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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員都是向陽花范文1
————題記
我耐不住對家的思念和對孤獨母親的擔心,回到了家里。
沒有了父親的家,就好笑缺失了什么。地里的禾苗不再旺盛青翠,低垂著頭,無精打采。院子里少了噼里啪啦的劈柴聲,也少了昔日歡快的笑語??諘绲姆块g里,只有母親默默地望著黑黑的灶臺,摩挲著在房間里尋找著過去的點滴。
擦干紊亂的泥濘腳印,仿佛越過了幾個年輪。在淡淡的槐蔭清涼中,我想起了從小陪伴我的父親。
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經常出門。每次回來,他的頭發都亂糟糟,但衣服的補巴卻橫豎相間、齊整別致,變色的解放鞋面上看不到一丁點兒泥巴,口袋里總是鼓鼓的——那是我們的希望和歡愉。我們幾個小孩子圍在父親身邊,一個口袋、一個口袋地翻著,拿出向陽花(土家語,葵花)、瓜子、花生什么的,放在用廢舊報紙鋪得滿滿的桌上。然后,父親一粒一粒地分配給小伙伴和我。我總是很委屈,為什么我得到的總是比別人要少那么幾顆。又一次,我哭述著反對這種分配制度的不公。父親告訴我,因為我年紀小、認的字又少,所以才得的少了。為了證明自己能念很多字,我將皺巴巴且并不完整的報紙,小心翼翼地抹平,面對著父親,從頭到尾誦讀起來。從那時起,熏黃了的報紙,成了我認字和尋找答案的記憶。
我從別人那里聽到一個關于父親小時候的故事。解放前,在父親大概十多歲的時候,家里特窮,他只好跟隨別人光著腳丫、背著草鞋,邁著一尺多深的積雪,從云陽、萬縣一帶販鹽來賣。有一次,同伴受傷了,他放下擔子,將同伴背了三十多里,找到歇腳地后,再去挑同伴和自己的擔子。等挑完同伴的擔子,再去找自己的擔子時,天亮了,擔子也不見了。后來,他們兩人一副擔子,走了半個多月才到家。東家以為他們途中私賣了,用扁擔捶打他直到暈死過去,父親沒有哭、也沒有爭辯。從此,我有一種父親為人軟弱的印象。
在大辦鋼鐵的年代,父親成了我們大隊的大隊長。在一次煉鋼鐵的時候,木架垮塌下來,將父親和一個社員壓在木頭下,父親用身體頂住木架,保護了社員。從那以后,父親背上永遠地烙下了疤痕,右手拇指也從此殘缺不全了。社員說,是父親“鋼鐵一般的身體”救了他。但我不明白為什么“鋼鐵”會留下疤痕,還會斷了手指。
上小學以后,打豬兒草(土家語,割豬草)成了我的常事。有一次,我和小伙伴們放學去打豬兒草,由于貪玩,打的草少,我們反復試想了一個辦法,將背篼(背簍,土家族用來背裝雜貨的竹篾框)用小樹枝從中間穿抬起來,背篼下面疏疏松松的,上面的草料卻滿滿的?;氐郊遥夜手傡o地唱著歌兒、哼著曲,依偎在父親的身邊。父親仿佛看穿了我,眼盯著背篼,沒有平時的笑顏,也沒有說什么,只是理了理他那依然蓬松的頭發,將樹枝一根一根地抽了出來。頓時,草料沉下了簍子,淺淺的背篼暴露無遺。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敢再唱歌哼曲了。
再有一次,我和小伙伴們在別人家地里打了豬兒草。第二天一大早,人家便找上門來,硬說是我“打了剛出土的洋芋苗”。來人走后,委屈的我將整背篼的草全倒在地上,一根一根地數給父親看,父親也沒有說什么。后來,聽母親說,父親賣了小豬崽,買了肥料去賠給人家。那以后,更加深了我對父親軟弱的印象。
初中畢業,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我考了中專。正值教育改革年代,從初中時的幾十塊錢學費,一下子陡升到數千塊,我的第一筆中專學費成了家庭有史以來的天文數字。村里人湊了三天,加上父親賣光家里的豬、牛和山上的樹等所有值錢的東西,也還差兩三百塊。父親冥思苦想了幾夜,才想到早已搬至數百里外、曾稱他為“鋼鐵”的社員兄弟。來回幾天,父親用堅硬的腳板,替我湊足了學費。因為腳傷,他請一位親戚替他送我到外地上學。臨行前,他笑著對我說,走出去就好了。我漸漸感到,他不是一個軟弱的人。
