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彥戀情詞藝術表達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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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邦彥戀情詞藝術表達探索

作者:曹章慶 單位:湛江師范學院基礎教育學院

周邦彥(1056年-1121年),中國北宋末期著名詞人。據統計,周邦彥現存詞185首,戀情詞110多首,占周詞的2/3左右。其中寄(懷)內詞34首,贈(懷)其他歌妓的詞70多首①??梢?戀情是周邦彥詞的一個重要內容。謝桃坊指出:“宋詞中大量的戀情詞的抒情對象不是正?;橐鰧ε嫉拇蠹议|秀或貴族小姐(她們一般都不會歌舞的),而是屬于社會底層的賤民的歌妓。”[1]329而周邦彥的戀情詞,對歌妓既“不乏用情之專深者”,“對妻子的感情也非常深厚”[2]89,在北宋詞壇是頗為獨特而又值得探討的現象。然兩者在審美取向和藝術表達上又頗有不同,寄內詞主要以設想抒情的方法表現其愛憐、想念和羈旅思歸之情;而歌妓詞則主要以追憶抒情的方式表現其愛慕、追尋和眷戀哀怨之意。而兩類詞則分別從題材和審美取向上開拓了北宋詞壇的情感空間,體現了獨特的社會認識價值并具有很強的藝術魅力。

一據孫虹教授考證,“周邦彥曾娶三任妻子,共有寬泛意義上的寄內詞34首。”其中結發妻子17首,續弦夫人13首,第三任夫人4首[2]。周邦彥的寄內詞,主要用設想抒情的方法表現愛憐、相思、想念和思歸之情。所謂設想是對對方過去、現在甚至將來情況的懸擬、猜測和推想。如《秋蕊香•乳鴨池塘水暖》設想結發妻子午妝春夢;《浣溪沙•日射欹紅蠟蒂香》猜想王夫人“自剪柳枝明畫閣,戲拋蓮菂種橫塘”的無聊情致。但是更多的是深入對方的內心世界,設想其思念和傷感的種種情形。如《虞美人•廉纖小雨池塘遍》、《月中行•蜀絲趁日染干紅》、《浣溪沙•爭挽桐花兩鬢垂》、《浣溪沙•翠葆參差竹徑成》、《浣溪沙•薄薄紗櫥望似空》《浣溪沙•寶扇輕圓淺畫繒》、《法曲獻仙音•蟬咽涼柯》、《南鄉子•晨色動妝樓》、《南鄉子•寒夜夢初醒》等都是其中的代表作。試看下面兩首詞:雨過殘紅濕未飛,珠簾一行透斜暉。游蜂釀蜜竊香歸。金屋無人風竹亂,衣篝盡日水沉微。一春須有憶人時。———《浣溪沙》金閨平帖春云暖。晝漏花前短。玉顏酒解艷紅消。一面捧心啼困、不成嬌。別來新翠迷行徑。窗鎖玲瓏影。砑綾小字夜來封。斜倚曲闌凝睇、數歸鴻。———《虞美人》《浣溪沙》于熙寧四年或五年(1071年、1072年)寫于荊州。作者燕爾新婚,游學于錢塘、荊州等地。

在周邦彥的筆下,結發夫人天真嬌美:“暗舉羅巾遠見招,癡騃一團嬌。”(《南鄉子》)“嬌羞不肯傍人行。揚下扇兒拍手,撲流螢。”(《南柯子》)《浣溪沙》以“點染”的手法設想妻子獨處閨中心緒不寧的情形。前五句以殘紅、斜暉、游蜂、風竹、沉香等意象,由外到內層層烘染,創造出一個寂寞無聊又撩人心緒的環境氛圍,最后點出“一春須有憶人時”,將夫人思念的情波微瀾和盤托出,挽結有力。劉斯奮先生評說:“動者風竹也,亦人之心緒也;微者沉香也,亦人之希望也。兼以結句一聲怨嘆,遂使思婦之煩亂失望,與周遭環境渾然一體。”[3]43《虞美人》于元豐五年至元祐三年(1082—1088年)之間寫于汴京。作者約在元豐二年(1079年)娶續弦王夫人,妻子美麗賢惠,知書通樂,于元符元年(1098年)前病逝。在此20年間,周邦彥先在汴京當太學生和太學正,后教授廬州,出知溧水,再還京為國子主簿。期間雖然跟長安的歌妓蕭娘、臨潼的歌妓驚鴻有密切來往,但對王夫人眷念頗深。他為王夫人所作的13首詞,大部分是設想她在家中的種種行為和因思念而無聊傷感的情景:或是“翠枕面涼偏益睡,玉蕭手汗錯成聲”(《浣溪沙》),或是“夢遠別,淚痕重。淡鉛臉斜紅”《塞翁吟》。而《虞美人》則設想夫人在閨中的各種情狀:由于閨中寂寞難耐,多愁多病的女主人公白天只能以酒消愁,而晚上則親自寫好封好書信,等待歸鴻寄去。俞陛云說:“此首寫別后之懷。‘啼困’、‘紅消’,想為郎之憔悴;親封‘小字’,將報我以平安,乃從居者著想也。”[4]291“從居者著想”即設想抒情,它“據實虛構,以想象與懷憶融會而造詩境……分身以自省,推己以忖他。”[5]114它運思婉曲,一筆兩用———“心已神馳到彼,詩從對面飛來。”[6]360周邦彥除用設想抒情外,有時又兼用其他方法,如《過秦樓》:水浴清蟾,葉喧涼吹,巷陌馬聲初斷。閑依露井,笑撲流螢,惹破畫羅輕扇。人靜夜久憑欄,愁不歸眠,立殘更箭。嘆年華一瞬,人今千里,夢沉書遠。空見說、鬢怯瓊梳,容銷金鏡,漸懶趁時勻染。梅風地溽,虹雨苔滋,一架舞紅都變。誰信無憀,為伊才減江淹,情傷荀倩。但明河影下,還看稀星數點。

