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尋找寫作靈感?中文期刊網用心挑選的大街蘊含的生態意識,希望能為您的閱讀和創作帶來靈感,歡迎大家閱讀并分享。
2011年3月,日本的強震、海嘯和核電站事故直接給了地球人一個加強版的警示:在巨大的自然力量面前,人類顯得何等脆弱和渺小。12月結束的德班氣候會議上,世界各國艱難磋商各自所應承擔的責任,甚至把會議帶入了加長期。會議期間,加拿大民眾聽聞政府將退出談判,立刻群起抗議。這一切都說明了全世界都在為生態環境而努力。這個時候,回顧時代代表性小說《大街》(MainStreet,1920)所反映出的人類與環境的關系,別具意義,或可為我們這樣一個正處于美國當年類似階段,從農業走向工業,大規模城市化的國家提供一個參考,提醒人們減少這個進程中的負面影響,把人類實用短視的自然觀,謀利至上的行為趨向作為一個對比鏡像,引以自戒。 選擇《大街》作樣本,是因為這本小說精準地表現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由農業社會走向工業社會的變革之際,美國小鎮社會的面貌。它的題名“大街”已是一個被收入詞典的美語詞匯,成為美國社會歷史文化意識的一部分。作為辛克萊•劉易斯的成名作,《大街》出版不足一年就賣出了十八萬冊,后來幾年內竟然達到兩百萬冊,遠遠突破了預計兩萬五千冊的銷量[1]。作家的創作以大量的觀察記錄為基礎,資料翔實,細節可信,批判時代弊病的同時,也廓清了讀者心目中某種保守勢力的面目,引發了無數讀者的共鳴。那么,《大街》描寫的美國小鎮具體屬于美國歷史的哪個發展階段,時代風貌又對小鎮居民的生態環境意識有著怎樣的影響呢? 雖然小說發表于1920年,但劉易斯醞釀寫作一部小說描寫家鄉小鎮的想法卻萌生于20世紀早期,他所熟悉的小鎮也是1920年,或者可以說是一戰之前記憶中的小鎮。而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處于“進步時代”(progressiveera),社會體制正在進行由農業國家向城市化、工業化國家轉型的自我調節。為了改善處境,各行各業都有人與各種保守勢力進行著艱難的斗爭。這還是“充分就業和所有各階級的物質生活水平日益提高”[2]的時代,消費主義風尚悄悄走入了人們生活,大量的財富使中產階級有錢有閑來進行炫示性消費,符合某種時尚宣傳的標準已經成為大城市富有階層的購物指南,并且為小鎮居民設立了榜樣。 如果分析《大街》中人們的生態意識,我們首先要指出的是無論在什么時代,無論人是否意識得到,基于一種必然,人類依賴自然而存在,人會因為自然而心曠神怡,精神舒爽。這在小說中頗有例證:本尼科特與卡蘿爾曾在松林月夜下的帳篷里度過了甜蜜的初婚時光;返鄉途中,盡管丈夫對景物已是熟視無睹,但妻子卻為廣袤的草原無垠的田野而由衷地贊嘆;小說人物心情不佳的時候,漫步鎮郊地帶,看著野花綠葉飛鳥流水可以心曠神怡,暫時忘記煩惱;戈鎮冬夏的傳統娛樂項目,像滑雪、溜冰、游泳、劃船給人們帶來了無盡的樂趣,甚至能消除人與人之間的隔閡,使人既融入群體又融入自然,其樂陶陶。遺憾的是,自然美作為人類的生活要素在小說中體現的并不多,而自然景觀的審美效應也是短暫,一閃即逝的,幾乎對人物的精神狀態起不到多少作用,相比于倫理美和技術美等,它是人物生活的邊角材料,甚至是可以缺失的材料。 縱觀人類歷史,尤其是進入現代社會之后,對人來說,大多數情況下,自然是異己因素,是可利用的資源,像上文提到的把自然看作審美對象,使人的活動與自然相得益彰,只不過是一時的興致使然。盡管人類的生態意識有著悠遠的歷史,從古希臘人與自然之神共居的世界,到美國思想家亨利•梭羅(HenryD.Thoreau)把人的物質需求減少到最低限度的湖畔生活實驗,都在提倡一種熱愛自然、尊重自然、保護自然來謀求人類發展的道路。但是,在整個人類文明視野中,人與自然的對立、人對自然的破壞仍然是主流態勢。在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過渡的時期,巨大的人口壓力、經濟發展的需求,以及人的種種無關基本生存需求的欲望使人忘記了自己的長遠利益,只顧眼前,對一切相關生態鏈條的反應視而不見,暴露出人類中心主義支持下的狹隘功利自然觀。 