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中文期刊網精心挑選了操心的表姐范文供你參考和學習,希望我們的參考范文能激發你的文章創作靈感,歡迎閱讀。
操心的表姐范文1
有一天月光格外皎潔,在月光下的我終于記起:那個曾經很蠢很蠢的女孩,那個蠢女孩是我。
起初我并不愚蠢。記得七歲上小學時教室很大,稀稀落落地坐了二十多位學生,梳辮子的只有七位。老師看了看那怯生生的“半邊天”,先讓大一些的琴做了學習委員,卻選不出文藝委員領著課前唱歌,后來,慧眼識珠,發現我嗓門兒挺大又大方,便委任了我。
老師們都很愿意做我們的班主任,理由極簡單:學生少,操心事少;女生少,操心事更少。所有的班主任也都說我們班女生最友好,總和和氣氣的。她們卻忘了:女孩子天生總會掩飾。其實,文藝與學習委員之間一直格格不入呢。
我不知道嫉妒心是何時潛入體內并隨著身體一天天長大,反正我已經開始嫉妒琴,正像琴嫉妒我一樣。因為我們倆的成績太相近了,每次讀完考試分數,如果老師表揚女生,那受表揚的人常常是我倆其中一位。勢力不相上下,有了敵意的琴就先拉幫結伙,她拉著那五個女生課間高高興興玩,放學親親熱熱走,我形單影只地呆在操場或悶頭回家,總把琴恨的咬牙切齒。
有一天傍晚,我和高年級同學玩跳格。跳到天黑才想起書包,書包早被鎖在教室了。急得團團轉時,我發現教室玻璃的窗子剛好缺了一塊,便撥開閘就跳了就去。
拿了書包正要出來,我忽然想到了琴,偷著鎖門說不定就時她干的,那天她值日。我拿不出書包做不成作業自然要挨老師訓,她早就盼著這天呢。舊恨新仇忍無可忍,我想報仇了,一回身看到講桌上有一截粉筆頭,還是給她起個綽號罵她一下吧。少年時代給人起綽號往往并無道理,想了半天,胡亂起了一個,借著教室里最后一點微亮寫在琴的桌子上。寫完了就報了仇,跳出教室就把這事拋在了腦后。
第二天早自習剛進門,琴正罵人,看到我音量提高了一倍。我知道我的報復手段不僅偷偷摸摸,不那么光明正大,而且惹了麻煩。最麻煩的不是在學校,琴知道老師要來了便早早住口;最麻煩的是路上,琴用她的罵聲對我實行圍追堵截,我像一只灰溜溜的小老鼠,琴成了打鼠的英雄。
琴很能罵人,指桑罵槐,破口大罵她全會。在她的罵聲中,我來不及想自己的愚蠢,原有的嫉妒卻變成了完完全全的恨。
五年級時,來了兩位女生,其中就有我表姐,為了考入市重點特地叢林區轉來重讀。加入了新成員,“半邊天”不但沒有陰轉晴,反而陰雨密布了:表姐的成績開始遙遙領先,琴很不服氣,私下說表姐時重讀生。話被傳過來,表姐便立場堅定了,女生陣營里就有了兩個幫派,彼此虎視眈眈。
我們常在一起挖空心思貶低對方,以示敵若我強。有一天發現琴“長著滿臉橫絲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令我們狠狠開心了一陣子,尤其是那形容壞人的絲肉讓我出了許多怨氣。
我們(包括琴)都以為自己很聰明,所作所為理所當然,考中學成績時,大家都傻了:老師認為那幾個最有希望考入重點學校同學,甚至是表姐,都沒有考入那向往已久的重點中學。
也許是那次慘敗,琴比我們先長大了。有一天陪媽媽逛街,遠遠看到琴,聽見琴問:“大娘上街呀?”
媽媽說:“恩。琴,你有時間到我家玩吧?!?/p>
“哎?!?/p>
我那時混沌未開,等琴走遠就問:“媽,你理她干嘛?你不知道我倆不好嗎?”
媽媽瞪了我一眼:“這孩子到底是大兩歲懂事了,人家想和好?!?/p>
“我才不和她和好呢。”
操心的表姐范文2
他三下兩下便吃完了早餐,而她還在梳理長長的卷發。他便幫她把雞蛋剝好,放在碟子里,耐心地等她。待她吃完了早餐,他拉著她的手,一起走出租住的房子。
男人和女人在同一個公司上班,他在車間當調度,她在科室做統計。每天下班,他都推著自行車到她的辦公樓下等。她的同事下樓看到了,打著招呼讓他上樓去催她。他笑笑,婉謝了別人的好意,靜靜地靠在樓前的柳樹下等著。
她下樓來,問:“等了很久嗎?”
他笑:“剛到,你就下來了。”
她松了口氣,回他個嫣然的笑臉,然后坐在他的車座上,幸福地摟著他的腰。他載起她,快樂的鈴聲一路響叮當。
辦公樓前的柳樹綠了又枯,枯了又綠。那個春天,女人懷上了寶寶,每天挺著大肚子,動作更慢了。他依然耐心地等著她吃完早餐,然后步行護送大腹便便的她去上班。下班再去接她一起回家。她永遠是慢騰騰的,什么時候都得讓他等一會兒??伤麉s總是那么好脾氣,從沒有怨言。她在他的呵護下,如溫室里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花期出奇的長。
孩子出生后,生活的節奏一下子變快了。她依然習慣于慢條斯理地做一切事。他也習慣了她的“磨蹭”,笑她是長不大的孩子。
孩子四歲時,他們用所有的積蓄買了套二手的小居室。雖然不大,但總算有了屬于自己的房產。原房主是他的表姐,因為要買大房子,把小房屋賣了湊錢。
他把六萬元給了表姐,請表姐把房產證找出來,盡快辦理過戶手續。表姐卻說這段正忙著,過段時間再找了給他。
畢竟是自家人,他也不好意思催。等了半年,表姐下崗了,到外面給人打工,很少有休息的時間,這事便又拖了下來。女人催男人,怕節外生枝。男人笑著哄媳婦:“她是咱表姐,還會賴賬啊?”
孩子小,工作也忙,在等待中,過戶房產的事在男人心里淡了下來。
一年后的春節,大家碰上了,表姐說沒有過戶也是為他們好,想給他們省幾千元的過戶費。房屋的錢交了,房子就是他們的了。一家人,計較那個白紙黑字的房產證有什么用?她有所顧慮,他卻深信不疑。
孩子快上初中了。聽說報學校時要查看戶口簿和房產證,女人催男人快辦理房產過戶手續,把房產證定下來。
男人找到表姐委婉地說明來意。表姐說她家的孩子長大了,也得要房子,不賣給他們了,并把原來收下他們的六萬元房錢退還了男人。想起兒時表姐對自己的呵護,想起表姐曾義務幫他們帶孩子的恩情,男人拉不下臉去追究什么。
女人憤怒了,房價今非昔比,用六萬元到哪里去買一套房?而他們目前所有的積蓄僅夠在這個物價飛漲的城市里買下一個衛生間。
一向溫順的她和他爆發了結婚以來最激烈的爭吵。因為一句過激的氣話,他失手打了她。她捂著火辣辣的腮幫,滿眼幽怨。男人的手哆嗦了半天,一拳砸在墻壁上,血順著潔白的墻面淌了下來,墻上全家福中的他倆摟著孩子幸福地對著他笑……煩躁的他伸出帶血的手扯下全家福狠狠地摔了下去?!斑旬敗币宦?,便是滿地的玻璃碎片……
女人帶著孩子離開了家。第二天,男人收到了女人托人轉來的離婚協議。
那個寒冷的冬天,飄著如絲雨般的碎雪,像女人細密的眼淚。男人的愧疚,挽不回女人傷透了的心。女人收拾好自己和孩子的物品,找人拉走了一些家具,把積蓄一分為二,帶著孩子在郊區租了間民房安下家來。
再沒有人每早為女人煮牛奶、剝雞蛋,再沒有人護送女人上下班。每天眼一睜,女人就要為自己和孩子一天的吃穿操心。工作、家務、接送孩子、輔導孩子學習……眼前永遠是干不完的事。女人做事慢,不得不晚睡、早起,精心打理這個殘缺的家。房間陰冷潮濕,女人手腕的關節時不時便隱隱作痛。女人像一朵失去了陽光和水分滋潤的玫瑰,越來越憔悴。
忙完所有家務,女人疲憊地靠在沙發上想休息一會兒,孩子走過來,哭鬧著要找爸爸。男人曾經對自己的好與那天打她的情景交織著浮現在女人腦海里,女人淚眼婆娑,摟過孩子相擁而泣……
辦公樓前的柳枝已抽出嫩芽。那天下班,她匆匆地收拾好東西飛奔下樓,忽然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扭頭看去,是他。
他推著那輛她已坐過無數次的載重自行車站在柳樹下,他的頭發被初春的風吹得像一堆茅草,臉也被還夾著寒氣的春風吹成了胡蘿卜,顯然已等一段時間了。不過兩個月,他的白發已明顯增多,剛四十歲的人,倒像已經歷了半個世紀的滄桑。
“你來干什么?”她冷眼看著他。
“我等你回家?!彼苜M勁地說出這句話,已是滿眼的潮濕,“你瘦多了?!?/p>
“我們已沒有任何關系了?!彼臏I在眼眶間打轉,卻硬著心腸把話說絕。她騎上電動車去接孩子,把他遠遠地拋在了后面。
一連幾天都如此。他守在柳樹下等她,她卻總是硬著心腸繞開他,騎上電動車決絕而去。
那天,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早春的雨夾著寒氣從辦公室的窗縫里滲了進來,她下意識地裹緊了衣服??煜掳嗟臅r候,她鬼使神差地往窗外看去,柳樹下的他打著一把傘正仰著臉往這邊張望。她觸電般地躲到窗簾后,心里卻涌出一股暖流。又想起往日他等著她起床一起吃飯,等著她吃完飯一同上班,等著她下班接她回家,等著她晚上喂孩子吃完飯后擁著她和孩子一起去散步的種種溫馨……
淚如清泉,從她心底涌出,淚眼婆娑中再向外望去,柳樹下的他顯然已看到了她,扔下傘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條幅,雙手拉開――“等你回家!”