這是熙寧七年(1074年)秋寫于長安的悼亡之作。荀倩典出《世說新語•惑溺》:“秦奉倩與婦至篤,冬月婦病熱,乃出中庭自取冷,還,以身熨之。婦亡,奉倩后少時亦卒。”可知此時周妻已故。生前周邦彥對結發妻子充滿了愛憐之情。在其詞中,或設想她因相思而消瘦:“等閑贏得瘦儀容。”(《南柯子》)“情黯黯,悶騰騰,身如秋后繩。”(《醉桃源》),或設想她因相思而悲傷:“跳脫添金雙腕重,琵琶破撥四弦悲。”(《浣溪沙》)而今香銷玉殞,“為伊才減江淹,情傷荀倩”,正是這種悲痛欲絕心情的寫照。《過秦樓》上闋追憶去秋情事,寫夜闌人靜感慨時光的流逝與物是人非。詞人從結婚到現在,雖然已經5年,但初見妻子“笑撲流螢”的天真可愛的情景依然鐫刻在詞人的腦海。寫于新婚不久的《南柯子》就有妻子“嬌羞不肯傍人行。揚下扇兒拍手、撲流螢”的剪影,而現在詞人又再次浮現出妻子的可愛形象,怎不令人心痛神傷呢?而下闋結拍則以景結情照應開頭,在“稀星數點”的涼夜里,他是再次幻化出妻子“笑撲流螢”的形象呢,還是追憶起“記試酒歸時,映月同看雁陣”(《丁香結》)情景……所有的一切,只能是留給后人去想象了。而對王夫人和第三任夫人,周邦彥也有設想抒情的詞。周邦彥功名心極強而又自視甚高。盡管他出仕后是循資升遷,并沒有像蘇軾、秦觀等人在仕途上大起大落,甚至在元符期間還因傾向新黨不久就被召為秘書監。但他對20多年的出任地方官,無論是中年教授廬州、荊州、出知溧水還是壯年以致晚年出任河中府、龍德府、真定府和處州、睦州等地為官,心里始終都有一種流落不偶、失意落魄之感。所以這個時期的戀情之作,除思深念苦之外,又增添了一種羈旅漂泊之感和悲婉之意。如《宴清都》和《掃花游》兩首詞:地僻無鐘鼓。殘燈滅,夜長人倦難度。寒吹斷梗,風翻暗雪,灑窗填戶。賓鴻謾說傳書,算過盡、千儔萬侶。始信得、庾信愁多,江淹恨極須賦。凄涼病損文園,徽弦乍拂,音韻先苦。淮山夜月,金城暮草,夢魂飛去。秋霜半,入清鏡,嘆帶眼、都移舊處。更久長、不見文君,歸時認否。曉陰翳日,正霧靄煙橫,遠迷平楚。暗黃萬縷。聽鳴禽按曲,小腰欲舞。細繞回堤,駐馬河橋避雨。信流去。想一葉怨題,今在何處?春事能幾許。任占地持杯,掃花尋路。淚珠濺俎。#p#分頁標題#e#

