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鄉風流范例6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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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鄉風流范文1

一、百度風云榜

搜索風云榜,可能很多搜索引擎都有,筆者在這里就說一下主流的百度風云榜吧,其實搜搜和搜狗都有搜索風云榜的,但是現在畢竟百度是老大,所以就以百度為例。

百度風云榜在百度首頁的底部,直接打開就能看到。百度風云榜,基本上涵蓋所有的領域,我們要做的,就是要在這些海量的搜索詞中找到自己能做的一些熱門詞,比如娛樂,比如地方新聞熱點等等,找到這些詞之后,就要選擇好長尾詞了,SEO應該知道網站的主流流量是來自哪里的,就是這些長尾關鍵詞??墒俏覀兪且鲞@些內容嗎?不是的,我們要利用這些長尾關鍵詞來導入流量,這個時候,外鏈就發揮作用了,特別是一些熱門的論壇以及免費博客,這個時候要做的就是海量群發了,文章內容可以在隨便哪個新聞里面復制。

二、優酷指數

對于做視頻外鏈的SEO來說,視頻做得好能為網站導入很多的流量,這個時候,我們就要分析哪些視頻比較熱門了,優酷指數能很好的告訴你哪些視頻是熱點,我們圍繞這些熱點視頻來說即可。雖然這種手法比較雞肋,但是導入流量還是很客觀的。

三、新浪微博熱搜榜

也許你可以在百度首頁看到這些微博熱搜榜,但是遠不如專業的新浪微博自身的熱搜榜來的權威。在這個社會化網絡泛濫的年代,新浪微博幾億用戶,實在難以讓人忘記它的存在。利用這些熱搜榜來做微博營銷,實在是最好不過。

四、論壇排行榜

也許很難有權威的論壇排行榜,這里我們可以自己搜尋一下,然后再去這些熱門論壇看哪些內容比較熱,能被推薦的肯定是熱帖,這個時候,復制粘貼就祈禱作用了,在A論壇復制內容,到B論壇,這樣這個帖子不說絕對火,但是肯定是熱門。

山鄉風流范文2

一、新世紀“傳統文化電影”的創新及價值

在1990年之前,“經典電影”大多數都是根據已有的劇本經過翻譯后編寫成的。通常來說,改動幅度并不是太大。不過,自21世紀開始,各種別出心裁的電影逐漸興起,且均凌駕于原有的劇本之上,由此導演們對原有劇本的改動也越來越多。

電影《生死擂》和原著《解擂》相比,前者著重于角色的情感變化描寫。這其中,主角對國家、兄弟以及自己的妻兒等的感情更是令觀影者記憶猶新,且成為整部影片的看點。影片的最后,借助主角的一系列情感變化,便順利地將劇情推入了擂臺賽的,使觀眾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電影《山鄉情悠悠》和原劇《柳暗花明》相對比,人物描寫同樣也尤為突出:首先,《山鄉情悠悠》刪去了原著的開篇與結尾,刪掉了女二號;其次,原著更加偏向男性描寫,而改編后的電影則是著重于女性的情感變化?!读呦铩穭t是最近一段時間被大家津津樂道的一部作品,盡管內容和名字與原著一樣,且它們的主旨都是描寫爭奪房子的所有權,不過無論是對人物的刻畫,還是電影所要表達的內容,都建立在了原著所想表達的內容之上。只不過原著《六尺巷》的主要內容是兩大家族因政治原因所進行的“地盤爭奪戰”;而電影的主要內容卻是兩家因科舉落第而做出的一系列爭風吃醋的行為。無論是原著還是電影的主旨都是在提醒人們以禮為先。

在20世紀末期,共有16部為人熟知的黃梅戲,但是這些黃梅戲中只有一部的拍攝靈感來源于安徽。由此推斷出,編劇們并沒有在中國歷史和現代社會發展需求方面投入過多的精力。不過自2000年之后的題材卻大多取自安徽,并由點及面地將中國歷史展現在世人面前。

電影《山鄉情悠悠》取材于一個貧困山區的農村,同時將一幅山村畫展現在觀影者面前:“山巒如聚,波濤如怒,綠水青山?!边@里有著高低不一的石板橋、少有人至的深山老林、高大偉岸的青山……于青山綠水間挖掘出鄉情的淳樸。

作為黃梅戲的故鄉,安徽承受著世界人民的向往。但是在黃梅戲中,卻很少出現能夠刻畫出安徽人民形象的作品。2000年過后,隨著電影的盛行,安徽文化逐漸被人們所發現,也漸漸造就了一個個經典電影形象。電影《生死擂》就著重對蘇月英、趙大江、鄭京生三位主角進行了刻畫。其中,蘇月英是一名賢惠、儒雅的淑女,在丈夫趙大江戰斗失敗后,蘇月英挺身而出,為夫而戰,并取代了原來的擂主。她是一個典型的女強人,但在丈夫趙大江面前卻成為一個柔弱的小女子,并且她的言談舉止也頗符合中國古代俠客的形象。趙大江是一個剛強豪爽的人,對待事物不喜歡拐彎抹角,所以當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和仇敵對擂的時候,很直接地就誤認為自己的妻子與鄭京生“破鏡重圓”。不過在明白一切都是自己的妻子想方設法緩解自己與仇敵間的關系的時候,他立即深感愧疚,并且當機立斷地放下架子向妻子道歉。趙大江是一個粗中有細、有時迷糊卻能夠亡羊補牢的人物。另一位主角鄭京生是一個感情十分細膩的人,對自己所追求的東西從不會放棄,在知道自己成為罪人后便立刻去了少林寺了卻塵世。

電影《山鄉情悠悠》的女主角是一個懂得忍讓的農田知識分子,一名堅持不懈的女青年,男主人公在意外事故中失去雙眼,不過他仍然希望回家繼續對未完成的課題進行研究,但父母卻執意要他們回去工作,最后他只能在一處破敗的屋子里繼續研究,經過一次次的失敗后,最后終于成功。女主角是一個條件很好的知識女性,同樣在城中有著不菲的收入,但是當男主角失去雙眼后,女主角毅然決然地拋棄了一切跟隨男主角回鄉,她從來沒有對誰抱怨過一句,任勞任怨,充分體現出安徽人民的自強不息、重情重義的性格特點。

電影《六尺巷》中,最使觀影者難以忘懷的是姚香蘭、知縣兩個主角。姚香蘭是一個溫柔大方的賢惠女人,而知縣卻是一個隱藏在愚笨外形后的聰明人。姚香蘭在與人吵架后,被婆婆誤解,忍受著別人的指責并主動大方地去向人賠禮道歉,展現出書香門第的氣量。男主角在一開始希望和平解決,為此他也曾低三下四過,但當他得知張英被“炒魷魚”之后馬上變臉要嚴肅審理,但他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想擺脫掉張英這頂大山公正地審案,所以,從知縣這個人物身上充分體現出了桐城人民機智幽默的個性特征。

二、“傳統文化電影”發展的不足

人們在看黃梅戲的時候,雖然能夠感受到黃梅戲文化的成長,但是這些電影仍然存在著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人物沖突是一部電影的關鍵所在,觀影者認為,一部電影中的人物矛盾愈激化,電影的好看度也隨之增長,同時表達的含義也隨之深刻?,F在的黃梅戲電影,在劇情內容方面是不如經典電影的,盡管有些電影顯得有著很大的潛力,但是卻沒有觀影者所喜愛的宏大場面,例如人們熱衷的戰爭場面。大部分黃梅戲在電影的時候十分無力,無法使觀影者感受到跌宕起伏的劇情。又如,在電影《山鄉情悠悠》中,整部電影的部分當屬女主角錯把男主角當成父親,通過自己表明心跡最終取得了父親的理解,但是僅僅用語言來展現出的無法使觀影者滿足。再如,在電影《六尺巷》中,僅僅用幾張紙解決了整部電影中令人頭疼的矛盾,觀影者對矛盾本來是充滿好奇的,但是結局卻給人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有部分觀眾認為,若可以通過努力來解決矛盾,在最關鍵的時刻讓書信出現,那么好看度會相對提高。

通常,一部電影內容的平淡無奇會造成很多結果:首先,故事無聊,觀影者無法抓住整部影片的主線內容;其次是無法塑造出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形象;最后是無法占據經典潮流。人,不經過磨煉,怎會有多余的情感去向別人表達?觀影者怎能感受到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的劇情?在內容的要求上,現代黃梅戲電影并沒有在經典黃梅戲電影上做出突破,依舊停留在從前的才子風流、忠邪之爭上,和現代觀眾的審美特點還有著相當大的距離。

值得一說的是,黃梅戲電影的編劇逐漸對某一定格鏡頭的拍攝和描繪產生興趣,并拍攝出不少這樣的鏡頭。在電影《生死擂》中,鄭京生在回歸的路上,觀眾看到的是:在遠處,鄭京生淡然坐在竹筏之上順流而下,寒葉飄落,在江中倒映出山的影子。這幾個片段,給予觀影者一種悵然若失的心緒,并描繪出一幅花開花落花暗香的畫面。鄭京生的“粉墨登場”,塑造出一個空靈的環境,使得觀影者從畫面中觸碰這一傲視一切的才子。

不過,就所有電影而論,能夠做到把握鏡頭的遠近長短,并將其充分融入電影中的導演編劇是很少的,更多的導演喜歡著手于內容,但他們忽視了一些細節,使得整部電影大大減少了應有的“活力”。相對電影來講,現在的年輕人更加反感戲劇,他們大多認為戲劇的音樂過于難聽,但專家們認為這個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前面沒有任何背景、鋪墊以及內容,直接上場演出;其次,戲劇的舞臺僅有一處,無法給予觀眾異彩紛呈的視覺沖擊;最后,對于整部戲劇的整理少得可憐,尤其是青少年觀眾所反感的音樂。

觀眾對一種藝術作品價值取向,首先要看這部作品的品質和其他人的評價,其次要看這部作品的所屬類型以及可發展度。盡管現代黃梅戲電影與經典電影相對照,做出了相當可觀的改動,而且獲得了人們的認可,但是,能夠流傳成經典的現代黃梅戲電影還沒有被創作出來,人們所了解的還是那些經典的黃梅戲和前期的黃梅戲電影,現代的作品品質還有著很大的發展空間。

除了這些,2000年后的黃梅戲電影,在特征上保留了經典電影的清純簡樸,換句話說,被保留的都是黃梅戲的樂曲。在電影的領域,對電影起著決定性作用的因素卻沒有得到很好的調整與確定,能夠統領黃梅戲電影的大師級導演還沒有出現。

三、“傳統文化電影”的未來之路

作為傳統文化電影,“傳統”元素在現代的發展過于迅速,能夠給予人們的文娛形式也越來越多。因此,能夠吸引觀眾的因素就在于這部作品的“特性”和“未知領域”的大小。一部作品想要抓住觀眾的眼球,務必在一開始就抓住觀影者的好奇心,使其在影片開始對整部影片的背景、內容以及發展產生濃厚的興趣。創作者必須在電影的情節、配樂、鏡頭的操控等方面做出細心的調整,這樣,觀眾才會寧愿拋棄一切并“毫不勉強”地帶著興致去看一部影片,也只有這樣,觀影者得到的感覺才會是煥然一新的,便自然不會感覺自己是在浪費時間。觀眾在觀看的過程中感受到作品的深刻內涵后,心情也會被劇情牽絆,對作品的印象自然更加深刻。

當導演把自己當成了觀影者,不停地找出自己的毛病,挑自己的錯誤,就能發現,過于枯燥乏味的故事是無法滿足觀眾需求的,必須有能夠抓住大眾好奇心的因素:令人羨慕的愛情故事、一波三折的情節、耳目一新的音樂、出神入化的演出……同時,也包括觀影者在最開始就被牢牢吸引、不能自拔,到最后忘掉煩惱、忘掉時間地融入戲劇之中……不過做到這些是很難的,這需要創作者積累經驗和持之以恒的努力。

經典電影的發展歷程提醒人們,眾多藝術形式的發展離不開初始概念的提出,例如,美國的理想主義電影、蘇聯的蒙太奇電影等。就現在的情況而言,黃梅戲這種藝術形式在銀幕上出現的次數并不少,無論是大銀幕,還是在電視上。當然,在電影方面上的體現要少于電視節目,而且絕大多數情況都是針對一個作品的評述。一些老一代藝術家和學者覺得,從今以后要針對黃梅戲的發展和影片的概念進行開發,就務必要向其他類型的電影學習,如果能夠延續他者的優點,便可助力于黃梅戲的發展。

榮獲多種獎項的影片《悲慘世界》,其創作靈感來自于同名的經典名著。電影一開始的鏡頭就給觀影者留下了一個非常大的遐想空間: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積著烏云,在海平面的另一端,一艘輪船“冉冉升起”,在驚濤駭浪中進入港口,這時畫面一轉,一些帶著手鏈腳銬的犯人緩緩走下船,輪船附近,執法者在嚴厲地監視著這些犯人。

影片對幾個長短不一的鏡頭進行描寫的同時也向觀影者展示了這部影片的特色:宏偉雄壯、“毛骨悚然”,在之后鉤心斗角的戰斗中也將這種特色充分地體現出來。緊接著,情節開始發展:警察釋放一部分犯人,犯人很激動,但是警察卻提醒犯人們,別忘了今天的恥辱。這一段短暫的前戲,不論是在畫面上還是配樂上,觀影者可以體驗到一種嚴肅的氛圍,并對犯人們接下來的遭遇抱有很大的期望。與此對比,黃梅戲應該做出一系列的調整,并對發展前途做出合理規劃。從概念的提出,到后臺工作人員的工作,都要對這些內容做出改革和創新。同時,還可以利用目前流行的藝術形式,盡量揚長避短,將黃梅戲電影發揚光大,使其成為一門新的國粹。

四、結 語

山鄉風流范文3

忍讓換不回風流丈夫的心

1995年7月,22歲的胡琳技校畢業后,分配到大關縣的一所小學任教。在一次朋友聚會時,胡琳認識了韓新平。1997年交往了兩年的他們走上了婚姻的紅地毯,第二年有了一個女兒。

1999年,韓新平來到麗江,在南口新連磚廠當銷售副廠長。這年7月,磚廠對外招標,在妻子的支持下,韓新平將該廠承包了下來。為了支持丈夫的事業,胡琳干脆辭了職,跟他一起打拼。

夫唱婦隨,事業很快就有了較大的起色。到2001年,他們的資產就已達200多萬。韓新平又投資70萬新建了個磚廠,胡琳和丈夫協商后開了一家酒樓和兩家酒吧。他們在麗江的繁華地段購置了一套四室兩廳的房子,還買了一輛三菱獵豹車。

這時,韓新平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前呼后擁,可他卻總覺得平靜的生活中少了點什么。就跟所有最俗的版本一樣,因為有錢,韓新平很快如愿以償有了情人,并且還花了20萬給她買了一幢小洋樓。

不久胡琳就知道了這件事??沙龊蹴n新平意料的是,妻子在和他鬧過之后,說:“以前的事過去就算了,以后你不要再跟那個女孩子來往了!”

