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孤兒中對傳統戲曲的闡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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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孤兒中對傳統戲曲的闡釋

 

一   王國維早就說“一代有一代之文學”,每一種藝術形式的存在都和當時執政者的好惡、大眾文化習慣、社會經濟及科學的發展水平密切相關。藝術表現形式與時代相適應。中國傳統戲曲的繁盛階段處在封建社會時期,社會發展遲緩,生活節奏緩慢。與之相應的是傳統戲曲表演的程式化、抒情性和慢節奏。經濟不發達,民間戲班謀生實力的限制,促使其形成了傳統戲曲的寫意表演特點,如三四個人跑龍套便是千軍萬馬,官衙也只不過一塊牌匾就可以表示;同時也形成了師傅帶徒弟的教學模式。古代科舉取士造成詩詞歌賦知識的相對普及也為戲曲唱詞文雅抒情形成了一定的觀眾基礎。   近現代以來,社會形式的變化,經濟、科技的發展,以及由此帶來的大眾思想觀念的變化,生活節奏的加快等,使傳統戲曲舊有生態環境有了巨大改變,隨之帶來的是生存的困境。上世紀50、60年代開始,人們已經開始改良探索。不同于清末民初的改良京劇,《紅樓夢》《梁?!贰秳⑶蓛骸贰冻枩稀贰独疃└募蕖返人囆g片嘗試從舞臺寫意表演走向擬真生活。電影———這一新的傳播媒介成功的將傳統戲劇藝術與當代生活相結合。當代科技的迅猛發展,生活節奏的加快,多種傳播媒體的出現,對傳統戲曲產生了更大的沖擊。傳統戲曲,凝結著古老的智慧和民族文化精華,如何闡釋傳統,傳承古老的文化經典,電影《趙氏孤兒》做了一個新的嘗試。趙氏孤兒的故事源于《史記•趙世家》。在歷史記載中,公孫杵臼和程嬰都是趙氏的門客,在屠岸賈搜查趙氏遺孤時,“二人謀取他人嬰兒”頂替趙氏孤兒,元人紀君祥雜劇《趙氏孤兒大報仇》卻變成了草澤醫人程嬰自愿以親生骨肉頂替趙氏孤兒,公孫杵臼也成了與趙盾同朝為過官的“老宰輔”。史稱趙朔臨終托孤于韓厥:“‘子必不絕趙祀,朔死不恨。’韓厥許諾,稱疾不出。”文藝作品中韓厥變成了為保趙氏孤兒順利脫險而自殺。每一時代的文學藝術作品,都凝結了那個時代的創作心態與大眾心理,是時代文化精神與民族心理的共同結晶。作者總是站在傳統文化與時代精神的焦點上,將兩者共同作用所形成的創作心態、審美趨向融入其作品。重讀元人《趙氏孤兒》,敘事正呈現著當時所特有的文化基點。   (一)忠奸對立   屈原“信而見疑,忠而被謗”,含憤而作《離騷》。在其筆下,國王是糊涂的,“小人”是奸佞的,“我”是絕對忠君的。自此之后,國王昏庸,忠奸對立的敘事三角架,便成為構筑歷史故事的通常模式。忠君是最高的審美原則。忠奸斗爭尖銳而復雜,糊涂的國王在忠、奸之間搖擺。只有這樣的設置,才能滿足忠臣塑造的美學需要。否則,忠臣的“忠”就沒有存在的立腳點。岳飛故事、楊家將故事都是這樣的敘事模式。連李白的《登金陵鳳凰臺》詩中也以“總為浮云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來感慨“白日不照吾精誠”,在“我”和“日”之間有“浮云”作亂?!囤w氏孤兒大報仇》中,趙盾“這穿紫的老宰輔,每夜燒香,禱告天地,專一片報國之心,無半點于家之意”,忠君愛國,勤政為民。