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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陳莉 貢巧麗 單位:中央民族大學 河北科技大學文法學院
位于河北滿城西南1.5公里處的陵山是西漢第一代中山靖王劉勝及其妻子竇綰的陵墓。其中一號墓為劉勝墓,二號墓為竇綰墓。滿城漢墓鑿山而成,規模宏大,舉世罕見。滿城漢墓出土的一萬多件文物,展現了漢代宮廷飲食起居、驅車行獵,以及斗雞走狗、戲耍玩樂等各種生活情態,也集中體現了西漢時期貴族的審美情趣和美學追求。從1968年滿城漢墓發掘以來,研究者從考古學和歷史學的角度對墓葬結構及隨葬器物進行了多方面的研究,但對這些隨葬器物的美學研究還略顯欠缺。本文擬對滿城漢墓隨葬器物的審美特征,以及這些器物中所蘊涵的藝術精神進行分析。
一、滿城漢墓隨葬器物及其審美特征
滿城漢墓依山而建,包括墓道、甬道、南耳室、北耳室、中室和后室、浴室、廁所等部分,充分體現了墓主人生活的不同區域的特征,體現了漢代人視死如生的喪葬觀念。但是鑿山而建的墓室中濕度較大,漆器和絲織品腐朽嚴重,保存較為完整的隨葬器物主要有銅器和玉石器,以及部分漆器。從造型、色彩和紋飾圖案來看,這些隨葬器物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審美特征:
第一,滿城漢墓出土的器物,無論是宮燈、博山爐,還是玉器,其造型大都非常精巧,展現了西漢工匠的高超技藝。其中滿城漢墓出土的銅燈,設計巧妙,造型別致,最能體現漢代隨葬器物的造型特征。如出土于竇綰墓的長信宮燈,造型為一個執燈跽坐的宮女形象,她廣袖長袍,眉清目秀,凝眸前視,神態恬靜而優雅,一手執燈,另一手上舉扶著燈罩,燈煙正好可以通過宮女上舉的手臂流入體內的水中,達到凈化空氣的作用。長信宮燈設計巧妙合理、造型精巧,令人嘆為觀止。出土于竇綰墓的銅朱雀燈,造型為一昂首翹尾的朱雀形象,朱雀嘴銜燈盤,腳踏盤龍,雙翅和尾部陰刻纖細的羽毛狀紋飾。燈盤為環形凹槽,內分為三格,每格各有一燭釬,可同時點燃三支蠟燭。造型輕盈、生動的朱雀如同一個美的精靈,輕輕地飛來,將光明和美帶給它的主人。出土于一號墓的羊尊燈,造型為一只臥羊的形象,它昂首伏臥于地,雙角卷曲,身軀渾圓,羊的腹腔中空,用來盛放燈油,羊的背部有一個蓋子,可以向上翻起平置于羊頭之上,成為燈盤。羊尊燈構思巧妙,形象逼真,亦是一件實用性與藝術性結合的杰作。在滿城漢墓的隨葬器物中設計奇巧、造型精致的器物還有很多,甚至有些器物的附件也有著巧妙的造型設計。如一號墓出土的五件形制相同、大小不一的橢形杯,杯的兩端各有一環耳,環耳被設計成鳳鳥的形象,鳳鳥呈回首狀,首尾相接,形成一個圓環。鳳鳥形環耳,既實用,又表現了鳳鳥柔和而優美的姿態,具有高度的審美價值。