感嘆號像鼓槌敲響了她的心曲,全是關于他等她的那些甜蜜回憶。
戴著老花鏡的主任從表格堆里轉過頭來奇怪地看著她,忍不住走近窗口往下看去。
待她回過身來,已被領導和工友們包圍了:“還不快下樓去抱抱你的他!”
她半推半就地讓工友們拉著下了樓。在工友們善意的笑聲中,她的臉變成了三月的桃花:“跟你回哪兒?房子都沒有了,家在哪里?”
他的聲音如春風般輕柔:“有愛的地方,就會有家?!?/p>
她不知所措地撐著傘站在那里。不知是誰推了她一把,踉踉蹌蹌的她手一松,傘掉在地上,她跌倒在他的懷里,又聞到了他那熟悉的體味。
她羞紅著臉推開他,拾起掉在地上的雨傘,站直了身體。轉身看看是哪個淘氣包這樣胡鬧,那些工友已嬉笑著在細雨中四散開去。
操心的表姐范文3
我的偏好與喜愛,只有母親最最了解。
與父親一直居住在市場邊老屋,行動日漸遲緩的母親,生怕租房子住的我們會營養失調,從我畢業回到故鄉的那年起,便不斷親自為我送來這些好菜,直到我結婚、生子以后。
每一次,看見母親遠遠拎著菜這么緩緩走來,我心頭一酸趨前接過,并請母親不用再送了,由我自己去買就好?!昂?好!好!”母親口里總是爽快回應,但是,過了幾天,她依然拎著菜緩緩緩緩走來。
永遠忘不了那一年,母親在散步時意外重摔了一跤,由兄嫂與我輪番照顧了3個月。摔跤后的母親,漸漸地是更不便出行了,我心里不禁想著:母親這送菜的“例行工作”,也該功德圓滿,告個段落了吧!
有一天早上,“喀啦喀啦”,在市場販賣蔬果的四表姐,騎著三輪車來到,送的竟是知了猴等好菜,正想問問是不是送錯地方了。
“菜是你媽媽要我送來的呀!”四表姐已先開口。
除了持續送來好菜,母親還常以“一枝草一點露”、“天無絕人之路”及“憨人有憨?!钡群醚院谜Z采鼓勵我,更想盡辦法,暗中幫助這個讓她最最擔心的小兒子。
逢年過節,孝順的兄姐們包給爸媽的紅包總是鼓鼓的,見到孩子們經濟都很穩定,是二老最為高興的事了。輸入不輸陣,照例,我也量力而為,給二老各包個小紅包添添喜氣。在眾人面前,母親總是大大方方收下我的薄禮,給足了我面子;卻在人后悄悄推來送去,與我對練太極,硬是把錢塞回我癟癟的口袋里;還交代,此事絕不能張揚出去。
我家女兒上大學后,開銷更大了。此時,母親的兩本存折與印章,都由心有疑慮的父親掌管,但母親仍從父親按月支下的買菜金里東縮西省,累積了1萬元作為孫女的助學金。我當然不肯收,母親卻說:“這是給孫女讀書用的又不是要給你。”
哦!想幫助一個經濟較弱勢的孩子,輕而易舉,母親總可以找到十分充足的理由。
那一年,母親因摔傷住院,后返家休養,定居北京的三哥把母親接回去照顧。依母親的狀況來看,爬樓梯對她來說已是不可能的事;經與父親一再溝通并取得同意后,做木工的大哥開始在老家后廳進行拆卸工作,以分隔出一間母親的臥房。在搬動菜廚時,竟發現了近萬元的鈔票。
“這是要給夢琪讀書用的!”當父親打電話詢問此事時,情急的母親一時脫口而出。站在母親身旁的三哥聽在耳中,對母親幾年來在眾多孫子中獨厚我家女兒,透露幾許不平。
一日,三哥與三嫂來到由我繼承的老屋,在談及自家孩子時說,5個孩子中,4個已就業的高學歷兒女都不用他操心,賺的錢都由他們自己管理;只有個性較直且較早就業的二女兒,結婚前賺的錢仍由他們保管;還說只待二女兒生活更穩定,且更讓他放心后,再交還她自理。
哦!一代傳一代,看來不論為父或為母,個個都是癡心的啦!
操心的表姐范文4
酉蕾寧,貴州省作協會員,貴州文學院簽約作家。其微型小說進入2005年度中國小說學會排行榜。有中短篇、微型小說及散文隨筆在《天津文學》《黃河文學》《青春》《文學港》《中華散文》《散文百家》《雜文選刊》等雜志發表。有小說入選2007年廣東省高中畢業統考試卷。
打龍翔記事起,母親就常牽著他爬屋后小山,每次都指給他看天邊那道若隱若現的影子,說,那邊就是城頭,你舅舅和表姐住的地方,有空媽媽帶你去哈……對小男孩龍翔來講,這承諾誘人且遙遠,需等待數不清的時日呢,得做多少個進城夢呀?媽劍現在就帶我去舅舅家吧。他不知多少次乞求過母親了,得到的回答總是五個字:還不到時候。有一回,母親從稻田里直起腰來多嘮叨了幾句,你想進城就進城啊,媽沒你閑,要掙工分還要弄自留地呢,再說你穿得油膩膩的,也不怕表姐笑話?聽說進城如此麻煩,龍翔不再吭聲了,在阡陌間漫無目的地走,一直走到池塘邊。跟粼粼波光對視一陣,他忽然扔掉臟褂子扎進水去,憤怒地撲騰起來!隨即招來塘邊女孩兒的尖聲喝斥,別把水攪渾了,我在洗衣服呢。聞言,龍翔一個猛子扎過去,齜牙咧嘴對她叫,李家英,讓我瞧瞧你的衣服好不好看?
