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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漢語歷史文獻浩如煙海,為漢語歷史語法研究提供了大量的寶貴資料。但各個時期文獻資料的數量和性質并不是相同的,反映在程度副詞上也不盡相同,主要表現為不同性質的文獻中程度副詞的使用狀況存在不小的差異。一般認為,東漢魏晉南北朝隋是漢語史研究中的中古漢語時期。此期的文獻大致可分為中土文獻和漢譯佛經兩類。這兩種文獻是不同質的,在語言使用上存在著不少差異。這一問題已引起不少學者的關注,取得了不少顯著性的成果,如朱慶之[1][2][3]、胡敕瑞[4]、陳秀蘭[5][6][7]等。在研究漢語特別是中古漢語的時候,一方面應該把中土文獻和漢譯佛經結合起來,這樣得出的結論才會更全面準確;另一方面也要注意二者的比較研究,因為通過比較,不但可以發現語言歷時的變化,還可以辨清兩種語料語言上的差異。程度副詞與人類的認知行為關系密切,能夠敏銳地反映語言的發展變化?;诖耍疚倪x取了中古漢語時期的若干中土文獻和漢譯佛經作窮盡式統計分析①,以程度副詞為切入點,考察這兩類文獻在語言使用上的差異,并對產生這些差異的原因進行剖析。 二 比較中土文獻與漢譯佛經的程度副詞,可以得到六種不同的類別:1.兩種文獻都使用的上古程度副詞;2.僅見于中土文獻的上古程度副詞;3.僅見于漢譯佛經的上古程度副詞;4.兩種文獻都使用的中古新興程度副詞;5.僅見于中土文獻的中古新興程度副詞;6.僅見于漢譯佛經的中古新興程度副詞。以下分別敘述。 (一)兩種文獻都使用的上古程度副詞 中古漢語繼承了為數不少的上古漢語程度副詞,其中中土文獻和漢譯佛經都使用的程度副詞很多,如“最、至、極、最為、絕;太;甚、大、尤、深、良、殊、盛、何其、一何;益、彌、更、愈、滋、加;小、少”等②,它們在兩種語料中的分布情況又不盡相同。其中,“最、至、極;太;甚、大;愈、彌、益、滋;少”等詞是上古漢語程度副詞的主要成員,中古以后繼續廣泛使用。如:(1)南郡極熱之地,其人祝樹樹枯,唾鳥鳥墜。(《論衡•言毒》)(2)時二人中,一者念言:“甘蔗極甜,若壓取汁,還灌甘蔗樹,甘美必甚,得勝于彼。”(《百喻經》,4∕545b)(3)賴侍中史丹護太子家,輔助有力,上亦以先帝尤愛太子,故得無廢。(《漢書•成帝紀》)(4)太子睹妻哀慟尤甚。(《六度集經》,3∕10a)除“更;小”外,上古時期使用不多的程度副詞,如“最為、絕;尤、深、良、殊、盛、何其、一何;更、加”等,在中古漢語仍保持較低的使用頻率。如:(5)謝太傅絕重褚公,常稱“褚季野雖不言,而四時之氣亦備。”(《世說新語•德行》)(6)汝等恭肅凈施飯食,具設眾味當令絕美。(《佛說成具光明定意經》,15∕452a)(7)誠歲余以來,所苦加侵,日日益甚……不然,必置溝壑。(《漢書•元后傳》)(8)末利夫人素服而出,在眾人中猶如日月,倍好于常。王意悚然加敬問曰:“有何道德?炳然有異。”(《法句譬喻經》,4/585b) (二)僅見于中土文獻的上古程度副詞 僅見于中土文獻的上古程度副詞主要有“窮;已;孔、偏、丕、殊大、重;愈益、尤益、茲益;差2、頗2、略”等③。此類程度副詞在上古時期的使用頻率不高,這種局面一直維持到中古漢語之中。其中,程度副詞“窮;偏、殊大、重;愈益、尤益、茲益;差2、頗2、略”等使用不多,雖沿用到近代漢語之中,但仍不常見。如:(11)永熙年中,平陽王即位,造磚浮圖一所,是土石之工,窮精極麗。(《洛陽伽藍記•城西•大覺寺》)(12)單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絕不飲食。(《漢書•蘇建傳》)(13)今將軍為秦將三歲矣,所亡失已十萬數,而諸侯并起茲益多。(《漢書•項籍傳》)(14)今天下略定,后伏先誅。(《三國志•魏書•劉曄傳》)“已;孔、丕”等詞主要見于上古漢語,中古以后使用頻率下降,近代漢語以后則基本消亡。