第二,滿城漢墓出土的隨葬器物無論是生活用品,還是專門制作的隨葬冥器,都具有小巧而精致的特點。如出土于二號墓中室南區的四件銅豹形鎮子,高3.5厘米,長5.9厘米,作蜷臥狀,昂首張口,長尾從腹部向脊背彎卷,身軀上則用金銀錯出梅花狀的豹斑,頭、足和尾部錯出點狀紋,口部涂砂,兩目鑲嵌白瑪瑙,但由于黏合料中調有朱紅色顏料,所以豹子呈現出紅色的眼睛。這四件小豹,小巧精致,紋飾華美,折射出西漢貴族階層細膩的審美心性。更為小巧精致的器物還有二號墓出土的銅骰子,直徑僅為2.2厘米,卻有十八個面,每個面上分別錯有篆書和隸書的“一”至“十六”和“酒來”、“驕”等字樣,其中有六個面嵌金地錯銀一周,其他十二個面嵌銀地錯金一周。在各面的所有空隙間,都用金絲錯出三角卷云紋,中間鑲嵌紅瑪瑙或綠松石,器物之小巧、工藝之精巧真是令人驚嘆。如果說厚重的青銅器具有威懾人的神秘力量,那么小的器物往往精致可愛,具有玩賞性。
第三,滿城漢墓出土的隨葬器物還具有紋飾細密、精美的特點。如上述一號墓出土的橢圓形杯,在細密的云雷地紋上有十字交叉的寬帶紋,每個十字交叉的地方,都有一只尾羽美麗的鳳鳥回顧環穿其間,或者有鳥紋蟠繞其上。細密、精美的紋飾,再加上杯子口沿和底邊的鎏金裝飾,看起來繁復、細膩而精美,有著極高的審美價值。當盧是裝飾在馬面上的裝飾品。滿城二號漢墓出土的八件當盧紋飾也很細密、精美。這些當盧大多周緣飾連珠紋,正面鎏銀襯地,陰線雕出各種圖案。圖案以流云紋為主,從上到下似藤蔓般纏繞。流云紋間填飾朱雀、仙鶴、龍、鹿、兔、猴、豹、野豬等多種動物形象,布局嚴謹,線條流利。如標號為2:1041的當盧,流云紋最上端有一仙鶴,云間裝飾著奔跑的小鹿、野豬等動物形象;標號為2:1039的當盧,具有流動感的云紋間填飾有小猴、仙鶴等圖案,紋飾精細而飄逸。精致、小巧是工匠高超技藝的體現,也是王侯貴族審美情趣的體現。
第四,由于鎏金、錯金銀、鑲嵌(瑪瑙、玉、綠松石、琉璃)等裝飾工藝的廣泛使用,滿城漢墓出土的隨葬器物大多顯得富麗堂皇。如前所述的長信宮燈,就采用的是鎏金工藝,整個器物呈現出富麗迷人的光彩。在滿城漢墓出土的鎏金、鎏銀器物中,具有代表性的還有一號墓的蟠龍紋壺。該壺口沿和圈足裝飾著鎏銀的卷云紋,頸部裝飾著鎏金、鎏銀相間的三角紋,腹部有四條獨首雙身的金龍蟠繞上下,其間綴以流暢的金色卷云紋。通體鎏金、鎏銀的裝飾工藝,使這一銅壺具有金銀相映,光彩奪目的審美效果。錯金銀是在金屬器物上鑲嵌金銀絲的裝飾技術。滿城一號漢墓出土的兩件鳥篆文壺,就是用錯金銀工藝手法制作而成的,壺的周身都是用纖細的金銀絲錯出的鳥篆文吉祥語和動物紋。如標號為1:5015的鳥篆紋壺,壺蓋中心飾一條蟠龍,蟠龍周圍是錯金的鳥篆文。壺的腹部有三條凸弦紋形成的裝飾帶,裝飾帶間錯出由怪獸和云雷紋組成的圖案。這樣的裝飾帶將壺身分為三段,裝飾帶之間是細密、繁復的錯金鳥篆文。壺腹部的鋪首銜環用金銀錯勾勒,環上滿飾云紋。整個鳥篆文壺紋飾精細,絢麗而精致。出土于一號墓的乳釘紋壺,是滿城漢墓鑲嵌工藝的代表作之一。該壺的口部和圈足上端飾鎏金寬帶紋,肩、腹和圈足下段飾鎏銀寬帶紋。頸、腹部寬帶紋間飾鎏金斜方格,方格紋的交叉點上鑲嵌著銀乳釘,方格紋中則填嵌著綠琉璃。