對妻子提出的要求,韓新平馬上就答應了,因為他已經對許婷沒什么興趣了。

經歷了這次風波,胡琳認為丈夫只是一時糊涂才做出這種事,她哪里想到,丈夫不安分的心一直都在蠢蠢欲動。

韓新平又先后包養了三個情人,并且帶著她們肆無忌憚地出入那幢小洋樓,在麗江,這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

面對丈夫的風流成性,胡琳的心都傷透了,她哭過鬧過,可無濟于事。胡琳想到過離婚,可她的父母擔心女兒離婚后不好再嫁人,便耐心地勸她說:“離婚的事要慎重啊,只要這個家還在,你就忍一忍吧,再說孩子還小啊?!?/p>

一想到女兒,胡琳就掉眼淚。孩子年齡還小,怎忍心讓她幼小的心靈遭受傷害。而更要命的是,胡琳發現自己又懷孕了。

為了孩子和這個家,胡琳妥協了。有時侯實在太壓抑了,她就到自己的酒吧里借酒消愁。

酒吧收銀員和軍花是個22歲的女孩,天生麗質,性情溫柔含蓄。和軍花對工作也非常認真,深得胡琳的喜歡和信任。時間久了,胡琳和她以姐妹相稱。平時,胡琳總是把自己內心的痛苦跟她講。每當這時,和軍花總是安慰她凡事要想開些,慢慢會好的。胡琳不止一次地對和軍花說:“我就把你當我的親妹妹了!”

胡琳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被她當作最要好的妹妹和軍花,轉眼間卻變成了自己的情敵,要向她橫刀奪愛,步步“逼宮”,讓她防守的最后一道“婚姻底線”徹底崩潰!

好姐妹成了“逼宮”情敵

胡琳懷孕8個月后,她把酒吧交給了和軍花打理。她叮囑和軍花:“妹妹,這里就交給你了,你要幫姐看好這個店。和軍花笑著說:“姐,你就放心吧。”

韓新平接手管理酒吧后,不管有多忙,每周都要去酒吧兩次,檢查一下設施,順便跟和軍花結賬。跟和軍花接觸的時間一長,韓新平又盯上了這個如花似玉的女下屬了。和軍花看出了他的心思,不想做出對不起姐姐的事情,便有意回避他。她越是這樣,韓新平就越想把她追到手。

2003年9月14日,是和軍花的生日。韓新平給她擺了2000元一桌的宴席,還給她買了一對翡翠玉鐲。那晚,和軍花還是沒有經受得住物質的誘惑,把自己交給了韓新平。

從那以后,和軍花心安理得地搬進了他的小洋樓里……這一切胡琳都被蒙在鼓里。偶爾她打電話給和軍花問酒吧的情況時,和軍花總笑著說:“姐,這里一切都好,你就放心吧?!?/p>

2003年10月,胡琳生了個男嬰。兒子滿月后,她便準備到酒吧去看看。在路過一家首飾店時,她卻吃驚地發現韓新平正摟著和軍花在那里,胡琳頓時感覺自己的心在一點點地碎成碎片……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被視為妹妹的和軍花卻和自己的丈夫好上了。她把自己關在家里哭了整整一天。

晚上,韓新平回來了,胡琳瘋了似的罵他。韓新平辯解說是她自愿的。忍無可忍的胡琳解雇了和軍花。但沒多久,韓新平就悄悄地把她接到了“情人樓”。

2004年3月的一天,胡琳正在酒吧打理,突然見和軍花走了進來。剛一坐下來,和軍花就哭著對胡琳說:“姐,我懷孕了,是韓新平的!”“我已經為他打了兩次胎,這一次我是無論如何要生下來了!韓新平親口告訴我,他已經愛上我了!”

胡琳馬上扯著和軍花就去找韓新平,兩個人同時出現在辦公室,這讓韓新平措手不及。胡琳逼著他問:“今天我要你當面說清楚,你到底要誰?”

見韓新平不說話,和軍花轉身就要走。沒想到這時他開口了:“胡琳,你為什么非要逼我呢,我和你早就沒有感情了!”聽到韓新平的回答,胡琳氣得臉色煞白,她拿起辦公室的煙灰缸就朝韓新平砸過去,最后被保安給拖走了……

胡琳徹底絕望了,堅決跟韓新平離婚。她計算了一下,家里的資產至少得有1000多萬。然而,韓新平已經暗中將新建的磚廠轉讓了出去,緊接著,他又打算往外轉讓酒吧。

5月14日,胡琳和韓新平又發生了爭執,韓新平一腳將她從樓梯上踹下去,然后把她暴打了一頓,同時惡狠狠地吼道:“就是離了婚,你也別想得到一分錢!”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好半天,胡琳才回過神來,她坐在地上,欲哭無淚。一個念頭猛地在她心里冒出來:他不讓我好活,那我也讓他不得好死!

糊涂做法的必然結局

胡琳想到了一個人――和全友。和全友是七星街警務室的臨時工,平時胡琳家的酒吧有人鬧事,都是他過來處理,胡琳自然待他不薄,他也很講義氣,平時兩人以姐弟相稱。

當胡琳對和全友說她想殺了韓新平時,和全友大吃一驚。胡琳傷心地哭了起來,和全友拿出紙巾為她擦眼淚。當胡琳再次提出要殺掉韓新平時,和全友答應了。最后,他們倆策劃了一個周密的殺人計劃。

5月22日,胡琳將家里的保姆辭了,讓妹妹胡悅過來照看孩子。5月28日晚上9點左右,和全友接到胡琳的電話,趕了過來。胡琳便打電話給韓新平,說自己不小心把鑰匙丟在了家里,進不了屋,讓他回家一趟。隨后,胡琳讓和全友和胡悅留在屋里,并叮囑妹妹說:“你就呆在房間里,不喊你千萬不要出來!”

胡琳抱著孩子在外面等了一個小時,仍然不見韓新平回來,胡琳又打電話給他:“孩子已經睡著了,你快回來給我開門。”“我還有事,半小時后才能到家?!表n新平很不耐煩地把電話掛了。

大約晚上11點,韓新平才開車回來,他一見到胡琳就破口大罵,開了門就進了臥室,胡琳安頓好孩子后,問他是否還要出去。韓新平說司機李偉軍在酒吧等他,胡琳心里明白,韓新平讓李偉軍等在酒吧,其實是想以此掩人耳目,以便于他去找和軍花。她抱著最后一線希望說:“看在我們當初共同創業的份上,你分給我一半財產我們離婚吧?!笨身n新平咬牙切齒地說:“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就是把錢扔了也不會給你一分!”

就在這時,和全友突然從房間里沖了過來,用事先準備好的鐵撬棍猛地砸在了韓新平的頭上。然后又朝他的頭上和背部連擊數下。韓新平滿頭是血,倒在地上沒有了一點氣息……

胡悅連忙從房間里沖了出來??吹窖矍鞍l生的一切,她嚇得渾身發抖!

就在這時,韓新平的手機響了起來。胡琳拿過來一看,是韓新平的司機李偉軍打來的。胡琳意識到,如果李偉軍等不到韓新平,肯定會過來找他,這樣事情肯定就敗露了。已經喪失理智的胡琳把心一橫,同和全友商量,決定一不做二不休,把李偉軍也一起干掉!

于是,等李偉軍再給韓新平打手機時,胡琳便接了,說:“韓總有事跟你交代,他現在不方便接你的電話,他讓你馬上到家里來?!?/p>

李偉軍立即就趕了過來。剛一進門,和全友就用撬棍猛擊他的頭頂,直到他癱倒在了地上……李偉軍死后,胡琳與和全友急忙將現場收拾干凈。

看著剛才發生的一切,胡悅嚇得哭了起來。胡琳安慰她:“妹妹,你不要怕,事情露了,要死的也是姐姐?!钡诙炝璩績牲c,他們三人把兩具尸體弄到韓新平的車上,由和全友開車,來到麗永公路龍山鄉一險要路段。他們將李偉軍抬到駕駛員的位置,把韓新平放在副駕駛的座位上,然后將車推入了公路下面32.6米深的山崖。忙完這一切后,和全友把作案用的撬棍,以及染上血跡的沙發墊等物品,扔進了經麗江流入大理州鶴慶縣的漾弓江中……

第二天上午,當地的一個群眾發現了翻在山崖下面的車輛,連忙報了警。死者的身份很快查明,是當地有名的企業家韓新平和他的司機。這起車禍卻有許多疑點:車禍現場沒有明顯剎車的痕跡,死者身上有被打擊的硬傷……

干警找到了死者的妻子胡琳了解情況。胡琳說丈夫平時的個性比較張揚,得罪了一些人,肯定是他們看著他不順眼而產生殺機。胡琳當時的表現非常悲傷,沒有引起公安機關的懷疑。

胡琳的父母在得知女婿被害后,連忙從老家趕了過來。他們知道女兒女婿的關系不好,便問韓新平的死是否和她有關。在父母面前,胡琳表現得很鎮靜??杉毿牡母赣H發現胡悅有些不對勁,晚上,他悄悄地把胡悅叫到一邊,胡悅終于忍不住了,便把真實情況說了出來。

得知女兒殺了人,胡父呆住了,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而胡琳的母親一下子就病倒在了床上。

5月31日下午,在父親的苦心規勸下,胡琳投案自首。6月1日凌晨4時,和全友被緝捕歸案。6月2日,胡琳的妹妹胡悅也因涉嫌殺人被逮捕。

得知這個消息后,胡琳哭著懇求說:“這不關我妹妹的事呀,她是無辜的,她沒有動手殺人,這一切都是的……”然而公安機關經過調查后認為,胡悅雖然沒有動手殺人,但她參與了清理殺人現場等,涉嫌間接殺人;還有她知情不報,涉嫌包庇罪。

山鄉風流范文4

“山水之美,古今共談”。的確,在我們生活的土地上,有很多美景讓人眷戀,讓人神往,讓人怦然心動。那如詩、如畫、如夢的名山大川,在作家們生花的妙筆下愈加芬芳和永恒!看景不如讀景。請同學們認真讀讀下面幾篇描寫山水風景的文章,用心感悟,認真體會,隨著作者的思路,走進自然,醉情山水,去感受自然的神奇吧!

阿里山

石英

阿里山,它不是一座山峰,而是哩哩啦啦的一系列山脈,一般海拔高度在2000米左右,位于臺灣中部偏南的嘉義縣阿里山鄉。

我們一行人自臺南乘車由低向高蜿蜒而上,沿途山壁險峻,俯瞰右側,幽幽空谷的地段不在少數,但一旦登至景區相對的平坡,則秀色突然展現出來,使人目不暇接。單從下榻處的阿里山賓館陽臺放眼望去,密林之間的狹徑透著點點碎花,意境深遠;直觀下方,層層疊疊的石崖造型奇特,如長盆似圓缽,托著各種奇花異草;再往下瞧,彎曲起伏而平整潔凈的山間公路縱橫交錯,偶有一兩輛小汽車馳過,也開得小心翼翼。

為了觀日,我們一宿都沒有睡踏實,天不亮,就一骨碌爬起來齊集在賓館門前。及至上了小火車,似乎仍在蒙之中。其實,在未達目的地之前,心里仍在猶疑:大半生看了許多日出,海上日出、泰山日出、黃山日出,長江輪船上觀日出……這阿里山觀日有何令人驚異之處?到了觀日巖,于忐忑之中,朝日如約來見。其情景,簡言之可分為三個層次:

一個是“彈”,真個是彈跳而出,于你不經意間,令你目不暇接,仿佛還帶著幾分頑皮,故意逗你似的。

二是“滴”,當它稍稍躍上一個高度,便覺猛然間漲大了一輪,接著是淋淋漓漓、酣暢不止地滴著金液,給人的感覺是,經過了一夜充足的休整,它秉有無窮的精力,縱身抖擻幾下,便將大海蒸煮沸騰了。

三是“照”,當它抖擻夠了,淋漓掉多余的雜質,便顯得清爽圓潤,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面碩大的銅鏡,直面著我們,那神色頗有幾分溫柔。雖然我們中誰也沒使用過銅鏡,卻總覺得它能照見我們。我一時不知這種感覺是出于人們此時此刻的心情,還是與我們觀日的獨特位置有關。當我們完全恢復清醒之后,仿佛才恍然明白:這是我們第一次在祖國最東面的一個大島上,沖著太平洋的方向看太陽初升!