大隊干部的女兒李家英白他一眼,干嘛?總之比你的好看。一句話把龍翔弄得跟嗆水似的,半天緩不過氣,少頃他恨恨地,我表姐的衣服比你好看一千倍,信不信?精心搓著花衣服的領子,李家英怪聲怪氣地,真的嗎?你表姐是哪個隊的?叫她來跟我比比呀。這下龍翔神氣活現了,仰頭哼一聲,我表姐是城里的,你自己去跟她比吧。張張嘴李家英說不出話來。龍翔心里便說不出的痛快,“嘩”一下潛入水中,留下幾道得意的水紋。
從前,女孩兒李家英以為太陽單對著自己笑呢,乍一聽龍翔提起“城里的”表姐,以及那些好看一千倍的衣服,她心里就長出了串串疙瘩,山都壓不平,隔三岔五跑到龍翔跟前去挑釁,嘿,你城里的表姐呢?怎么一次都沒見過?你在吹牛吧?哼!問得龍翔火起,搭起兩個板凳爬上去,費力取下墻上相框,指點著其中一張嚷,看吧看吧,穿背帶褲這個就是我表姐。洋氣的背帶褲一下讓李家英自卑,沉默半天,她才尋出塊盾牌來,誰知道她是不是你表姐?把她叫來呀,當我面喊她呀。狠看幾眼背帶褲,她陰著臉走了。
倚在門框上目送李家英遠去時,天邊正掛著一輪落山太陽,這讓龍翔心里怪落寞的,腦子里冒出怪怪的念頭:太陽是不是天天落到城里頭啊?想著遙遠的城里表姐,龍翔突然覺得非常委屈,想哭……
母親發現,龍翔有段時間不提進城的事了,單對放牛情有獨鐘,一吃過午飯就牽牛上山。果真是孩子,不大會兒就能把天大的事忘掉。把兒子的臟衣服放在青石板上,她一下下錘打著,股股黑水隨著節奏冒出來,淌進路邊水溝。她清楚地記得,這褂子的前身是龍翔周歲時外婆送的外衣,當時可以當被子蓋,四歲時剛合適,六歲時只好改成褂子了,八歲便已掩不住肚臍――除開它,還真沒給兒子做過一件新衣服呢,跟城里的表姐沒法比。母親的心剛掠過一絲愧疚,就有路人問她了,現在就洗衣服么?農忙假還有好幾天呀。等她寒暄后再回過頭,那件褂子已經裂開條大口子,時開時合,看上去像只活潑的眼。
褂子的命運,龍翔渾然不知,他正坐在小山頂上盯著夕陽看,看它是怎樣一點點掉到城里頭的。表姐多幸福呀,晚上都可以見到太陽。他心曠神怡地想著,忽地對著天邊嗷嗷亂叫,這還不能完全表達他對“城里頭”滿懷的情愫,又在草地上翻起了跟頭――把旁邊的老牛弄得一愣一愣的。就在牽?;丶业穆飞?,他驚奇地發現,有個黑乎乎的影子在路邊蠕動呢,踮著腳尖湊過去,呵,是李家英在那里玩麥稈,已經排列出好多小人兒了。旁人一時半會兒理解不了的玩意,龍翔想想就明白無誤,所以脆生生來了句:哈哈,這些小人兒都穿背帶褲呀。這回李家英一聲不吭,斜睨著牛踏著麥稈人經過,“背帶褲”們土崩瓦解,就在龍翔拐彎的那一剎那,她從牙縫里蹦出幾個字來,背帶褲又不是你的,有本事你穿給我看呀!可惜龍翔沒聽見,也可能是裝沒聽見吧?
正為兒子穿什么衣服進學堂犯愁呢,母親收到一個包袱,是城里兄長托人帶來的?;丶掖蜷_一看,她笑得嘴都合不攏了,趕緊招呼兒子,去,把你那雙小黑手洗干凈,試試表姐這些衣服。長這么大,龍翔啥時候見過這么多穿的?趕緊用肥皂洗三遍手,屏住呼吸把它們一件件展開:白襯衣花棉襖小皮鞋,竟然還有照片上那條背帶褲――龍翔樂得在地上直蹦高,我有棉襖了,不用穿爸爸的了,不用卷袖子了,媽,我要先試背帶褲!在母親的鼎力協助下,龍翔好不容易套上那條褲子,剛走上幾步,忽地感到不自在,一迭連聲叫,媽,快,幫我脫下來,我想撒尿!
就著昏黃的燈光,母親久久端詳著背帶褲,后來一咬牙,在上面剪開一條口……
第二天,好容易挨到大人們下地,龍翔一分鐘都沒耽擱,換上白襯衣背帶褲,一溜煙跑去找李家英。就在那排竹籬笆前,他躊躇了一下,決定先貓在南瓜蔓后等待時機。不大會兒,屋里傳出有線廣播的聲音: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現在是新聞和報紙摘要節目……聽男的先說幾句,女的接著說幾句,周而復始,直聽得龍翔抓耳撓腮,大隊干部啥時候走過都沒察覺,隨即有雙鷹一般銳利的眼鎖定了他,小孩兒,你想偷我家南瓜嗎?
龍翔一個激靈跳起來,我是來給李家英看背帶褲的。
早晨陽光很刺眼,龍翔身上的背帶褲更刺眼――李家英和她媽媽都這么認為。作為地位僅次于丈夫的記工員,李家英的媽媽看人基本上是斜視的,現在,目光里還多了幾絲陰沉。嘿,別磨蹭了,你還要給大伙念人民日報社論呢。大隊干部在遠處催促幾次,記工員才離去,幾步開外又回過頭,橫龍翔一眼――此時他正驕傲地對李家英說,怎么樣?我沒騙你吧?我表姐把背帶褲給我了,我還要穿著它上學呢。
李家英鐵青臉繞著龍翔轉,忽然間發現了新大陸,哎喲喲,你背上還繡著花呢,花姑娘花姑娘……喊叫完畢,她一扭身沖進屋,“咣當”把門關上了!
該你了,假期幫隊里干活了嗎?都做了些什么?新來的上海知青童錦老師例行公事地問。此時龍翔正襟危坐在一幫你推我揉的男孩兒中間,看上去別扭且滑稽。是問我嗎?核實清楚這一點,他皮球般蹦起來,大聲作答,假期里,表姐給了我一條背帶褲!幾秒鐘沉寂后,一陣大笑突然爆發,差點掀翻了房頂!特別是李家英,都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了,哈,哈哈,他和表姐穿一條褲子,哈哈哈……龍翔的臉頓時比雞冠還紅。童錦沒笑,向李家英投去復雜一瞥――這女孩沒有同齡人的羞澀,目光得意且尖銳,逼得童錦趕緊轉移話題:學校要把兩個班混編,我們得重新選舉班干了。
為闡述清楚什么是班干選舉,童老師又是干咳又是清嗓,正字斟句酌呢,龍翔已經高高舉起了手!此舉令童錦驚詫,李家英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呼地揚起兩只手,老師,我先說!沒等童錦表態,她便呱啦呱啦起來,要聽報紙的話,要聽廣播的話,才可以當班干,是不是老師?見所有小孩兒都注目李家英,且一臉羨慕之情,童錦輕嘆了一口氣,把臉轉向龍翔:剛才你想說什么?
誰都料不到,這個穿背帶褲的男孩兒會情真意切地,就讓李家英當班長吧老師,她家又有報紙又有廣播喲,我家就沒有。如此一來,盡管童錦十二萬分不愿意,也得讓李家英當班長了――這天的夕陽,平添了許多憂傷,令童錦欲哭無淚。
龍翔對此渾然不知,只一門心思體會穿背帶褲的快樂與矜持?;锇閮簜冏诘厣腺€糖紙時,單他咬著指頭在旁邊觀戰,便很快招來一陣嘰嘰喳喳:是有朵花……真的有朵花……花姑娘龍翔……龍翔花姑娘……惱羞成怒的他,在大群女娃中鎖定一張得意洋洋的臉――那是李家英的。捏緊拳頭竄到她面前,他惡狠狠地,你們在說什么?嚇得李家英倒退兩步,差點想不起爸爸是大隊干部媽媽是記工員自己是班長了,等她醒悟過來,馬上集三者之底氣嚷嚷道,穿女娃的背帶褲,你就是花姑娘,就是!沒羞沒羞……龍翔立馬漲紅了臉,低頭、貓腰,斗牛般沖上去,“咚”地把李家英撞倒在地――動作可謂迅猛!匆匆趕來的童錦反應不及,眼睜睜望著李家英翻身而起,邊跑邊哭邊叫:爸呀……媽呀……
落日余暉,溫暖著一高一矮兩個人影,那是童錦和龍翔。
告訴老師,你干嗎要撞李家英?這已經是童錦第五次發問了,但龍翔還是一聲不吭,拉著童錦徑直往小山上爬。這孩子的小腦袋瓜里,究竟裝了些什么?童錦胡亂猜著,一點兒頭緒都沒有,干脆跟龍翔一口氣沖上山頂――云彩熱烈燃燒著,正跟夕陽揮手作別呢。
龍翔趴在草地上,癡癡地望著太陽一點點消失,直到天地寂寥。老師你看,太陽又落到城里去了。他索然無味道了句。童錦沒言語,就那么死死盯著遠方,任晚霞染黃自己白皙的臉!見狀,龍翔一骨碌爬起來,搓著手想干點什么,末了扯玩起背帶褲上的大鈕扣。好半天,才聽童錦開了口,剛才你說,太陽落到城里去了?