屠岸賈與趙盾“文武不和,常有傷害趙盾之心”,在殺了趙氏三百口良賤之后,竟連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也不放過,為“剪草盡除根”,以全國所有的新生嬰兒為要挾,逼迫藏匿嬰兒者就犯。何其毒也!至于晉靈公,全劇除公孫杵臼一句“不道的靈公”外,沒有更多的譴責,讓人起恨意的是屠岸賈“搬弄”、攛掇靈公做壞事,詐傳王命叫國王背罵名。以“便是圣世何嘗沒四兇”,來為“晉靈公不君”開脫。因此,趙盾與屠岸賈之間的忠奸對立便成為凸現全劇的主題。程嬰與公孫杵臼存孤救孤是忠奸矛盾對立的繼續,孤兒趙武大報仇是忠義戰勝邪惡的最終勝利。   (二)群體本位   與西方文明的個體本位不同,我國傳統文化注重群體本位,仁人志士追求的人生目標是齊家治國平天下,一切以家國利益為重,個體利益服從群體利益。為群體義無反顧的犧牲個體利益是一種高尚的選擇。注重群體本位,忽視個體的生命體驗;個體存在的價值是國家利益、大眾利益的需要,這一點在劇中體現十分明顯。從存孤救孤的義士看,為“晉國山河”計,“忠君”是國家利益的需要,是民安國泰的保障。因此,趙氏一族子嗣的繁衍便關乎忠臣良相精神能否延續,有沒有可能最終戰勝奸佞。??觸槐、提彌明勇劈惡犬、靈輒扶輪、韓厥自刎、公孫觸階、程嬰舍子,所有的犧牲都是以國泰民安為前提,為了保住忠臣的血脈,留得戰勝邪惡的一線希望。從趙氏孤兒本身看,襁褓中的嬰兒無法感知三百口血海深仇的沉重,也無法理解眾多義士的忠義精神的偉岸。但在養父忍辱負重二十年的生存智慧中卻與仇人屠岸賈始終以父子相處,也建立了感情和信任。認為“俺父親英勇誰如”,要“我拚著個盡心兒扶助”,“扶明主晉靈公,助賢臣屠岸賈”,“憑著我能文善武萬人敵”,“直使的諸邦降伏”,是他的報國理想。但當他得知原來是“認賊作父”時,立刻“恨只恨屠岸賈那匹夫,尋根拔樹,險送的俺一家兒滅門絕戶”,“他他他,把俺一姓戮;我我我,也還他九族屠”,“到明朝若與仇人遇,我迎頭兒把他擋住;也不須別用軍和卒。只將咱猿臂輕舒,早提番玉勒雕鞍轡,扯下金花皂蓋車,死狗似拖將去。我只問他人心安在,天理何如?”要親自手刃仇人,全然看不出心理上的猶豫和痛苦。這一點,完全是從他者的立場、群體利益的視角設置的故事情節。至于孤兒自身在事件中受到的震撼、心靈的痛楚、內心的矛盾,完全讓位于群體復仇的快意。忠義大焉,家國利益的崇高至上掩蓋了生命作為個體的一切。   (三)時代折射   宋亡而元興,素有華夷觀念的大漢民族被少數民族征服,在文化心理上是難以接受的。對異域文化的抵觸心理,加之蒙元實行的民族歧視政策,民族矛盾尖銳。有元一代,反元情緒始終是一種強勁的民族情緒。斷絕科舉,讀書人當成驅口被人買賣,更讓知識分子有一種亡國滅種的憂慮。宋朝的第三位皇帝宋真宗以軒轅皇帝為趙姓始祖,于大中祥符五年(公元1012年)興建景靈宮奉祀黃帝,歲時朝獻,宋仁宗、宋徽宗時代又多次重修。宋司馬光《資治通鑒》二百四十卷有:“史記載趙氏之祖,出于柏翳,佐大禹平治水土,事虞訓育上下鳥獸,皆有功;其后造父事周穆王為御,以救中國之亂,而受趙城之封,子孫因以為氏。今景靈圣祖,每歲陛下躬行酌獻之禮,亦近興圣、德明之類歟。”因此,于外族文化入侵時,保護趙孤在重視宗族血緣的漢文化中已經不是一種簡單意義上的存孤救孤,救國保種,報仇雪恨,讓“趙家枝葉千年永”是當時人民的最強音,是時代的呼聲。建立在這個基點上,我們才不難理解劇中義士獻身的毫不猶豫,??為留趙盾一命觸槐而亡;靈輒為保趙盾性命“磨衣見皮,磨皮見肉,磨肉見筋,磨筋見骨,磨骨見髓”;韓厥為程嬰救孤無后顧之憂毅然自刎;公孫杵臼為救趙孤斷然觸階。#p#分頁標題#e#   作家的創作心態反映了一個民族危難時刻的文化心理。