看來,不論路途遠近,只要情真,便如在咫尺之間。

(選自《潁州晚報》,有刪節)

【賞讀】

阿里山是臺灣久負盛名的風景區,那里的旖旎風光在作者筆下得到圖畫般的展現。這得力于行文中移步換景寫法的獨特運用。作者從“彈”“滴”“照”三個令人驚異的方面寫阿里山觀日,然后文末點旨――“不論路途遠近,只要情真,便如在咫尺之間”,含蓄地表達了兩岸人民的心能融合起來的共同愿望。

那一片山水

馬卡丹

小船吻別大壩,蕩開碧水,像鼓著鰓的魚,吐一片漣漪,又吐一片漣漪。

印象中曾經到過這里,那時是一條細細的躺在深谷間的小溪。溪邊多石,多雜樹,溪水便在石隙間穿行、在雜樹間婉轉。春來雜花生樹,一溪流紅,倒也是一幀上好的畫,美得醉人。山卻沒什么特別的印象,似乎平常,不過就是山罷了,大千世界蕓蕓眾山中隨手抓來的一座,見了也就見了,過了也就忘了。

不想溪長大了,長大了的溪胃口也大,大嘴把半座山都吞進肚里去了,溪便胖成了湖。湖卻是個花心的女子,天光云影、青山綠樹,一股腦兒地攬入懷抱,就連我們的小船,這一刻也成了一顆寶石,在她的胸前,一晃一晃。

浸潤在湖的懷抱,山變得容光煥發。原來平平淡淡的眾山,也會有名山的風姿,有一點黃山的峻,有一點峨眉的幽,有一點泰岳的峭,有一點武夷的奇,都只有一點,平素里哪能發現呢?水真是一個高妙的化妝師,就那么幾筆點染,就那么烘一下云托一下月,山的風姿便躍然眼前。你在山中發現了五岳、發現了昆侖、發現了峨眉五臺青城武夷……雖然都只是名山的一角、只是名山的千分萬分之一,但那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卻是與遨游名山相差無幾的,有時甚至還更勝一籌。勝在何處呢?勝在不聞名山的喧囂,勝在全身心融入自然。真的,名山往往助長浮躁,而這些平平常常的眾山,才真正讓你浮躁的心沉靜、熨帖,真正讓你寵辱皆忘。

由山及人,一個人就是一座山,名人當然是名山了,蕓蕓眾生當然是平平常常的眾山了,當名山名士大放光彩的時候,蕓蕓眾生啊,為什么不能收回投向名人的艷羨的目光,去審視自身,去發掘自身的風采,去發起自身的造山運動,去造出屬于自己的獨特的一片山呢?

晃蕩在湖的懷抱,忽然就想,或許名人是山,蕓蕓眾生應該就是湖吧,沒有水的浸潤,山又如何能脫穎而出,盡展風流?不想了,不想了,小船輕輕地靠上了碼頭,船身輕輕地一震,就在最后回眸對視湖山的時候,我知道,這一片山水,從此將與我的記憶難舍難分了。

(選自《解放日報》,有刪改)

【賞讀】

這篇描寫山水的散文詩意盎然,富有情趣。作者以一支生花妙筆,勾勒小船,點染小溪,涂抹小山,構成了一幅和諧、美麗而又極富情韻的圖畫。“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敝灰阌眯母形颍瑢⒛且黄裰氐纳胶涂侦`的水全都攝入心底,或許你就會領悟到作者所說的道理:人也像那一片山水,只要真正活出了自己的風采,生命就有所價值,成名成家只是副產品了,可有可無。

春來半島

余光中

布谷聲里,各色的杜鵑花都破土而綻,粉白的,淺絳的,深紅的,一片迷霞錯錦,看得人心都亂了。可以想見,在海藍的對岸,春天也登陸了吧,我當多年講師的那幾座校園里,此花更是當令,霞肆錦驕的杜鵑花城里,只缺了一個遲遲的歸人。

沙田這一帶,春來最引人注目。有一種花樹,是名字奇異的“宮粉羊蹄甲”。此樹花開五瓣,嫩蕊纖長,葩作玫紅色,瓣上可見火赤的紋路。美中不足,是陪襯的荷色綠葉岔分雙瓣,不夠精致,好在花季盛時,不見片葉,只見滿樹的燦錦爛繡,把四月的景色對準焦點,十足的一派唯美主義。正對我研究室窗下,便有一行宮粉羊蹄甲,花事煥發長達一月,而雨中清鮮,霧中飄逸,日下則暖熟蒸騰,不可逼視,整個四月都令我蠢蠢不安。美,總是令人分心的。

霧雨交替的季節,路旁還有一種矮矮的花樹,名字很怪,叫“裂斗錐栗”,發花的姿態也很別致。其葉肥大而翠綠,其花卻在枝梢叢迸發,輻射成一瓣瓣乳酪色的六時長針,遠遠看去,像一群白刺猬在集會,令人吃驚,而開花開得如此怒發奮髭,又令人失笑。

不過最使人觸目動心的是掩映路旁蔽翳坡側的相思樹,當地稱“臺灣相思”?;蛟S是雨水正合時吧,到了四月中旬,碧秋樓下石階右邊的相思叢林,不但換上翠綠的新葉,而且綻開粉黃如絨球的一簇簇花來,襯在叢葉之間,起初不過點點碎金,等到發得盛了,其勢如噴如爆,黃與綠爭,一場油酥酥的春雨過后,山前山后坡頂坡底,迎目都是一樹樹猖狂的金碧,正如我在詩中所說:“虛幻如愛情故事的插圖?!边@愛情樹不但虜人的眼睛,還要誘人的鼻孔。只走入了它的勢力范圍,就有一股股飄忽不定而又馥郁迷人的暗香,有意無意地不斷襲來,你的抵抗力很快就解除了。你若有所失地仰起臉來,向這一片異香行深呼吸,而春深似海,無論你的橫隔膜如何鼓動,雙肺的小風箱能吐納多少薌澤,幾個回合下來,你便饜足了。滿林的香氣,就這么如紗如網,牽惹著醺醺的行人,從四月底到六月初,暗施其金黃的蠱術。

“臺灣相思”樹,名字如此惹人,恐怕跟唐詩有關,“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蓖蹙S詩句這么動人遐思,當然在于紅豆的形象,可是南國的魅力,也不可抵抗。小時候讀這首詩,身在江南,心里的“南國”本來渺茫無著,隱隱約約,或者就在嶺南吧。

那時的江南少年,幼稚而又無知,怎料得到他的后半輩子,竟然更在南國以南。

(選自《余光中經典作品》,有刪改)

山鄉風流范文5

本文選擇南宋筆記《中吳紀聞》作者龔明之及其家族的活動與交游關系作為考察對象,主要基于以下考慮:龔明之及其家族中的主要成員在本區域內有一定知名度,對其活動有一定的資料記載;其活動基礎及經濟依托主要在鄉里,上層黨派政爭對其沉浮影響不大;其數代成員與當時名士、地方官員的交游往來,使我們有可能將著眼點放寬至對于南宋昆山乃至蘇州的士人家族之交游與沉浮的研究。

一、龔明之事歷

龔明之,字希仲(一作熙仲),蘇州昆山人。他大約生于北宋哲宗元祐六年(1091),卒于南宋孝宗淳熙九年(1182),享年九十二歲。

龔明之出身于蘇州士人家族。北宋時期,龔氏家族中曾經出現過七名進士,在當地很有影響。龔明之自幼成長于“名人魁士”圈內,勤勉好學。他青年時期在郡學,中年以后到太學,三十馀年求學不倦。盡管如此,他卻始終“蹭蹬舉場”,直到宋孝宗乾道年間,已經年逾八旬的龔明之才“以特恩廷試,授高州文學”。

龔明之年高德劭,享譽鄉里。當時人對于他的稱贊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曰“至孝”,二曰“至誠”。

龔明之之“孝行”,主要事例有二:一是“幼逮事祖母,灼頂益齡,精誠且格上天”。他自幼與祖父母生活在一起,據說其祖母李氏

自言少嘗大病,夢神告曰:“與汝七十七?!奔捌?,果病且革。明之齋心屏處,夜禱于天,乞減己五齡以益李壽。灼香于頂者七,聞腦中有爆裂聲,不為動。詰旦,李病良愈。又五年乃卒。[1]

范成大《吳郡志》卷二七《人物》、洪邁《夷堅志補》卷一《龔明之孝感》條也都記載了這件事。前書稱此事發生在徽宗大觀中,后者則說是崇寧中事。崇觀年間,龔明之不過是十數歲之少年。

事例之二是,“奉慈闈,傾囊歸櫬”。宣和三年(1121),正當而立之年的龔明之

以諸生貢京師,迎父母往。已而母與弟繼亡,去鄉數千里,貧無以歸葬。或使以旅殯僧舍,否則火之,以其燼歸。明之不從,取其家所有,自一錢之直皆折賣之,不足,又乞貸于人,竟護二喪以歸。[2]

龔明之之“誠信”,每被時人稱道。他“生平不摘人短,不作貌言,每自謂平日受用,唯一‘誠’字”。龔明之雖然抱負奇偉,八十歲前卻僅領鄉舉,頗不得志。在鄉里,他安于“食貧授徒,不事干進”,[3]一貫坦誠處事?!吨袇羌o聞》所附《龔明之傳》曾舉一例說:

紹興二十年鄉貢,年已六十,或勸少匿其數,為異日計。笑曰:“吾平生未嘗妄語,且不敢自欺?!弊鋾鋵崱?/p>

龔明之孝義誠信的磊落品格,在南宋士大夫中受到了廣泛的好評。

在《鄭忠肅公遺集》卷上《薦舉龔明之狀》中,曾在兩浙西路任職監司的鄭興裔,力薦龔明之“懷奇握異,砥志是躬。倡明圣道,紹孔、孟之心傳;敦敘彝倫,擬曾、閔之至行?!闭f他“立德立言,多士矜式”,“孝行節誼,著于鄉閭”。

洪邁《夷堅志補》卷一《龔明之孝感》中說,明之

晚以特恩殿試,策名前列。時已八十二歲,法不應任官。吳人在朝者列其行義,合詞薦之,得監南岳廟。

淳熙五年,龔明之乞致仕,“鄉人奉直大夫林振等,舉明之鄉曲儒宗,經明行修,議論操履,眾所師法,而窮居在下”,請求朝廷予以增秩;當時的知平江府單夔也上奏說,“明之鄉里推其年德,宜被褒寵。”龔明之素無吏考,于法不得敘遷。僑寓昆山的吳仁杰向參知政事錢良臣介紹了明之純孝至行,君臣為之竦然,于是得旨超授宣教郎致仕,并賜緋衣銀魚。[4]

龔明之長年以教書授徒為業,生活清苦。他平日里省吃儉用,并曾附益黃山谷語,自號“五休居士”。他晚年居于昆山黃姑別墅,作期頤堂,啜飲歌吟于其間。他的詩作,如今筆者見到的只有五首,存于其子龔昱所輯《昆山雜詠》之中。一首題曰《芝華亭》,自注云:“淳熙丙申創于古上方后”,詩曰:

誰道休祥系上穹,民心元自與天通。政平訟理為真瑞,何必金芝產梵宮?