如:(15)太祖迎天子都許,遺攸書曰:“方今天下大亂,智士勞心之時也,而顧觀變蜀漢,不已久乎!”(《三國志•魏書•荀攸傳》)(16)神監孔昭,嘉是柔牷。(《宋書•樂志二》)(17)昧旦丕承,夕惕刑政。(《南齊書•樂志》) (三)僅見于漢譯佛經的上古程度副詞 這類程度副詞僅“益大”一詞,它的使用頻率不高,近代漢語只用于變文。如:(18)七日既滿,益大歡喜。(《撰集百緣經》,4∕208a)(19)魔見三女還,皆成老母,益大忿怒。(《修行本起經》,3∕471a) (四)兩種文獻都使用的中古新興程度副詞 兩種文獻都使用的中古新興程度副詞較多,主要有“極為;過;頗1、特、何、甚為、深自、深為、痛;轉、更倍、益更、益加、轉更、倍加;微、稍稍”等。這些詞語的使用頻率不均,其中,以“極為;過;頗1、特、何、甚為;轉;微”等詞的使用為常,且沿用至近代漢語之中。如:(20)家業富盛,性又華侈,衣被服飾,極為奢麗。(《南齊書•褚炫傳》)(21)復聞一臣道,外沙門被殺者多,所有者少,極為懊惱,悶絕躄地。(《阿育王傳》,50∕107c)(22)但以脈自微澀,在寸口,關上小緊,宜針引陽氣,令脈和,緊去則愈。(《金匱要略方論》第六)(23)太子曰:“自生布施未嘗微悔。吾以許焉,爾無違矣。”(《六度集經》,3∕9c)“深自、深為;益更、益加、轉更、倍加;稍稍”等詞在兩種文獻中得使用頻率均不高,近代以后仍繼續使用。如:(24)伯父茂度每譬止之,敷益更感慟,絕而復續。(《宋書•張邵傳》)(25)今者威顏,益更鮮澤。(《撰集百緣經》,4∕217a)(26)吾甚憐愛,倍加開獎。(《顏氏家訓•勉學》)(27)王聞語已生歡喜之心,倍加恭敬,作禮而去。(《阿育王傳》,50∕128c)“痛;更倍”等詞在兩種文獻中使用均不多,近代以后消失。如:(28)而不軌逐利之民畜積余贏以稽市物,痛騰躍,米至石萬錢,馬至匹百金。(《漢書•食貨志》)(29)已身中更苦痛劇。(《漏分布經》,1∕853b)(30)產后七八日,無太陽證,少腹堅痼,此惡露不盡,不大便,煩躁發熱、切脈微實,更倍發熱……熱在里,結在膀胱也。(《金匱要略方論》第二十一)(31)雖有生死,所更倍好。(《文殊師利問菩薩署經》,14/12a)#p#分頁標題#e# (五)僅見于中土文獻的中古新興程度副詞 僅見于中土文獻的中古新興程度副詞頗多,主要有“第一、最差、至為;傷、太傷;雅、篤、正、差1、精、酷、不勝、奇、獨、全、尤為、橫、盛自、尤絕、殊自、痛自、雅自;倍、稍益、彌復、稍更、愈自、更加、更愈、尤加、益復、益自、愈加、愈甚;稍、粗、多少2、略小、稍少、稍小、少小、小小”。以上詞語在語言歷史發展過程中表現不一,其中“至為;差1、精、酷、不勝、奇、全、尤為;倍、愈自、更加、尤加、愈加;稍、粗、多少2、略小”等詞,延續到近代漢語之中。如:(32)鍾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識嵇康,鍾要于時賢俊者之士,俱往尋康。(《世說新語•簡傲》)(33)何無忌,劉牢之甥,酷似其舅。(《宋書•本紀•武帝上》)(34)至兄弟尤為叨竊,臨海頻煩二郡,謙亦越進清階,吾高枕家巷,遂至中書郎,此足以闔棺矣。(《宋書•王微傳》)(35)家無儲積,無絹為衾,上聞之,愈加惋惜。(《南齊書•蕭赤斧傳》)“第一、最差;傷、太傷;雅、篤、正、獨、橫、盛自、尤絕、殊自、痛自、雅自;稍益、彌復、稍更、更愈、益復、益自、愈甚;稍少、稍小、少小、小小”等詞,僅在中古時期使用,近代以后消失,它們反映了中土文獻在程度副詞使用上的一些特征。如:(36)收待霜降。傷早黃爛,傷晚黑澀。(《齊民要術•種葵》)(37)婦,趙女也,雅善鼓瑟。(《漢書•楊敞傳》)(38)太子曰:“敬名雖同,深淺既異,而文無差別,彌復增疑。”(《南齊書•文惠太子傳》)(39)帝復問曰:“吾夢摩錢文,欲令滅而更愈明,此何謂邪?”