嗯,城里有我表姐呢,我的背帶褲就是她給的,誰都不準說我表姐……龍翔咕噥著,猛地兩眼放光,老師,你啥時候進城去?我可不可以跟你去?觸及童錦幽幽的目光,他垂下頭難為情地,我好想看一眼,城里頭的太陽。捧起龍翔的小臉,童錦跟他久久對視,忽然笑了,你的眼睛真亮!
牽著龍翔的小手下山時,童錦在一片淡藍中,分辨出幾縷靈動飛舞的炊煙――這般溫馨的景色,上海老家不會有:乘火車離家的傍晚,不管紅標語綠軍裝,都灰蒙成了一團。太陽其實沒有落到城里頭,那兒很混沌,對此龍翔竟一無所知!這孩子固執、美好但虛幻的想法,實在叫人心亂如麻,瞧瞧,他還有力地擺動小手臂呢。想起李家英尖利的哭叫,童錦不禁焦急起來,再次俯身叮囑龍翔,見了李家英的家長,你再不要亂說話,記住啦?
龍翔的表情和天色一樣模糊……
不出所料,記工員真在龍家坐等呢,只是氣氛不大對頭:她和龍翔母親親密交談著,說到投機處,還笑得彎下腰去??吹猛\驚詫莫名,看得龍翔目瞪口呆,愣了愣,他緊跑幾步上前去,大叫一聲“媽”。
“哎喲”你可回來了,快讓我看看背帶褲弄臟沒?龍翔母親把兒子扯到白熾燈下,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撣個遍,末了對記工員燦爛一笑,是很干凈呢,家英說得一點兒沒錯,穿上背帶褲就不像男娃了。見龍翔虎生生掃視著自己,記工員擠出堆笑容來,難怪家英說你力氣大呢,真像頭小牛犢,以后一上工,就給你記高工分哈,記二十分,嘎嘎嘎……在龍翔聽來,這笑聲跟鴉叫差不多,她走出多遠,還余音不絕呢。再看母親,已是滿臉的憂戚:小祖宗,快把背帶褲脫下來吧。龍翔一聽瞪圓了眼,干嗎?干嗎要脫下來?猶豫片刻,母親小聲告訴兒子,我答應記工員了,把它送給,李家英。
龍翔一下懵了!漸漸的,他握緊了兩個小拳頭,牙關也咬得梆梆響,把母親嚇得不行,剛要把他摟進懷里,就聽他“哇”地一聲,大哭著往外跑!
童老師,童老師……龍翔的哭喊在黑夜里碰撞,有些孤獨,也有些無助。母親一著急,拔腿便追,差點沒被門檻絆倒!盡管如此她也沒敢喊,生怕讓記工員聽見――從來沒有哪一個女人叫她這樣害怕。其實人家沒有暴跳沒有謾罵,還笑了幾笑呢,但她……深入骨髓地怕!從兒子身上扒下背帶褲,成了她的當務之急。
就在前面的皂角樹下,兒子極其信賴地撲向一個人影。
童錦輕拍著龍翔的背,希望以此給他撫慰――剛才,她就躲在樹后,聽記工員邊走邊咕噥:我聽城頭廣播里的,你們當然得聽我的,也只有我家家英才配穿背帶褲,哼!這話嚴密的邏輯性,令童錦回味無窮。眼看記工員漸漸遠去,跟另一個人奇奇怪怪地疊合了,那應該是老家弄堂里的革委主任。此人為童錦佩光榮花時,在她豐滿的胸前久久流連,以補償早先求之不得的干渴,遭遇怒目后他才縮回手。臉紅筋漲一陣,主任忽地搭拉下眼皮道,我聽上頭的,你聽我的,除了你,誰還配戴這么紅的花?這么著,近乎失明的母親只得在模糊中與她揮手作別了――每每回憶起那情那景,童錦就肝腸寸斷!在夏蟲多聲部的合唱中,她和龍翔就這樣依偎著,寧靜而溫馨,倒讓龍翔母親進退兩難……
剛從花露水與百雀羚的混合香味兒中驚醒,背帶褲便占據了龍翔的全部身心,他抬頭便問,老師你說,表姐給我的背帶褲,為啥要給李家英?這問題比李家英的目光還尖銳呢,童錦囁嚅半天,最后以問作答:龍翔,你先跟老師談談,干嗎推選李家英當班長呀?
抹去臉上殘存的淚痕,龍翔思緒紛亂地,她家離城頭很近唄……老師,是不是太陽落到哪里,廣播和報紙就在哪里呀?城頭究竟有好遠?我,我想進城,把背帶褲還給表姐……就是不給李家英!說罷,他蹲在地上嗚嗚哭起來!看來,在龍翔的小腦袋瓜里,關于“城頭”的概念混亂不堪,不馬上糾正是不行了。想了想,童錦字斟句酌對他講,外面世界很大,城市也很多,你表姐住的那個城頭,是離你最近的,沿著馬路就可走到……
就在這時,躲在陰暗中的母親突然沖出,一下把兒子拉到自己身邊,嘴里呼呼地,你在這兒?我都找你好半天了!頓了頓,她朝童錦難為情一笑,老師好,到家去坐坐吧?
習習鄉風中,童錦怔怔望著母子倆的背影,直至消失……
日上三竿了,龍翔還在屋里磨磨蹭蹭,先把書包斜背在左肩,想想又換到右肩,目光則在背帶褲上游移不定――它平平整整疊放在床上,揪扯著他的童心。怎么還不上學去?你快遲到了。兒子那份牽掛,母親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的,但她還得把他往門外推。兒子對褲子的掛念,太陽曬曬也就忘了,可記工員圓珠筆一劃,他爸的工分便能滋溜上升呢,龍翔撞人的過錯也將勾銷――大人的考慮,總是具有實際意義。望著龍翔勾頭往前奔,眨眼工夫便無蹤無影,母親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龍翔卻在中途拐個彎,一口氣沖上小山包。
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上,看上去有話要說,可惜龍翔無心傾聽,顧自仰天哭問,見過我表姐嗎你?
現在,龍翔見表姐的心情比陽光還要熱烈!城里究竟有多遠?其實問問童老師就知道了,但他缺乏到學校的勇氣:被迫脫下背帶褲,比被扒光衣服還要難受――誰能縫補他這顆破碎的心?看來只有血緣相近、相距甚遠的表姐了。喔,表姐……
龍翔摸出門洞里的鑰匙時,手是抖索的,觸摸到背帶褲那會兒,心更是劇烈顫抖――他正在做的這件事,比捅馬蜂窩都要嚴重,這他明白。所以一上馬路,他就撒開腳丫飛快地跑,任憑書包在胯上一下下拍打:為了里頭背帶褲的安全,得盡快拐過那個大彎、翻過那座山梁……先是一頭馱著主人的慢悠悠的牛,后來是輛嘟嘟叫著的農村公共汽車,都與龍翔擦肩而過,但他均視而不見,顧自埋頭向前沖,直到一個扛犁鏵的人擋住去路:你往哪里跑?
出外修理農具的父親,擰著兒子耳朵一路罵罵咧咧,直送書聲朗朗的小學校。
童錦正在學校門口焦急張望呢,見到那個小小身影,她急奔過去拉著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氣哼哼的父親亮開嗓門道,只要這小子逃學,老師,你就罰他站,站一天都沒關系……她趕緊揮揮手,你去忙你的吧,龍翔就交給我了。
盯視龍翔一陣,童錦終于沒說話,轉身就往教室走,垂下頭他跟幾步,怯怯叫了聲:老師,我沒有,帶書。
龍翔書包里的背帶褲,讓童錦覺得既扎眼又刺心,記工員那句話便在她耳畔嗡嗡作響,只有我家家英才配穿背帶褲,只有我家……才配……她心里疙疙瘩瘩的,視線都沒處放,只得仰頭久望老槐樹――看得龍翔都累了。
隨著李家英一聲尖細的“起立”,童錦的語文課開始了。從左掃視到右,又從右掃視到左,她突然轉身,在黑板上唰唰寫下“太陽”二個大字!