此詩寓意積極,推重人事民心而批評所謂“天降符瑞”,反映出龔明之正直不阿的處世態度。另外還有題為《期頤堂》的四首詩,序稱:“余自顧頹齡,行將滿百,雖曰日薄西山,亦當優游以卒歲。遂課晃輩作期頤堂于別墅,栽花種竹,以為佚老之地。”詩中一首反映出他回顧此生時的心情:

投老歸來萬事休,比窗一枕足清幽。雖然不得行胸臆,幸喜身無千歲憂。

另一首講述了他自己的“養生之道”,體現出一種坦蕩豁達的精神:

不服丹砂不茹芝,老來四體未全衰。有人問我期頤法,一味胸中愛坦誠。

淳熙九年,龔明之九十二歲,念及“疇昔飫聞而厭見者,往往后輩所未喻”,于是將有價值者整理口授,令其子龔昱記錄,是為《中吳紀聞》。該書著重記載了兩宋時期吳中“名人魁士”之嘉言懿行及當地的人文風俗,龔明之在序文中說,書中內容“不唯可以稽考王跡,資助談柄;其間有裨王化、關士風者頗多,皆新、舊《圖經》及吳地志所不載者。”

楊子器在為弘治嚴春刊本所寫序言中對此書予以很高的評價:

若《紀聞》之類觀之,于國史之闕遺訛謬,于是乎補正;政治之得失淳漓,于是乎征驗;郡邑之廢置沿革,于是乎考證;古今名跡、士夫出處、賢才經濟、閨房貞秀,又皆于是乎總萃。

如今看來,這一評價并不為過。

明代都穆所編《吳下冢墓遺文》卷一,收錄有鐘離松所作《宋宣教郎龔先生墓志銘》之殘本,其中對于龔明之的行止與操守倍加贊譽,并且說到鄉人們對他的愛戴和尊重:

龔明之字希仲亦或熙仲,說法歷來不同。今按,鐘離松所撰墓志銘中,說“先生諱明之,字希仲?!北本﹫D書館所藏南宋開禧二年(1206)昆山縣齋刻本《昆山雜詠》卷下,于龔氏所作“芝華亭”詩下署“龔明之希仲”;該詩集系明之子龔昱所輯,所署字號應無疑問。

關于龔明之之卒年,主要有兩種說法: 據南宋范成大《吳郡志》卷二七《人物》“龔明之”條,龔氏卒年九十二歲,是應卒于淳熙九年;與此相同,洪邁《夷堅志補》卷一“龔明之孝感”條載,明之于淳熙五年增秩致仕,“又四年乃卒”。另外一說出自龔明之九世孫龔弘為正德本《中吳紀聞》所作后跋,跋語云,是書著成時龔明之“年九十二,后四年祖始終”;如此,則應卒于九十六歲之時,是為淳熙十三年。

今按,《吳郡志》為范成大晚年修成。據趙汝談作于紹定二年之《吳郡志》序,該志記事原止于紹熙三年(1192),是成書時距龔明之卒期尚不甚遠;且成大父范雩本明之太學同舍,參與修撰的周南又是明之子龔昱的朋友,《吳郡志》所記應不致大誤。

二、宋代蘇州的龔氏家族

1、從龔慎儀到龔昱:事歷與交游

龔明之在《中吳紀聞》序言中說:“吾家自先殿院占籍中吳,距今幾二百祀”。先殿院,即明之高祖龔識;自《紀聞》成書之時上推二百年,大約是在宋太宗太平興國后期至雍熙年間。由此可知,宋代蘇州的龔氏家族,是在吳越歸宋之后不久遷來的。

龔識的父親龔慎儀,原籍邵武,曾仕南唐,任禮部郎中。建隆元年(960)七月,他曾受南唐國主李璟的派遣,充任進奉使,至開封貢奉乘輿服御物。[5]

李煜即位后,龔慎儀出知歙州,開寶中,

王師收金陵,諸城皆下,宣州節度使盧絳無所歸,欲據福建以叛。領所部過歙州,儀閉門不納。絳怒曰:“儀乃吾故人,何故見拒?”使馬雄攻之。城陷,朝服以出,為絳所殺。[6]

歙州城破,龔慎儀“舉族遇害”,就連兩個幼女也未能幸免。其后不久,盧絳歸附于宋朝。慎儀兄子龔穎先自南唐歸宋,為侍御史,當盧絳入朝時,他憤而擊之,為叔父一家復仇。吳處厚《青箱雜記》卷二記載了這件事:

(龔穎)嘗憤叛臣盧絳殺其叔慎儀,又害其家。后絳來陛見,舞蹈次,穎遽前以笏擊而踣之。太祖驚問其故,穎曰:“臣為叔父復仇,非有他也?!币蚋┓D首請罪,極言絳狼子野心不可留。太祖即下令誅絳而赦穎。

羅愿《新安志》卷九中也敘述了這一事件,惟具體過程略有不同。

龔穎當太宗時曾知朗州(今湖南常德),由于他“自負文學,少許可,又談論多所折難”,“士罕造其門”。惟獨丁謂曾經贄文求見,

穎倒屣延迓,酬對終日,以至忘食。曰:“自唐韓、柳后,今得子矣?!?/p>

異日,丁獻詩于穎,穎次韻和酬曰:“膽怯何由戴鐵冠?祗緣昭代獎孤寒。曲肱未遂違前志,直指無聞是曠官。三署每傳朝客說,五溪閑憑郡樓看。祝君早得文場雋,況值天階正舞干?!盵7]

當時,丁謂攜其文章、詩賦四出拜謁,在京師亦受到王禹偁等人的賞識與推薦,于淳化三年(992)中進士甲科。

龔識于端拱元年(988)及第,是宋代蘇州的第一名進士。范成大《吳郡志》卷二五載,“本朝吳士登科者始于識,今府學先達題名以識為首。”他登第時之金花榜帖,一直被其家珍藏,直到南宋開禧二年(1206),陸游還曾見過。[8]

真宗大中祥符初年,宋廷“擇學術醇正、操履端方,可綱紀朝廷者,俾入臺言事”,龔識受翰林學士李宗諤舉薦,被選擢為監察御史,真宗東封后遷殿中侍御史兼左巡使,時年四十二歲。他在任時間不久,即因患眼疾逾假,而于大中祥符三年(1010)四月去職,被責為平江節度副使;其后即在蘇州“日與賓客酌酒賦詩自娛”。[9]

龔識弟龔緯,淳化三年與丁謂、錢昆、謝濤等同登進士第;其兄龔紀,則于咸平三年(1000)與龔識侄會元同榜登科。據說龔紀后來官至郎中,為了資助仍然居于邵武老家的侄兒龔國隆赴京考試,他曾經贈以驛券,使其“沿路勘請,以抵京師。”[10]

龔識的兒子龔宗元,為鄉貢首選,天圣五年(1027)王堯臣榜擢第。在《中吳紀聞》卷二《曾大父》條中,龔明之簡要記述了他這位曾祖父的一生:

曾大父諱宗元,字會之。自幼穎悟絕人,讀書于虎丘寺,晝夜不絕。舉進士,為鄉里首選。繼登天圣五年第,主杭州仁和縣簿?!咦婕缺Ъ玻蚱虮阌H,移吳縣簿。后以居憂服闋,調建安尉。藹有稱聲,保任者二十有二章。召見,改大理寺丞,知句容縣。發擿奸伏,政如神明?!瓏L通判衢、越二州,終都官員外郎,葬南峰山。有文集十卷,號《武丘居士遺稿》。

龔宗元在其仕宦生涯中,據說曾受到北宋三位名臣的賞識。一是范仲淹:龔宗元得第后,范仲淹曾經對他有一番忠告:“公器業清修,他日必為令器,謹勿因人以進?!饼徸谠斒仄溆?,“自登朝,未嘗入公卿之門,皆文正公之教也。士論美之?!盵11]二是葉清臣:龔宗元知句容縣,“葉道卿內翰時開府金陵,甚為之前席?!边@種長官與僚屬間的密切關系在其后發展為兩家之間的融洽交誼[12]。三是楊纮:慶歷年間,楊纮曾任江東轉運按察使,因為御下嚴急而與王鼎、王綽并稱“江東三虎”。據說他持使節行部,“獨不入(句容)縣,或問其故,曰:‘龔君治民,所至有聲,吾往徒為擾耳。’其見重如此?!盵13]

龔宗元善詩能文,“嘗以所業投范文正,文正曰:‘子之文溫厚和平而不乏正氣,似其為人也?!酪詾榇_論云?!盵14]

龔宗元自都官員外郎分司南京,謝事家居,住在蘇州大酒巷。他取白居易“大隱住朝市,小隱入丘樊;不如作中隱,隱在留司間”詩意,建“中隱堂”;“與尚書屯田員外郎程適、太子中允陳之奇相與游從,日為琴酒之樂,至于窮夜而忘其歸。二公皆耆德碩儒,致政于家,吳人謂之‘三老’。”[15]

龔宗元與范仲淹摯友章岷同年中進士第,二人“情好極密”。宗元父龔識去世后,章岷曾為他撰寫墓志銘。[16]

龔宗元的一位姐妹,嫁給了太宗淳化參政蘇易簡的兒子、大理評事蘇宿。[17]

龔宗元至少有二子三女。二子中居長者為龔明之祖父龔浩,次即明之稱為“叔祖朝議”的龔程。

龔明之祖父的名字,并不見于《中吳紀聞》,但該書今本卷六《四幡之助》條,曾經說到“曾王妣之越上,留其婿顧沂大夫家,大父往省之”一事;而條后附載吳仁杰《吳氏感應錄》中的一段話,他在記述同一事時,謂“龔浩,字子正,往蕭山訪顧沂”云云,據知明之“大父”名曰龔浩。龔明之自幼由其祖父母撫育成人,但其祖父未得功名,值得稱說的業績不多,因此在《中吳紀聞》中,對于他的記載很少。

龔程幼年喪父,發奮讀書于南峰山其父墓廬,攻苦食淡,而手不釋卷。他“博極群書”,“記問精確,經傳子史,無不通貫”,鄉人譽之曰“有腳書櫥”。[18]他登熙寧六年(1073)進士第,后來歷任西安丞、桐廬令等職。

龔宗元的三個女兒,分別嫁給了秘書監富嚴子富臨、朝請大夫顧沂、知泉州德化縣李處道。富臨“飽學能文,終池陽守”,其子(侄)富鈞、富洵、富元衡皆擢進士第;顧沂“終龔州太守”,其子顧彥成曾經“將漕兩浙”,女兒嫁給了蘇州名儒朱長文的長子朱耜,孫子顧禧號“漫莊”,為一時名士,有《志道集》,并曾與施宿同注蘇詩;李處道一家與北宋著名文士張耒父子有世交,處道子李援在其母龔氏親自教諭下登進士第。[19]

龔浩的子女之中,我們只略知一子一女大概。其子即龔明之的父親,他雖然未能得進士第,不過看來頗能詩文。據龔明之在《中吳紀聞》卷六《潘悅之》條中說:

潘兌,字悅之,操履甚正,鄉人皆尊敬之?;兆诔癁橹袝崛耍w禮部侍郎。與先君子甚厚,常往來于滄浪之上,飲酒賦詩,延款竟日。

龔明之的姑母嫁給了與其叔父龔程同鄉兼有“同年”之好的孫沖。孫沖少負才名,深受王安石賞識。他登第后曾出宰含山縣,有“循吏”之聲。他們夫妻沒有兒子,因以族侄為嗣。[20]

龔程的兒子龔況[21],被龔明之稱作“季父禮部”或“祠部叔父”?!吨袇羌o聞》卷五《起隱子》條云:

季父諱況,字浚之。登崇寧五年進士第,再遷入館。在館八年,學術、文章俱不在人下,時同列知名者,惟季父與蘇元老在庭爾,當時號為“龔蘇”。葉石林俊聲籍甚,嘗為文字交。其他所與酬唱者,如洪玉父、朱新仲、王豐父、張敏叔,亦皆一時名士。用先都官“中隱”故事,自號“起隱子”。有文集三十卷,曰《起隱集》。終祠部員外郎、朝議大夫。

據《宋會要輯稿·職官》六九之一四記載,宣和六年(1124)間,龔況因上殿奏對不稱旨而遭受處分。兩宋之交時,他在蘇州鄉里。

龔況善詩,格調清古;他本人喜歡交際,經常與他人唱和。與他交往比較密切者,除葉夢得、洪炎、朱翌、王仲嶷、張景修諸人外,還有同居蘇州的章縡、魏憲、葉善卷、潘民贍等。

章縡是徽宗初年曾任執政的章楶之子,他的侄女即龔況夫人。章縡詩律“清淳雅健,得唐人之風”[22],他送龔況入朝任校書郎詩,在當時流傳甚廣。孫覿《鴻慶居士集》卷三三《左朝奉大夫提點杭州洞霄宮章公(縡)墓志銘》中有這樣一段話:

某頃嘗讀公餞校書郎龔況詩,有“船尾淮山青未了,馬頭隋柳綠相迎”之句,欽誦三嘆,以未識公為恨。

魏憲與其兄魏志、其弟魏賁皆為進士,他本人在徽宗朝“以學行見推,遍歷中外師儒之選”,并曾任中書舍人、給事中、吏部侍郎等職。建炎初,魏憲應召赴行在,龔況賦詩勉之曰:

炎祚無疆越萬齡,如何夷虜尚憑陵!中興事業須王導,撥亂韜鈐要孔明。劇盜已分齊鉞定,端星行指泰階平。呼韓朝渭非難事,好繼當時丙魏聲。[23]

葉善卷是葉清臣孫,曾經任寺丞,“長于詩”,與龔況唱酬頗多;龔況之妹即其侄媳。潘民贍是徽宗朝曾任禮部侍郎、后為明之父親密友的潘兌之侄,他“工于詩”,曾與龔況唱和成集。[24]

蘇州龔氏家族中與龔明之同輩者,我們所知甚少,只知道他至少有一個弟弟,年紀輕輕便去世于汴京。[25]

龔明之本人事歷已見前述,他雖然在徽宗宣和年間曾經就學于京師,但時間不久,交游亦不甚廣。他主要的活動范圍,基本上集中在蘇州地區;與他交往比較多的,也大多是蘇州籍人士。從《中吳紀聞》及《吳郡志》、《淳祐玉峰志》中的有關材料來看,龔明之的交際對象大致限于兩類人物:一類是他先后于郡庠及太學讀書時結識的同舍學友,例如政和二年登進士第、后守嚴陵“頗有郅都之風”的顏為,政和五年及第、高宗時曾任禮部侍郎的唐輝;宣和六年中舉的余仔,同年登科、官至秘書郎的范雩(范成大父)和高宗時累遷吏部侍郎、號稱“凌佛子”的凌哲;以及鄭聘、羊充實等等。另一類是生活在蘇州特別是昆山的文士名人,例如丁謂裔孫、“工于四六”的丁德隅,昆山士人交游圈中的核心人物王葆,僑居昆山的乾道“四賢”之一、“樂庵先生”李衡,“以詩文名一時”、號稱“蠹隱”的吳仁杰;以及與他有親戚關系的“漫莊居士”顧禧等人。

龔明之至少有兩個兒子,長曰晃,次曰昱[26]。龔昱(字立道)是李衡的學生,他“篤意于學,從先生游者六年”[27];且“有文學,安貧樂道,鄉人稱為‘龔山長’;然名不達才,識者惜之。”[28]事實上,龔昱雖然既未得中進士,又未出仕做官,其學問卻為人稱道,交游亦頗為廣泛。他不僅為父親筆錄了《中吳紀聞》一書,而且為李衡記錄并整理了《樂庵語錄》。他于“講學之暇刻意于詩”,努力搜集與昆山有關的名人詩作,輯為《昆山雜詠》,開禧三年(1207)昆山知縣徐挺之“刊置郡齋”,嘉定元年(1208),范仲淹五世孫、監察御史范之柔曾為之作序。[29]

龔昱居處的棲閑堂,曾經接待過不少南宋的學者名士,時人稱之為“棲閑主人”。陸游在開禧三年(1207)春所作《寄龔立道》一詩中,充分表達了自己對于龔昱的賞識,表達了兩人之間的交誼:

龔子吳中第一流,老農何幸接英游!難逢正似玉杵臼,易散便成風馬牛。

清夜話端思滾滾,暮年心事恐悠悠。何由喚得閶門棹,一醉千巖萬壑秋?