鎏金為金黃色,鎏銀為銀白色,再加上綠琉璃的綠色,整個乳釘紋壺就呈現出色彩繽紛、華麗精美的裝飾效果。出土于二號墓中的朱雀銜環杯更是將華美的藝術精神推向了極致,杯身通體錯金,并鑲嵌綠松石,朱雀昂首翹尾作展翅欲飛狀,朱雀的嘴中銜著一個可以自由轉動的白玉環,頸、腹部鑲嵌綠松石四顆。高足杯內外飾錯金柿蒂紋,杯座錯卷云紋一周。兩只高足杯的外表各鑲嵌圓形及心形綠松石13顆。朱雀銜環杯通高僅有11.2厘米,上面卻鑲嵌有綠松石30顆,盡顯奢華之氣。#p#分頁標題#e#
第五,滿城漢墓出土的彩繪陶器,畫面古樸,色彩艷麗。滿城漢墓出土的陶器有壺、鈁、罐、甕、耳杯、奩、碗等,不僅種類繁多,而且許多陶器上都有彩繪和朱繪的圖案。如劉勝墓出土的30件陶盒,其中有23件就有彩繪圖案,79件陶盤中就有74件有彩繪圖案。彩繪陶器圖案的主題以相互盤繞的夔龍紋、變形鳥紋和云氣紋為主。如劉勝墓出土的彩繪陶盤,盤中央彩繪變形夔龍紋或流云紋,口沿及內、外壁繪弦紋、鋸齒紋帶,弦紋之間點綴著各種裝飾性花紋。竇綰墓出土的彩繪陶盤更加精美,多數為黑底色,以紅、白、蘭等描繪出各種圖案。陶盆內壁的紋飾一般可分為三部分:上部多畫鷺紋、魚紋;中部為云氣紋、花瓣紋、帶紋等組成的裝飾帶;底部常繪有鷺紋、魚紋或云氣紋。這些彩繪陶器,色彩鮮艷,線條流暢,鷺和魚的姿態古樸、傳神。如標號為2:2487的彩繪陶盤,盤壁上繪有大小不同的四條魚,魚的邊線和鱗甲用白色線勾勒,眼睛和鱗甲內再點上紅色。在盤的底部兩條紅色線條之間繪有銀色變形云紋圖案,盤的正中間則繪著一條魚和一只鷺鳥。魚和鷺鳥都以白色線勾勒而成,鷺鳥的頂部和喙部點以紅色。整個盤中的圖案色彩鮮明,動物的形態古樸、自然。“這批彩繪陶盆,在過去出土的漢代彩繪陶器中是少見的。彩繪技巧很高,畫法生動活潑,色彩鮮明,線條流暢。畫魚生動逼真,畫鷺姿態各異,云氣紋紋樣繁復多變。從整個畫面來看,雖然有一定的幾何畫法,但已突破圖案化的格局,而更富于寫實,充分表現了漢代畫工的高超技藝。”[1]如果說滿城漢墓的銅器紋飾在精美中透出華麗,那么,陶器的紋飾則在古樸中透著華麗。
二、從滿城漢墓隨葬器物看西漢藝術精神
滿城漢墓與長沙馬王堆漢墓、漢景帝陽陵從葬坑、徐州獅子山楚王墓,以及廣州南越王墓均被視為目前發掘的西漢時期最為重要的墓葬,而滿城漢墓又是這些墓葬中出土器物種類最為豐富的墓葬。滿城漢墓出土的器物造型精巧、紋飾精美、色彩華麗。透過這些精美華麗的器物,西漢王侯貴族的審美情趣,以及西漢時期的藝術精神都可略見一斑。首先,滿城漢墓出土的隨葬器物多為生活用品,且具有融實用與審美于一體的審美特征,由此可見,追求日常生活的藝術化和審美化是漢代王侯貴族的審美追求。滿城漢墓中出土的長信宮燈、朱雀銜環燈、羊尊燈等,既是日常生活用具,又是精美的工藝品,體現了審美與實用高度融合的設計理念,表達了日常生活審美化的追求。出土于二號墓的蟠螭蕉葉紋提梁壺,壺蓋中間裝飾著四葉紋,四葉紋外為勾連卷云紋。壺身肩、頸部飾蕉葉紋,蕉葉紋內填卷云紋,蕉葉紋的下部又有卷云紋圖案一周。腹部以凹弦紋為界分為四周相同的花紋帶,帶內飾蟠螭紋。圈足飾斜角卷云紋圖案兩周。甚至連提梁和鏈索上都裝飾著精細的卷云紋。這件紋飾精美的器物其審美功能甚至大于實用功能,幾乎成為獨具審美價值的觀賞品。由此可見,當時的貴族階層非常重視生活器具的審美化,對器物審美價值的追求甚至超過對實用價值的追求。