課間十分鐘,小孩兒們呼啦跑光了,就剩下兩個人:呆呆的李家英和傻傻的龍翔。后者因為沒穿背帶褲,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前者則死盯著黑板上的“太陽”,暫時忘掉了背帶褲――歌里、報上、廣播中,都說“太陽就是”呢,可龍翔竟敢講“太陽天天落到城里頭”,更叫人不可接受的是,童老師還當眾表揚他會思考!這里面肯定有問題!李家英有一搭沒一搭地看龍翔,越看問題越大。到底什么問題呢?想破頭她都總結不出,急得直踢課桌腿。
不管多重大的問題,記工員都能邊攪動豬食邊解答。她對蹲在灶膛前添柴的丈夫說,我晌午就想給龍翔媽上政治課的,太陽是,怎么會天天落到龍翔表姐的城里頭?童老師還當眾夸這小子,哼!看在那條背帶褲的面上,我……以后還這么講的話,我跟他們沒完。只轉動幾下眼珠,大隊干部就抓住了這段話的精髓,于是他高興起來,掏根柴火點燃煙,吧嗒了好幾下,跟著又問:啥子背帶褲?
家英的背帶褲呀,龍翔媽正給她改著呢。記工員答話時,一臉的得意。
背帶褲卻不翼而飛了!急得龍翔母親各間屋亂竄,里屋的床底下、堂屋的谷堆中,連耗子洞都用竹竿捅了幾下,沒有,哪兒都沒有!想象著記工員見不到背帶褲時的樣子,她四肢乏力,蹲在地上半天起不來??隙ū粌鹤硬仄饋砹?,人小鬼大的家伙,你是多久沒挨打了吧?正想著用荊條還是木棍來教訓這小子,門外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龍翔,龍翔在不在?
來人警覺地左右看看,只跟龍翔母親講幾句話,就匆匆離去??吭陲L簸上,她呆呆望著那人的背影,像是丟了魂……
龍翔最后一個離開學校,關注完螞蟻搬家,接著操心蝸牛上樹,在路上磨磨蹭蹭沒個完。這頓打怕是躲不掉了,也不知父親母親誰動手?橫下心來他想,誰動手都不哭,一滴淚都不掉,就不把背帶褲給李家英!想著挪著,他就到了池塘邊,沒精打采坐下,順便往里扔了塊石頭。漣漪起,榕樹之倒影變得怪模怪樣。這棵樹老高,上面還有個鳥窩呢,不知里面剩沒剩鳥蛋?龍翔剛揚起頭,陽光便斑斑點點灑落下來,瞬間激活了他的靈感:把背帶褲藏鳥窩里,李家英不就干瞪眼?拉著樹干愉快轉兩圈,龍翔猿猴般往上竄,幾下隱進樹冠里了。
提著空書包大踏步進家,龍翔誰都不看,先沖到水缸邊一氣喝了半瓢涼水。視死如歸一扭身,母親已經站在他面前了,打牙縫里蹦出兩個字,拿來。一切就都逃不出大人的掌控嗎?龍翔有些悲哀,更有些不屈,從嘴唇里放出四個字,你要什么?
你表姐的背帶褲!母親突如其來的爆發,把兒子震開好幾步遠,定定神,他平生第一回狡辯道:那是李家英的背帶褲。
龍翔母親張張口說不出話,焦灼地扭過他的手臂,喝問,你到底把背帶褲弄哪兒去了?
在池塘里,讓李家英去找吧!龍翔忍著痛,鋼針般回應著,把記工員釘在門那里動彈不得。她實在是沒想到,為一條背帶褲,這個小男孩兒竟然不哭不叫,聽任荊條在背上亂舞!終于,連她都看不下去了,沖上前隔開了施暴者和受虐者。
算啦算啦,不就條舊褲子嗎?沒什么了不起的,我家家英不要了。記工員搭拉眼皮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沉寂終于讓龍翔母親打破:是呀,舊褲子,丟了也就丟了。這句話別人聽著平淡,可記工員能從中解讀出別的東西來――龍翔媽不像先前那樣一疊連聲道歉,是吃了哪只豹子的膽吧?當著母子倆,她紛亂地走來走去,比打谷場上的麻雀還活躍,末了哼一聲,革命不是請客吃飯。甩頭離去時,她踩出的鼓點猶如戰鼓。
屋里靜得可怕,要不是后背辣乎乎的痛,龍翔真想撲進母親懷抱里!望著那張表情木然的大人臉,他最后還是選擇了悄然離開。本來想一把摟住兒子的,母親卻動彈不得,眼瞅著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只在心里默叨:兒子,舅舅正在城里遭罪呢,他帶來的背帶褲,你千萬得藏好,不要讓記工員看見……
出得門來,龍翔的眼淚就決堤一樣奔涌而出,流啊流,一直流到學校門口――有三四個人正往外走呢,打頭的好像是……大隊干部。敏捷地鉆進路邊草垛,那是龍翔不愿跟李家英爸爸打照面呢,其人聲音卻由遠而近,死皮賴臉地撞擊他的耳膜:……這個童錦死不認錯,絕不能再站革命的講臺了,你們說是不是?附和聲跟著腳步一同遠去,蠕動在地上的幾個人影越發拉長、更加怪異,看得龍翔心驚肉跳。
童錦走時,披著一身瑰麗的晚霞。也許是第六感覺吧,她忽然回望小山包:那兒,仿佛有人在對她揮手――她清楚那是誰,于是報以溫暖一笑。
可惜龍翔看不清這陽光般的笑容,他的視線已被淚水模糊,只拼命擺動雙臂,直至童錦的身影消逝……突地,他撲在草地上,嗚嗚痛哭起來!
操心的表姐范文5
老板娘叫悅秋。原來沒人知道她叫悅秋,都管她叫學民媳婦。學民是頭羊莊數一數二的好后生,悅秋嫁過來那天,頭羊莊的男人有很多都沒睡好覺,睡不好覺是因為悅秋長得象狐媚子,狐媚子是頭羊莊傳說中的妖嬈女子。
據說,悅秋的老爸很有眼光。
當時悅秋和學民談戀愛時,他就對悅秋說:“學民這孩子嫁得。他家那臨街的五間大瓦房,可是寸金之地啊?!?/p>
悅秋成了頭羊莊最好看的女人。再好看的女人,如果整天在家里閑呆著,也不能當吃當喝啊。悅秋就和學民商量,把臨街的五間房子騰出兩間來,弄個小吃部。那會兒,整個頭羊莊還沒有一家飯店,各單位來了客人,就都去十里以外的青牛鎮,那里地方大,人也多,光飯店就有三家。自打頭羊莊學民家開了小吃部后,生意還真不錯。這樣,頭羊莊的人就管學民叫老板,悅秋自然而然成了老板娘。以后,大家都老板娘老板娘地叫著,就把悅秋這個真名字忘記了。
頭羊莊也是個大莊,有五百多戶人家,再加上鄉政府、鄉醫院、鄉糧站、鄉供銷社、鄉信用社、鄉中學等單位,就有三千多口人。悅秋家小吃部的顧客越來越多,她和學民忙不過來了,就又雇了一個小姑娘當服務員。干了兩年,學民家在頭羊莊里已經是富裕戶了。
說話間,就已經到了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了。大吃大喝的風越吹越猛,先是機關單位,后是廠礦學校,再后就吹入了平民百姓家。
悅秋對學民說:“咱不能這樣小打小鬧了,把現在的房子拆了,蓋兩層小樓,上面住人,下面開飯店?!?/p>
學民兩手一攤問:“錢呢?”
學民知道,這幾年存點錢,但要蓋樓,卻遠遠不夠。
悅秋用手指指鄉信用社答:“在那里存著呢?!?/p>
悅秋就裊裊娜娜踱到信用社。
信用社求主任一見悅秋款款而至,細細的小眼睛越發細起來,最后高興得瞇成了一條縫兒,忙不迭地站起身,給悅秋沏茶倒水。求主任早就認識頭羊莊這位大美人,但從來沒有說過話兒。學民家和信用社只隔一條街,站在信用社門口,就能看見學民家門口,一個大美人成天在學民家出來進去的,哪個男人不眼熱?這會兒美人就在自己眼前,誰如果不心花怒放那才怪呢。
悅秋問:“求主任哎,我們想用點貸款哎,準不準哎?”
悅秋一口一個哎字,軟軟的,柔柔的,讓求主任的心抖抖的。
求主任說:“好說啊,好說啊?!?/p>
求主任連著說了兩個好說后,才問:“用錢,想做什么?”
悅秋嫵媚地一笑答:“蓋飯店哎,給你們這些當官的吃喝弄個好一點的去處哎?!?/p>
求主任又問:“怎么還啊?”
悅秋就瞄了一眼求主任,小聲答:“你可以多去吃喝?。〕缘么螖翟蕉?,我不是還得越快嗎?”
求主任就哈哈大笑:“好家伙,算計到我頭上了!算你高!為了支持農民經濟發展,這款,我貸了!”