同年秋,陸游又作《寄題龔立道昆山棲閑堂》詩,

稱棲閑主人計不疏,萬卷讀盡家藏書。平時不喜入城府,況肯自屈承明廬!

聽雞束帶誰不爾?明時可仕君獨止。[30]

韓元吉之子韓淲《澗泉集》卷二、蘇頌裔孫蘇泂《泠然齋詩集》卷二都有題為《棲閑堂》的詩作。蘇州名士周南《山房后稿》有《柬龔立道》詩一首,稱贊龔昱甘于寂寞的精神,詩曰:

不課木奴千樹入,卻夸蠹簡百年馀。先生不要金花帖,只借耕田覓飯書。

看來龔昱本人無意于科舉,只在鄉里以耕讀、講學為生。龔昱的后人,似乎未能繼承家學,也不再有知名者了。直至明朝正德年間,才有龔明之的九世孫龔弘將昆山嚴氏弘治刻本《中吳紀聞》重行付梓,“用彰不泯”。[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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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慎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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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識

龔緯

龔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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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宗元

女=蘇宿

龔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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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浩=李氏

龔程

女=富臨

女=顧沂

女=李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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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君子" 女=孫沖

龔況=章氏

女=葉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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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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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晃

龔昱

(按:本表主要依據龔明之《中吳紀聞》中有關記載制成。表中 *表示曾舉進士,# 表示曾經出仕,= 表示婚姻關系。情況不詳者暫付闕如。)

2、 蘇州龔氏家族的一些特點

生活在蘇州的龔氏家族可以說是源遠流長。從北宋初期“占籍中吳”的龔識到南宋中葉的龔昱,二百馀年祖孫六代,代代有聞人。自端拱元年龔識首登進士第以來,其兄弟行龔緯、龔紀,子侄輩龔會元、龔宗元,孫輩龔程、曾孫龔況相繼登科,四代之中七名進士。這一家族,沒有太多的達官顯宦,但整體文化素養卻相當高。

龔氏諸女受到家族氛圍熏陶,亦多有識有文者。父輩為她們所選擇的聯姻對象,多是家居蘇州或者曾經活動于當地的士人。嫁給李處道的龔宗元女兒,本人“甚有文,讀書通大義,賦詩書字皆過人”,其子李援登進士第,乃其親教。[32]

龔氏家族雖多讀書業儒,同時亦有禱佛敬神之傳統。吳處厚《青箱雜記》卷二中說,龔慎儀在為江南出使嶺表時,“劉主囚之,逾年不遣。慎儀憂悸不知所出,乃燃頂禱佛,愿舍宅建寺,庶遂生還?!?/p>

龔明之在《中吳紀聞》卷三中贊揚他的叔祖龔程“剛正自守,不惑于禍福;嘗憤圣道不明,欲排異端之學,家不置釋老像,祭祀未嘗焚紙錢,儒家甚宗之?!毕乱痪碇袆t稱譽龔程同胞姐妹(李處道妻)“晚而事佛,誦蓮經皆千過。嘗問法于圓照禪師,師名之曰守安。年幾七十而卒。既得疾,即屏藥餌,書《佛頂咒》焚之,灰為丸,并以‘燃燈法’授(其子李)援,曰:‘我死置灰丸懷中,燃燈如法也?!蚱鹱b大士名號,久之而化。既小殮,視其手指屈結,皆成印相。佛徒嘆服,以為不可及?!饼徝髦救藶榫茸婺付办南阌陧斦咂呷?,泣禱上帝”之事[33],更是盡人皆知。同一家族之中,既有專宗儒學、力排“異端”者,亦有虔誠禮佛拜神者,也有重儒崇釋、同時信奉神靈的情形,這在當時并不奇怪。

從我們今天接觸到的材料來看,自北宋中后期以來,佛教在東南地區士人家族中流傳甚廣,特別對于婦女影響更深。據鄒浩說,“元豐元祐間,釋氏禪家盛東南,士女紛造席下,往往空閨門”。[34]

王葆夫人莊氏的甥女仲靈湛,嫁給了寓居蘇州的元祐皇后孟氏侄孫孟嵩。他們夫婦的兒子孟猷、孟導皆從學于葉適,孟猷“以道自命”,孟導則告誡他的后人“仕必由平進,學必依癯儒”;家族中的第三代“從進士,貢有司,入孝出悌,朝經暮史,閭巷之間循循焉”[35],孟猷的兒子繼顯登嘉定元年進士科,樓鑰稱他“藹然為儒家矣”[36]。而在同一家族之中,孟嵩的母親王氏“自少喜誦佛書,晨香夜燈,不避寒暑”[37];孟嵩妻仲靈湛“未三十,即齋居蔬食,除割世欲,晝課經梵,夜習禪觀”[38]。

家在蘇州常熟的錢觀復,少小即知務學業儒,后以上舍及第,曾任溫州府學教授、國子監丞及諸王宮大小學教授等職,并作《論語解》二十卷藏于家;他晚年仍然“老學不衰,無頃刻廢書;或探內典,究死生性命之說,自號‘正靜居士’?!盵39]觀復妻徐溫,是徽宗時曾任吏部尚書的徐鐸之女,她“喜釋氏,學治鐘飯僧,崇飾佛像,費不可計;閱貝葉書數千卷,晚有得焉。”[40]

孟家三代和錢氏夫婦的事例,皆與龔明之家族中的情形有類似之處。

盡管龔明之的祖父、父親皆無功名,他本人受到家族傳統的影響,仍然執著于舉業。中年以后,屢遭世事家故,進取之路更為坎坷。對于這一經過,他曾在《中吳紀聞》的序言中說:

明之幼嘗逮事王父,每聞講論鄉之先進所以誨化當世者,未嘗不注意高仰云。少長從父黨游,皆名人魁士。及又獲識典刑于親炙之人,乃從事于進取,虞庠魯泮,馀三十年,同舍亦多文人行士,揭德振華,咸有可紀。厥后世異,利門名路,絕不復往。……

文中所謂“世異”,主要應指兩個方面:一是龔氏家業中衰,二是由于建炎四年春金軍侵掠所帶來的打擊。

蘇州龔氏家族,在北宋時期家境本殷實富足。仁宗時,龔宗元居于長洲縣境內東北側之大酒巷,作中隱堂;其子孫輩又購得滄浪亭之半,直至徽宗年間,龔明之父輩仍然生活在此?!吨袇羌o聞》卷二有《滄浪亭》條,說道:

滄浪亭,在郡學之東,中吳軍節度使孫承祐之池館。其后蘇子美得之,為錢不過四萬。歐公詩所謂“清風明月本無價,可惜只賣四萬錢”是也。予家舊與章莊敏俱有其半,今盡為韓王所得矣。

《吳郡志》卷一四《園亭》中有關滄浪亭的記載與此不同:

滄浪亭,……子美死屢易主,后為章申公家所有。廣其故地為大閣,又為堂山上;亭北跨水有名洞山者,章氏并得之。……益以增累其隙,兩山相對,遂為一時雄觀。建炎狄難,歸韓蘄王家。

前者所謂“章莊敏”是指章楶,而后者所說“章申公”則是章惇。宋明時期的蘇州、長洲方志中多取后說。

北宋末年,繼龔明之堂叔龔況之后,龔氏無人出仕做官,家道明顯衰落。宣和年間,龔明之在太學就讀,迎父母前往;而當其母親、兄弟相繼去世后,竟然“貧無以歸葬”,以至于傾家蕩產,且乞貸于人,才得以“護二喪以歸”。[41]

建炎四年(1130)二月二十四日,南侵金軍在退兵途中入平江城,“擄掠金帛子女既盡,乃縱火燔城,煙焰見百馀里,火五日乃滅?!盵42]戰火使平江民庶十室九空,龔明之一家有可能是在此前避亂移居昆山圓明村的。

項公澤修,凌萬頃、邊實纂《淳祐玉峰志》卷中《進士題名》、《人物氏族》把龔識祖孫一并收入其中;卻又在“郟亶”條中稱:“昆山自國朝以來登科者自亶始”。其實,龔氏家族是自龔明之輩才向蘇州邊緣地區發展,定居于昆山縣境的。

移居昆山之后,龔明之父子生活仍然并不富裕。明之晚年有期頤堂,其子龔昱后來有棲閑堂,但據陸游《劍南詩稿》卷七二《寄題龔立道昆山棲閑堂》詩注:“園廬皆借第營之”。蘇泂《泠然齋詩集》卷二《棲閑堂》云:“……豈如老龔縛屋看青山,賃地于鄰甘種稻。有男墾獲女習紡,布褐藜羹事翁媼。天憐老龔忙為貧,報以一閑非草草”。韓淲《澗泉集》卷二《棲閑堂》詩中也說龔昱“手植花柳間,田園粗充饑”。看來他們一家生活雖然尚屬安定,但是并非逸豫。

龔氏家族自其先輩起,凝聚力即很強。長恤幼,少敬老,孝悌之道傳承。龔慎儀一家被害,其侄龔穎甘冒觸怒皇帝之危險,奮起為叔父復仇;居于邵武老家的龔國隆無錢赴考,已離開原籍的伯父龔紀以驛券助之;龔程幼年喪父,于墓廬苦讀詩書;龔明之自幼由祖父母撫育,為解祖母之疾而灼香于頂,祈禱上天……從《中吳紀聞》一書中,人們不難得出這種印象:北宋時期,蘇州龔氏不僅父母子女之間,即使是堂兄弟叔侄之間關系亦很密切。

北宋末年以后,隨著龔氏政治經濟地位的下降,社會影響力乃至家族內部凝聚力都明顯衰落。族人析家分產,倫理道德沉淪;家族組織頹喪不振,更無復“敬宗收族”可言。龔氏先塋在蘇州西山,據《龔明之傳》云,

先墓在西山,大木數萬,族人利其值,悉斬而分之。明之不能制,獨泣且罵。每伐一木仆,明之輒號慟,響震林谷。

看來,龔明之一生偃蹇坎坷,因而在家族內之影響力十分有限。他本人雖然以孝悌著稱,卻無力阻止族人的悖逆行為。

從總體上看,蘇州龔氏家族的主要特點,大致可以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重視讀書業儒,家族整體文化素質較高,而且傳承有方;重視相互之間的照應,家族內部凝聚力較強;重視發展與士大夫間的往來關系,家族交游范圍較廣。在北宋時期,龔氏家族的興盛,顯然有賴于其家族成員在科舉仕宦途中的成功;兩宋之交,家族勢力明顯受挫,龔明之一支自蘇州城居轉向昆山鄉村,以耕讀為業,另求發展。

三、南宋活動于蘇州昆山的士人群體

1、南宋時昆山相對發展程度的提高

《淳祐玉峰志》卷上《風俗》條稱:“昆山自昔號壯盛,吳諸邑之最繁劇者”。不過,錢氏太平興國三年(978)歸宋時,“郡邑地曠人殺”;北宋一百五十年間,在蘇州境內,特別是較之位于城區的長洲、吳縣,昆山顯然屬于經濟文化不甚發達的地區。張方平景祐年間曾知昆山,據他說,當時“邑民三萬家,四邊湖海繞;家家勤穡事,市井商游少”。[43]

試比較一下《吳郡圖經續記》卷上《戶口》與《淳祐玉峰志》卷上《戶口》中的相關數字,可以看到,在北宋前期的大中祥符(1008—1016)年間,蘇州有戶六萬六千馀,昆山主客戶共一萬六千馀,是昆山戶約為蘇州戶數的四分之一弱;其后人戶的絕對數量雖不斷增加,占全郡戶口之比卻有可能下降。而昆山士人文化之發育程度,與全郡相比則更形低落。在《吳郡志》所著錄的北宋蘇州 213名進士之中,真正出身于昆山的只有郟亶、孫載和王葆三人,還不到本郡進士總數的七十分之一。