屋漏偏逢連夜雨,還未來得及去構思今后的夢想,我們又遇到了一大坎坷。那是我學成就業的一個春節早上,我晨練回來。匆匆趕來的郵遞員送給我一份加急電報(那時候電話都是奢侈品,電報是主要的及時通訊工具):“家已燒完,速回”。短短的幾個字,讓我云里霧里,不知何意。但“速回”兩個字,讓我寒意頓生,“家里出大事了”。我匆匆趕回家,看著依稀暖暖的家成了煙霧繚繞、殘墻斷垣的廢墟,看著目光呆滯、一臉黝黑而又似乎從未見過的父親,我忍不住大哭。父親沒有哭,也沒有說什么,只用手不停地撫摸著我的頭。
收拾了殘余的糧食,搭建了簡單的宿營,不久,我回到了單位。雖然上班,可微薄的薪水怎么也沒有辦法積蓄起來支持家里,我也漸漸地擔心起父親和母親的身體來。好不容易熬到年底,我回到久別的“家”,遠看著熟悉的斑駁老槐樹下,立起來兩間巖房。同行人告訴我,那就是我們的新家,只是“還未搬去住”。到家了,父親的頭發還是那樣蓬蓬松松、亂極了,身體也低矮了許多,走路蹣蹣跚跚的,仿佛隨時要摔倒下來,但他堅持不拄拐。我與父親周周地看了一遍我們的新家,又看到他殘缺的拇指似乎又短了一截,眼淚不自覺就流了下來。父親還是那種無所謂的感覺,他說,“家建好了,就好了”。
有了家,就有了歡樂,更多了我們談論的話題。老槐樹下,些許陽光、些許清風,時而暖暖、時而清涼,父親和我面對面地談論起他的一生,也讓我第一次真實地看清了他。
社員都是向陽花范文2
蘆家是近城邊的公社,一條溪,周圍十多個大隊。公社所在地蘆家,村街短,有郵局、供銷社、棉花廠,還有農具廠、飲食店,看上去挺像一個鎮子模樣。
知青插隊的時候,公社每個大隊都有十多個知青。到這里的知青有兩種人,一種是城里的,說本地方言;另一種是附近一個大型化工廠的子弟,說普通話。城里知青集中東邊幾個隊,工廠子弟在西邊幾個隊,離他們廠近。
開始一年,城里知青和工廠子弟知青很少往來。想一想,似乎也不為什么,就覺得講話的口音啊,言談舉止啊,不一樣。講普通話的洋氣,舉手投足大派,而說土話的俗,完全一個小城里的貧民。所以,一到公社開知青會,城里的知青坐會場一邊,工廠子弟知青坐會場另一邊,有點涇渭分明的意思。
夏小惠是工廠子弟知青,我是一個偶然的機會和她認識的。
70年代初,我們縣城北面正修建一個中型水庫,這個水庫50年代初就開始建,但建停幾次。這一次是趁成立縣革委會上報省里批下來的。這是好事,建成的話,能解決整個縣北部黃土丘陵一二十萬畝田地的用水。縣里決定每個公社派民工百人,一個公社組建一個連。當時,全縣二十多個公社,來大壩工地的民工有數千。山埡口上,一百多米長、四十米高的大壩兩邊,紅旗招展,推車擔土的民工密如蟻群。
我們連由十多個知青組成一個宣傳隊。是到水庫淹沒區內的村子宣傳演出,幫助移民。這天,一到駐地宣傳隊就開會,討論分工。先要寫標語、畫宣傳畫。五六個女知青坐一邊竊竊私語,抿著嘴笑。六七個男知青,你推我搡的,不清楚誰寫字畫畫有能耐。宣傳隊長賀鵬,工廠子弟。他知道我在公社出過大批判專欄,又能刻蠟紙,就問我。我沒自薦,見問到才點頭,說還得派個助手。賀鵬說那你先去連部一趟。他帶了其余的人開始打掃住處。
打掃住處的任務不輕。那是座倉庫,中間有一大堆木料,后面還擱一副棺材。兩邊木板房,里面也是雜物。一些年深月久的廢舊農具,滿是灰塵。他們要在兩邊木板房清掃騰出地方,一處睡男知青,一處睡女知青。我去連部是問宣傳隊的具體安排,還要領些筆墨紙張顏料。走到村街拐角處,一個廠里女知青從后面追上來叫我的名字。
她就是夏小惠。圓臉童發,眉如淡月,人小巧玲瓏。我站住腳,等她跑過來,問干什么。她說,幫你呀,做你助手。又說,你不認識我,我知道你。她的聲音很甜,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和她一前一后到連部。連長是公社武裝部長,高個方臉,他一口就叫出剛進門的夏小惠名字。我則和連部其他公社干部打招呼,看得出他們和夏小惠也熟。賀鵬、夏小惠他們插隊在公社所在地。賀鵬是公社知青中有影響力的,夏小惠和他們咋這樣熟呢?