對人來說,自然作為異己因素,最重要的作用是為人提供生活資源?!洞蠼帧分?,本尼科特大夫出示的十來張村景照片中,固然有倒映著蔥蘢樹木的湖面,一群群水鴨子,晶瑩的冰面、稀稀落落的蘆葦和嚴霜摧殘的枯草,顯得清新活潑、詩意盎然。但是,漁夫高高提起的一串花鱸魚,森林被砍伐之后的凄涼景象以及拓荒者邋里邋遢的嬰兒,卻昭示著人進自然退的無奈進程。本尼科特大夫本人的五大癖好中,置地產、野外打獵、開汽車直接與自然相關,卻沒有一個是有益于自然的。即使是小如戈鎮,它的興旺也需要工人砍伐加工的松板、奶酪廠的罐頭、屠宰場的肉食、鐵路機車裝運的貨物等等一切。所有這些人類活動都是在不同程度上破壞這自然,索取于自然,注重的都是人自身的需求。 在人類中心主義關照下的自然觀中寫作,文本描摹自然美景主要是為了烘托人的活動這種核心意識。在去戈鎮的路上,小說借卡蘿爾的眼睛描寫了沿途小鎮雜亂無章的市容,車上“光禿禿、質地粗糙、沾滿油污的地板”[3]31,以及鄉巴佬們粗陋的衣物和粗俗的舉止。與人相關的一切從此刻開始在小說里就顯得骯臟齷齪。路過的每一座鐵路小站都是那么簡陋難看,被人燒過的荒地像是傷疤,塊塊耕地使得原野充滿了肅殺的氣氛,而無人攪擾的大草原廣袤無邊,“一望無際地伸展到虛無縹緲的天邊”,天空也顯得“更加廣闊,更加高遠,更加蔚藍”[3]39。看到美景,卡蘿爾不由地贊嘆“偉大的祖國啊,你是———偉大人民的故鄉”[3]39。這里贊頌的雖然是自然,但采用的是人的視角,因人而名物,重點著落在“祖國”、“故鄉”這樣的文化詞匯上。 到了戈鎮,讀者發現這個擁有三千多人口的鎮子里人們的居住環境與自然美景的壯觀遼闊可以形成鮮明的對比。大街上,“兩條混凝土人行道中間,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爛泥地”[3]51,旅館的玻璃窗上“粘滿蠅屎”[3]52,汽車行前是“沾滿油污的發黑的混凝土地面”[3]55,“每個人只顧蓋自己的房子,對于別人則根本不加考慮”[3]57,大街擁擠雜亂,全無章法。俯瞰整個鎮子,簡直就是自然環境中的一個垃圾堆!#p#分頁標題#e# 人聚群而居,依靠社會經濟關系和文化習俗組織自身活動,很少考慮賴以為生的自然因素自身的存在價值,也不會考慮到人本身就是自然生態的一部分,不但常常把自然看作異己成分,還會把它當作敵對的因素,是人的意志、人的精神的反襯。所以,小說里描寫人們打獵的叢林,眾人嬉戲的水岸,只是因為有人在利用;當卡蘿爾為戲劇排練得意揚揚的時候,月亮卻冷冰冰地俯瞰著大地,凸顯了人物情緒與景物的對比,昭示人物判斷的幼稚;本尼科特夫婦冬季出診,遇到大風雪,夜晚被困在馬廄里等情節,所要突出的是本尼科特大夫在惡劣天氣里吃苦耐勞、可靠體貼的男兒本色;二人旅行后在家鄉下火車,無人接站也要不到汽車,無奈只好在風雪泥濘中一步一滑,搖搖擺擺回家,外套全都濕透了,這里所映襯的是小市鎮上的人情冷暖。 人們想到自然,更多的是因為它有用,這一點也體現在戈鎮居民喜歡的旅游活動中。旅游中的人們本該與自然親近,可以在山水之間找到某種精神寄托,也可以借自然物紓解自身郁積的苦悶,至少暫時擺脫俗世的煩惱,為未來的斗爭積聚力量。但卡蘿爾的幾次離家旅行所體現的卻是消費文化中的旅游本相。本尼科特夫婦二人最長的一次旅行持續了三個半月,走馬觀花,去了許多地方。每到一地,丈夫必然與某個小鎮來的游客攀談一番,內容還是平日里關心的地產、汽車、賺錢,似乎還是株守在家門口一般。盡管人類對自然美有著強烈的需求,現代城市里的綠地園林、居室中的草木鮮花無不透露出這種需求,但是,那是為我所用理念下的審美需求,并非一種欣賞荒野的價值與美,承認自然中動植物的生命體驗自有其可貴與情理的科學生態意識。 小說的女主人公卡蘿爾在文化風尚、政治觀念上算是一位先行者,但遺憾的是,她“到草原上的鄉鎮去工作,以便使它們變得美麗起來”[3]8的幻想也沒有脫離人類中心主義的思考范式。她在衣、食、住方面的消費超越了小鎮的水準,顯得鋪張浪費、荒唐可笑,因而被人議論紛紛,給自己找來了無盡的煩惱。戈鎮居民非議卡蘿尓購物的習慣,是因為她代表了一種與小鎮滿足基本需求不完全相同的源自大城市消費文化的炫示性消費方式。 像卡蘿爾一樣熱衷于進出電影院的人們,像戈鎮這樣發行《無畏周報》的社會,正在接受大眾傳媒為傳播某一種生活方式或者時尚進行的推波助瀾活動,新的消費理念被推銷給人們,大家不知不覺中接受了所謂更有品位的生活。