《淳祐玉峰志》卷中《進士題名》雖然列入北宋進士12人姓名,但其中龔識家族四代四人并非生活于昆山;范雩(范成大父)為“(吳)郡之吳縣人”[44];衛闐(衛涇祖父)祖輩多居華亭,他本人亦生長于華亭,后來才移居昆山[45];唐煇“吳郡人,寓居昆山”,煇弟唐燁、煇子唐子壽南宋前期活躍于昆山,“其后(人)多居城中”[46]。政和年間登科的黃偉、張德本二人雖然事跡無考,但是,根據《中吳紀聞》卷六《王彥光》條,王葆于宣和六年(1124)及第時,知縣吳方曾致語云:“振六十載之頹風,賈三千人之馀勇”;又據《玉峰志》卷中“王葆”條(該條脫胎自《吳郡志》卷二七中之相關內容)記載:“昆山自孫載登第,甲子一周,而葆繼登宣和第,邑人美之”云云,不難推知黃、張二人亦非生長于昆山者。而即便將此12名進士全部算作昆山人士,在北宋蘇州進士中所占比例仍然不足6%。

南宋時期,昆山的相對發展程度有了很大變化。淳熙十一年(1184)蘇州戶十七萬三千馀,慶元間(1195—1200)昆山主客戶共三萬九千馀;是南宋中期昆山戶數仍然約占全郡的四分之一弱。而《吳郡志》著錄了南宋建炎二年(1128)至紹定二年(1229)間蘇州進士 240人,《淳祐玉峰志》著錄同期昆山進士75人(特科35人不在內);則昆山進士占全郡進士之比上升至31%強。

昆山的變化尚不止此。南宋前期,這里成為蘇州士人頻繁交往的中心地區之一。造成這一變化的外部機遇,主要是南宋初年的戰亂,使得不少士大夫避地至此。

建炎四年(1130)的兵火之中,據說“平江士民死者近五十萬人,得脫者十之一二而已?!盵47]損失最為慘重者當屬蘇州府城之內的吳縣、長洲以及金軍曾經駐泊的府南吳江縣境;位于府城東北七十里的昆山則相對平靜。宋廷“渡江之后,北地衣冠,接袂而南”;隨著臨安被定為行在,平江成為輔郡,聚集于這一帶的士人日漸增多。

美國學者郝若貝(Robert M.Hartwell)所作《750~1550年中國人口統計、政治與社會變化》一文統計了兩宋不同時間段內蘇州諸屬縣士人家族及人口增長數目,其中昆山1110年士人家族數為11,至1140年驟然增至28;與此同時,吳縣、常熟等縣則呈下降趨勢。而昆山士人家族數在其它時間段中僅呈平緩增長(甚至偶有負增長)狀態[48]。1110—1140這三十年正值兩宋之交,其間昆山士人家族的倍增,顯然與金軍南侵激起的社會變遷有關。

《吳郡志》卷三八載淳熙年間昆山知縣葉子強所作《題名記》,其中說到南宋前期昆山的情況:

……二百年間風流蘊藉,續續可記。又建炎間虜獨不侵,薦紳北來,樂其土風而居之,宦游間多勝事,益號佳邑。

2、以王葆等人為中心的昆山士人交游圈

南宋前期昆山得以迅速發展的內在原因,應該說與王葆等士人當時在家鄉的活動有關。

王葆字彥光,世居昆山。其曾祖王制、祖父王申皆隱居不仕。父親王億“樂道好善,一鄉推長者”;伯父王僖,時稱老儒,是昆山逸野堂主人。王僖累試不利,以讀書自娛,教授王葆成就為名儒[49]?!秴强ぶ尽肪矶摺度宋铩分姓f:

葆學行俱高,潛心古道,著《春秋集傳》十五卷,《春秋備論》二卷。誘掖后進,推誠樂育如親子弟,門下士多成立者,號稱“鄉先生”。

周必大《省齋別稿》卷十有他代張震所作《左朝請大夫王公葆墓志銘》,其中亦稱:

公起布衣,篤學力行,鄉里所敬。后生奇士多造門問道,公指授有方,人人成其材。好賢樂善,出于天性。貧者周之,未遇者為揄揚致聲譽,后多至執政大僚。……教子弟侄甥甚至,登第薦名無虛榜。吳中論儒,素稱王氏。

王葆自紹興至隆興間“歷司封郎官、監察御史、崇政殿說書,終浙東提刑”。[50]他在朝廷任職時,因勸秦檜去位以保全功名而深受秦檜器重。紹興年間,王葆先后丁父母憂而居于家鄉數年;他于隆興末退閑后,卜居于宜興。王葆弟王萬、侄嘉彥皆中進士,另有一侄嘉謀是淳熙二年特科。

王葆最為人所稱道的,是他對人物鑒裁之精。李衡、周必大及范成大都曾受過他的扶掖。龔明之對于王葆十分敬仰,他在《中吳紀聞》卷六《王彥光》條中說:

彥光鑒裁甚精,李樂庵為布衣時,流落兵火之馀,一見以為佳士,妻以女弟。今參政周公初第時,愛其博洽,即納之為婿。二公尋即榮遇,而又學術氣節聳動當世,人于是服其知人。至于從其學者,亦能第其甲科之先后,無不一所期。至今言其事者莫不稱嘆,以為不可及。

李衡字彥平,本江都人,紹興間避地至昆山,他“志氣卓犖不群,學問通性理”,王葆奇之,以為妹婿。紹興十五年(1145),李衡進士及第后,知縣事、典大藩、歷郎官,累遷樞密院檢詳諸房文字,居官有善政。乾道中引年歸昆山,在鄉歲馀落致仕,除侍御史,同知乾道八年貢舉,龔明之恰于是年得特科。李衡擔任侍御史期間,上疏論后戚張說不當居于樞府,且以去就相爭;當時,右正言王希呂亦力諫,給事中莫濟拒不書黃,直學士院周必大不草制。四人皆因此事去位。李衡等人的剛正品格,深受世人尊崇,布衣莊治作《四賢》詩以贊譽之。[51]

與修《淳祐玉峰志》的凌萬頃在該書中說,李衡“道學精明,且樂于教人。初自淮南來吳,萬頃先祖實相從游。同居昆山縣,授以《莊子》一卷;寓樂庵時,朝夕講說,和寒山拾得詩一冊,行書整整,皆達理悟性之語?!崩詈馑篮?,龔昱為其整理的《樂庵語錄》行于世;“和寒山拾得詩”則由凌萬頃藏于家。李衡子應祥、起宗淳熙、紹熙間相繼登第;女兒則嫁給了古靈先生陳襄的后人陳遵。

范成大十六七歲時即以文采出眾而得名,但他走上仕宦之途卻與王葆有直接關系。王葆與范成大父范雩為“同年”友,紹興十三年(1143)范雩去世后,成大“煢然哀慕,十年不出”[52],他曾讀書于昆山薦嚴資福禪寺,并且加入了邑中士人所結詩社,與李衡、樂備、馬先覺等人往還唱和,卻無志于舉業。后來在王葆的督勵下,才于紹興二十四年中進士,出官后聲名益遠,終達參知政事。在《吳郡志》卷二七“王葆”條中,范成大敘述當年過程說:“成大以蚤孤廢業,(王葆)一日呼前,喻勉切至,加以詰責,留之席下,程課甚嚴,未幾,亦忝科第。”

王葆女婿周必大,紹興二十年進士,孝宗時曾任參知政事、樞密使乃至右丞相。他因岳家在昆山,故多次往來于蘇州。周必大與范成大齊年,二人志同道和,關系厚善;在官“或同朝,或相遇于外”,去職則時或邀訪。

王葆的另一個女兒嫁給了家在昆山的士大夫唐子壽。唐家為當地士族,子壽父唐輝寓居昆山,他曾與龔明之同舍,政和五年中進士,高宗時任職禮部侍郎;子壽叔唐燁為建炎二年進士,官至朝請大夫。唐子壽本人隆興元年(1163)登科,官至朝議大夫。他與周必大為僚婿,乾道三年(1167年),二人皆赴王葆喪事,同出共入,情好甚篤。范成大在昆山時與唐子壽唱和很多,彼此相知頗深。

南宋前期,在王葆、李衡、范成大等核心人物周圍,團聚著一批批不同年輩的蘇州士人。以家居昆山者為例,其中既包括科舉及第、并曾出官者如唐燁、唐子壽叔侄,樂備、馬先覺、吳仁杰等;也包括舉場不利,以耕讀、講學為業者如龔明之、龔昱父子等人。這里不僅包括王、李、唐、仲(并)等諸家結為戚屬關系者,更有純粹屬于“同道”,因意氣相投而往來密切者。

樂備是昆山詩社的組織者之一,他與范成大同年中進士,成大卻始終尊重他,稱之為“樂先生”。今存《永樂大典》卷14054引《范石湖大全集》中《祭樂先生文》內,身為“敷文閣直學士、朝請郎、四川安撫制置使”的范成大,自稱為“門生”,感激樂備對他的“教誨成就”之恩。

《吳郡志》卷二六《人物》中有“馬友直”條,其中說馬氏“聚族居于邑(按,指昆山)之全吳鄉六直里,以孝義著”;友直“以儒業自奮”,躬行道義,“侍郎唐公輝、御史王公葆及我先君少師皆敬愛之”。馬先覺即友直孫。他是紹興三十年進士,卻并不熱衷于仕進,自號“得閑居士”。

這些士人社會責任感比較強,凝聚意識也較為自覺。其中的核心人物,在南宋前期政局中都曾起過一定作用,他們胸中抱負雖然難以施展,但在當時士大夫間卻已有了名聲;無論他們在朝或是在野,都與當政者們發生著各種各樣的聯系。他們自朝廷返歸鄉里,或因丁憂、或由“引年”、或領宮觀,往往不得意于朝廷,而希望能夠移情于山水竹木之間;他們抑制自己對于國家政事的深切關心,轉而致力于教掖后學、講談性理、讀書吟詠,以求“達則兼善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之境界。

李衡退居昆山后,于縣東南六里之圓明村“架屋數間,種竹二畝,號樂庵,時往來其間”,“以經史圖畫自娛”。在其《樂庵初成》詩中表示,對于“終朝閉戶只讀書,四面開窗都見竹”的生活,他本人十分滿意。在《短項翁》一詩的小序中,他說到與樂備同訪友人于山中,“酒闌,劇談放懷,深探名理,不覺至醉”的情形。[53]

李衡、龔昱的至交吳仁杰,字斗南,另有一字曰漢英。他自洛陽移居昆山,曾經講學于朱熹之門;淳熙五年(1178)登進士第,其后曾任國子學錄,歸鄉后自號“蠹隱”,著有《古周易》、《洪范辯圖》等書,周必大稱贊他“博物洽聞”。[54]陸游《劍南詩稿》卷三四有《寄題吳斗南玩芳亭》詩,詩中稱“北斗以南有吳侯,人物知非第二流”;并且說他盡管“閑題玩芳句”,卻仍然“愛國憂君有奇作”?!豆嵓肪硭囊嘤小都念}吳漢英玩芳亭》一首,樓鑰講到他與吳仁杰的交誼,說是“與君齊年況同袍”;詩中稱道“吳侯奕奕天分高,歷記萬卷五差毫。青云垂上忽歸去,年來益收湖海豪?!?/p>

這一群體對于自己身份的共識主要建立在道德文化修養的基礎之上。他們評價人物注重氣節學問,而不在乎仕途的浮沉。乾道三年王葆去世,范成大為作《提刑察院王丈挽詞》二首,其中有云:“百世《春秋》傳,一丘陽羨田。浮生如此了,何必更凌煙?!盵55]李衡因論張說而去職還鄉,士人們對他更為敬重?!独ド诫s詠》卷下收錄了馬先覺所作二詩,題曰“樂庵李先生居南床,論張同知不行,掛冠而歸,賦二詩為壽”,詩中稱贊李衡“百年全始終,一節照今古”,“寒花晚更香,霜節老益壯;相對無俗情,端的羲皇上。”而據《中吳紀聞》附《龔明之傳》說,“李衡以忠諫去國,年幾八十,德望絕人,獨以兄事明之。時人高之,目為二老。”

活躍在地方上的士人們,對朝政保持距離,卻對地方“教化”予以關注,通常與地方官員維持著良好而密切的關系;地方官員亦以獲交于這一群體為榮?!独ド诫s詠》卷下有昆山知縣葉自強所作《奉賦水仙花詩以謝提宮龔丈之貺》,可見彼此關系相當親切。

這些士人無疑十分重視科舉之途,但并不疏遠非經科舉出身之人士。王葆先輩多隱居不仕者,他本人既督勵范成大赴舉以繼其父之志,納金榜高中的周必大為女婿;也曾親擇學問不凡而尚未科舉的李衡為妹婿。李衡退居昆山,“不要金花帖”的龔昱始終游從其旁。范成大舉進士之前,在昆山一帶即已相當知名。當時活躍在昆山的詩社諸杰如馬先覺、唐子壽等人,大多尚未及第。

龔明之在地方上有聲望而科場跌宕,以特恩策名后,又因年邁而不應出官。地方官員鄭興裔、單夔與“吳士在朝者”吳仁杰、林振、趙再思等紛紛起而保薦之。他們用以說服朝廷的主要理由即明之乃“多士矜式”,“鄉里推其年德”[56]。龔明之本人,遭遇世更之后,聲跡日益晦陋,“瓜疇芋區,不過老農相爾汝,所與談笑者,無復有鴻儒矣。”[57]從他父子的實踐活動來看,顯然力圖改變這種狀況,因而有意識地接近“名人魁士”、結交地方官員,努力維持其家族在士人交游圈中的地位。