拿了筆墨紙張回來,倉庫在賀鵬指揮下已清掃得差不多了。這會兒宣傳隊的知青正在擦拭桌子,兩邊板房的地上還橫七豎八擱著鋪蓋包。我在倉庫中間一張木桌子上鋪開紅色綠色的紙,夏小惠這時不知從哪里找來一個碗,倒上了墨汁。我揮毫潑墨,照著縣里的口號標語一氣寫了四五張。怎么?一會兒桌邊就圍起五六個人了。他們眼睛看地上攤開的標語,又注視我寫字。小惠則發話,別踩臟標語,站這盡妨礙人。
第二天,賀鵬帶宣傳隊的人抬糨糊桶、拿刷子到村里各處貼標語去。這個村大,村民的話是難懂的方言。那時,幸虧移民不用做什么思想工作,在村里祠堂開幾個大會就行。否則,溝通交流怎么辦?我和夏小惠則拿著筆墨顏料到祠堂。祠堂五開間,空蕩蕩了。有天井,有戲臺。梁、柱木材粗大,還有文飾(牛腿)。最大的幾根柱子,要兩小孩合抱。連長說,戲臺正面墻上要畫個像,然后是一輪紅日,碧波大海,金光萬道,這樣開會有氣勢。
夏小惠給我遞顏料、洗筆,然后就站在我身邊。畫頭像時,她那雙眼睛看看畫,又注視我,說還像一回事。又跑下臺,往后站,仔細看,說真像他們廠里人畫的一樣。我被她說得不好意思,怎么能和你們廠里的人比,你們廠有全國各地的人才。不過,心里卻美滋滋。她認為我不領情,就說,真表揚你,你別假謙虛。說著,又用眼睛看我。我急忙忙向她說好話,她卻蹲下身子背對我洗筆。臉盆里的清水隨著筆泛開一圈一圈的漣漪。
下午是寫標語。空蕩蕩的祠堂,有八塊墻。每塊墻面都要寫一段語錄,真是不易。我先用直尺、鉛筆畫好長方形框和一個個的格子,然后寫字,基本上一氣呵成。我們兩人并排站在一張小學生的長桌上,夏小惠挨著我。桌子不大,我想一個人站著自由,好寫字一些,就讓她到下面去。她說好,在下面站了一會,又跑回住處用瓷杯端水過來,問我喝水不??次乙淮未螐澭鼓?,后來又站到桌子上挨著我給我端墨汁碗。
站桌子上畫畫寫字本來蠻累,但那時卻不覺得。前后兩天多時間很快過去。有一次,我們還坐到天井邊石階上。聊天中,我知道了她父親是廠技術科的,化工廠建廠時和母親(那時還是同學)從天津過來,家里有兄妹仨。我告訴她,我父母是小手工業者,有弟妹四人。我的普通話不純,說話中常不自然。午后的村里靜悄悄。村民老小都去割稻子,這是最后一次收割莊稼,明年這里將是一片澤國。
賀鵬來過祠堂一次,是把表演的群口詞拿過來,讓我改句子。我和他是宣傳隊后臺兼編務,兩人一個拉二胡,一個吹笛子,我還要打鑼鼓。宣傳隊組建時,我們自譽是庫區的烏蘭牧騎。賀鵬把稿子遞給我后,就對夏小惠說,那邊等你去排練呢。賀鵬說完問我怎么樣,又看看夏小惠。我說沒關系。夏小惠說讓她們先練。這邊一個人上上下下弄顏料、寫字,影響進度。賀鵬說,這也是,但那邊排練又不能耽擱下來。