程嬰與公孫杵臼“二人謀取他人嬰兒”變成程嬰“甘將自己親生子,偷換他家趙氏孤”,理直氣壯地讓自家“斷子絕孫”;韓厥退隱變成毅然自刎,也就順理成章。一個民族救亡圖存、甘愿犧牲的民族大義生動地呈現在我們面前。其實,在《史記》之前的《左傳》對這一段歷史有著另外的記述:晉趙嬰通于趙莊姬。(《左傳•成公四年》)“原、屏放諸齊”。嬰曰:“我在,故欒氏不作。我亡,吾二昆其憂哉!且人各有能有不能,舍我何害?”弗聽。(《左傳•成公五年》)晉趙莊姬為趙嬰之亡故,譖之于晉侯,曰:“原、屏將為亂。”欒、?為征。六月,晉討趙同、趙括。武從姬氏畜于公宮。以其田與祁奚。韓厥言于晉侯曰:“成季之勛,宣孟之忠,而無后,為善者其懼矣。三代之令王,皆數百年保天之祿。夫豈無辟王,賴前哲以免也?!吨軙吩唬?lsquo;不敢侮鰥寡。’所以明德也。”乃立武,而反其田焉。(《左傳•成公八年》)趙莊姬與趙盾等人的同父異母弟弟趙嬰通奸,被趙同、趙括放逐到齊國。趙莊姬因為憤恨而向國王進讒言,使趙氏有滅門之災。趙武因為跟隨母親而幸免于難。創作者對于史料的取舍也顯現出歷史發展中逐步形成的中華傳統文化對作家創作心態的影響與時代精神對作家的心靈感召。那么,陳凱歌電影《趙氏孤兒》的創作,正是今人在當代文化精神感召下對傳統文化的現代闡釋,從中恰可窺見當代人的文化心態與審美心理。   二   (一)消解忠奸對立   雖然不是“大話”、“戲說”式的惡搞經典,但嚴肅中仍然顯現出對傳統的消解。忠誠的趙氏家族與權奸屠岸賈之間斗爭的崇高性被消解成權豪勢要生存需要產生的異化行為。電影《趙氏孤兒》藝術的采用了《左傳•宣公二年》的史料,“晉靈公不君。厚斂以雕墻。從臺上彈人,而觀其辟丸也”,將晉靈公的角色定位為花花太歲。在趙、屠矛盾中,晉靈公始終充當著挑撥離間的角色,臨戰前莊姬夫人為趙朔送行時,靈公先是夸耀趙家的身份地位,姐姐和姐夫的感情,莊姬有孕;后又說姐姐和屠岸賈很般配,后悔沒把姐姐嫁給屠岸賈。讓屠岸賈心生嫉妒,在背后跟謀士說“他們早把我的功勞忘了”。當趙朔勝利歸來時,用彈弓射中趙朔的馬眼,嫁禍屠岸賈。出于官場生存的需要,屠岸賈沒有辯白并向趙盾父子道歉,嫌隙愈深。屠岸賈一直準備弒君,而趙氏的品德也不是無懈可擊,當屠岸賈被污射中馬眼時,還擊:射中馬眼事小,帶壞了君王事就大了;聽說夫人生了兒子時,挑釁屠岸賈:大人的兒子活著也該有兒子了。按照一貫的劇情,屠岸賈是絕戶。“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這是傳統道德中最忌諱的,話無疑戳到了屠岸賈的致命處。傳統的溫良恭儉讓趙氏并不具備。屠、趙兩家你來我往,文武爭寵。一個顯陰狠毒辣,一個逞口舌之利,難分究竟誰忠誰奸。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國王玩無賴手段挑唆的結果,對這個流氓、無賴、混混兒似的國王忠誠實在是一種恥辱。完全是體制讓臣子臣服。因此,忠奸對立被消解成了兩個顯赫家族之間亦正亦邪的矛盾斗爭。   (二)凸顯個體本位   不同于傳統戲曲中,為了國家社稷保全忠臣之后程嬰毫不猶豫毅然舍子,電影中的程嬰夫婦完全是被事態推動使然的一種被動選擇。陳凱歌鏡頭中程嬰是一個滿足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草澤醫生,為莊姬產前診脈時恰逢屠岸賈發動宮廷政變,慌亂中接受了莊姬夫人托孤,程嬰妻又在不知所措中將趙氏孤兒交給官差,陰錯陽差地送掉了自己和親生兒子的命。無奈中,程嬰這樣的小人物只有接受命運。