不見分開,長落開始發出綠色的光芒,幾乎將那火焰吞滅,只見棼楸慢慢落到雪地上,低念劍決。突然,一團白色的東西打在兩劍上,臻焰頓時化做人形,嘴中涌出鮮血,來不及細想,棼楸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長落插入臻焰的胸膛,就在血肉撕裂的千鈞一發之時,玄竟擋了過來,長落不差分毫灌入體內,沒至劍柄。"你……"棼楸不自覺地退后一步,"呵,臻焰你剛才不是說沒有人理會你的情感嗎?不,我理解,你說龍吟閣沒有,不,還有……還有我,我……我一直很想知道你的故事……我只能感覺到你的難過……你的那些冷酷都是裝出來的……其實……我想讓你開心,看來……看來我做不到了……"玄閉上了眼睛,臻焰幾乎無法正視玄的那一番話,她抱著玄,瑟瑟發抖,"天,殺了憶翕。"臻焰慢慢站起來,狂瀾一樣的殺氣愈涌愈烈,"你敢!"棼楸的長落直指臻焰,"怎么不敢?既然殺不了你,那就讓你痛苦一輩子!天,快動手!"臻焰吼道,"我想,該動手的是你。"此刻,憶翕的合羽劍正抵在臻焰的脊背,"天!你背叛我?""我或許和玄不同,我想應該要自己為一些事情做主,做自己覺得正確的事,而不是做你認為正確的事,很多年以來,我因為你造出了地而磨滅了自己的所有。但是現在不同了,你不是叫我把溲疏下在那些人的茶里嗎?不,我沒有。"天冷靜地道。"你……"臻焰扣指,一小束光穿過天的胸膛,血噴薄而出,來不及說一句話,便沉沉地倒了下去,合羽毫不猶豫地臻焰體內,與此同時,臻焰化作了一把鮮血淋漓的劍直接洞穿棼楸的身體,血四濺,雪地被染紅,看不到一絲白色。"不----"憶翕、黃和地一齊叫道,那聲音凄歷之至,叫人難以忍受。棼楸血肉模糊的斷臂和身體,裂焰沒了生命的尸體,天平靜微笑著的臉,玄安詳的表情,全部綻放在冰拓山頂,絕美。
憶翕表情異常絕望,她蹲下身來,慢慢撫摸著棼楸年少而美麗的臉,想著在那張臉上曾經綻開了怎樣狂傲的微笑,想著他一次又一次的鳥瞰長安,御風飛行,想著他們一起面對對方的往事。她慢慢拿起合羽,將它劃過脖頸,倒在了棼楸的尸體上。
風狂號,黃一步步走下山去,或許他是見慣了生離死別。在神的戰場上,死亡尤其悲壯和慘烈,遠遠不是一場游戲。而地,抱著天,消失在漫天的飛雪中,沒有話語,話語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