我和賀鵬正猶豫,夏小惠問什么時候到各村演出?我說,連部說下周一開始。夏小惠說,這還不好辦。這兩天集中時間各人把自己唱的歌記的詞背熟,等我去再配動作。賀鵬和我聽了想問什么,但前臺唱唱跳跳得聽夏小惠的。我們兩人,賀鵬拉二胡不懶,劉天華的良宵、阿炳的二泉映月,拉得有板有眼。我二胡是湊湊數的水平,笛子吹吹常見的歌曲。我來宣傳隊主要是編排工地戰報、快板書一類。
兩天后,祠堂里就傳出了二胡、笛子和鑼鼓聲。前臺五個女知青、五個男知青,在夏小惠和另一個女知青編排下,一會兒“八”字,一會兒“一”字,隊形整齊簡單,動作優雅大方。因為來的人多少有歌舞基礎,很快就排出洗衣歌、天安門前留個影、老房東查鋪、社員都是向陽花等小歌舞。夏小惠能歌善舞的才能讓我開了眼界。她還和另一個男知青演《白毛女》中扎頭繩,不知用什么東西塞到鞋子里,硬是踮著腳做了幾個像樣的芭蕾舞動作。
可惜我笛子吹得蹩腳,差點跟不上,幸虧賀鵬板胡聲音響亮,竟然幫我掩飾過去。特別是水庫工地勞動結束那次,宣傳隊還排了《智取威虎山》的“深山問苦”。我拉了區宣傳隊的知青,把后臺搞得有聲有色。在常獵戶“八年了”之后,夏小惠一聲“爹”,催人淚下。那段“風雪夜,大禍從天降”唱腔,讓夏夜河灘上數百民工,興奮得像過大年。外村打火把來看的村民,一路津津樂道。據說有兩個還跌在稻田里。為啥?談著談著,不留神,腳沒踩到田塍。
那是一段流金歲月。有七八天吧。每晚,宣傳隊要到庫區的村子演出。從駐地沿溪邊的路隨著河流彎彎曲曲,兩邊是深藍的群山,有幾處蘆葦叢生,上面蘆花似雪。傍晚的夕陽,慢慢給遠方的藍天抹上金黃。我們宣傳隊一行數十人,在公社宣傳委員帶領下,背挎包,拿二胡,抬鑼鼓,迤邐出發。一路上歡歌笑語,行走半個小時或四五十分鐘罷,就到目的地。村里給我們準備好了晚飯。肉片手工搟面,大蒜蔥油調料。吃食好得哎。
飯后,我們簡單化妝。先打粉底,再畫出弧狀的眉毛。一般隊員不在眼瞼畫上眼線。夏小惠和另一個女知青是主角,要刷一下睫毛,這會讓眼睛有增大的效果。最后是刷腮紅,就用大刷子在臉腮上淡淡刷一下。宣傳隊員都是各自給對方化妝,夏小惠一兩天后要我給她化妝。到后來,她竟然等我。大家化妝到尾聲了,她還低頭坐在那里。我趕緊走到她身旁,她輕輕說,怎么這么晚?