由于消費文化中“有計劃的廢止”,服裝、家具、各式用品式樣不斷推陳出新。御寒保暖已經不是服裝最主要的功能,為了能顯得不那么落伍,自以為有身份的人們不得不每年丟棄被淘汰的款式,購進一批新衣。戈鎮上流社會的太太們無不注重品位,講究用具,借以體現自己設想的身份和地位??ㄌ}爾之流的富裕人家,還要跑到大城市購物,來滿足自我幻想所帶來的欲望。 時至今日,美國已經全面深入到當代美國批判社會學和文化保守主義思潮的代表人物丹尼爾•貝爾(DanielBell)所說的滿足“欲求”而不是“需求”的消費主義時代[4],人們有錢要買,沒錢也要借錢買。如果全世界60億人口都像美國人一樣消費,我們還需要20個地球,或者只需要再有一代人的時間就可以讓地球“流盡最后一滴血”[5],凄慘地面臨無處可去的困境。 “進步時代”中,卡蘿爾這樣的人雖然感受到小鎮清教主義信念對人的束縛,并為無法解決資本主義發展中新舊風氣之間的矛盾而苦惱不已,但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在人類中心主義自然觀的指導下,在消費主義文化風氣的影響下,人們把物質需求等同于人本需求,無謂的消耗,迷醉于個人享受的危害,想不到自然為之付出的代價。人類需要建立的是人與自然的審美聯通,讓人的社會存在成為生態過程的一個組成部分,從而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而像卡蘿爾這樣的時代新人卻只關注人的焦慮,把人的意愿與價值觀賦予自然。她所設想的村鎮是“喬治三世時代的古色古香的住宅建筑和富于東方情調,帶游廊的日本小平房”[3]16,是從人的角度出發的審美烏托邦式的爛漫想法,僅關注村鎮外貌以及人口活動本身,基本不考慮村鎮存在的自然環境。歸根結底,她像大多數人一樣,還是認為自然是可利用的,忽略自然的內在價值,對于自然沒有敬畏欣賞之情,只有人類自我的膨脹,以及消費時代的炫示。 不僅卡蘿爾受到時代風氣的熏染而不自知,戈鎮居民也不同程度地接受了新時代的流行風尚。他們會以為“坐上汽車開出去兜兜風,該有多么闊氣,……滑雪和溜冰———反而被看成是“愚蠢”和“老式”的活動”[3]128。令人深思的是,離自然距離更近的小鎮人們以摒棄自然娛樂方式為風雅,而“城里人”卻“以爬上山坡滑雪而感到得意揚揚”[3]128。人類與自然的矛盾依存關系在這種附庸風雅的娛樂風尚中得以體現,充分說明了風尚的非理性趨向,也說明了盲從的人們健康生態意識的缺失。 那個時代,小鎮人們基本不會考慮,也許還沒有意識到讓今天的人們焦慮的大氣污染之類的麻煩。事實上,在“進步時代”,許許多多的人還沒有認清小手工業被大工業取代所導致的社會成本和資源成本。盡管小鎮沒有重工業,但并不缺少破壞環境的例證。不僅小鎮本身是自然美景的爛瘡,是卡蘿爾比喻的一個個垃圾堆,小說仔細描寫人們后院里積攢的垃圾的丑態,也說明人們對環境的漠視。作為家庭財產和地位標志的汽車,小鎮鋸木廠里的板材,富裕人家冬季取暖的大煤爐,家家準備的木柴,富人窮人身上等級不同的毛皮外套,無不取之于自然,還回去的卻是污染。 如果說《大街》中有真正透露出當代生態意識的段落,那就體現在卡蘿爾的兒子休的身上。這個孩子認真觀察大自然,不像大人留意的都是人自己而已。他提出的問題迫使卡蘿爾也細心觀察,注意到各種鳥兒的一幕幕生動表演。這種純粹的從自然的角度來看待自然的方式,可以讓人忘情于自我,讓卡蘿爾感覺仿佛心中的煩惱一掃而光,與兒子像吟游詩人一樣正在到處流浪,似乎達到了某種物我一體的境界了。令人遺憾的是,這樣的融合僅僅是生活的偶然而不是常態。#p#分頁標題#e# 17世紀,法國哲學家笛卡爾(R.Descartes)宣稱人類可以借助實踐使自己成為自然的主人和統治者;一百多年前,恩格斯就已經認識到自然的力量,并告誡人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6]脆弱的生態一旦被人摧毀,人的生命力將與環境發生嚴重的不協調,進而導致災難。在這里,借這篇文章,我們希望能再次提醒讀者注意世界上已經發生和正在發生的生態災難,對比發達國家與我們的今昔,從前人的錯誤中得到教訓,思考自己的生態立場,為低碳生活,為世界生態環境的轉變貢獻一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