將實用與審美融于一體的器物美學思想在中國工藝美術史上源遠流長。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遺址出土的陶片上,已經裝飾著枝葉肥碩的植物圖案,表達了史前時期人們的生命熱情。但是進入商周時期以后,王權意識和等級觀念濃厚,器物成為意識形態的載體。如商周青銅器既是神秘的天意的載體,又是貴族等級和身份的標志。春秋戰國時期,周天子的地位衰微,諸侯爭霸,器物的意識形態載體功能逐漸弱化。西漢的建立者劉邦是一介平民,且西漢初期統治集團的核心人物,也大都是下層民眾。所以西漢建立初期,采用較為自由的黃老思想,注重實用,排斥儒家的繁文縟節。因而,西漢王朝的器物中的倫理道德蘊涵較少,更加關注實用性和審美性。其次,滿城漢墓出土的隨葬器物顯示出西漢貴族階層追求精巧、奢華的審美趣味。滿城漢墓出土的隨葬器物,不論是銅器、玉器,還是陶器、漆器都制作精美,尤其是銅器以鎏金銀、錯金銀、鑲嵌珠寶等藝術手法制作而成,獨具華貴之美。蟠龍紋銅壺、鳥篆紋銅壺、朱雀銜環杯等,都是極為奢華的器物。這種奢華排場的審美追求幾乎遍布滿城漢墓。在一號墓中出土了許多鎏金的銅帳構件,經過復原、組裝,發現是一件非常華美的帷帳,由此可以推知中山靖王劉勝的廳堂是何等華麗講究。
這種追求奢華、精致的藝術精神與西漢思想較少受到束縛有很大關系。滿城漢墓出土的器物大多是生活用品,奢華的色彩,精巧的造型,精細的紋飾表達了西漢貴族對感官刺激的追求。這是對西漢貴族階層生活觀念的折射。一號墓出土的鳥篆文壺上的文字,經過考釋,其大意是:“心情美好聚會歡飲吧,既是盛況,又有佳味,美食可口,充潤血膚,延年益壽,萬年有余。”反映出當時人們追求物質享受的生活態度。對現世生活及口腹之欲的重視,是漢代墓葬文化表現出奢華之美的文化背景。
西漢藝術精神的奢華之氣的形成也有著一個漸進的過程。楚漢戰爭中,漢高祖劉邦攻入咸陽宮,被秦宮中的金玉珍寶所震懾。據《西京雜記》載,高祖看到阿房宮中有青玉五枝燈,“高七尺五寸。作蟠螭,以口銜燈,燈燃,鱗甲皆動。煥炳若列星而盈室焉。”[2]當年劉邦看到的秦代宮燈,整體造型為蟠螭狀,以口銜燈,將燈點燃,蟠螭的鱗甲就動起來,熠熠生光,就像眾多的星星在室中閃耀。西漢建立初期,蕭何主持營建未央宮,宮殿高大、華麗,劉邦看到后認為天下未定,不可以建筑如此華麗的宮殿。蕭何指出:“夫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3]蕭何提出的宮殿建筑應以壯麗之勢重天子之威的思想,成為漢代壯麗絢爛美學風格存在的內在根據。