宋代的蘇州,文教興行,地方士人在普及學術文化方面做了大量的實際工作。居于鄉里的“前資”官員、科舉落第的士子、無意仕宦而以教學為業者紛紛講學授徒;這些“鄉先生”吸引了無數社會各階層的青年[58]。王葆、李衡及龔明之、龔昱父子等人都曾經講學于昆山,他們較高的文化修養、他們的見識與經歷,即通過這種方式傳承下來。

今人在討論傳統文化時,有所謂“大傳統”“小傳統”、“精英文化”“世俗文化”、“主流文化”“亞文化”之說。所謂精英與世俗大眾,或許能夠以類聚、以群分;而其傳統、其文化,卻是很難以人群為界截然分開的。南宋前期,在蘇州昆山的士人群體中,儒家理念文化與下層民眾文化異彩紛呈,既有分離并行,又有匯合交融;即使是儒家理念文化中,也清晰地顯現出釋、道諸家的影響。在李衡、龔明之等人身上,比較明顯地體現著這種融匯的特點。

在其《遺訓》中,李衡自己說,他畢生潛心于“性命道德之學”。他在北宋宣和時入太學,同舍趙孝孫“其父實師程頤,家學有源。勸衡讀《論語》,……衡心佩其訓,雖博通群書,而以《論語》為根本。”南宋初,李衡在朝,曾與宋高宗談論禪宗性空之理,稱“昔周公亦坐禪”。吳仁杰說“樂庵先生享年七十有九,閱天下之義理居多。自其中年,清修寡欲,不啻如道人衲子,靜極而通,凡吾儒與佛老二氏所談性命之奧,心融神會,超然獨得?!崩詈獾闹螌W心得,稱作《樂庵語錄》。他去世前,叮嚀其子“不得隨俗作佛事”,正像周必大所說,“衡非逃儒入釋者”,從根本上來說,他既不排佛亦不事佛,而是援釋入儒[59]。

龔明之屬于另外一種類型:他本人以“老儒”自居,鄭興裔《薦狀》中亦稱他“倡明圣道,紹孔、孟之心傳;敦敘彝倫,擬曾、閔之至行”。而他“精誠”“純孝”的方式,則是隨俗事佛,灼頂禱告。龔明之在《中吳紀聞》自序中說,他這部書所記系“鴻儒”“教化”之事,而又“鬼神夢卜,雜置其間”。這實際上反映出宋代士人所受民間文化的浸染以及對于民間文化的殷切關注。

3、南宋后期昆山士人家族的起伏變易

吳中素為“衣冠淵藪”,兼具園林之盛,士人家族往往筑堂修亭,或以為游賞棲息之所,或用來標榜文化品位。僅以昆山為例,南宋前中期比較著名者,有王僖、王葆叔侄所居逸野堂,李衡所作樂庵、其孫李溍為紀念祖父所置四賢堂,龔明之晚年住所期頤堂、龔昱棲閑堂,吳仁杰玩芳亭,以及衛闐、衛涇家族讀書生活之友順堂、后樂堂等等。這些堂館園亭,常屬一代聞人所有,且是文人墨客聚晤吟詠之場所,因而特別受到士人們的注意。在時人所作方志、筆記、詩文集中,常能見到相關的記述。

宋元時期的昆山地方志,傳今者共有三部,即《淳祐玉峰志》、《咸淳玉峰續志》和《至正昆山郡志》。三部書皆辟專目記載昆山之園亭勝概,比較一下其中的相關部分,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當時士人家族地位流動不居的境況。

據《淳祐志》,理宗時期,逸野堂已廢,“其地即十六觀堂基云”;據說該堂寶慶間曾經歸于郁允恭、允文兄弟,建寶慶院,又名十六觀堂,后被廢棄[60];其它如楊萬里、陸游稱賞過的吳仁杰玩芳亭[61],馬先覺曾經吟詠過的孫氏園,以花木聞名的翁氏園,由吳仁杰命名的趙氏峿山亭等,淳祐時皆已廢棄。

與此同時,衛涇“未貴時與兄弟日夕讀書”之友順堂,成為“招師教子侄”的處所;衛氏家族除衛涇在石浦原居園宅外,“今子侄又各有園,不止于一?!逼渲?,衛涇弟衛湜嘉定中起“櫟齋”,藏書大量,“與弟兄群子習業于中”。盡管此處以書齋為名,而據他的朋友葉適說,“其地有江湖曠逸之思,圃有花石奇詭之觀,居有臺館溫涼之適”[62],看來布局完整,規模不小。

昆山衛氏家族,是北宋末年自華亭遷來的。首先著籍昆山的衛闐,為政和八年(1118)之進士;其子衛時敏、衛季敏相繼恩蔭入仕;季敏子衛涇于淳熙十一年(1184)狀元及第,寧宗時官至參知政事;衛涇兄弟衛沂、衛洽、衛洙慶元、嘉定間相繼登科,衛湜亦中鎖廳試,就在這一階段中,昆山衛氏家族迅速發展起來。

衛氏家族之聯姻很有特點。衛涇祖母(衛闐妻)、伯母(衛時敏妻)皆出自沈氏,二沈氏自姑侄而為婆媳。衛涇母(衛季敏妻)為華亭章氏之女;衛涇夫人蓋氏,是“初家平江,后徙華亭”的淳熙戶部侍郎蓋經與衛涇姨母章氏的女兒。衛涇的四位姊妹全都嫁給了讀書業儒的士人,其中衛琮嫁給了范成大與衛涇共同的朋友、紹熙進士周南。衛涇的仲女嫁給周南的兒子,而周南的長女周艮又嫁給了衛涇的兒子衛樸。衛涇夫人蓋氏的侄女,則嫁給衛涇幼子衛柳為妻。衛氏家族四代之中多重姑舅表親通婚,而與之聯姻的沈氏、章氏、蓋氏、周氏俱為當地有影響的士人家族。[63]此外,衛琮丈夫周南與衛瑧丈夫朱晞顏,同居郡城之中,既互為僚婿,又舉進士“同年”。

這種婚姻模式,因親及親,盤根錯節,呈現著較為收縮的態勢,體現出衛氏家族在聯姻方面的慎重考慮,也反映出家族內部官僚士大夫對于自身之地方利益根基的強烈關心。衛氏家族在昆山繁衍發展逾百年,或許與這種聯姻方式不無關系。

昆山衛氏家族關系簡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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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闐=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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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時敏=沈氏

衛尚賢

衛季敏=章氏

*#─┼─ **# ─*#─*#──*─*#── #─*#─┬─*#─ *

衛=鄭、衛 女=陳 衛=蓋 衛 衛 衛 衛 衛=曾 衛=周 衛=朱 衛=顧

沂 趙 渙

仲 涇 氏 濟 洽 溉 湜 琰耆 琮 南 瑧 晞 璣 復

│氏

┬── * *#─┬────┬────┬─────

衛 衛 衛 女=符 衛

衛=周

衛=蓋

女=周

橅 楷 槐

衍 樵

樸 艮

柳 氏

(按:本表時間斷限上起北宋末年、下至南宋中葉。昆山衛氏家族中名字不詳者、早逝者皆未列入本表;表中*表示曾經參加科舉,#表示曾經出仕;=表示婚姻關系。)

南宋前期在昆山顯赫數十年的王葆家族,聯姻取向與衛氏有同有異:都重視聯姻對方(或對方父兄)的士人身份,是為同;衛氏希冀“親上加親”,王葆卻偏愛士人才能,不看重地域及原有家族關系,是為異。王葆女兒盡管有嫁與同籍士人如唐子壽者,但唐某亦氣度不凡;李衡、周必大則更屬一時士人中之佼佼者。李衡得以在昆山立足、發展,應該說與其聯姻有關。而李衡的女兒,又嫁給了外來士人陳遵,在昆山發展起興旺數代的陳振一族。王葆沒有子嗣,但其影響,不僅靠其個人學問及品格、靠其友人與學生流傳下來,而且也通過李衡、陳振家族的綿延而間接得以保留。

《咸淳志》中提到了李衡家族的衰微,其徵象在于“四賢堂”之下場:“君子之澤,不能五世;堂隨宅售,像不復設。”四賢堂主人李溍為淳祐特奏名,其后人無能繼承家業者;堂宅售出后,“幸其孫桂高能文好學,取四賢繪像藏于其家?!倍谶@一時期內,李衡外孫陳振(李溍之表兄弟)一家三代卻陸續有人通過進士、鎖廳等考試,出仕于地方,從而奠定了家業基礎。

陳振與其舅父李起宗,以及周南、朱晞顏等于紹熙元年(1190)同中進士,以詩文名于時。衛涇被任命為中書舍人時,曾經舉陳振“自代”,稱他“問學演該,文詞溫雅”。[64]陳振仕至太府寺丞、知瑞州,自奉淡薄,因稱“澹軒”,致仕后自號“止安居士”。其弟陳拱為端平二年(1235)進士;其子昌世三中鎖廳,曾知信州,理宗曾褒之曰“一廉可喜”;其孫師尹魁鄉薦,明復中鎖廳、知象山。昆山縣東原有洪氏小園,后歸于陳振,稱陳氏園,師尹增創寬潔,設堂曰“光風霽月”;陳昌世回鄉后,名所居為“喜廉堂”;陳明復則有“傳清堂”以紀念祖、父。

附:李衡家族關系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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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葆────────女弟=李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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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周必大 女=唐子壽 李應祥 李起宗

女=陳 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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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 溍

陳振

陳拱

│ *#

陳昌世

│ ─*┴─── *#

李桂高 陳師尹

陳明復

(按:表中*表示曾經參加科舉,#表示曾經出仕;=表示婚姻關系。)

入元后,南宋諸園亭堂館多廢?!吨琳尽分蟹Q逸野堂、玩芳亭等為“舊廢”;而稱衛氏園、陳氏園為“今廢”,喜廉堂、傳清堂亦“歸附后廢”??磥硇l涇家族、陳振家族在昆山一直維持至南宋末年。

北宋昆山的第一位進士郟亶的孫兒、紹興五年進士郟升卿,曾知常州、徽州,去世后歸葬昆山;入元后,其墓神道路上石柱具存,墓地卻已夷為民居。

從南宋昆山士人家族地位的演變情形來看,其中起作用的因素是多種多樣的。家業田產的管理經營、族屬凝聚力的強弱、家族成員科舉的成敗以及與之相關的官宦身份之高低有無、聯姻模式乃至縉紳名望,都可能影響甚至決定其地位的變易。

4、兼談南宋時期蘇州城內諸園歸屬之變易

宋代蘇州的城市形態,其功能結構、其社會面貌、其居民階層,皆與前代有著明顯的不同。這一點,早有學者指出[65]。

士人家族盛衰狀況變易無恒的情形,在南宋時期的蘇州十分普遍。其中,官宦人家若產業基礎不牢固,子孫在仕途中又無所作為,則更容易破?。黄浼易逶卩l里煊赫一時的地位,很快就會被后起家族所取代。這正像元代陸友仁在其《吳中舊事》一書小序中所說的:“吳中山水清嘉,衣冠所聚,今其子孫往往淪落而無聞;其遺風馀俗,邈不可考……”

寓居蘇州的士大夫,以營治池館亭林為好尚,因此,與發生在昆山的情形相似,家室殷富破落之動向,在諸家族堂第園宅的更易過程中,體現得十分明顯。

今人王謇作《宋平江城坊考》,特于《敘目》“第宅·園林”條下引述了盧熊《蘇州府志》中的一段話:

郡內外有邸第園池者,所以載昔人居止游衍之地也。士大夫之家于樂土,或窮奇覽勝,以紓豫其懷,亦人之常情哉。故因其舊跡遺址,皆宜附錄焉。使后人覽之,則知此為某官之邸第,彼為某氏之園池,非獨可究其當時之出處,而歲代久近、子孫興廢者,從可征焉。

今天讀到這些方志,其中載錄的“舊跡遺址”固然勾起我們的思古之幽情;而更加引起我們注意的,是這些邸第園池的變化過程中反映出來的“子孫興廢”、家族沉浮。

蘇州城內之滄浪亭,或曰吳越錢氏時,為廣陵王元璙池館,或曰錢氏近戚、中吳軍節度使孫承祐所作。宋仁宗慶歷間,蘇舜欽以四萬錢得之。舜欽去世后,滄浪亭屢易其主,后為章惇所有;章氏曾經大興土木,建為一時雄觀。北宋晚期,龔浩、龔況家族購得滄浪亭之半。南宋初年,滄浪亭全部歸中興名將韓世忠所有。今存南宋《平江圖》碑刻,滄浪亭即作“韓園”。

盧熊所修洪武《蘇州府志》轉引前人文字,比較詳細地記述了章家離析及滄浪亭易主的經過:

《續志》云:申公之子增筑山亭,買黃土錢三萬貫,園亭之勝,甲于東南。張魏公《勤王記》云:子厚為相日,營葺園地,所費不貲。罷相即遷責,未嘗安享。洎放還,寓嚴州烏龍山寺,子弟輩悉遣歸鄉干置生事。死之日,無人在側,群妾分爭金帛,停尸數日,為鼠食其一指。衢僧法空親見之。