為生存計,攜孤兒投奔屠岸賈認賊作父。他時刻不離孤兒,提心吊膽,生怕發生意外。在與韓厥的交往中透露了心聲:程勃長大以后,我要把他領到屠岸賈的面前,告訴屠岸賈他是誰我是誰,我要讓屠岸賈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小人物個體的辛酸況味展現得淋漓盡致。程嬰不再是一個傳統戲曲中的忠義英雄,沒有崇高,沒有神圣,整個故事演繹的完全是庸人、俗人、常人的命運。與傳統戲曲相比較,其他人物的個體心靈悸動也表現的相當充分。孤兒天真無邪中與屠岸賈建立了親如父子的感情,當屠岸賈感覺到程勃可能是趙朔和莊姬的遺孤時,本來打算趁機殺死他,但經不住“義父救我”的呼喚,反而因為“救孤”被韓厥一箭射成重傷。孤兒知道真相后,當年三百口血仇也無法擋住十五年來建立的“父子”親情,為此搶走程嬰的獨門奇藥,衣不解帶,伺候義父傷愈。十五年來與養父的“父子”真情,讓他感覺對養父的愧疚,養父妻兒當年的犧牲終于喚起了他的復仇心理,將利劍指向了屠岸賈。在這場最后的較量中,一子兩父各自經歷著心靈深處的搏殺。電影中,韓厥一直和程嬰說“這樣對他(孤兒)不公平”,討論著這場命運悲劇對孤兒心靈的傷害,顯現出制作者對個體生命心靈體驗的深切關注。與傳統戲曲的群體本位相比,個體本位的敘述視角異常突出。   (三)成因分析   從外部因素看,30年來,隨著經濟改革的深入,各種西方文化思潮涌入中國,外來文化逐步被國人接受,傳統文化受到多種外來文化的沖擊。特別是建立在個體本位基礎上的民主思想,關注個體利益、關懷個體心靈,關愛個體生命,廣為大眾接受。追求自我,追求個體生命價值為不少人所崇尚。相當數量人群對海外教育的接受,各種外國影視劇的引進與傳播,使傳統文化不再不可移易。從內部因素看,“”十年,在群體利益的名義下,個體毫無選擇的服從大局需要,國人精神與心靈飽受集權的傷害。人們開始逐步反思個體與群體的關系,開始關注個體生命體驗。八個樣板戲,單一“高大全”式的英雄人物讓人審美疲勞的同時也開始反思。丑陋的英雄、有缺點的英雄受到大眾的首肯,各種紅色經典、傳統文化經典遭到解構,崇高被褻瀆和惡搞。經過集體的心靈宣泄之后,大眾的情緒開始平復。面對外來文化的沖擊,以及所造成的優秀傳統文化觀念的疏離,憂慮中形成了一種回歸的趨勢;外來文化沖擊夾雜著社會競爭造成的心理壓力,又使人們渴望心靈的撫慰。因此,在追捧飽含儒家文化元素的韓劇中,開始重視自身傳統文化的拯救。創作者以及大眾的這種心態,就必然的反映到了傳統經典的再創作之中。#p#分頁標題#e#   總之,“在創作過程中,現實一經作為文學反映的對象,它就不再是獨立于創作之外的純粹客體,而是不斷地被主體所關照,所發現,所加工和改造,從自然形態的東西變為觀念的東西,處處打上主體的印記。因此,文學形象是作家能動創造的產物;它們既滲透著創作主體誠摯的感情,又包含著他們獨特的認識和理解”。①而作家的這種“誠摯的感情”與“獨特的認識和理解”又是與現實,與他們生活的那個時代所特有的現實密切相關。因此,他們的作品中也就滲透了那個時代,包括作家在內的人們的心靈、精神所經歷的心路歷程。電影《趙氏孤兒》其實既是對以往文化遺產的接受和轉化,也是一種以傳統戲曲為題材的藝術創作。因此,趙氏孤兒這一古老經典的當代闡釋中也就必然滲透著當代人的心路歷程,打著當代人的精神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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