嘆將愁度日,病傷幽素。恨入金徽,見說文君更苦。黯凝貯。掩重關、遍城鐘鼓。這兩首詞分別是出知溧水(1093年)寄贈王夫人和知河中府時(1112年)寄贈第三任夫人所作,時間雖然相隔20年,所寫的季節有春、秋之別,但其共同特點是上景下情。上闋以殘燈、寒風、暗雪、等秋景和曉陰、霧靄、鳴禽等春景意象渲染了孤獨離別和相思之苦,下闕一方面感慨自己的多愁多病,身體瘦損:“凄涼病損文園”、“嘆將愁度日,病傷幽素”,另一方面設想抒情,或是“不見文君,歸時認否”,頗有“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的意味,或是設想對方“恨入金徽,見說文君更苦”,其愛憐之狀如在目前。在典故的運用上,除以司馬相如和文君對舉外,前一首以“庾信愁多,江淹恨極”寫離愁別緒;后一首以“一葉怨題,今在何處”顯伉儷情深。當代詞學家羅忼烈說:“《宴清都》云地僻無鐘鼓,此①云遍城鐘鼓,動靜雖殊境,而凄苦亦同。”[7]88可見將羈旅漂泊之嘆和落魄之感融到作品中是寄(記)續弦夫人詞的一個重要內容,而這種內容在前期的寄內詞中是比較淡薄的。同時無論是對結發妻子或續弦夫人,其情詞背后大都深藏著思歸之情。據統計,在周邦彥34首寄內詞中,表達思家的就有10多首,其中用“歸”字的就有8首。對結發夫人是“擬倩今宵歸夢、到云屏”(《虞美人》),“恨無鳳翼身,只待而今,飛將歸去中”(《南浦》);對續弦夫人是“淮山夜月,金城暮春,夢魂飛去”(《宴清都》),“怎得青鸞翼,飛歸教見憔悴”(《還京樂》)。有的雖然沒用“歸”字,但卻表現了強烈的思家意念。如《荔枝香近》:“何日迎門,小檻朱籠報鸚鵡。共剪西窗蜜炬。”《過秦樓》:“嘆年華一瞬,人今千里,夢沉書遠。”可見,強烈的思歸情感和對夫人的思念是緊密連在一起的。當然,周邦彥對妻子也有直接描寫的作品,如早期的《南鄉輕軟舞時腰》、《南柯子•寶盒分時果》等就以直接的細節描寫,取得了生動傳神的效果。但是這類作品不多,作者遠離家鄉,多年奔走他方,仕宦沉浮,感慨良多,既是思念對方,多用設想抒情就是情理中事。

二周邦彥是多情之人,但又深于用情且極容易陷進情感的泥淖。在其贈(懷)歌妓的70多首詞中,記(贈)岳楚云8首,蕭娘14首,驚鴻5首,楊瓊2首,其他歌妓詞40多首,可謂愛博而心勞。周對歌妓的戀情詞,一般是采用追憶抒情的方法。所謂追憶就是對業已發生事件的追尋和回憶,是作者將所經歷、體驗過的事情,經過時間的積淀構成審美境界,在作品中把它呈現出來。具體表現在周詞中就是初次見面的驚艷愛慕、色授魂予并引為知音,苦苦眷戀,此后則往往是離別的思念、追尋甚至是猜想哀怨。誠如作者所說:“當時相候赤闌橋,今日獨尋黃葉路”(《玉樓春》),“許多煩惱,只為當時,一餉留情”(《慶春宮》)?!兑怆y忘•衣染鶯黃》、《風流子•新綠小池塘》、《瑞龍吟•章臺路》、《念奴嬌•醉魂乍醒》、《側犯•暮霞霽雨》、《長相思慢•夜色澄明》、《尉遲杯•隋堤路》、《芳草渡•昨夜里》等都是其中的代表作。