其下又引云衢《談雋》中的記載說,

章氏園,紹興初韓蘄王提兵過吳,意甚欲之;章殊不悟。即以隨軍轉運檄之。章窘迫,亟以為獻,其家百口一日散居。

吳越廣陵王舊圃南園,老木合抱、亭閣聳立,流水奇石參錯其間,北宋初,王禹偁知長洲,經常攜客醉飲于此,并曾有“他年我若功成后,乞與南園作醉鄉”的詩句。這里每逢春季,皆縱士女游觀。大觀末年,蔡京罷相,徽宗詔以南園賜之;蔡京曾得意地賦詩一首,曰:“八年帷幄竟何為?更賜南園寵退歸??靶Ξ斈晖鯇W士,功名未有便吟詩?!蹦纤纬跄瓯鹬螅瑘@內建筑破壞殆盡。紹興年間,南園被另一“中興名將”循王張俊之子張子顏得到[66],《吳郡志》因稱“今園屬張循王家”。

北宋神宗時曾任執政的元絳,致仕后居住蘇州,當時的知州章岵表其居為“袞繡坊”。元宅至遲在南宋初期已經衰落,淳熙初被浙西提刑徐本中得到,重加修葺,命名為“歲寒堂”。北宋中期的名臣程師孟,致仕返鄉后,以城內開元、瑞光寺旁的一塊隙地為宅基,經營園宅;元豐年間,太守晏知止命名此處為“晝錦坊”。南宋前期,程師孟故居被胡元質一家得到,胡氏表其堂曰“招隱”。原來屬于蕭氏的“雙節堂”,南宋中期為周虎(慶元二年武狀元,嘉泰中曾守御和州)所得,周氏將其改名為“閑貴堂”。堂后植桂,筑臺曰“凌霜”;東坡立亭,命名為“已高”。[67]

園宅易主,原因是多種多樣的。有的屬于主人出自移居等緣故而主動放棄,別圖更大發展;更多的則是原有主人家勢衰敗的結果。南宋孝宗時曾經知建康、知成都,后歸老于蘇州的“吳門老圃”史正志,一門兩代間一落千丈,自興盛至衰敗的驟變頗具代表性?!秴侵信f事》說:

史發運宅在帶城橋。淳熙初宅成,計其費一百五十萬緡。僅一傳不能保,僦值十萬緡,久不售。后為丁季卿以一萬五千緡得之。紹定末,丁又不能保。趙汝(左木右熏)來為浙西提刑官,占為百萬倉和糴場。故老說:發運初歸時,舳艫相銜,凡舟自葑門直接至其宅前,用發運司按紙粘窗,煮粘面六七石。自后僅易目前耳。(按:此句語意不明,似有脫誤。)萬卷堂環列書四十二櫥,寫本居多;始則論斤買(賣?)為故紙,其后勢家每櫥止得一十千,席卷而去。

明代王鏊所作《姑蘇志》卷三一也記載了萬卷堂興廢之經過:

萬卷堂,侍郎史正志所居,在帶城橋南,舊有石記,為僧磨毀。《施氏叢抄》:正志,揚州人,造帶城橋宅及花圃,費百五十萬緡。僅一傳,圃先廢,宅售與揚州丁卿昆季,僅得一萬五千緡。紹定末,丁析為四,其后提舉趙汝櫄占為百萬倉糴場。

地方士人家族的盛衰,無疑是由多種原因造成的。南宋中后期,蔓延于蘇州的侈靡之風,也成為加速士人家族地位流轉的因素之一?!秴嵌嘉拇饫m集·補遺》卷上,引述了淳祐時平江節度推官吳樵的一段話:

樵居官既久,深知吳風。吳人尚奢而爭勝,所事不切:寧棄百萬錢嫁女,不能拼十萬錢教子弟;寧舍十萬錢遣婢妾,不能以一萬錢延好師友,故使子弟不知書識字。但廣置田宅,計較微利,殊不思異時反貽子孫不肖之害。

南宋后期曾經編纂《吳都文粹》的鄭虎臣,家中窮極奢侈的生活狀況,為以上話語提供了一件實例:

鄭虎臣宅在鶴舞橋東,居第甚盛,號“鄭半州”。四時飲饌各有品目,著《集珍日用》一卷,并《元夕閏燈實錄》一卷,皆言其奢侈于厭飫也。[68]

對于宋代蘇州的講求奢華之風,梁庚堯先生在其大作《宋元時代的蘇州》中早有論述[69],本文不贅。

四、馀論

我們今日對于歷史上家族問題的研究,目標并不局限于重建個別家族在當年的興衰面貌,而是希望就此加深對于當時社會面貌的整體認識。無疑,社會并非無數家族平列的總和,任何家族也并非其內部成員簡單相加的集體。家族內部、家族與社會之間,都是由性質不同的種種關系聯結起來的。我們既需要研究有關家族問題的“有形”內容,例如其生存繁衍、延續久暫,其婚配、子嗣、功名、族產等等,又需要注意“無形”卻同等重要的內容,例如家族成員之間、家族之間、家族與區域社會之間、家族與政治生活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等等。

這種無形的社會關系,實際上滲透于社會生活的諸多方面,直接、間接地影響著許多事物(包括家族盛衰、社會演變)的運行過程。或許可以說,是不同形態的關系網絡,決定著具體社會面貌的差異。

從南宋時期蘇州昆山士人群體及所在社會的狀況來看,其關系網絡可以說相當發達。這種網絡相互交織、縱橫延展,人們由種種復雜的社會背景、家世交誼、戚屬因緣乃至利益關系、情趣好尚等因素聯系起來,又發展出不同層面、不同密切程度的多線、多向關系。

有許多材料可以表明昆山士人家族的沉浮狀況,從而證實了發生在當時的“社會流動”;也有一些跡象啟發我們考慮造成這些“沉浮”、“流動”的基本原因。兩宋時期經濟文化繁榮、社會相對開放,“流動”無疑是永恒的。當時的士人家族所感受到的,既有發展的機會,又有競爭的壓力。即便在類似的外部條件之下,不同家族與個人的發展基礎與調適應變方式也存在著明顯的差別,因而有綿延數代者,亦有驟興旋逝者。從另一角度來看,家族的維持與生存,取決于多種內部與外部條件;發展方式的差異,并非唯一的決定因素。就昆山的情形而言,南宋前期的王葆家族、中期的衛涇家族,為保證家族發展而采取的聯姻模式并不相同,而其家族勢力的發展,在當時都屬于較為成功的典型。

[1]鄭興裔《鄭忠肅奏議遺集》(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上《薦舉龔明之狀》;龔明之《中吳紀聞》(上海古籍出版社孫菊園校點本)附《龔明之傳》。

[2]同前引文。

[3]《龔明之傳》;《夷堅志補》(北京:中華書局點校本)卷一《龔明之孝感》;《薦舉龔明之狀》;《鄭忠肅奏議遺集》上《薦舉龔明之狀》。

[4]同前引文;《宋會要輯稿》(北京:中華書局影印本)職官一一之八四。

[5]《宋會要輯稿》蕃夷七之一,禮四五之一。

[6]《新安志》(北京:中華書局《宋元方志叢刊》本)卷九《敘牧守》。

[7]吳處厚《青箱雜記》(北京:中華書局點校本)卷二,《中吳紀聞》卷一《丁晉公》

[8]《渭南文集》(四部叢刊初編本)卷三〇《跋龔氏金花帖子》。

[9]《吳郡志》(北京:中華書局《宋元方志叢刊》本)卷二五,《宋會要輯稿》職官之二二,《中吳紀聞》卷一《先高祖》、卷二《盧通議》。

[10]《青箱雜記》卷三。

[11]《中吳紀聞》卷二《曾大父》條:“……登天圣五年第,主杭州仁和縣簿。時范文正公為帥,改容禮之曰,云云”。今按,此處龔明之記載有誤。天圣五年(1027)范仲淹因丁母憂居應天府,他出任知杭州乃皇祐二年(1050)事,二事相隔23年之久。[12]《中吳紀聞》卷二《曾大父》、《葉少卿》。

[13]《中吳紀聞》卷二《曾大父》。

[14]同前引文。

[15]《中吳紀聞》卷二《中隱堂三老》。

[16]《中吳紀聞》卷二《章岷》。

[17]《中吳紀聞》卷一《蘇子美》。

[18]《中吳紀聞》卷六《四幡之助》、卷三《有腳書櫥》,《吳郡志》卷二五。

[19]《中吳紀聞》卷一《富秘監》、卷四《祖姑教子登科》、卷五《草腰帶聽聲》、卷六《顧景繁》;《張右史集》卷六〇《李參軍墓志》。

[20]《中吳紀聞》卷三《孫子和》。

[21]龔明之祖父名曰龔浩,叔父名曰龔況,僅據其名來看,似乎應是同輩;今且存疑。

[22]《中吳紀聞》卷五《章戶部》。

[23]《吳郡志》卷二七,《中吳紀聞》卷五《魏令則侍郎》。

[24]《中吳紀聞》卷一《葉少卿》,卷六《潘悅之》。

[25]《龔明之傳》。

[26]《昆山雜詠》(北京:中華書局影印本)卷下《期頤堂詩》序;《中吳紀聞》附汲古閣毛晉后記。

[27]《樂庵語錄》(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附吳仁杰《樂庵先生語錄后序》。

[28]《弘治昆山縣志》(上海古籍書店影印《天一閣藏明代方志叢刊》本)。

[29]《昆山雜詠》序、跋。

[30]陸游《劍南詩稿》(上海古籍出版社校注本)卷七〇、七二。

[31]《中吳紀聞》正德本龔弘后跋。

[32]《中吳紀聞》卷四《祖姑教子登科》,《嘉靖昆山縣志》(上海古籍書店影印《天一閣藏明代方志叢刊》)卷一二《列女》。

[33]《夷堅志補》卷一《龔明之孝感》。

[34]鄒浩《道鄉集》(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三七《壽昌縣太君嚴氏墓志銘》。

[35]葉適《水心文集》卷二五《孟達甫墓志銘》。

[36]《攻媿集》(四部叢刊初編本)卷一〇八《直秘閣孟君墓志銘》。

[37]孫覿《鴻慶居士集》(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四〇《宋故秦國夫人王氏墓志銘》。

[38]《水心文集》卷一三。

[39]劉一止《苕溪集》(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五一《錢君墓志銘》。

[40]《苕溪集》卷五一《徐氏安人墓志銘》

[41]《龔明之傳》。

[42]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卷三一。

[43]張方平《樂全集》(四庫珍本初編)附錄《張方平行狀》,卷四《昆山初秋觀稼回縣署》。

[44]周必大《平園續稿》(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二二《資政殿大學士范公成大神道碑》;《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一三八,紹興十年十月條。

[45]衛涇《后樂集》(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一七《先祖考太師魏國公行狀》、卷一八《先伯知縣先伯母孺人墓銘》。

[46]《淳祐玉峰志》(北京:中華書局《宋元方志叢刊》本)卷中《人物》,《至正昆山郡志》卷四《人物》。

[47]《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三二,建炎四年三月丁未條。

[48]參見Robert M. Hartwell ,Demographic, Political and Social Transformation of China,750—1550, Table 5; 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 , V.42,No.2 。

[49]《省齋別稿》卷一〇《左朝請大夫王公葆墓志銘》,《吳郡志》卷一四《園亭》。

[50]《吳郡志》卷二七《人物》。

[51]《宋史》卷三九〇《李衡傳》,《中吳紀聞》卷六《樂庵》。

[52]《平園續稿》卷二二《范成大神道碑》,參見于北山《范成大年譜》,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53]《樂庵語錄》附《先生遺事》,《吳郡志》卷一四《園亭》,《昆山雜詠》卷中。

[54]《宋元學案》卷六九《滄洲諸儒學案上》。

[55]《范石湖集》卷一〇(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56]《龔明之傳》,《夷堅志補》(北京:中華書局點校本)卷一《龔明之孝感》;《薦龔明之狀》。

[57]《中吳紀聞》自序。

[58]參見包偉民:《中國九到十三世紀社會識字率提高的幾個問題》,《杭州大學學報》22卷4期,1992年12月。

[59]《樂庵語錄》附《先生遺事》、《后序》,《宋史》卷三九〇《李衡傳》。

[60]又據《嘉靖昆山縣志》卷四《第宅亭館》,“逸野堂,寶慶間歸于郁允恭、允文兄弟,建寶慶院,又名十六觀堂,后廢。”

[61] 周南亦曾于“山居廢址”作“玩芳亭”,見《山房集》卷四《玩芳亭記》。

[62]《水心文集》卷一一《櫟齋藏書記》。

[63]《后樂集》卷一七、一八《行狀》、《墓志》;《山房集》卷五《長女壙銘》

[64]《后樂集》卷十《除中書舍人舉陳振充自代狀》。

[65]梁庚堯“宋元時代的蘇州”,《臺灣大學文史哲學報》第31期,1982年,《宋代社會經濟史論集》(臺北:允晨文化,1997):334-480?!八卧獣r代蘇州的農業發展”,《宋史研究集》第17輯,1988年,491-523頁。 伊原弘《江南都市における形態の変遷》,《宋代の社會と文化》,汲古書院,1982年;礪波護《唐宋時代における蘇州》,梅原郁主編《中國近世の都市と文化》,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1984年。

[66]《洪武蘇州府志》。

[67]《吳郡志》卷一四《園亭》、卷二七《人物》;王鏊《姑蘇志》(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三一;《隆慶長洲縣志》(天一閣明代方志叢刊本)卷一三《園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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