(《三國志•魏書•方技傳》)(六)僅見于漢譯佛經的中古新興程度副詞僅見于漢譯佛經的中古新興程度副詞有“極大、極甚、最大、最極、最是;大甚;轉倍、倍復、倍更、倍益、更復、更益、甚倍”等。這些程度副詞的使用頻率均不高,且僅見于佛經文獻,是具有佛經語言特色的程度副詞,如:(40)悉見世間勤苦者,爾時極大愍傷。(《道行般若經》,8∕462c)(41)而彼夫人,生一太子,極甚端正。(《佛本行集經》,3∕770b)(42)若有菩薩聞是三昧信樂者,其福轉倍多。(《般舟三昧經》,13∕907b)(43)若令學若為讀,其福倍益多,何以故?(又,8∕437a)以上詞語除“最是、極甚”外,其它成員均在近代以后消失。 三 中土文獻和漢譯佛經是不同質的,它們的語言面貌不盡相同,反映在程度副詞的使用上就會有同有異。二者相同的部分呈現了中古程度副詞系統的基本特征,體現出中古程度副詞發展的一些特點;其不同之處則反映了兩種語料性質的不同,從而折射出二者在歷時演變方面的差異,同時也反映了兩種語料口語性程度的強弱??傮w來看,程度副詞在兩種文獻中的使用情況主要受到使用頻率和發展趨勢兩個方面的制約。 (一)使用頻率 頻率的高低是程度副詞在中土文獻和漢譯佛經中使用情況的決定因素之一。一般來說,使用頻率是詞語發展成熟的重要標志。使用頻率高的詞語,其使用范圍自然就廣;相反地,其使用范圍就小。程度副詞在中古漢語的使用情況也是這樣。 1.使用頻率高的程度副詞在兩種文獻中均有使用。中古時期使用頻率高的程度副詞,既有上古漢語已經廣泛使用的成員,如“最、至、極;太;甚、大;愈、彌、益、滋;少”等,也有上古時期出現而在中古發展壯大的成員,如“更;小”等。它們在兩種文獻中均有不俗的表現,是中古時期程度副詞系統的主要成員和中堅力量,代表了中古漢語程度副詞的基本特征。中土文獻和漢譯佛經在這些詞語的使用上表現出較強的一致性,即程度副詞的主要成員在兩種文獻中基本一致。 2.使用頻率低的程度副詞常常用于一種文獻之中。使用頻率低的程度副詞或僅見于中土文獻之中;或僅見于漢譯佛經之中。這種現象一方面是由于中土文獻與漢譯佛經自身的差異所致;另一方面是由于程度副詞自身的特點所致。一些繼承上古漢語而來的程度副詞,其生命力不強,它們或者使用頻率較低,或者是處于衰落過程之中,因此它們往往只出現某一種文獻之中;一批中古新興程度副詞,由于它們的使用頻率不高,近代漢語以后逐漸消失。因此,它們是具有中古特色的一批詞。 (二)發展趨勢 發展趨勢是程度副詞在中土文獻和漢譯佛經中使用情況的又一決定性因素。一般來說,處于上升階段的程度副詞的被較多地使用,處于衰落過程中得程度副詞往往被較少使用。由于中土文獻和漢譯佛經自身口語性的差異,因此處于不同階段的程度副詞在兩種文獻中的差別比較明顯。 1.處于上升階段的程度副詞被較多地使用。漢譯佛經的口語性已得到學界的認可,處于上升階段的程度副詞多用于漢譯佛經之中,如“更”。程度副詞“更”在先秦時期已有使用,但數量不多,中古以后發展迅速。其特征是時代越晚,“更”的使用越頻繁,如《史記》3次,《漢書》4次,《三國志》15次,《世說新語》6次,《南齊書》8次。以上是中土文獻,“更”在漢譯佛經之中使用更多,如在《撰集百緣經》、《大莊嚴論經》、《佛本行集經》中分別使用5次、14次、14次??梢?,在兩種文獻之中,“更”都獲得了較大地發展。 2.處于衰落過程的程度副詞多用于中土文獻。處于衰落過程的程度副詞多用于中土文獻,而少見于佛經文獻,如“愈、彌、益、滋”等。它們的衰落與“更”的大量使用形成鮮明對照。“愈、彌、益、滋”等詞在先秦已經廣泛使用,在中土文獻中仍較多,使用頻率依然不少于“更”,特別是“益”和“愈”。不過,“更”在翻譯佛經中的使用頻率卻遠遠高于“愈、彌、益、滋”等詞,如“更”在《撰集百緣經》、《大莊嚴論經》、《佛本行集經》中都有使用,而“愈、彌、益、滋”在此三部文獻均無用例。#p#分頁標題#e# 3.中古新興程度副詞中單音詞、復音詞的分布不同。