夜色催更,清塵收露,小曲幽坊月暗。竹檻燈窗,識秋娘庭院。笑相遇,似覺瓊枝玉樹,暖日明霞光爛。水眄蘭情,總平生稀見。畫圖中,舊識春風面。誰知道,自到瑤臺畔。眷戀雨潤云溫,苦驚風吹散。念荒寒、寄宿無人館。重門閉、敗壁秋蟲嘆。怎奈向、一縷相思,隔溪山不斷。———《拜星月》這是政和元年(1111年)十月作者離開汴京知河中府途中回憶汴京歌妓之作。作品一開頭即以追光攝影之筆神馳舊游,寫出在溫柔夜色中的驚艷感受和相處的柔情蜜意,接著筆鋒陡轉,渲染荒寒寄宿,聽秋蟲嘆息中對舊日歌妓的苦苦思念。“兩人相見之欣喜,被拆散之陡然,相思之痛切,毫發畢現,宛然在目”[8]346,這就是對歌妓戀情的“清真范式”。當代著名詞學家繆鉞指出:“周邦彥的愛情詞寫正面歡聚者不多,而更多的是寫別后的相思和重來的懷舊……這也可以算作周邦彥愛情詞的一個特點。”[9]5對贈(記)歌妓的詞猶是如此。當然,其中就有可考姓名的歌妓來說,周邦彥對揚州歌妓岳楚云、長安歌妓“蕭娘”、臨潼歌妓“驚鴻”用情最深,思念最苦。據孫虹教授考證,周邦彥曾四過揚州,共計得詞11首,其中8首與岳楚云有關。詞人自元豐三年(1080年)從錢唐入汴京途經揚州,與“一剪梅花萬樣嬌”(《一剪梅》)的岳楚云相見后,就為她情牽魂繞,思念不已。無論是在汴京、蘇州或是揚州,癡情始終不改:“天涯回首一銷魂,二十四橋歌舞地。”(《玉樓春》)“當時面色欺春雪,曾伴美人游。今日重來,更無人問,獨自倚闌愁。”(《少年游》)“當時攜手城東道,別來人事如秋草。”(《玉樓春》)“后期無定,斷腸香銷盡。”(《品令》)而當他不斷回憶、追溯和尋找落空時,這種思念就變成了猜想和怨恨。代表作是《解連環》:怨懷無托。嗟情人斷絕,信音遼邈。信妙手、能解連環,似風散雨收,霧輕云薄。燕子樓空,暗塵鎖、一床弦索。想移根換葉。盡是舊時,手種紅藥。

汀州漸生杜若。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謾記得、當日音書,把閑語閑言,待總燒卻。水驛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拼今生,對花對酒,為伊淚落。《解連環》于元豐六年(1083年)春天寫于汴京。全詞像一首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小夜曲,抒發了對歌妓岳楚云刻骨銘心的思念和無可奈何的幽怨。詞中既有“怨懷無托”、追尋無望的嗟嘆,又有寄我“江南梅萼”的殷切期盼。其中有追憶要燒卻往日書信的矛盾心情,有猜想情人住地所種的紅藥,有推測情人現在所漂泊的地方……“全章猶內心獨白,由怨懷始,以灑淚收,嗟嘆、緬想、反思、低回、決絕、期待,一波三折,往復回環,寫盡失戀之苦、鐘情之深。”[8]328真是“其情愈苦,其怨彌深,而仍無所托也。”[10]124同樣對“蕭娘”,從熙寧六年(1073年)相識到最后的贈(記)詞相隔30多年。蕭娘典出《南史》卷五十一《臨川靖惠王傳》,后為女子泛稱。楊巨源有《崔娘詩》:“風流才子多春思,腸斷蕭娘一紙書”。在周詞中,蕭娘是一位色藝雙精的長安歌妓。他跟蕭娘有過一兩次的接觸,由此詞人便開始了癡念和追求。如《夜游宮》:葉下斜陽照水。卷輕浪、沉沉千里。橋上酸風射眸子。立多時,看黃昏,燈火市。古屋寒窗底。聽幾片、井桐飛墜。不戀單衾再三起。#p#分頁標題#e#

有誰知,為蕭娘,書一紙?!兑褂螌m》于熙寧六年(1073年)深秋寫于咸陽,全詞隨時間推移,分別寫出了自己斜照立橋的傷心酸楚和半夜癡念的輾轉反側。為了不爽蕭娘之約,詞人再次來到長安。“不為蕭娘舊約寒。何因容易到長安。”《浣沙溪》這首詞就是記錄跟蕭娘再度約會的過程。而在以后30多年日子里,詞人只落得苦苦思念和追尋。有時因相思而孤獨難眠:“今夜長,爭奈枕單人獨”(《蕙蘭芳引》),“更深人去寂靜。但照壁、孤燈相映。酒已都醒,如何消夜永”(《關河令》);有時又在夢中思念:“還是獨擁秋衾,夢余酒困都醒,滿懷離苦”(《解蹀躞》),“倦游厭旅,但夢繞、阿嬌金屋”(《蕙蘭芳引》)。而夢,作為一種“愿望的達成”[11]19則是詞人的癡情妄想。所以詞人又往往以雁寄愁:“佇聽寒聲,云深無雁影”《關河令》,“煙中列岫青無數。雁背夕陽紅欲暮”(《玉樓春》),“萬葉戰,秋聲露結,雁度沙磧”(《浪淘沙慢》),“雁信絕,清宵夢又稀”(《西園竹》),“待憑征雁歸時,帶將愁去。”事隔30多年,詞人于政和二年(1112年)仲秋在長安還在苦苦追尋蕭娘的蹤影。“飛散后、風流人阻,藍橋約、悵恨路隔。馬蹄過、猶嘶舊巷陌。嘆往事、一一堪傷,曠望極。凝思又把闌干拍。”《浪淘沙慢》魂斷藍橋,馬猶如此,人何以堪!周邦彥不但對相識、相知、相愛已久的歌妓苦苦思念眷戀,對相交時間不長的歌妓也往往一見鐘情,深陷情網而不能自拔。如對“驚鴻”就是這樣。“驚鴻”是一位能歌善舞、纖腰貌美的歌妓。“粉香妝暈薄,帶緊腰圍小??带欝@鳳翥,滿座嘆驚妙。”(《早梅芳近》)周邦彥寄(寫)驚鴻的詞作有6首:《荔枝香近•夜來寒侵酒席》、《早梅芳近•花竹深》、《早梅芳近•繚墻深時》、《浪淘沙慢•晝陰重》、《水龍吟•素肌應怯余寒》和《燕歸梁•簾底新霜一夜濃》。前3首寫于臨潼,后3首寫于長安和荊州。如1073-1074年作于臨潼的《荔枝香近》:“夜來寒侵酒席,露微泫。