漢武帝時,國力發展到極盛,漢武帝好大喜功,極盡奢華之能事,在長安城修建了桂宮、建章宮等一系列宮殿,還修建了上林苑,上林苑中奇花異草三千多種,極為奢華。西漢生活的奢華一直延續到墓葬文化中。漢武帝的茂陵修建了52年,其中充溢著奇珍異寶,等到漢武帝下葬時,已經沒有再置入珍寶的空間了。縱觀各地王侯貴族的墓葬,從河南永城的梁王墓,到徐州獅子山的楚王墓,再到廣州象崗山的南越王墓,無不傾其國力為自己建造一個奢華的地下宮殿。奢華成為西漢文化的一個重要層面。當然,這種奢華的審美追求,除了以統治者主觀上的奢華追求為基礎外,還以西漢王朝的強盛為背景。西漢建立初期,滿目瘡痍、百廢待興,皇帝出行居然找不到四匹同一顏色的馬來駕車,大臣上朝只得坐牛車,經濟面臨崩潰的邊緣。為了扭轉困局,西漢政府采取了休養生息,重農抑商,減免租稅的富民政策,使生產得到恢復。經過漢初幾十年的休養生息,到漢武帝時,國力發展到極盛。據《史記•梁孝王世家》記載,梁孝王即位時,“府庫金錢且百巨萬,珠玉寶器多于京師。”[4]由此可以推知,滿城中山靖王的生活也一定建立在相當富庶的背景之上。這種追求奢華和享樂的文化精神在漢代文化的各個方面都有所表現。#p#分頁標題#e#
再次,滿城漢墓出土器物表現出浪漫、神秘的藝術精神。由于鳳鳥紋、云氣紋、蟠龍紋的廣泛運用,滿城漢墓器物的紋飾充滿了流動、飄逸的美學效果。如滿城一號漢墓出土的雙龍出廓玉璧,玉質晶瑩潔白,璧的兩面琢刻谷紋,上端透雕雙龍卷云紋附飾,紋樣優美,造型生動。一號漢墓還出土一件鏤空云鳳紋白玉笄,笄首透雕鳳鳥、卷云紋,如蔓草一樣延伸的卷云紋,給人以云卷云舒的流動感。具有流動感的卷云紋幾乎成為滿城漢墓具有標志性的紋飾圖案。在銅器上及彩繪陶器上有卷云紋圖案,漆器、絲織品上更是以卷云紋、幾何紋等為主要裝飾圖案。此外,鳳鳥形象也是滿城漢墓中較多出現的裝飾紋樣,鳳鳥尾羽翻卷,神態飛揚,具有濃厚的浪漫氣息。西漢文化淵源于戰國楚文化。楚國地處荊楚之地,那里山巒重疊,云氣彌漫,充滿了神秘的鬼神巫術之風,因而在楚國漆器,以及其他各類器物上廣布云氣紋。鳳鳥是楚國原始圖騰的對象,因而也成為楚文化的象征符號。西漢文化深受楚文化影響,也表現出楚文化浪漫、飄逸的藝術精神。
由于畫面充滿繚繞的云氣,加之各種奇形怪狀的動物穿插期間,滿城漢墓的隨葬器物有著神秘、詭異的氣息。滿城漢墓出土文物中有各種各樣的熏爐,其中博山爐最富有特色。如一號墓出土的錯金博山爐,通高26厘米,由爐座、爐盤、爐蓋三部分組成。爐座圈足錯金,作卷云紋。座把透雕三條騰出波濤的龍,以頭托爐盤。爐盤上部和爐蓋則鑄出高低起伏、挺拔峻峭的山巒。山巒間神獸出沒,虎豹奔走,機靈的小猴子或蹲踞在山峰上,或騎在獸背上嬉戲玩耍,獵人肩扛弓弩在山間巡獵或追逐逃竄的野豬,兩三棵小樹點綴在山間??梢韵胂鬂h代貴族的生活中點上熏爐,悠然的香煙從爐孔裊裊上升,整個室內一定會籠罩在一片飄渺、神秘的氛圍之中,這是何等迷幻和神奇的景象。博山爐器蓋煙云繚繞和云間動物出沒的景象,與滿城漢墓出土的當盧的藝術風格是一致的。