復音化是中古漢語詞匯發展的一個顯著特點,程度副詞也是這樣。上古時期復音程度副詞已經出現,但為數不多,在詞匯系統中所占比重不高,沿用到中古漢語之中的復音詞很少,它們在兩種文獻均有使用,差異不明顯。中古新興程度副詞的有單音詞和復音詞之分,復音詞的數量較上古有大幅增加,在詞匯中比例顯著增高,而且單音詞、復音詞在兩種文獻中的分布不同。其中,不少單音詞僅見于中土文獻;而復音詞較常用于漢譯佛經,特別是僅見于佛經的中古新興程度副詞均為復音詞。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中土文獻與漢譯佛經在語言使用的差異。 (三)原因解釋 程度副詞在中土文獻和漢譯佛經的使用存在差異,根本原因在于兩種文獻并不是同質的,對語言真實面貌的反映不盡相同。一般認為,漢代以后漢語口語和書面語開始分離。在這種情況下,中古語料的語言成分呈現出比較復雜的狀態。正如汪維輝先生所指出的:“綜觀東漢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文獻典籍,我覺得有兩個主要特點:一是反映口語的程度不太高;二是口語成分常常和文言成分交織在一起。因此語料的語言成分較為復雜。”[8](P17)正統的詩文、史書、某些文人著述等大都很少或者幾乎不反映口語,口語性較差。而翻譯佛經、小說、民歌等語料又較多地吸收了當時的口語性成分,相應地它們反映口語的程度就較高。 對于程度副詞而言,一方面是漢譯佛經主要以口頭宣講的形式傳播,它的口語性是不容置疑的,因此它必然首先選擇那些口頭常用的、人們熟悉的程度副詞,而那些日常少見、漸趨消亡甚至帶有仿古色彩的程度副詞則少用或不用;另一方面,中土文獻自身的情況也很復雜,既有《世說新語》這樣口語性較強的文獻,也有史書等口語性稍弱的語料,因此中土文獻中既有使用頻率很高的程度副詞,也有一些沿用上古而來或中古新興、使用頻率不高或漸趨衰微的程度副詞。 新興程度副詞的結構形式及發展趨勢在兩種文獻中有不同的表現。不少中古新興的單音程度副詞只見于中土文獻,不見于佛經。對于這一現象,我們認為可能與佛經翻譯者的漢語水平有關。現有材料表明,除嚴佛調、康孟詳外④,對于其它佛經翻譯者來說,漢語都不是他們的母語,漢語是他們的成年之后習得的,他們的漢語水平肯定不如漢本土士大夫那么純正和地道,因此他們多沿用那些上古使用頻率很高的程度副詞,而較少采用那些新興的程度副詞。復音化是漢語發展的總體趨勢,在這種大環境下,程度副詞的復音化也是不可避免的,無論是佛經還是中土文獻都出現了不少復音程度副詞。 在復音化過程中,音節節奏的促進作用是不容忽視的,有時為了適應音節節奏而將兩個或幾個單音程度副詞組合起來,這種現象中土文獻中有,而漢譯佛經中更加普遍。作為漢語的一種特殊變體,佛經的文體形式很特別,“一方面講求句子的節拍字數,另一方面卻不像傳統韻文那樣講求押韻,通常為四字一大頓,兩字一小頓”[2],這種特殊文體的需要,決定了佛經對復音詞的需求是很大的,它比中土文獻更易于使用或出現一些復音形式。為了滿足數量較大、篇幅較長的譯經需要,翻譯家們會盡力搜求漢語已有的復音詞,如果在譯者個人言語的詞匯系統里沒有足夠的雙音形式可供選擇時,就不得不創造一些雙音甚至多音的表義形式。從前面的論述可以看出,佛經中的復音程度副詞一部分可能來自當時口語,如“極為”、“甚為”、“深為”、“深自”、“轉更”、“稍稍”等;另一部分則是譯者的創造,僅見于佛經的新興程度副詞全部為復音形式。這些新興的復音詞基本上是程度副詞的同義連文形式,誠如董志翹先生所指出的“一個四字的‘頓’中,在表達相同語義的前提下,為了形式的整齊,往往用同義復迭的辦法來湊足音節(當然有時也有用省略應有虛詞的辦法來滿足四字格的)。因為當時占主導地位的還是單音詞,所以同義單音詞的復迭成了首選的手段”[9]。不過,它們的使用頻率一般都不高,很多在佛經中也只有一兩例,而且除極個別詞語沿用至近代漢語外,絕大部分在近代漢語時期已基本消失。