舄履初會,香澤方薰。無端暗雨催人,但怪燈偏簾卷?;仡?始覺驚鴻去云遠。大都世間,最苦唯聚散。到得春殘,看即是,開離宴。細思別后,柳眼花須更誰剪。此懷何處消遣。”這次宴會上,詞人就被驚鴻的美貌和舞姿所吸引,以致驚鴻離開后還沒有回過神來。而聯想到殘春后就要離別,詞人不禁發出“大都世間,最苦唯聚散”的沉痛感慨。而在得知驚鴻要離開臨潼后,這種思念就更加強烈。“恨玉容不見,瓊英謾好,與何人比。”(《水龍吟》),甚至還喊出“欲攀云駕倩西風。吹清血,寄玲瓏”(《燕歸梁》)的異想癡情,幻想以血淚的樂聲寄給所思念之人,其情甚哀,其思甚苦。又如《浪淘沙慢》:晝陰重,霜凋岸草,霧隱城堞。南陌脂車待發。東門帳飲乍闋。正拂面垂楊堪纜結。掩紅淚,玉手親折。念漢浦離鴻去何許,經時信音絕。情切。望中地遠天闊。向露冷風清,無人處,耿耿寒漏咽。嗟萬事難忘,唯是輕別。翠尊未竭。憑斷云留取,西樓殘月。羅帶光銷紋衾疊。連環解、舊香頓歇。怨歌永、瓊壺敲盡缺。恨春去、不與人期,弄夜色,空余滿地梨花雪。

熙寧七年(1074年)暮春,詞人歸長安后,聽說“驚鴻”離開臨潼,沿漢水南下,從此音信杳然,詞人思極而怨。詞一開首便以凋零的秋景追述離別的情景。中間集中寫離別的相思、嗟嘆、悲咽。下片則以一連串美好的事物遭受破壞多角度、多層次地抒寫離別的哀怨、遺恨和悵惘之情。情感噴薄而出又一波三折,搖曳多姿又往復回環。正如陳廷焯所說:“蓄勢在后,驟雨飄風,不可遏抑,歌至曲終,覺萬匯哀鳴,天地變色。”[12]3789同是戀情詞,周邦彥對夫人和歌妓的情感取向是不同的,對夫人多用設想抒情法,是思念、愛憐,是倦客思家;對歌妓多用追憶抒情法,是驚艷、傾慕,思戀甚至是自作多情的追尋和哀怨。兩類作品往往將情感的散發性和內斂性相磨相蕩,具有很強的藝術張力??偟恼f來前期的戀情詞顯得單純一些,中后期的戀情詞則因時局變遷、黨爭激烈而往往融入了身世飄零之感,情感內容顯得豐厚復雜,因此這兩類詞分別從題材和審美取向上開拓了北宋詞壇的情感空間,具有獨特的認識和審美價值。而“文學作品的表達,大體屬于介乎內容和形式之間的中間地帶,與二者相關聯、交界但又不完全等同”[13]50,因此無論是設想抒情或追憶抒情,兩者雖在表達方式上不同,但其共同特點都是與對象拉開適當的時空距離,是經過審美積淀后的情感抒發,它們既是一種表達方式,更是一種“有意味的形式”,是一種滲透著藝術韻味的抒情姿態和思維方式,對周邦彥婉曲纏綿的戀情詞表達,均起到了相得益彰的藝術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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