悅秋弄來了錢,啥事就都好辦了。不到兩天的工夫,那五間大瓦房就被推倒,轉眼之間便灰飛煙滅了。又不到倆月,一座二層小樓就羊群里駱駝般矗立在頭羊莊街中心了。
學民負責施工,悅秋也沒閑著,請莊里的劉老先生提了“悅來飯館”四個字,那字是柳體,飽滿雋秀。悅秋把頭羊莊所有的機關單位都拜訪了一遍,送去了大紅的請貼。
悅來飯館開業那天,幾乎所有鄉領導各單位領導都前來祝賀,有拿花籃的,有送雕刻品的,還有送紅包的,熱熱鬧鬧。
熱鬧過后,學民跟悅秋說:“好家伙,白請了五六桌,好幾千塊呀!我得一勺一勺炒多少菜?。俊?/p>
悅秋嗔著問學民:“你也不想想,今天他們白吃了,明天還白來吃嗎?咱們開飯店,就是需要這樣的人氣和效果?!?/p>
果然,鄉里書記來,安排一桌又一桌;鄉長來,還是安排一桌又一桌;副書記來,副鄉長來,這個主任來,那個所長來,小小悅來飯館,幾乎成了鄉政府的食堂。
那求主任來得更勤,天天都來悅來飯館,實在沒有客人了,他自己也要來喝兩盅。
悅秋一見求主任來,立即撩起門簾,熱情地說:“主任來了哎,一盤溜肥腸,一盤炒鮮粉哎?!?/p>
求主任一邊慢慢地吃,一邊看悅秋快快地忙,很受用的樣子。
教師節到了,悅秋跟學民說:“咱倆都是鄉中學出來的,老師的恩情不能忘,咱把鄉中學的三十名教師都請來,給他們過個節?!?/p>
那天,菜也豐盛,酒也好喝,老師們都感動,都使勁喝。
校長更是喝得搖搖晃晃,說學校有兩個女娃子好可憐,爹死娘嫁人了,爺爺奶奶歲數大了顧不了,沒人管。
校長說著還像孩子一樣哭了。
悅秋也抹著眼淚說:“那兩個孩子的所有費用都我們拿了?!?/p>
校長就又敬了學民和悅秋一大杯,結果校長就醉得趴在桌上。
第二天,悅秋和學民就把錢送到了學校。
悅秋跟校長說:“請您告訴孩子,他們不孤單。但您要替我們保密,不能讓孩子知道我們在救助她們,不能傷了她們的自尊心?!?/p>
悅來飯館很興旺,老板很興奮,老板娘很舒心。
可是,光見客人一撥一撥來來去去,全不見半點銀子回回往往。學民粗略一算賬,大吃一驚:乖乖,欠款已經超過了五萬!
學民就有點沉不住氣了,他問悅秋:“哎呀,這賬是越欠越多,得想個辦法啦,要不,就揭不開鍋了。”
悅秋點點頭:“行,也夠半年了,你好好經營著,我給你要賬去。”
學民說:“那就委屈你當幾天孫子吧,這年頭,欠賬的是大爺了?!?/p>
悅秋就說:“當不了孫子,咋能當大爺?”
以后,就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悅秋,笑意盈盈地走進鄉政府。她見人就打招呼:“哎,王主任,忙???哎,張宣傳,又陪記者去采訪呀?”聽見悅秋那好聽的聲音,鄉政府的人就都趴玻璃往外瞅,看看她去哪里。
當然,悅秋遇見熟人了,就大聲說:“我去書記那兒,辦點事兒?!?/p>
熟人就笑,那笑帶點兒色味。
見書記屋里人多,她立即就說:“書記忙哎,我沒事,就做做調查,想請你幫飯店出出主意?!闭f完就急慌慌地走。悅秋這樣去了幾次,書記有點沉不住氣了。書記沉不住氣是因為這樣漂亮的女人老往他的辦公室里跑,別人會咋看?書記剛好三十掛零,是個很有培養前途的科級干部,他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
果然,沒幾天,鄉財政所的郭所長就來把賬結了。
到了年底,又該出去討賬了。
悅秋告訴學民:“多煮點豬肉,用油炸了,在多炸點豆腐丸子,準備好?!?/p>
學民問:“鬧那么多東西干啥用?”
悅秋就說:“給領導們家送?。 ?/p>
學民說:“人家領導眼里盯的是錢,送那東西不是白送啊?”
悅秋說:“看你傻了不是?這些當領導的男人,別看整天在外面風風光光的,到了家里就全都成了吧兒狗,乖乖聽老婆的。我們把年貨往他們家里一送,他們的老婆自然高興,領導老婆一高興,領導不也高興嗎?領導高興,都來咱這飯店吃吃喝喝,咱飯店能不高興嗎?再說,錢不是給一個人花的,你掙了錢,大家都得沾點光。丟個芝麻,抱個西瓜,你說哪個合適?”
這回,悅秋不往書記辦公室跑了,她單往鄉長辦公室跑。
鄉長是個好色之徒,這在鄉政府大院幾乎是公開的秘密。就有人想看悅秋的笑話,說悅秋你不是耗子給貓當,掙錢不要命了嘛!
悅秋推開鄉長的門,看見里面沒人,就站在門口說:“鄉長哎,你對我們飯店有啥意見不?說說看哎?!?/p>
鄉長說:“你進來呀?怕我吃了你?”
悅秋答:“我才不怕呢,鄉長敢吃人?”
鄉長就笑起來,鄉長笑得有些說不清楚的意思。
鄉長笑完了才說:“當你是秀色的時候,我就可以吃啦!”
鄉長剛從座位上站起,悅秋就說:“鄉長哎,不打攪你啦?!?/p>
悅秋說完就轉身走了。
悅秋一天往鄉長辦公室跑一趟,臘八那天,鄉長終于把賬給結了。
臘月二十三,過小年了,悅秋把炸好的五花肉和豆腐丸子裝好,又把信用社求主任簽單的飯費單據拿好,娉娉婷婷來到了求主任面前。
悅秋說:“求主任,謝謝您的關照,要過年了,我給您家帶了點東西,不成敬意。”
求主任的眼睛又瞇成了一條縫,扎煞著兩手說:“謝謝老板娘想得周到?!?/p>
悅秋又說:“貸款我已經攢夠了一并還上?!?/p>
悅秋說完,把一摞錢放在求主任桌上,說:“三萬一,您點點。”
求主任把算盤啪啪啪打了一陣后,說;“本金四萬,利息九千六百。還差一萬塊呢。“
悅秋就笑著把飯費單遞上去說:“這是一萬二的賬,剩余的就拉倒啦?!?/p>
求主任立即高興地說:“還是老板娘聰明?!?/p>
求主任說著就來摸悅秋的手,悅秋躲閃著說:“求主任,求大哥,你是好人哎?!?/p>
求主任再想摸時,悅秋已經退出了門口。
年剛過正月十五,悅來飯館就開業了,因為有不少提前預訂的,不開業不行。
悅秋這個老板娘依舊當。
只不過頭羊莊的男人議論,老板娘顯得很憔悴,掙點錢也不容易,勞心勞力??!
他們是心疼悅秋還是咋的?