滿城漢墓出土器物中的這種神秘藝術精神,與漢代的黃老思想和神仙思想有一定的關系。博山,是古代神話傳說中的仙山。漢武帝嗜好熏香,信奉道教,遣人專門模擬傳說中博山的景象制作了博山爐。所以說,滿城漢墓出土的幾件博山爐在一定程度上表現了墓主人對神仙境界的追求。西漢統治者追求長生不老、羽化升仙的境界。漢文帝和漢景帝就喜黃老之術,信鬼神之事。至漢武帝更是癡迷于求仙問道,煉丹制藥。漢武帝聽信方士的話,在甘泉宮建造離宮,修建臺室,在臺室畫天、地、泰一諸神進行祭拜,以求與天神通話。漢武帝還在建章宮的太液池建造蓬萊、方丈、瀛洲、壺梁四個仙山,以象征海中神山。方士施行方術時,常常是樂音繚繞,旌幡飄飄,更是營造了富有神秘氣息的漢代文化氛圍。《后漢書•輿服志》指出,神獸、神禽、神仙等具有除兇、辟邪、去不祥、去憂事、延年益壽等作用,于是神獸、神禽、神仙等形象廣泛存在于西漢文化中。博山爐中香煙繚繞,各種器物上云氣蒸騰,這些都是對西漢神仙文化精神的藝術化表現。
最后應當進一步指出的是,關于西漢藝術精神的認識,長期以來,學界一貫停留在雄渾和古拙的層面上。當然將漢代藝術精神概括為雄渾、古拙也有一定的理論根據。首先,雄豪的時代精神是形成漢代藝術雄渾、古拙之氣的歷史文化語境。繼秦之后,漢王朝建立了高度統一的中央集權制國家。經過漢初的休養生息,到漢武帝時已經擁有了雄厚的經濟基礎,國力發展到極盛。漢武帝北擊匈奴,南滅百越,形成了強大統一的西漢王朝。歷來關于漢代審美文化的研究,大都將這種征服世界的博大情懷看成是漢代文化發展的大背景。其次,漢大賦、漢武帝茂陵石雕等作為漢代藝術的代表形態的確表現出雄渾、古拙、豪放的藝術精神。如位于漢武帝茂陵附近作為陪葬墓的霍去病墓石雕藝術群,以古拙雄渾的氣象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而李澤厚《美的歷程》指出:“在漢代藝術中,運動、力量、‘氣勢’就是它的本質。”[5]但是,近幾十年來,隨著漢代考古工作的長足進展,大批小巧、精致、細膩、華美的隨葬器物展現在人們面前,沖擊著人們對漢代審美文化的已有認識,促使人們重新思考漢代美學精神的內涵。面對西漢一系列王侯貴族墓葬中精致、華美的隨葬器物,我們應當認識到西漢美學至少有兩個并列的層面,一個是博大、雄渾之美,以漢代石雕、漢大賦等藝術形式為代表形態,以西漢征戰南北的氣勢,以及王朝的大一統為底蘊;另一個層面是精致、奢華之美,以西漢博山爐、燈具、彩繪陶器、漆器等為代表形態,以漢代重視現世生活享受、追求奢華的文化精神為背景。并且從出土器物的數量和其在漢代文化中所占的比重來看,顯然精巧、奢華之美所占的比重更大,因而,我們甚至可以說,精致、奢華之美是西漢審美風格的主導傾向,而那些具有雄豪、古拙之氣的雕塑反而只是西漢審美文化中的非主流傾向。綜合以上論述,我們認為滿城中山靖王劉勝及其夫人竇綰墓出土的隨葬器物造型精巧、紋飾華美、色彩華麗。這些器物所表現出來的精致、華美風格,與漢武帝茂陵石雕的古拙、雄渾氣象形成鮮明的對照,共同構成了西漢美學的精神特征,而精致、奢華之美占有更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