化妝的時候我們互相對視,就這樣盡情地看著。有時,我甚至感到自己心跳,也仿佛感覺到她的心跳。她矯羞的臉任憑我的一雙手摩挲,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可愛的眼睛,透出熱情,充滿百依百順。那種感情,仿佛告訴我一定會有某種極重大極神秘的事情發生。進進出出宣傳隊里的同伴好像注意到了。我有點尷尬,有次故意找件事走開,想讓她找另一個女知青化妝。但她執意坐在那里,說快一點,等你。
賀鵬有次和我說,夏小惠和你很接近,你說的話她聽。我知道宣傳隊中有時要鬧一點兒小別扭,比如具體工作安排,往往會和青年男女情感交織在一起,把簡單的事弄得復雜。其實后來我才看出,賀鵬對夏小惠有意思。意識到這一點,我就注意了。在一次到連部開會回來的路上,我對賀鵬說,我支持你配合你。賀鵬愣了一下,明白了,給我一拳頭。
六七天的演出結束,之后是幫助移民。宣傳隊兩人一組,剛好男女搭配。俗話說,有意栽花花不發。你盼望的卻未必遂愿,你想避的卻又避不了。不知怎么地,這次,夏小惠又和我在一起。那天,我們宣傳隊六輛獨輪車一字排開。女知青在前面拉,英姿颯爽;男知青在后推獨輪車,如同農夫。因為體力有別,開始大家前前后后沒有分開,三五里之后,都拉開距離了。你想,我們是推移民拆下來舊屋架的梁柱,目的地可是三十多里外的鄰縣啊。
別看夏小惠矯小的個兒,但她體力不錯。有幾處橋涵地處上坡,也有幾處田塍有流水的口子,我都推車不穩,她就會使勁一拉,讓我的獨輪車平穩推上去。不過,開頭兩天也有幾次翻車的。她摔倒在地上,坐在那里,卻笑得用手掩住了眼睛。我趕緊地走過去拉她,她雙手伸過來,讓我拉她,站起來沒有姑娘那種矯情。那段時間,我們已經很熟悉了。帶在路上吃的東西我們對半分,我水壺水沒了,她會把她水壺遞給我,然后自己喝。
每天,我們上午出發,下午回來,到駐地已經日落西山晚霞飛。中間,我們會在一個小村鎮歇腳,去小店吃點什么。連部每天都給一點補貼,我想節約下來。因為我姐妹多,家里條件差。夏小惠卻拿出夠兩餐的錢來,說她累了,要我跑腿。我說,為女士服務本是責任。她卻用眼睛看著我,又望望熱鬧的小店,然后胳膊肘子擱在桌上,兩手捧著腮幫,說這樣的知青生活真好。
一個多月的水庫工地生活很快過去。大部分公社的民工要撤回,我們公社也在撤回之列。連隊撤銷,宣傳隊解散。看得出,宣傳隊隊員之間有點依依不舍。那天,大家連個像樣的告別都來不及。宣傳隊的回程隨同各自的大隊,上午一下就走掉了七八個知青。公社要我留下,等我從連部回到駐地,那個曾經睡過的倉庫,已經只剩下零亂的鋪床稻草狼藉一片了。
后來,公社推薦了三個知青上大學。賀鵬和我名列其中。填表格的時候,我和賀鵬手握得很緊,有快一年沒見面了。到公社拿表格的時候,我的手都有些顫抖。走出公社大門,我們同走了一段路。有幾次我想問什么,但躊躇著沒有開口。眼看就要分路,我們都站住了腳。賀鵬顯然想等我說什么,那眼光意味深長。我低下頭,又抬起來,眼光有點狡黠,你和夏小惠……他卻笑笑說,你的影響太大。我們不再說什么。不過,這一切已成過去。
賀鵬還是客氣地邀請我進他們知青點去坐坐。站在那粉白墻垣前,看著那簡易的木門,門內有十多間兩排對稱的知青屋。一年來,我有幾次到公社開會,經過這里,是那么想走進去。有兩次我甚至都跨進去聽到了知青們的笑聲,卻還是退了出來。不知道為了什么,是因為我曾經的承諾,還是天性中的怯懦和忍耐?我很輕聲地說,算了罷。賀鵬說,是的,還有表格、蓋公章的事還早呢,先把這些事辦好再說。
我和他告別。這時,院墻門內知青房子那邊,走過來幾個女知青。有人好像要向門邊的我們招呼,但卻被一個人攔住了。那人好像是夏小惠啊。是的,圓臉童發,眉如淡月,人小巧玲瓏。我本想站住腳。但是我已經和賀鵬告了別,就沒有理由再停下。倏忽間,我眼睛的余光再一次看到她,她也看到我。她臉上露出素不相識的神色,與那幾個女知青嘻嘻哈哈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