誰也說不清楚了。
蘑菇女
蘑菇女大名雪婷,是個極俊秀的姑娘。
雪婷上初三時,就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左鄰右舍的人都夸雪婷是個美人坯子,但又都嘆息,說她是公主的身子丫鬟的命。是啊,盡管雪婷天生麗質,貌美如花,只可惜她竟生在了大山溝溝里,而且是最偏僻的山溝溝。這個山溝溝叫雞鳴店,僅有三四十戶人家,卻象羊屙屎蛋蛋般這一個球兒那一個蛋兒,綿延二三里遠。
初中在離雞鳴店三十里的大坊鎮。那年眼看就要中考了,雪婷的心始終塌實不下來。雪婷從小就有一個夢,這個夢就是有一天她能變成金鳳凰,從雞鳴店飛出去。為了實現這個夢想,她就努力學習,別人用八分的工夫,她要用十二分的工夫。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學習成績總是一般般。
雪婷到了初三后,那些男老師們都愿意幫助她,體育老師要幫她練引體向上,因為她一個都做不了呢;數學老師要幫她補習數學,想為她專門吃偏飯;語文老師主動約她講解作文要領。這讓許多長得一般的女同學心里嫉妒,就都遠離她,使她很孤單。
有一天,那個體育老師扶她往單杠上做引體向上時,手卻老在她的胸部摩挲,她的臉紅了。從此,她再也不練了。后來,語文老師、數學老師都先后在她胸部臀部動過手,她才曉得,這些男人,幫她的目的很明確啊,都是對她的胸部感興趣。如果這樣下去,以后,他們說不定還會對她其他的部位感興趣呢。好在,這種情況僅僅持續了不到一個月,她就中考結束,很快回她的雞鳴店了。
中考的結果,讓她的夢想徹底破滅了。她連最普通的高中也去不了,中專學校想都不用去想。
雪婷蒙著被子哭了一場,又大睡了兩天。她不愿意像山里的所有女孩子一樣,幫著父母耕田種地,到了二十多歲,找個婆家一嫁人,從這山溝,挪到那條山溝,生了孩子還是這溝那溝地來回挪,挪來挪去,卻總也挪不出偏僻、貧窮、愚昧和落后。
雪婷的表姐來看她。
表姐在城里做事,穿金戴銀的,顯得很有城市味道。
雪婷就跟表姐說:“你也帶我去城里看看,要是也能做點事,就更好了。”
表姐很高興,夸雪婷說:“瞧我這表妹,要條有條兒,要段有段兒,去城里,照樣是人尖尖兒?!?/p>
表姐就跟雪婷的爸爸說:“姑父啊,讓雪婷跟我去吧,保證有吃香的喝辣的還有錢掙?!?/p>
雪婷爸看看雪婷媽,就答應說:“那就把雪婷交給你了,她不懂事,你好好教教她?!?/p>
雪婷就和表姐來到城里。
雪婷感覺,她在雞鳴店算是白白浪費了十八年的青春了??纯慈思页抢铮瑯歉吒叩?,路寬寬的,車多多的,人海海的。她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城市。她跟表姐進了一家按摩中心學按摩。
表姐說:“你就做按摩吧,不操心,不受累,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比在家里強多啦!”
雪婷才知道表姐是按摩女。
表姐讓她躺在床上,用手從腳上開始給她做按摩,一點一點講解,弄得她全身又輕松又舒服。表姐只給她教了兩遍,她就知道怎么做了。雪婷就開始給表姐按摩。按摩完了,表姐又高興地夸:“雪婷你真是絕頂聰明,才兩遍就做的不錯了,當年我可是學了一個星期呢。”
雪婷給第一個男人按摩時,她就發誓,不管掙多少錢,這樣的活計她堅決不做了!
那個男人也就三十多歲,只穿了一條按摩中心發給的短褲躺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往她胸脯上瞅,瞅得她以為是自己穿得T恤衫哪塊兒出了問題呢。低頭一看,自己也臉紅了。可不是嘛,那高聳的胸脯,就在那男人眼前晃來晃去的,難怪人家不看啊。當他給那男人按摩大腿時,男人的褲襠處立即膨脹起來,頂出了一個大包。雪婷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了,越發不好意思起來。
突然,那男人竟攥住了她的手。雪婷吃驚不小,猛地抽回手,捂著臉跑了出去。
后來,表姐領她到飯店吃飯,點了一個菜,叫涼拌金針菇。表姐說這就是咱們山里出的蘑菇。這金針菇像一根根金針,頂著一個個比火柴頭大一點的金帽帽,密密麻麻躺在雪白的磁盤里,煞是好看。雪婷的眼睛一亮,僅這一亮,便改變了她的人生追求。
雪婷對那金針菇喜歡的不得了。她在城里打聽到,這東西不是長在深山里,而是人工栽培的,屬食用菌系列,投資小,見效快,銷路好,是不可多得的家庭致富門路。
雪婷離開了讓她傷心的城市,又回到了她的雞鳴店。
爹問:“咋回來啦?是不是犯了啥錯?”
雪婷笑笑:“爹,你想哪去了?是我不干了,那活太累?!?/p>
爹撇撇嘴:“累?你表姐咋不嫌累?”
雪婷心里一酸,差點掉下淚來。但她強忍住了,淡淡地說:“干那活兒,心累啊?!?/p>
爹搖搖頭:“那你就在家里干吧,更累啊。”
雪婷把從城里買的一包金針菇用開水泡好,給爹媽做了一盤涼拌金針菇,看著爹媽吃得津津有味,就問:“好吃不?”
爹點點頭:“好吃,這得花多少錢?。俊?/p>
媽說:“看人家城里長的這蘑菇,多秀氣!”
雪婷就格格笑,笑完,就說:“這不是種出來的,這是用鋸末栽出來的。我這回回來,就準備栽它!”
回家的第三天,雪婷帶找爹媽給的三百塊錢,又進了城,她是去參加一個食用菌栽培技術培訓班的。在培訓班上,雪婷感到有一雙眼睛正火辣辣地盯著自己。因為,只要雪婷一抬頭,那個小伙子準在用眼睛朝自己瞄。在班上的第三天,那個小伙子就開始和雪婷拉話兒。
小伙子問:“你也想發展金針菇?”
雪婷答:“我喜歡,就想做?!?/p>
小伙子又問:“你是哪里人?”
雪婷答:“雞鳴店?!?/p>
小伙子樂了,說:“咱還是一個縣的呢。我是柳溪鄉的?!?/p>
兩個人都很興奮,也算是他鄉遇故知吧。小伙子告訴雪婷,他叫洪遠,晚上他要請雪婷吃飯。雪婷也沒推辭,就跟洪遠去了一家小飯店。洪遠讓雪婷點菜,雪婷不點,洪遠就自己點,點了一個又一個。
雪婷問:“你請幾個人呀?”
洪遠答:“就請你自己?。俊?/p>
雪婷說:“那你點這么多菜干嘛?浪費呀。”
洪遠說:“第一次請你,還不得隆重呀?”
雪婷就假裝生氣說:“你要隆重,我就不吃了?!?/p>
洪遠問:“你說怎么辦?”
雪婷答:“就點倆菜,我點一個涼拌金針菇,剩下那個你愛吃啥點啥。”
洪遠雖然聽了雪婷的話,但還是又要了兩個。一共四個,倆涼倆熱。
雪婷指著那盤涼拌金針菇說:“第一次吃它,我就愛上了它。我才決定要養殖金針菇?!?/p>
洪遠問;“就你一個人?力量顯然不夠吧?”
雪婷答:“一個人當然不夠?!?/p>
洪遠問:“我算一個咋樣?”
雪婷調皮地答:“我看不咋樣。”
洪遠就不說話了,兩個人你瞅我我瞅你,瞅完了就一齊笑。
培訓班結束,洪遠和雪婷互相留了電話號碼,各自回家等待對方的好消息了。
雪婷把家里的一間空房子清理好,雞鳴店這地方有好幾處木材加工廠,鋸末隨便裝。不幾天,洪遠從柳溪鄉騎摩托給雪婷送來了金針菇菌種。洪遠跑了六十多里路,渾身上下都是土,雪婷看著他像個土人,就說:“今兒看到了吧?你還想算一個嗎?”
洪遠堅定地說:“你需要,我當然得算一個!”
雪婷把洪遠介紹給爹媽,說洪遠是她在市里培訓班的同學,也是養殖金針菇的同行。雪婷爹媽看洪遠人長得挺精神的,打心眼里喜歡,就殺雞炒菜好好招待了洪遠一頓。
洪遠走時問雪婷:“我啥時再來呀?”
雪婷微笑著答:“隨你便啊,啥時想來就來,沒人不讓你來呀?!?/p>
當雪婷看到從那裝在塑料袋里的鋸末棒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金黃色點點時,她禁不住給洪遠打了電話,興奮地說:“洪遠啊,我們成功啦!”
洪遠那頭也高興地說:“祝福你!哪天我去看你!”
雪婷的金針菇很快被一些飯店的老板買走。點著厚厚一沓子錢,她第一次感覺到她在雞鳴店有了用武之地,她的雞鳴店原來是個好地方啊,是個天生養殖食用菌的好去處。爹媽看女兒竟能掙到那么多錢,都樂得合不攏嘴兒,直夸女兒有本事,躲在山溝溝里也能掙大錢。
雪婷把錢投入到擴大再生產上,重新蓋了三間大棚,不但養殖金針菇,還養了平菇、滑子菇。雞鳴店的村民也跟著她學,不到兩年的工夫,家家都靠養殖食用菌脫離了貧窮,走上了富裕路。
雪婷出名了,縣電視臺的記者來采訪她。
記者問:“你能夠在山溝溝里闖出一片新天地,靠的是什么動力?”
雪婷答:“現在的女孩子,考不上學,除了到外面去打工,就只有呆在家里,等著找了好婆家,一嫁了之。我不甘心,我也曾去城里打工,可那是我最不愿意回首的過去。我想闖出一條新路,讓所有沒有考上大學的農村女孩子都能走。我自己已經闖出來了,可不知道對她們有沒有意義?!?/p>
記者又問:“除了這個動力以外,還有別的嗎?”
雪婷幸福地笑著答:“再有,就是親人的支持和理解?!?/p>
記者繼續追問:“比如,有沒有男朋友的幫助和鼓勵?”
雪婷靦腆地羞紅了臉答:“就算是有吧?!?/p>
記者仍然問;“為什么算是有呢?”
雪婷沒話說了,只好如實回答:“我們,還沒談這個問題呢?!?/p>
記者終于沒有再問下去。
記者回去后,就編了一部題目叫《美麗的山鄉蘑菇女》的專題片,在縣電視臺播出了。
那天,雪婷正在縣城聯系食用菌的銷售情況,手機響了。她一接通,那邊洪遠的聲音傳過來。
洪遠:“看到你的電視片啦,拍得真好?!?/p>
雪婷:“都看到啥啦?”
洪遠:“就看到你啦!”
洪遠:“還聽到你說的話啦?!?/p>
雪婷:“我說啥啦?”
洪遠:“你說算我一個!”
雪婷:“我真是這樣說的?”
洪遠:“沒錯。我這就去找你!”
雪婷急忙說:“我在縣城呢,明天才能回去?!?/p>
洪遠:“那我明天去。你不說我們還沒談那個嗎?我想馬上就跟你談?!?/p>
雪婷:“那明天見!”
雪婷掛了電話。
第二天,洪遠真的來了。但不是他一個人來的,也不是騎摩托車來的。他是開著一輛小汽車來的。跟他來的還有兩位老人,一位是他的父親,一位是他的母親。
洪遠的父親緊緊握著雪婷爹的手說:“好哇。好哇。謝謝你養了這么一個好女兒?!?/p>
洪遠的母親拉著雪婷媽的手不松開,親熱地說:“大妹子呀,你這閨女可給你添彩啦!我們一家子都替你高興??!”
洪遠和雪婷站在一邊,你看我,我看你,兩眼都放光,放的是那種你能燃燒我,我也能燃燒你的光。
又過兩天,洪遠和雪婷在雞鳴店把親定了。鄉長親自參加了他們的訂婚儀式。
自打《美麗山鄉蘑菇女》在電視臺播出后,雪婷的手機就忙起來,不少人都給她打電話。女孩子大多是向她詢問食用菌培殖技術的,有的問她需要不需要打工的,愿意到她這里來;有的問她收不收徒弟,想上她這里學習學習;男孩子大多是問她有沒有意中人,愿意和她聯系。雪婷都一一做答,能幫忙的就幫忙,沒有菌種的她幫助聯系,還免費寄贈。
操心的表姐范文6
1
那天,我剛送兒子到學校,就接到老爸打來的電話:“我們來了!你媽又暈車了,東西太多,你得來車站接一下。”愛人不在家,我只好向單位請假,并找人替我上下午的兩節會計實務操作課,然后打車趕往車站。
半小時后,我跑進人來人往的車站?!鞍?,爸……”我邊喊邊穿過人流,一眼看到他們保護著幾袋紅薯、土豆、瓜果,還有些零零碎碎的豆子、花生、咸菜等。
到家后,我禁不住對老爸埋怨道:“帶這些東西來,又累又麻煩,超市里什么都能買到。我少上兩節課G了200多元,到車站來回打車花掉85元,有這么多錢能買多少紅薯、土豆的!”我話音一落,老爸的臉就寒了,悶聲地駁斥:“就知道算錢,你怎么就不知道問問你媽還難受不!”
老媽趕緊碰了老爸,示意他別說了。我這才看到老媽臉色蒼白,有氣無力,忙轉身進廚房給他們倒水。我端水出來,招呼爸媽喝水。
老爸因為我剛才說的話,喊了他兩聲也不理我?!鞍?,真生氣了?我不過隨口一說,還真上心了。”我邊說邊整理東西。老媽叫老爸喝水,只聽他嘟囔著:“這孩子,居然跟我算起賬來了?!崩蠇尩吐暬貞溃骸昂⒆诱f的也是實情,帶這些東西來是有些不劃算?!崩蠇屵@一說,真是說到我心坎上了。
“廢話,有這么算賬的嗎?真要算賬,那她這些年欠下我們的,也要算一算。從出生到上學,從小學到大學,到參加工作,哪一回,我們劃算過,哪一回我們都不劃算!”老爸一字一句落進我耳里。老媽勸他說:“算了,孩子也是無心的,她考慮這件事的角度跟我們不一樣?!崩蠇屨f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這一聲嘆氣直鉆進我心里,讓我很愧疚。
2
半夜,老媽肚子痛得汗流滿面,我急忙帶著她到醫院看急診。醫生診斷老媽是急性闌尾炎,需要住院手術。
幾天后,出差在外的愛人也回來了。我特意囑咐愛人在醫院陪伴著,準備去上課。當我下了課匆匆趕到醫院時,愛人沒在病房,醫生正在批評我爸,說他沒有及時提醒護士,老媽的輸液管都回了血。
老爸這兩夜折騰得都沒合眼,剛才坐著坐著,不由打了個盹兒,就出事了。我剛想問他我愛人哪去了。愛人匆匆進來,說是到外面接了個電話?!敖觽€電話那么長時間?”我責備他。他忍不住解釋:“那個電話是個百萬項目?!薄岸嗌馘X也不抵爸媽重要!”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老爸卻回頭說我:“你別說他,你的課不是也比照顧你媽劃算嗎?”
“爸!”我想起接爸媽回來時說的一通話,讓他傷心。偏偏老爸還較起真兒來,說是老媽住院的錢不用我們出,他已經給我弟弟打電話,叫他送錢過來。
愛人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隔閡,忙說:“不用不用,我們出我們出,不用弟弟過來?!蔽掖谝贿吺冀K沒吭氣。晚上,病房都靜下來。我本來讓老爸回家去,我一個人在醫院就好,可老爸不肯,我想他還在生我的氣吧,在他心里,老婆始終比女兒重要。
我坐在過道里,想著老爸、老媽和弟弟,他們三個總是笑嘻嘻地那么融洽,說什么都不計較。我不過發了幾句牢騷,老爸就揪著不放,分明是他偏心,還嫌我和他分心。
“您咋出來了,快進去躺會兒?!蔽铱粗鴱牟》砍鰜淼睦习?,忙起身扶他回去睡。他不肯,擺擺手,和我坐在一起,低著頭,輕聲說:“閨女呀,老爸不是和你計較。我怎么都行,你得對你媽多上點心?!?/p>
3
我知道他的心思??蛇@也是在說我做得不夠。我要怎么做才能讓人滿意?弟弟去年買房我已經出了5萬元,一年我也沒少給他們錢。我沉吟了一會兒,方才聽老爸說:“是呀,你們很忙,給錢也爽快,你是想拿錢來報答她的養育之恩。閨女啊,有些不是可以用錢來報答的?!?/p>
我滿臉慚愧,老爸去年就打了幾次電話叫我回去,說:“你媽不舒服,回家來看看她吧?!蔽亿s忙給老媽打電話,她卻總說:“沒事]事,別擔心,有事早給你們說了,不用回來,你們忙你們的。”所以,我便沒有回去。
“她嘴上不說,心里天天盼著你回去,畢竟你和你弟弟不一樣,有時候難免不多心。何況,你算一算,她這輩子全給了你?!崩习值念^埋在腿上,雙眸濕潤,聲音哽咽。我緊靠在老爸的身上,摟著他的脖子,含淚道:“對不起,老爸,我太糊涂了,我都明白,您放心好了,在我心里,她一直就是我親媽。”
她也始終是把我當親女兒。她和我的親生母親是表姐妹,據說當年她們都喜歡我爸。所以,母親去世后不久,她就不顧家里人反對,只身來到了家里,把我抱在懷里對老爸說:“我一定會代替姐姐照顧好你們的?!?/p>
老媽出院那天,我和愛人接他們回家,她問我:“有沒有課,有了趕緊去上吧?!崩习中χf:“你不用替她操心,她算計著呢?!币娎习指吲d,我也湊趣地說:“是啊,我算了算,從我出生到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你們活這輩子全部是在供養我,尤其是媽您一輩子被我累得沒好活一天,好不劃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